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却猜得出这其中一定发生了某种巨大的变化。下意识地便结束了圆桌会议的她忙不迭地赶去寻求默林的帮助,却发现默林早就不知所踪。而不止是默林,甚至就连摩根和薇薇安也都不见了影迹!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找不到外援。而当她满怀忐忑地回到自己的宫廷里时,她却发现一切又都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而唯一的变化便是第一骑士自愿退位,而那个男人则洋洋自得地坐在了她的下首。
她能够感觉得出那个异国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看着某样货物,又像是看着某只猎物。她感到害怕,不是害怕自己遭遇不测,而是担忧这个国家会走向歧途。然后,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面,她的担忧成为了现实。
阿尔托莉雅发现自己的政令再也走不出王庭了,自己的廷臣,自己的骑士,自己的子民依旧如同以前一样爱戴她,然而在那之前,那个男人的意志却比她的命令更加重要。她渐渐地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傀儡,发现自己的国家和臣下都不再听从自己指挥。甚至于就连她的枕边人格尼薇儿也发生了某种不可知的转变。当格尼薇儿违背她的命令走出宫闱之时,她分明在自己王后的眼眸中看到了对那个男人的爱恋!
她不明白错的到底是世界,还是自己。但她决定纠正这个扭曲的事实。然而当她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在圆桌会议上将那个男人放逐的时候。她却等到了一张好整以暇的脸,以及一句让她心生颤栗的话。
——“圆桌骑士,拿下阿尔托莉雅。”
简直就像是玩笑一般的噩梦成为了现实。那些曾经向她效忠的圆桌骑士们毫不犹豫地朝她发起了进攻。没有迟疑,没有挣扎,彷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果断利落。那个男人如同猫戏老鼠一般在王座上俯视着她,因为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在这种情况,阿尔托莉雅最有可能做出的选择便是妥协。
毕竟这里是她所想要守护的王国,毕竟这里是她所热爱的不列颠。和圆桌骑士的开战注定会为这片大地带来毁灭。而他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决策。
然而阿尔托莉雅解放了圣剑。
对,哪怕十三拘束只能够解开一条,她也解放了圣剑。她拼着误伤数字圆桌骑士也要将那个男人拖下地狱,然后她成功了。
她的剑毁灭了那个男人,哪怕有数位圆桌骑士为那个男人挡枪她也诛除了他。
然后,她见识到了恐惧。
那个男人身上的伪装消去,显露出默林的容颜——到底是他(穿越者夺舍)成为了默林,还是默林(吸收穿越者)成为了他已经无关紧要。因为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迎来了出生以来最为深刻的一次背叛。
那个男人死了,但那个男人的命令却并未停止。当那个男人被阿尔托莉雅的圣剑毁灭的时候。凯的剑打碎了她的肩甲,高文的剑斩断了她的右膝,兰斯洛特-加龙省的剑刺穿了她的肾脏。而加拉哈德与贝狄威尔的剑同时从前后贯穿了她的心脏。
她要死了,不是死于剑伤,也不是死于格尼薇儿下在她早餐里的剧毒。而是死于绝望。
而当她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她被某种不可说的力量招引到了某个地方。并成为了两个强大生命的食粮。
其中一个是吸血鬼,吞噬了她的血肉。另外一个是修行人,拿走了她的剑鞘并吞噬她的灵魂当做了食粮——她没有反抗,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于绝望。
而当某一天那两位强大生命不幸遭遇噩运之时。这个故事才就此得以流传。
…………………………
艾丽斯喝完了杯中的咖啡,看向面前这位全身都在发抖,铠甲的每一个连接处都迸发出炽烈光辉的白色骑士。面色平静,语气悠然。
“故事讲完了,你觉得怎么样?”
白色骑士的头盔在转动中发出机械磨损一般的吱吱响声。头盔处的双眸部位殷红如血。
“你……”它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够镇压住言语中的盛怒。“……就是故事最后的‘噩运’,是吗?”
“对。他们在我手上。”艾丽斯打了个响指,西海队的正副队长,被重重封印的莱因哈特和尤瑞安便凭空出现在凉亭外端——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剎那白色骑士下意识地便想要抓起圣枪,然后又被她以莫大的意志力给强行压制。
因为艾丽斯的话,还没说完。
“而我手头还有将那位阿尔托莉雅的灵魂与血从他们身上剥离。并于你的躯壳中完成再造,让她复活的仪式手法……如果你认为异世界的阿尔托莉雅也是你的阿尔托莉雅的话。”
“……你想要我做什么?”圣枪之灵恢复了冷静,冷静中又充斥决然。
“很简单。”艾丽斯伸出手,轻轻抚摸圣枪之灵面甲下的虚无脸颊。“做你在第六特异点未能够完成的事。以及,替这位阿尔托莉雅……”
“……宣泄对默林,以及圆桌骑士们的憎恨和怒火。”
“迁怒而已,我想你应该很熟。”
第十六节·艾丽斯的三枚筹码
数分钟后……
目睹着持圣枪者的离去,艾丽斯随手便将地面上西海队轮回者的残渣就此抹除。她重新坐回到凉亭之中。一边小口地抿着咖啡,一边注视着这片纯白天地即将迎来的终末。
这片天地在先前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圣枪之灵驻足于此。而当圣枪之灵答应了她的请求,再度化身为伦德米尼亚德从而降下的时候,这片失去支撑的虚空也终将堕入凋毁消亡之中。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无论是伦德米尼亚德的妥协还是这片天地的崩坏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天地因为失却基石而消解这件事姑且不论。伦德米尼亚德的本质便是一件兵器,一件具备自我意志,但那自我的本质也不过是空壳的兵器。在应对这样的兵器时只要输入正确的参数便可将其轻易地支配。而活着的阿尔托莉雅,哪怕是异世界的,绝对比已经变成英灵,便从从者的阿尔托莉雅对它而言更有价值。
“英灵的本质是记录,是自然现象,是境界记录带……它们只不过是生者知识,记忆,经历的复写。是拥有虚假意志,虚假记忆,从而把自己当做是死去的古人死而复生的信息汇集体。它们并不是那个死去的英雄,而是将那个死去英雄作为蓝本的,以能量和讯息构筑而成的复制体。”
艾丽斯捧着还带有些许温热的咖啡杯,淡淡地说道。
她有证据,因为她亲眼目睹了从者的塑造。而即使她没有证据,想要验证这一猜想其实很简单——那便是从者在降临后的形象与战斗力其实和他生前的事迹全然无关。从者究竟长得怎样,其实取决于它在传说中长得怎样。从者的战斗力是否强大,实际上也取决于它的记录中是否有着战力强大的逸闻。
就比如说乌鲁克的那位武藏坊,它的本质其实是那位名为常陆坊的和尚。在他生前他根本就不具备任何战斗力,只不过因为武藏坊和源义经的信息经由他口流传,因此他的信息便和武藏坊的信息混淆,以至于能够以武藏坊的身份成为从者,并且还具备了身为一介僧人所不曾拥有的力量和技艺。
从者不是人,甚至不是死人,在艾丽斯的认知之中。除却命运之夜剧本内那位以活人之身与盖亚签订契约从而参与到未来圣杯战争之中的阿尔托莉雅以外。其余所有降下的从者都只不过是由讯息和能量构筑而成的伪物。它们的理想,它们的道路,它们的经历,它们的武艺全部都是虚假的东西。
而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同一人召唤的不同职介的同名从者可以被视作互不相同的独立个体,使用圣杯甚至能够凭空捏出一位根本就没有过去的黑暗贞德。因为无论是正统的也好,非正统的也罢,它们的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
所以,圣枪伦德米尼亚德在这个宇宙的从者阿尔托莉雅,与异世界的活人阿尔托莉雅中必然会选择后者。因为在活人存续之时,连死人都算不上的从者自然没有被选中的资格——西海队的这堆废物总归也算是有了那么点用处。而这让艾丽斯的内心稍稍宽慰了些许。
一枚棋子已经做好了,而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投下更多的布置。光是弗洛拉和伦德米尼亚德可完全不够,接下来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更多。
她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而与此同时,纯白天地毁灭时的潮汐已然卷至她的脚边。而她就这么轻巧地一脚踏入潮汐之外的混沌浪潮之中,手中的咖啡杯随手一舀,那残存的纯白与纯白之外的混沌潮汐便被她随手装入咖啡杯中。恍惚间似乎有着无量的光辉自混沌中绽放,然后在碰触到咖啡杯边界时便戛然而止,停息,沉淀,在无声中衍变成一汪星河。
“我应该比普通的四阶中要强出一些了。”艾丽斯淡淡地说道,杯中的星河在她的指尖微微摇曳。她注视着伦德米尼亚德所化的纯白骑士顺着因果的牵连而朝着第七特异点所在的方位坠下,而在那悬浮于虚空之中的第七特异点外侧,六个平行的特异点以及稍微小上一号的迦勒底与特异点F杂乱无章地堆积成了一团。
“但是还不够,还不够资格参与到最顶端的那一层战争之中。在我解开第四阶基因锁的高段,成就灵位之前。若是试图以本体降下,则必然会在两位圣人之间的战火中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在她的视野中,迦勒底以及八个特异点同时以数种不同的形式存在于虚空之中。从时间轴上观看它们像是迭在一起的夹心饼干,从空间轴看它们像是九张摊开在锅上的烧烤煎饼。从世界在线观看它们则如同一团搅在一起的毛线球,每根线条代表着一个特异点所标注着的历史。而无论怎样看,她都知道自己可以随意地选择在哪个时间点或者空间坐标处现身并对世界线进行调制——只要她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很大,她倒不是付不起,但付出这样的代价来获取一时的优势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