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无迹的讯息集合体在滤镜的作用下显露出了可供辨识的样貌。那是一枚无光的月球,即使是在昏黑的宇宙环境中,月面处的月海与环形山仍清晰可见。而爱丽丝很清楚那根本就不是它真正的相貌。
【月球,资讯集合。该死的,难道这里真的是广寒宫?瑶池学派?可唯心系的巫师不早就应该集体失踪了吗?难道他们穿越到了这里……不应该啊,如果唯心系的巫师真的穿越过来,那么太阳系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地球上也不会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某种我所不曾知晓的原因……难道说唯心系的那帮疯子站在了外星人那一边?】
少女思考着,而在她思考的时候,通讯网络的另一侧却掀起了些许波澜。
“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郑吒皱着眉头,透过和爱丽丝相同规格的认知滤镜注视着外侧一光秒处的那团……不明物质。在他的眼中那是一堆由各种各样不同规格的建筑残骸所堆积在一起的浮游要塞。看上去就像是一些奇幻游戏中的人类和妖怪以及变异生物的主城拼接在一起后所最终构成的不完整废墟。古典时代的塔楼和未来风格的玻璃大厦被粗暴地塞在一起,而从内部隐约可以看到一支又一支的军队相互征伐交战。
“……一片空中生态园?”赵樱空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她看到的是一片浮游大陆上的诸多花鸟树木,许多可爱的小动物(隔着一光秒)在草原和林间蹦蹦跳跳,蝴蝶飞舞,溪水流淌,柔和的风轻抚着大地,万物都散发出浓郁生机。“为什么太空中会有一片生态园?”
“什么?”郑吒微微皱眉。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一座生态园?可为什么我看到的是一座建立在太空垃圾上的战场……可我的感知没有错误,这应当不是幻觉才对。哪里出问题了?”
赵樱空没理他,径直扭过头地看向自己那皱着眉头的兄长,然后问道。“缀空哥哥,你看到了什么?”
“我……”赵缀空的瞳孔微微收缩,原本打算和盘托出的原话在离口之前却稍微地更改了一下用词。“……我看到了一片,比较特殊的花园。”他的眼眸中倒映出了一片漫无边际的尸山血海,一座以白骨和血肉所塑造而成的‘花园’在一光秒外的虚空中如同活物一般不自觉地蠕动。那像是喷泉一样以超过每秒一亿吨的份额从各个裂口处喷涌出的浓郁血雾就像是这活物的呼吸。而这些呼吸在空中凝聚成云,化作一团又一团硕大的‘花’。
“稍微有点特殊。”他将语气稍稍地加重了一点。
“我觉得你看到的应该不是花园。”郑吒回答,语气严肃。“而且我觉得你和樱空都有些不对劲。从抵达这个世界开始,你们两个,甚至还有诺蕾姬在内,心灵状态就一直不怎么稳定。至少以前的赵樱空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抱怨,诺蕾姬精神失控的迹象她自己都看得清,而你,赵缀空,你应该是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含糊其辞的。”
“郑吒说的有道理。”还未等赵缀空回答,帕秋莉的声音便从通讯中传来。“各位通过认知滤镜所看到的事物都是不同的,具体会显露出什么则取决于各自的精神状态。很抱歉我没能够在一开始就做好说明,不过这算是做了一个验证。证明了我们在从抵达这个世界时开始,就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干扰。”
“我和爱丽丝推测出了一些可能性,但目前还无法确定。我怀疑我们遭遇了和我与爱丽丝来自同一个母世界的另一类资讯魔法师。而我们很有可能会和对方处于敌对状态。楚轩分析了我们所给出的情报,所提出的应对方案是——”
她的话没能够说完。
因为就在这一刻,整座大图书馆突然无声无息地裂成了两半!
第十三节·指甲刀
就像是水果刀切开了苹果,抑或者金刚石划断了玻璃一样。在中州队的轮回者们眼中那坚固无比的,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改造的,安置了数百重不同材质防御结构以及上千类固化法术的,即便是落入太阳中也能够挣扎着飞出来,即便是数位超凡生命围攻也能够坚持数秒的大图书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裂成了两半。事前没有一点预兆,事后也没有一点痕迹。
遭遇袭击的轮回者们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并在第一时间便进入了战斗态势。然而有一样东西比他们更快,无论是直接开启了应龙变的郑吒,亦或是携手铸造出一座空间井的赵樱空和赵缀空,抑或者是勉强控制住大图书馆的帕秋莉和爱丽丝都比不上它,因为做出变化的,是他们眼前的整片宇域!
那团在每个人眼中都有着不同形象的讯息聚集体崩毁了,然而在崩毁的刹那却有另一样超乎常理的东西从中诞生。那是一个由无穷尽个多面体相互拼砌构筑而成的几何结构,因为宇宙中射线撞击的缘故而呈现出苍白与绯红交杂的色泽,它最初像是一个圆饼,然后朝向着轮回者们的那一面又显露出四个相互隔开的分叉,五个有着不同规格的柱状物从分叉中延伸而出,并在伸长的过程中由粗至细,并显露出数个弯折的节点。
那是一只手,女人的手。
一只直径在一光秒上下,能够像是抓保龄球一样将太阳握在掌心的手!
而手的五指在成型的刹那便朝着中央猛地合并,这一下便要将切裂的大图书馆和大图书馆周边一光秒的宇域全数握入掌心之中!
这不合理,无论怎么看这都完全不合理。这样庞大的质量根本就无法以动态形式出现在这个宇宙上。那长达半光秒——也就是十五万公里的手指在合拢时的末端线速度已然突破了物理宇宙中光速极限,然而却并没有对整个宇宙结构造成任何异常。
质能方程在这一刻不复存在,能量守恒于此形同废纸。然而这足以让地球上所有科学家认识世界破碎凝固的天文诡像在这一刻却没有引动轮回者们哪怕一丝一毫的计算力,因为他们的全部精神都已然沸腾起来,用以应对这尽在眼前的灭顶之灾!
郑吒打出了十二层功力的洪荒·开天辟地。赵氏兄妹合力制作出了一片空间塌陷,企图延缓五指合拢的进度。而帕秋莉和爱丽丝更是全力以赴,编撰出了即时起效的启示录用以防御或者转移。然而无论他们拼尽全力做了什么,所释放出的能量在这光秒等级的尺度下却显得如此渺小。
郑吒的全力一刀可以将地球轰出撕裂地幔裂隙,可地球也就只有区区六千公里的半径。爱丽丝和帕秋莉的交战余波可以将月球拆成碎块,但月球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二百二十亿个立方公里。他们况且如此,即使再加上个赵氏兄妹也最多就能够将破坏范围再翻个倍数,而这样的力量,在面对那一光秒长的巨手时毫无意义。
轮回者们的努力在最后也不过就是砍掉了手指尖端的一小截指甲。而当五指合拢的刹那,全数崩溃的地水火风便将万物都投入了彻底的黑暗。
…………………………
“既然已经醒了就不需要假装睡着,希帕蒂亚的徒子徒孙。”
帕秋莉猛地睁开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座坐落于花海之中的凉亭。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精致的小茶桌前面,茶桌的对面则是一个有着令她难以控制心绪的奇特女性。当女性看向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想要捏出最强大的法术直接砸过去,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调动不到哪怕一点能量!
空气中有着她某种不熟悉,但却知晓其本质的味道。那就仿佛一张写好了名字,职位以及联系方式的标准名片。而当她迅速地从受制于人的状态中冷静下来后,她便立刻读懂了那张无形‘名片’所想要传达的讯息。
“瑶池学派……”帕秋莉的脸色在瞬间变成一片铁青,铁青之中满溢着不可置信。“你是唯心系的练气士……你是嫦羲!”
“羲这个字不要乱用,准确来说,我是嫦娥。”眼前的女性摆了摆手,并进行了二次更正。“或许更加准确一些,程心。至少在这个世界内的我是程心。原本这一次会面并没有发生的必要,但希帕蒂亚的徒子徒孙居然沦落成这幅模样,我却是不好完全置之不理。”
“你……”
“怎么了?感觉很奇怪吗?你难道还以为唯心和唯物两系都应该是一见面就直接动手拼到一方死绝的死敌?那段日子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可没有兴趣为了十几万年前的学术纠纷去干掉出自同一个母世界的年轻后进。当然,若是你想动手,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和你打上一场喔。”
帕秋莉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上的手。纤细,柔软,并且打开了第四阶基因锁。然而理论上可以轻松按塌一座山的手指现在却是只能够发挥出轻柔地拿起一个茶杯的力量。完全归属于自己的肉体外壳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沉重的枷锁,即使费尽全力,也无法让施展出的气力上涨一分。
体外的能量完全无法感知,体内的能量虽然能够控制并加以干涉,但却完全无法通过肉体在外界显现。无论她到底是单纯地想如同一位淑女一样拿起茶杯饮用,还是想要爆发出擎天之力拿起茶杯砸对面那人的脸上,最终反映在她臂上筋肉的都只是一个淑女等级的力量。而这种程度的力量,用来战斗只会让对手以为自己在撒娇。
于是她继续沉默。
“很好很好,你是个有理智,懂进退的孩子呢。”自称程心的嫦娥轻轻地拍了拍手,脸颊上露出赞赏的表情。“这样一来我也就用不着让希帕蒂亚的传承就此断折。也算是回报了当初她帮我计算出月球诸多参数的友谊——虽说她在当时并不是很乐意帮我算出来,但因果就是因果,能够了结一段总归是比较好的。”
帕秋莉盯着她,突然说道。
“……你其实并不想和我们战斗,因为你现在正处于紧要关头。”
“没错。”程心十分爽快地承认了。“我正在试图从超凡生命转变成为所欲为者,按照轮回者常用的说法就是解开第五阶基因锁,或者成为仙人。虽说体系不同,力量结构或许也有所差异,但本质相近,多了却一些因果总归是好事。”
“我既然已经提到了了却因果这件事,就没打算瞒着你们,你也应该很清楚我在刚刚并没有下死手,你所有的同伴……或者说你唯一重视的爱人现在正好好地活着,她那接近理想态的精神也足以抵御我大部分的精神干涉手段。而你也该知道我既然提到了希帕蒂亚,就不会向你下手。”
帕秋莉垂下眼帘。
她不是爱丽丝,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像是爱丽丝那样对一些和自己搭不上什么边的家伙扯上关系或者负上责任。爱丽丝经常贬低凡人的价值实际上是因为她对凡人还抱有一定程度的重视。而帕秋莉则不同,在她的眼里,除却爱丽丝以外的活物或者死物基本都是可以用数字进行衡量的物件。
她在平时表现得善良友好,是因为爱丽丝乐意看到她和队友相处融洽。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会在这里面见嫦娥的才会是她,而不是比她更强的爱丽丝或者在团队中地位更高的郑吒。
“你想要什么?”帕秋莉问道:“我们又能够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是相安无事。”程心回答:“然后你们能够获得的也是相安无事。”
“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想要相安无事,那么你从一开始就不出现不就好了?然而你却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并且对我们发动了攻击。从这里我可看不到什么相安无事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