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方田在这个小镇里找出了那位“前辈”留下的笔记，他们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失败者的经历。

“因为牵扯到了你身边的人，所以无法保持冷静了么？”

林玖忽然间伸出手，握住了方田的手心。

就算她可能稍稍迟钝一些，在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也知道了方田的顾虑所在，“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希望你能像过去那样自己做出判断，而不是效仿某人的决定，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那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困难。”

“这就是我所做出的判断。”

方田回应道。

前代图鉴持有者留给他们的的确是一个充满了问题的试卷，可是，他们的“前辈”曾经在面对相同的问题时，已经试图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的确，从结果来看，西郊仓库的会见的确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也没有对‘公司’造成任何损伤，可是在一个和他陷入了同样困境，并且知晓了『教父』秘密的人找到了这些之后就变得有所不同了。”

而这微妙的部分，只有同样作为图鉴持有者，并且站在了“公司”对立面的方田才能看出来。

这就是他们“前辈”设下的最后一道保险，倘若“公司”的观察者们先一步发现了暮云镇的秘密，也只会和林玖一样，将这些视为一个失败者的垂死挣扎。

“还记得我来暮云镇之前提出的问题么？为什么当时替老板挡下致命伤的不是那些挡箭牌，而是他自己？”

在所有的笔记之中，还给予了方田一个准确的答复——前任图坚持有者并没有通过任何方式和『教父』建立过联系。

那也就证明了，造成他死亡的，是『教父』的能力的另一种运用。

除了利用那些挡箭牌替自己挡下致命伤之外，他还能利用能力将其转移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结合笔迹，和西郊仓库当时的情况，方田觉得那位“前辈”试图留下的完整信息是，老板还能利用“子女”们的能力来打击自己的敌人，而这也恰好证明了为什么宁泠在见到他第一面时，就警告他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林玖身上的原因。

“这样一来，他不是反而变得更强了么？”

林玖更加疑惑了。

“不对，这是‘前辈’到了穷途末路后，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给我们留下的真正信息。”方田说道，“重要不在于转移致命伤的过程，而在于转移之后。”

第四百八十六章：『偿还』

方田一直以来都坚信着，再强大的能力，都存在着弱点和限制，而“公司”与远港精神病院的研究都在各个方面印证了他的看法。

就算老板那看似已经开发完全，让他拥有了近乎于不死之身的『教父』也是如此。

在希望之屋时，大祭司借助心理医生之口告诉过他，“黑墙”的馈赠是人类精神力和意志力的体现, 图鉴证明了即使是同一种馈赠，在不同人身上也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既然能力可以理解为人类意识的具象化产物，那么它便会在一定程度上受限于人的精神。

用更简单地的话来说，那便是能力的作用方式，至少要符合使用者的认知和思维逻辑。

而在方田看来，『教父』的运作逻辑其实相当简单明了。

“他想要让子女成为自己挡箭牌的前提，必须首先要满足他们的愿望，无论他们是否知情, 又或者愿望和未来索要支付的代价是否匹配，一旦枢纽被确立，那就必然会受制于能力的影响，这看似是人情，却更像是契约的关系。”

说话间，方田直视林玖的双眼，“在来暮云镇之前，你问过我要如何偿还这份人情，从我目前所得到的情况来看，只有死亡能彻底解除这份契约关系。”

对于绝大多数挡箭牌来说，老板给予他们挥霍不尽的生活费，让他们不需要付出便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有朝一日必要时, 让他们为自己挡下那最致命的刺杀。

如果重新用雇佣关系来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则可以理解为老板花了大价钱雇佣了一批随时都能舍弃性命来保全自己的保镖, 只不过在『教父』能力的作用下，挡箭牌们以命换命的行为必定会取得成功。

“方田, 你究竟想说什么？”

林玖被方田绕的有些晕了，她承认自己一向都不擅长思考能力者的事。

“可是老板和宁泠之间，却并不是雇佣者和保镖的关系，他希望宁泠做的，并不是豁出性命来保全他的生命，而是代替他除掉‘公司’的敌人。”

而那个敌人，指的就是图鉴的前任持有者。

当宁泠的能力触及到图鉴的前任持有者之时，那份雇佣关系便宣告完成了，她曾经所欠下的人情，通过另一个人的死亡还清了。

当然，当前任图鉴持有者前往西郊仓库时，也无法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一定正确，而能够为他验明这件事的，会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却能通过图鉴继承了他的遗志的后继者。

方田在研读那些笔记时，逐渐明白了前任图鉴持有者真正的想法，因此对于他的看法也不由产生了转变。

要知道，在那位前辈做出这些决定之时, 他并没有任何来自于前人的经验作为参考。

他不知道在自己死后, 宁泠能否从那份雇佣关系中挣脱出来，也不知道存在于他脑内的图鉴是否能通过某种方式遗留给下一个人，更不可能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后继者是否会屈从于“公司”，走上和他截然相反的道路。

唯一能够确认的，是那晚的会面，他必死无疑。

在一切都处于未知的情况下之下，他却依旧在暮云镇留下了这些试炼，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留给了后继者作为参考。

“这或许证明了除掉那些挡箭牌并不是唯一的方法，关键在于，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老板在潜意识中认为你们之间的契约结束了。”

方田也未曾料到，林玖在出发前的一句无心之语，竟然成为了破解『教父』的关键——『教父』的子女们，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满足他的人情？

………

从暮云镇回来时，窗外已是灰蒙蒙的一片。

十二月后，青空市正式进入了降雨季，六点刚过，天色便被乌云所遮蔽，就连寝室中都充斥着一股阴冷。

“你总算醒了。”

见方田从床上爬起来了，穿上正装的楚伦便招呼道。

几天不见方田，结果这个人一回来就不分昼夜地睡了一整天，而且昨天大半夜对面床铺似乎还传出了奇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