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泷回了金陵，就如同回了老家，古城中的每一条路他几乎都能记得清，也是笑着宁楚怜、白蛇、小青说起住在这里的点点滴滴的时间里经历的趣事。

他对这里是有感情的，内心也惦记着那棵喜欢喝酒的灵树，以及池塘里那尾红鲤，这次也是想把它们带上，最好是送去海外仙岛，那儿更适合它们。

只是还没有来及回去就听到了一阵嘈杂声，停下步子，前方大约十几二十的青壮年团伙浩浩汤汤的走过街道，引起好些人一阵侧目。

白泷诧异，前脚他刚刚才说这里的治安不错，后脚就发生斗殴？

不至于吧……

李判上任金陵太守的时候可没这么不堪，哪怕他高升了，大秦帝都的文官集团可都是保留的相当完整，根本不可能影响大秦各郡的公务才是。

虽说大秦尚武，但再如何彪悍的民风，也不会允许城内发生斗殴这种破事，金陵本地超过一半的商业都和烟云商会有关，烟栖霞打的底子非常扎实，加上几大千年世家也老实的很，澹台世家和烟云府一荣俱荣，再加上天香楼阁作为六大宗门的照拂，短短一两年内怎么可能突然变了天？

他走到一个卖烧肉的铺子边上，和老板套了套近乎，装作一般路人，问了句什么情况。

商户也没曾多想，直接说了句‘老戏码’了。

是江湖人之间的冲突。

烟云商会近些年采用了‘走出去’的策略，积极打通商道，开拓商品销路，让金陵本地出现了很多富商，然而分蛋糕大多是最先走进来的一批人，这笔利益让很多人眼馋，削尖了头也想着主动挤进来。

小桃红接替了烟栖霞定下的经商策略，却少了许多灵活性，她没想一口气扩张，只是老老实实的继续打基础，加大和各方面的经济联系和流动性，相对保守的策略，让很多人吃不上这口蛋糕。

起初烟云商会为了发展，拉拢了很多小商户，也主动和某些镖局进行合作，成立的商帮，大多前身是武馆，或者帮会，三流九流都有，却在短时间内摇身一变成为了富商，也由不得很多人羡慕。

其中有个小商帮，以前叫做猛虎武馆，也同时走镖，现在已经是烟云商会旗下的一部分，占有的份额不大，但利润稳定，几条商道令不少同行眼馋。

眼下便是利益的最直接冲突结果，烟云商会旗下的一个商帮看上了猛虎帮手里的商道，试图通过强买强卖的方式，提出了迎娶孟家大小姐的意思，通过联姻吞并孟家手里的几条商道，毕竟孟初雪是独女，她只适合招婿，嫁出去就等于把家当送人了。

孟家人自然不会同意这个要求，但该商帮和邻郡中名为‘狂沙帮’的帮派搭上了线，这个狂沙帮和商帮家主孟老爷子有旧日仇怨，双方见面分外眼红。

一旦涉及到江湖恩怨，天知道会翻出来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官府想要介入就很困难，而且归根结底，这也是烟云商会的内部纠纷。

在外人看来和‘抢公章’差不多，虽然野蛮但确实有效。

抓走了最多批评教育，关押个几天，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出来还是要火并。

倒不如让他们火并结束，再出来收拾残局，疼了就知道退了，不影响基本民生，别造成极端恶劣影响，两伙莽夫爱怎么样怎么样，这就是官府对江湖人的一贯态度。

说合理也合理，但说不合理也不合理。

白泷心头觉得很奇怪，大秦江湖和官府泾渭分明，自从赵雅上台之后，把双方切分的更加严苛，高薪养廉被执行的很彻底，她似乎不惜掏空赵氏家底的一部分也要把这个方针执行到底，加上官府对江湖人始终看不上眼，碰到什么问题，基本上都是各打八十大板的范畴。

等着事态发生之后，再去收拾残局，更像是摘桃子的人会干的事。

“这个新上任的金陵太守叫什么？”白泷有心的追问了句。

“似乎是叫做钟诚。”

“好名字……”白泷问了：“是读书人？”

“骑马披甲来的。”

“原来如此，是个武将。”白泷点头表示懂了。

他牵住小观音的手，对白蛇一笑：“咱们去猛虎帮看看热闹去。”

……

彼时，孟家。

孟家前身是个武馆，发达之后，购入了左右宅院，扩建了一些，但还是保留了气派的演武场。

演武场的正前方，大宅子前面孟老爷子大刀金马的坐着，手里握着一把开山刀，他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同时也仅有一只眼睛，都是年轻时候闯荡江湖付出的代价，人在江湖漂，谁能不交点学费，相较于死去的人，这些代价都算轻微了，他这些年从泥土里拼杀，打出了家业，说什么也不能在七老八十的时候送出去。

孟虎人如其名，如同一头出山老虎，不怒自威。

他的左右身后，是孟家的一众人手，大约三五十人，不多也不少。

可相较于狂沙帮来势汹汹的一百多人，就有点相形见绌了。

狂沙帮的领头人是个比孟虎年轻点的中年人，叫做沙通天，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说是有旧日仇怨也没错，孟虎当年在走镖的时候砍了他亲哥，沙通天记得孟虎那张脸，便是不记得也无所谓，一句寻仇说到底是个借口，劫镖的死了也只能怪自己太菜。

沙通天旁边摆着一张凳子，凳子上有个青衫的青年，叫做肖灵池，他是烟云商会下肖家商帮的少主，手持象牙扇，看着也人模狗样，风流倜傥，只是视线时不时朝着孟初雪的方向看去，可到底比当初的白帝城某某要收敛些，好歹是个衣冠禽兽。

也别说这很俗气，美色、权势、金钱、武力，均是谁都想要的东西，只是有的人得不到，便做了君子，有的人得不到，便强取巧夺……倘若是为了拿下江山，再不济也是个窃国的枭雄；可若是为了一名女子就如此劳师动众，只能说个色胚，教人心中看不起。

肖灵池大抵是想要人财两得，这边惺惺作态，扮演着有耐心的羊皮豺狼。

“老帮主，如果考虑好了，随时可以答复我。”

孟虎大笑：“黄口小儿，老子走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吃奶呢！想着空手套白狼！凭你也配！”

肖灵池淡淡道：“两全其美的好事，为什么非要走到这步？老帮主你也知道，你我合则两利……”

“呸！”孟虎嗤笑：“狼子野心罢了！”

“我可是真心想要求娶初雪姑娘，天地可鉴……”肖灵池认真的说，他的样貌不差，家世也不错，做做样子，偏偏小家碧玉足够了，或许也有瞎了眼的大家闺秀让他高攀，嘴上说的这么好听，听的不少人都信了，实际上肖灵池早有正妻，这波求娶本意是纳妾。

所以孟老爷子讥讽的不加收敛，说一句废话痛骂都觉得是浪费吐沫。

倒是孟初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圈人都见到这位上了胭脂榜点评的少女一笑，当真是百花绽放皓月当空，看得很多人眼神迷离，目光少不了许多炽热，大秦的漂亮姑娘不少，但胭脂榜的眼神总是如此毒辣。

孟初雪兀自笑了一会儿，旋即收敛笑容，目光淡然的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