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只是输给他？”君九言苦笑。

抱剑老者问：“你是被破了心境？这不该啊，神魔莫问大抵上是个正派人士，怎会这么狠辣的坏你境界，杀人不过头点地，阻人境界可就是刨祖坟的缺德了。”

“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惭愧。”君九言苦涩道：“我只是……”

他张了张口，几次三番的想要说，最后还是很艰难晦涩的咽下去。

……很羡慕……

抱剑老者默然，他是君剑四府中的老一代剑客，自是看得出君九言的念头。

他缓缓道：“千年以降，惊才绝艳者有之，狂傲野蛮者有之，魔道疯癫者有之，说到底，武者如过江之卿，谁都是过江鲤鱼，哪怕有个别露头的也仅仅只是一条大鱼。”

“大鱼过江，顺流而下，或是庸庸碌碌，或是死在浅滩……而逆流者甚少，唯有胆量逆流溯源者，才是千年难见的过江龙王，可逆势而上，哪是什么容易的事，他若是淹死在南唐的江湖里，又当如何？”

抱剑老者摇头叹息：“半壁江湖啊半壁江湖……规矩放在这儿，这可不只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恐怕地榜的那群老怪物也是坐不住的。”

君九言默然，等着老者走远，他才自言自语的说了句。

“便是死了，这江湖也会至少记得他五十年。”

……

独孤城楼。

天地之间一抹紫气被纳入气息，少女眼中一丝紫意泛起，继而流转，化作眉心一朵紫色莲花，莲花三瓣。

道家功法，紫气东来，如此浅薄的道家养气功法，本是与人常用的练气法门，但如今早已质变。

同样的功法，不同的人也能练得出不同的效果。

早些时日还有人说练这道家功法根本无用，却鲜有人知，这眉心莲花三瓣，已经是常人三倍修为。

道家诵黄庭，和释家武学同样都是水滴石穿。

红发少女看到太阳升起，起身而走，飞剑出鞘，御剑而行。

她环绕着万仞高的独孤城，下方无数武者投去艳羡和憧憬的目光。

有新入城的武者，望着这乘风御剑的光景，瞪大双眼，感慨万千；

也有独孤城的老人们，他们已经快要习惯这样的风景，每日早晨必有一柄飞剑划过白云间。

有太多人见证了她的成长，起初她是抱着剑走过大街小巷，吃力的登上城楼，后来，长高了一些，能够负剑而行，一气登城楼；再后来，她已不行走于地面，直接芜湖起飞，御剑过长街。

时间流逝，一日一月一年，御剑扶风，过城楼，过高山，过大江，境界一日千里。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女别三载，瓜熟蒂落。

她已不是当年的瘦弱女孩，得了天下第一的剑道传承，得了举世无双的无上剑骨，纵使只有三成，自握剑那一刻起，她便注定会成为女子剑仙。

风璃御剑直达白云阁，独孤城中的最高建筑。

上一代独孤城主被斩，这一任独孤城主便接手了独孤城事宜，如今的独孤城主，也是风璃名义上的师傅。

风璃落地，迎面便见到白云阁的松树下有一人在等她，是一名穿着道袍的女子，道号曰乐然居士，年过三十岁，修为练虚，之后该修练气，专精于丹道，据说是为情所伤，然后觉得天下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研究的丹药大多和驻颜美容相关。

“二师姐。”风璃微微点头：“有事？”

乐然居士点头，露出一丝笑容：“有事需告知于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哪个？”

“好消息。”风璃毫不犹豫。

“你心心念念的那人，不久将至独孤城。”

风璃的眸子一下子灵动起来，乐然居士几年来从未见过她的眼中竟会有这等光彩。

她一直以为这女孩是个天生的剑胚，除了练剑之外根本不谙世事，双眼总是如同一汪深潭，飘着迷雾，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她印象深刻的是，风璃有着极端的洁癖，她可以忽略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却几乎不允许任何人碰她一下，除了极少部分的人，曾经有个南唐巨鹿山的年轻俊杰试图追求她，自顾自的跟了她一个月时间，自以为感动了上苍，却见她油盐不进，失去了耐心，试图壮着胆子用点强硬手段，结果整条手臂被斩下，被一剑断了三肢，丹田气海被剑气贯穿，直接成了废人，被钉在了墙头上挂了两天，活活晒死。

巨鹿山怒极，前来独孤城讨个说法——其实也就是要偿命。

一共来了三十多人，包括八个先天，算得上是精锐尽出，这底蕴放在寻常的宗派中已经是一流水准，结果就像是以卵击石似的，一招对敌，就见着风璃御剑而起，一个朴实无华的剑气洗地，哗啦啦的倒了死了五个，经此一役，风璃一战成名。

事情也没有到此就结束，这宗派本来就不干净，似是而非，被霓裳郡主查出了尾巴，后来巨鹿山被南心陌一把火烧了，铁骑踏平，斩首五百有余，同时也解放了周边的农奴，在朝廷看来，反而是有功。

乐然居士一直将风璃看作不能招惹的女子，可现在，她像个普通女孩似的，十分自然的流露出了喜悦之色，而表情迅速有多了几抹忐忑，俨然是想见又担心准备不足的小女儿模样。

这反而令乐然居士心生古怪……原来不是她不会笑，而是我们不配看见么？

风璃高兴了一会儿，剑绕着她打着转，旋即她又问：“那，坏消息是什么？”

乐然居士神色一凝：“坏消息是……他不是来见你的，而是来讨债的。”

风璃一怔，旋即御剑悬停，红发无风自动，剑吟声如潮水，她问：“向谁？”

“我们。”乐然居士说：“不包括你。”

“为什么？”风璃只是不解。

“因为欠下的总要还。”乐然居士苦笑：“但没人愿意还……在这件事上，可能连师傅都不会袖手旁观，若是真到了剑拔弩张时，你怎么办？”

风璃神色静默，御剑而走。

乐然居士笑容更加苦涩……这的确是一句不必问的废话，这独孤城本就不是她的家。

她之所以留在这里，也只在等那个人来接她离开，她不敢走远，是怕他会找不到她。

白云楼阁的最上层，有一扎着羊角辫的老者望着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