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无法被确认在这颗进化之树上的任何位置。
人类大约在三千五百年前的秘经《埃伯斯纸草卷》中就记录下了“感冒”这一病症,可是直到二十世纪中叶才开始意识到病毒是一种并不同于细胞的原体。他们很快发现从两百升的海水中,一般可以找出五千种以上遗传背景完全不同的病毒。而一千克的沉积物里大约能有一百万种以上。
出于一种作为智慧生物的好奇心,人类自然会开始寻找病毒的起源。
最早的细胞可能在地球早期的重轰炸时期就已经存在了。而病毒作为一种寄生于细胞之中的生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就存在了。
也就是这时,人类发现他们并无法确认病毒的起源。病毒与地球上存在的一切细胞都大相径庭。人们无法确定病毒的本质,甚至不能确认病毒是否是一种生命。
因为蛋白质显然不能算是生命而实验却证明相当一部分的病毒几乎全由蛋白质组成,只采用了很少的核酸,作为遗传物质。
这仿佛是在用异端的科学“道理”,使用了这个世界原本就存在的物料作为材料,从而形成了“病毒”,从而成为了一颗缠绕在地球进化树上的……寄生的藤蔓。
线粒体与细胞是一种奇妙的寄生与共生的关系。
病毒与地球的进化树也是。
譬如人类。人类的基因组在这漫长的进化历史中感染了上千种病毒。举例而言,哺乳动物的祖先就曾被逆转录病毒感染,获得了最早的合胞素蛋白,产生了最早的胎盘的概念。可以很容易发现现存的一切动物,都可能流着外星乃至异界的血液,自然都是一个个拼接的怪物,比奇美拉或者弗兰肯斯坦的概念更为迷离。
二十一世纪中叶,人类已经在尝试剪辑基因。而他们剪辑基因的手段尽数来源于对细菌和病毒的运用……那么人类想过吗?人类细胞在数亿年的历史上从病毒中得到或被病毒剪辑来的遗传物质无疑证明了“大自然”是比人类更疯狂得多的剪辑者——
生物单从生命的角度上考察,是一堆不停混合的遗传物质。
人生之百代,无非过客。
而四十六亿年的歌,太过漫长。
迄今为止,唯一能确认的是,祖神曾经从自己的身上在地球洒落细胞,降临者则曾经干涉过地球细胞的进化史。
那么病毒又来源于哪里呢?
而病毒会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孤例吗?
那时候,修理人紧紧攫着自己手中自己蜕下来的演化历史上的自己的皮……继续往上爬行,在这凝固不变的深渊中,拼了命地想要找到自己已经遗落的记忆。
“打破孤立又代表什么?”
他不停自言自语,举头探视,却只看到外界的无边光影,从苏迷卢山的诸多缝隙与孔洞中一一泄露出来。
那时候,黑雾已经彻底覆盖整颗星球,而开始向外太空进发。
就像水融入水一样。
地球上迸发出的黑暗融入了太空的黑暗之中,逐渐不见踪影。
炫目铺展的黑暗,将一切存在的冰冷的吞噬,只留下大片大片无法观察,却具有引力反应的藏于暗中的物质。
只能见到地球上原本自然的草木还在风中摇曳,好似还存在于世界上,至于原本已经存在着的生物也无法将继续新的自然界中生存。
“世界正在……发生变更……”
他终于想起来了。
因为他的世界也曾遭遇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那么我的世界的下场呢?”
他开始思考,然后如梦中惊醒般说道:
“作为异自然的生命得以生存的代价,旧有的一切生命将不再适合环境而彻底灭绝……”
他在地上,裹着自己曾经蜕下来的皮开始蜷缩。
那时候,光辉的巨人卡欧斯正站在苏迷卢山的山脚,对着那人消失的地方怅然若失。但有形之暗并未缩回须弥山的底部,它对卡欧斯的敌意不强烈,只是抬着头,向着苏迷卢山中的一切呼喊。
长脚的鱼群浩浩荡荡,形成十几道小河般的流,往山顶奔去。
“世界正在改变。”
她的理性告诉她必须离开了。
可她并不很想走。
一种奇妙的冲动让她在这里凝望许久,直至有形之暗睁着那张通往世界另一边的大口,向她冲来!绝不逊色于前几次冲撞的力量透过一切气息,物质粉碎的余波,让卡欧斯也不敢轻掠锋芒,只得连续向后越步。
接着,她凭力量击穿引力井的势垒,往这深陷的世界的边缘跨步飞跃,从时空的扭曲中脱离,直来到“苦海”的边缘。
锡安曾在这里,看到一个长有类似鹦鹉螺壳的怪兽。
站在海岸上的卡欧斯也能看到那在雾中若隐若现的影子,甚至她比锡安了解得更清楚。
因为地球赐予她的记忆,让她得以曾在万古之前撇过这只怪兽一眼。那只怪兽和其他一切在这里存在着的生物,都在向雾的尽头移动。
“陆沉了姆大陆的螺旋制品。”
在记载中,那时候的人们就是这么称谓它的,还称之为某种东西最得意的造物之一。
直到现在,卡欧斯亲眼所见,黑雾里,它的兄弟到处都是。
这些怪异又巨大的生命与长脚的鱼不一样,它们所具有的怪异性质也远超卡欧斯的想象,不论是锡安遭遇过吞噬自己的栉蚕,还是彩虹色的类似威瓦西亚虫的怪兽,都是卡欧斯在地球上略有所知,却又从来不知的生物,都在往外走。
平凡的生命在向内集中,而怪异的生命则在向外扩张。
卡欧斯对此也只能保持缄默,默然不语,只是她准备继续远去的时候,前方的海水陡然掀起大波,海水直冲岸上数千米之远,接着,一个痛苦不堪的存在,正在一步步往上爬。
“真哥斯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