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乃是法家名士,也出自儒门。”扶苏语气柔软下来,恳切道:“儒家治世之经典,堪称精要,一把火烧之,岂不是将华夏文明也一起付之一炬,众人何其忍心也。儒家窝藏叛逆,只不过是少数几个人,只要有真凭实据,该抓抓,该杀杀。又何必一定要焚烧经史典籍。”
李斯长叹一声,目光扫过众位大臣,眼神中分明带着不屑。
“皇长子所言,并不妥当。”姚贾正色道:“人都说儒家迂腐,但是老臣却不这么认为,儒家迂腐在于吃饭,睡觉,待客种种小事,但是对大政来说,儒家从来就没迂腐过,孔夫子杀少正卯,迂腐么?孟夫子毒骂墨子纵横家,迂腐么,儒家主张诸侯制,迂腐么?儒家与张耳、陈余、张良等贵族公子勾连复辟,迂腐么?儒家复辟,都以为儒家是六国贵族鹰犬。老夫却以为,儒家本来就是复辟学派,是想让天下回到夏商周三代去。可以说,六国贵族是儒家鹰犬。要我说,陛下对儒家的惩罚还不够重。”
第0061章 驱逐
“难道廷尉大人非得将儒家赶尽杀绝不成。”扶苏脸色一沉:“数百年来,儒家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小,现在仅屈居在桑海一地,如何能够兴风作浪搅乱天下,廷尉大人莫非是门户之见。”
这句话彻底反了众怒,在座之人,几乎全都是法家,剩下一个蒙毅也是半法半兵家。
“皇长子这样说,简直是胡闹。”冯劫马上就反唇相讥:“大秦海纳百川,是儒家自绝于大秦,而不是大秦抛弃儒家。”
姚贾黑着一张脸不说话,这个扶苏,简直好不知道进退也,但这是大儒的秉性,徒之奈何。
“怎么说话呢,怎么可以这样说皇长子。”李斯瞪了冯劫一眼。
扶苏却没察觉气氛的诡异,嬴政苦口婆心教导了半天权谋之术,全让他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觉得身为帝国臣子,皇家长子,不拼死进谏,辜负了一肚子的所学:“列位大人莫不是惧怕皇帝之威,不敢直说。”
冯去疾气的嘴角都在哆嗦,在座的那个没顶撞过皇帝,嬴政虽然秉性刻薄,但只要你能说出道理,无不采纳,抛去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说,乃是一等一的明君。至少春秋乱世,战国百年,像他这样勤政的皇帝君王只有这一个。
想想太子将闾的机智狡诈,杀伐决断,再看看这位,不能不暗叹一声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样大。
如果将扶苏放在山东六国之中也是一个英明君主,但唯独大秦不行,大秦依法立国乃是虎狼之邦,跟一群虎狼谈仁义,谈儒学,本身就是对牛弹琴。
所以将闾索性将军令带到了朝堂,我只发布命令,你负责执行,不明白我给你解释,反而大和这群虎狼的胃口。
这就像是你跑到地球说外星话一样,人们只能拿你当新奇,却懒得鸟你。没把你解刨看看就是仁义了。现在扶苏就是这种情况。
倒不是大秦臣子不好学,商君书,韩非子,孙斌兵法那个都精研过,唯独对讲究礼仪,推行诸侯分封制的儒家学说不感兴趣。
而将闾一卷金藤,将儒家学说一拳打到地上,还在脸上踩了两脚,更是让一群重臣对儒家学说失去了兴趣。博士学宫的一群博士,就是被他们当动物园养着玩的。偶尔听听谈论,看个稀奇还可以。
但是用儒家学说治理国家,鞠躬唱高调的功夫,我得处理多少政事,那有功夫搭理你。
对嬴政来说,儒家学说不是帝王之学,对于臣子来说,儒家学说不是治世之道,唯一的好处就是修身,保持自己的清明。
李斯笑容收敛:”皇长子,此言更是错了,皇帝之威在于明察秋毫,决断准确,而不是凶暴。陛下登基三十年,没有错杀一个人,没有错断过一件大事,只有这样,皇帝的威严才让天下战栗。
皇子犯法与民同罪,法律之下没有二等,彻底将儒家刑不上大夫之说推翻,这是皇帝的秉性,也是法制当为,现在儒家推行诸侯制,藏匿逃犯,我等就是上书,皇帝也不会答应,法律也不允许。
如果说老臣等畏惧皇帝,倒不如说臣等和皇帝同心,忠于法制,乱法之事,老臣绝不敢犯。”
“如此说来,焚书之事无可变更了?”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