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望着自己的姐姐，虽说是同一个父亲，但皇家哪儿来的亲情，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已经泯灭了最后一点温情。

他冷笑道：“你觉得，现在的我会在乎这个吗？他无论想做什么都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做的一些事情，我也想做……”

仿佛要将这些天所积累的心理压力宣泄出来，望着风水轮转、同样陷入窘境的姐姐，他心中充满了快意和愤恨。

“玩弄别人的命运很愉快吗？为了皇位，为了权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可以放弃他的儿子，你可以放弃你的姘头，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我知道，他是皇帝，你是帝姬，你们是帝国最有权势的人，这个国家就是为你们服务的，所以你们可以目无王法，因为王法就是你们家的法！”

“可你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忠顺王慢慢地露出了讥讽的、扭曲的笑容。

“这个世上除了王法之外……”他缓缓地说道，“还有报应啊。”

“是的，报应，非常神奇的，就像是命运一样的，命中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的，哪怕是皇帝也无法干涉的，超出人间的缥缈的东西。”

“报应。”

“以前我不相信报应，我觉得那只是弱者无力的悲鸣，被强者掠夺和杀戮而无力反抗，只能将复仇的火焰化作无用的诅咒，说什么你会遭报应的，可世道并不是如此，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吃肉的高高在上，吃草的性命难保，英雄好汉不得善终，卑鄙小人青云直上，世道好像是这样的！”

“所以！”

“所以我们的父皇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他的儿子，所以你为了皇位可以在大荒山干掉你的姘头，你们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你们觉得天下只不过是棋盘，所有人都是棋子，都是供你们消遣的游戏，然而——”

忠顺王弯下身子，扭曲着上身，自下而上观赏着帝姬微沉的面容，他的笑容越发扭曲起来，他的声音越愉悦极了，像是害怕吵醒谁一般，小王爷轻而愉悦地提醒道：“然而，你们的报应来了。”

“没想到吧，呼风唤雨了一世，以为什么都脱不开你们的掌握，傻了吧。”

“报应来了，有人来惩罚你们了。”

“在我被孙朗按在承天门的宫门上时，在我百般祈求都没有回应时，我的心就冷了，那时的我甚至不再恨孙朗了，我甚至有些激动，因为父皇没有动静，因为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忠顺王说到这里，他的身体甚至在发抖：“事后，事后我想起来的时候，我他妈超兴奋啊！一个皇帝！无所不能的皇帝！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的儿子被一个外臣按着脑袋顶在他家的正门，门内的几千名宿卫列好了阵，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这说明了什么？啊？”

他的目光都变得幽然起来，黑洞洞的，仿佛在吞噬阳光。

“说明他在害怕，他在忌惮，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治得了他，他害怕如果派宿卫干涉此事，那孙朗就会直接杀进禁宫砍了他的脑袋。”

“父皇居然害怕这种事情，孙朗居然能够做到这一步。”

“太棒了……太棒了啊……”

小王爷的眼中浮现出了明显的泪光，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一定不明白我当时心中的感受，我那时候在想，不恨了，哪怕被孙朗打成肉酱我都不会恨他了——只要他能把我亲爱的父亲和姐姐乃至更多更多的人送下来跟我作伴，那我绝对不会憎恨他！我会在地府仰望凡间，祝他武运昌隆，祝他百战百胜，哈哈！哈哈哈哈！”

“那么现在，我的姐姐……”

忠顺王的笑容充满了压抑的癫狂与混乱，他声音低沉地笑着，发问着：“你想想看，在我自觉必死的情况下，在我期待着与你们一起黄泉路作伴的情况下，孙朗给了我一个活着的机会，给了我一个参与复仇的机会，给了我一个在阳间亲眼看着你们统统下地狱的机会……”

“你觉得，我会在乎别的吗？”

“完全无所谓啊，死也好，活也好，现在我就想看到你们的下场，看到伟大的皇帝陛下会迎来什么样的失败，看到你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是被孙朗一剑砍死呢，还是像母狗一般被圈养起来、从此过上比女奴还要卑贱的生活，到底哪个结局更适合你呢？真是伤脑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