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反倒是姬子先绷不住脸了,看着男人在院子里来回走动间那些娴熟的动作,有些好奇的问道。
“啊,你说这些吗?”宫铭闻言从那些花花草草之中抬起了头。
“这些是杜鹃、那几株是百合,你站的那个位置种的是兰花和梅花,再往那边去一点是绿萝、文竹和金菊。除了这些之外还零零散散的种了一些佛手、吊兰、常春藤、风信子之类的。种类是蛮多的,这样四时总有些植被可看,也不至于到了哪个季节整个院子里全是枯枝败叶,倒是扫了兴致。”
“所以你现在是在浇花?”姬子有些好奇的问道。“我起床就看到你在院子里,忙活了半天一直拎着一个花洒在这里晃来晃去。浇个花而已有这么麻烦吗?”
“你可别看不起浇花啊,这也是一门学问。”拎着花洒的男人笑了。
“就比如这杜鹃,这其实是一种根很娇贵的花,最好要使用能自吸水的花盆,每次浇水要把土壤浇透,但是又必须做好排水,不然很容易就会烂根。浇水的频率也必须要控制,要给它充分的吸收时间,又不至于让它缺水。还有你旁边那株剑兰……”
红发的男人面带着笑容一刻不停的说道,看得出来离开圣芙蕾雅学院的一年之中他一定是在这些事情上下了不少功夫。落在姬子的眼中这个男人似乎是一提到这件事就来了精神,话明显多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无量塔姬子默默的看着这个男人一株一株的给她介绍着这些植物,看着他面带微笑,讲到关键处的眉飞色舞,说到他自己悟出来的心得的时候的那种洋洋得意,不由得有些愣神。
是啊,她以前是从没见过这个男人这般模样的。在他的印象之中课堂上的他幽默风趣、研究室里的他博学多才、训练场上的他坚韧刻苦、战场上的他沉稳而强大,像是黑夜之中唯一善良的那点薪火。
她见到的宫铭永远是这个样子的,肩挑凡世执掌乾坤。如果猛地在别人面前提到宫铭她脑海之中浮现出的一定是那个男人在战场上执剑指天以一敌万的形象。似乎这个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就是这个世界实质化的脊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猜的男人,他一定会出现在战场上最艰难的地方做最能产生利益的事情。所以真的很容易就可以和他形成很好的配好——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换句话说就是:躺好就行,他会carry你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存在于他身边的人又怎能看到他的软弱平凡的一面呢?此刻的姬子看着面前这个拿着花洒叨叨絮絮就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老花农的男人心中升起的那种无措感近乎于理想幻灭——你可以期待一个英雄手提刀剑去击败强敌,但是你又怎能期待一个花农来拯救世界呢?
拿着小铲子和花洒?
她不由得下意识的想到了昨晚希儿对她说的话。
【希儿是希望希儿的丈夫能够像今天下午一样开开心心的,有空闲、有时间的去给他的家人做一桌丰盛的饭菜、还是希望他每天劳累到半夜一天休息三四个小时甚至更短,无时无刻不准备着走上哪个战场、面对哪个强敌,然后拼上自己一条性命,这应该是一个不用过多考虑的问题吧?】
“……”
她陷入了沉默。恍惚之中,她居然觉得她从未走近过那个男人,即使她现在就站在他身旁。
这还是五百年之后已经衰弱了、有人味儿多了的宫铭。她几乎无法去想象一万年前的千年之君和五百年前的尼古拉斯,到底被当时的人们怎样的依赖着。
她就这样愣愣的一路跟着宫铭走着,连宫铭后来没说话了都没发现。两人绕着院子走了一整圈,一直到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你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宫铭在她身边突然说道。
“啊,不,我很感兴趣。”姬子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否认道。
“嗯哼?”宫铭笑了,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抬起来。
姬子这才发现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宫铭握住了,他握着她的手走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