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要改造官僚体系,大家都会害怕。但是拉布丹认为如果要予以精简,谁也不应该反对。在他看来,问题在于更加恰当地使用同样的力量。
简单说来,他的计划就是改革税收制度,使得税收减少而国家收入不减,使同样的预算能收到双倍的效果。
长期的实践证明,一切事物的趋于完善都是来自简单的改革。节约即精简,精简即取消无用的机构,也就是调整。
因此,他发明的体制在于减少等级,另立一套新的行政职务。
在法国人自豪的17世纪,国家是不存在这一支官僚大军的。那时,为数很少的公务员听从首相的指挥,而首相则经常同国王联系,并且差不多是直接为国王效力的。
这些热忱的臣仆的头头,简单称作御前大臣。在国王本人统治不到的地方,例如各农场,那里的公务员同他们的上司的关系,就像商业公司的雇员和老板一样。
就这样,圆周上的各点都通向圆心,并从圆心得到旨意反馈回去。
国王下面设部务大臣是从路易十五开始的。从那时起,国王遇见重大问题就要大臣们向他写报告,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同国家的元老商议。
这些大臣们则糊里糊涂地让他们的办公室牵着走,也学起国王来。他们一心要在朝廷中为自己辩护,结果反而做个书面报告的奴隶。
唐璜对此体会颇深,在当上其中一个忠不可言的头头后,他印象里政府中凡有重大事情,不论多紧急,其他人总是说“我已经要他们写报告了。”
于是,对这件事和对大臣本人说来,这报告就像在开辩论会,辩论双方提出各种正反面理由,而又略带倾向性的咨询书。
然而,唐璜始终觉得,在听了报告之后并不比在听之前有所进步。因为判断需要谨慎,而决断需要迅速,越是把赞成和反对双方的理由拿来争论不休,判断力就越差,现在这种报告成风的制度简直要把人逼出来选择困难症。
也难怪十一个御前大臣(八个部长,三个王室私人总管)里有八个是秃头,觐见王上都只能戴上臭烘烘的假发,搞得现场像法庭开庭一样,这都是精神压力导致的必然结果。
拉布丹在他写给唐璜的报告里得出这样的结论:法国最美好的事物都是在没有报告的情况下完成的(多少有些讽刺,就像如果举行真理掌握在多或者少数人的投票时,多数人会支持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行成逻辑悖论),那些决定都是顺乎自然地做出的。政治家的最高法则,就是像法官和医生一样,根据各种情况对症下药,当大臣就是要做决定,熟悉情况并推动事物运行。
然而在法国,报告统治着一切:从上校到元帅,从警察局长到国王,从省长到大臣,从议会到法律,莫不如此。
俾斯麦一个德意志girl旁观邻国的社会环境时,更容易跳出法国人思维的狭隘之处。拉布丹认为当今社会的问题,是过于臃肿、缺乏效率的行政机关使得一万法郎的投入只能发挥两千法郎的效果,其他都被贪污腐败或者其他不作为、不明智的原因浪费掉了,所以他才希望简化体系,施行扁平化管理,引入监督机制和责任制。
“然而事实上,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波旁王朝成为一艘破船。”俾斯麦说道:“如果对此路易十三时代和当今路易十六时代的官僚体系,你会发现过去的官僚忠于国王,而现在的官僚忠于上司,这才是要命的地方。
官僚是王家统治国家的基础,这一百多年里,与王室利益休戚与共的佩剑贵族越来越少,那些人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吃喝拉撒,把权力拱手送给了穿袍贵族。
穿袍贵族大部分时间与王室的利益是相同的,然而有时候,他们会捍卫自己的利益优于王室的利益,因为他们不像佩剑贵族那样完全靠王室发的年金生活,他们有自己的产业,而且能做到自给自足。
到了路易十五时代设立部门,任命大臣开始,王室能保证的至多只有大臣的忠诚,而大臣掌握的部门,那就是大臣的私人领地。比如像提督你这样的乱臣贼子,大可以把一大批乱臣贼子招进部里,当你效忠国王的时候,官僚们也跟着你为国王服务,当你想把国王送上断头台的时候,王室的权威会让官僚们犹豫几秒钟,然后以‘要吃饭的嘛’为理由说服自己,兴高采烈的把国王送上断头台。”
“别胡说,”唐璜一脸正色的说:“我可是大大的忠臣呢。”
“你只忠诚于你自己。总而言之,官僚们只知有长官而不知有国王的情况,注定波旁王朝是要翻船的。
除非法国国王肯向英国国王那样,交出自己一多半的权力,让官僚主导的议会与国王分享这个国家,那么官僚们摇身一变成了国家的主人,对治理国家和社会安稳就会上心的多。”
“不可能的,”唐璜摇了摇头,“凡尔赛宫的小朝廷都是君主专制的死忠。哪怕有一天我给路易十六下了药让他那么做,那些人多半会毒死路易十六换他弟弟上位,在他们看来,君主的权力是不容许别人染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