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初冬之际, 霜凝宵寒,宋奾一早醒来便觉一阵凉意飕飕,多添了件夹袄才敢出门。
饭桌上米粥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尤四娘给她舀了碗,宋奾捂在手里, 感受瓷碗传过来的温暖。
“娘,我今日还得去一趟商会。”
往常尤四娘这时候总会念叨上一两句,今日却是安静地出奇。
宋奾以为她身子不舒服,连忙放下粥碗, “娘亲您怎么了?”
尤四娘低低叹气, 告诉她, “昨儿夜里长公主去了。”
虽早料到了会有这一日,可听见消息时宋奾仍是颤了颤, 怎么会这么快。
出门时才发觉街上空空荡荡, 也不知是因今日突然冷下来还是因长公主的过世。
“二娘, 我们还是先去绣坊?”龙邦问。
“嗯, 绕一绕。”
这一绕就绕到了长公主府。
大门前白绫白灯笼都挂上了,前来吊唁的各府马车整齐排着,门口有人披着孝麻接待。
宋奾看见了秦奕娴,她扶着身边人才勉强站稳,眼眶通红, 神情哀戚。
宋奾默默等了一会,她进不去,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哀思, 但愿长公主来生顺遂。
到了绣坊,张叔告诉她今日休市,所有经营店铺一律关闭。
宋奾直接去了商会。
乌起隆与邦卓几人都在, 都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
“宋姑娘来了。”乌起隆提起几分精神招呼,“今日休朝休市,就连卫大人也告了三日假,咱们可是彻底闲下来了。”
当今圣上是长公主一手带大的,长公主辞世,盛京休朝休市,可见俩人感情深厚。
卫凌自小是长公主最疼爱的外孙,告假三日并无意外。
宋奾在商会里坐了会,与邦卓几人说了几件事后便回了家。
小月倒是十分高兴,“趁这个机会二娘也好好休息休息吧,我瞧着您都连轴转了快半月了,这哪是人能吃得消的。”
极度疲劳过后,人一闲下来就什么都不想做,宋奾亦是如此。
天气虽寒,但还没到烧炭的地步,宋奾没有睡意,只裹着小毯子在贵妃榻上坐着,手边有杂书也放着刺绣的小篮子,但她就是不想动,这一坐就坐到了天色逐渐暗沉。
晚上曹娘子拿着账本来了一趟,笑容满面。
“二娘,我今日闲着就算了算咱们新绣坊的账目,您看看。”这回曹娘子没让她猜了,账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一串的数字让宋奾看花了眼,她终于有了些笑意。
宋奾问:“作坊的出账呢?”
曹娘子立马报了个数字。
新绣坊开了大半月,就算减去作坊全部的投入也剩下一些来,长此以往,这绣坊就像是个金蟾蜍,只会不断往外吐银子。
不过宋奾还是叮嘱了几句,“曹娘子,咱们赚越多,外面眼热的人就越多,你切记让两边的人都小心些,多长个心眼。”
“哎,这道理二娘你不说我也懂得。”
“还有,月末的时候你拿出利润的两成五来给我,我存到谢家的银庄帐头里。”
这事宋奾早跟曹娘子说过,她没说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可惜,“两成五呢,怎么的要给这么多。”
“商人凭信用做事,当初说好的事情不可毁约。”
“行。”
日子一过,盛京城重新恢复了热闹,那日寂静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初冬时节天总是黑得比夏日要快,眼见太阳沉了下去,宋奾合上那本记载了东夏历年来商贸纠纷的册子,回家。
早上出门前尤四娘说了晚上会亲自做饭,宋奾好久没吃过娘亲做的菜,下马车时心情愉悦。
刚走两步,小月拍了拍她的肩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宋奾看见了隐在黑暗里的卫凌。
俩人大概几丈远,宋奾依稀察觉到一丝沉重的氛围。
白亦着急开口解释,“二娘您别误会,郎君说觉着屋里闷让我推他出来走走,芳华巷离这儿不远,我们只是刚好经过。”
卫凌没阻止白亦的话,只是静静看着自己。
以前在将军府时就知,卫凌性子固执,卫海奉与端容郡主的话很少听得进去,唯独长公主能劝动他几分。
长公主过世三日,他告假了三日,他此刻心底应当是不好受的。
宋奾抿了抿唇,开口,“你用过饭了吗?”
卫凌摇头。
“那一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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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四娘见到俩人一起进门,整个人惊讶得不行,可见女儿脸上一片淡然,她便也没多说什么。
卫凌坐在轮椅车上问候,“夫人。”
尤四娘其实还是有些不舒服的,自己女儿受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他而起,虽过了这么些年,但若是宋奾心里的结放不下,那她自然不会放下。
尤四娘不经意瞥了眼宋奾,只见她已经坐在了桌子旁,她只好应了声,朝小月道:“去添双碗筷来。”
饭桌上尤四娘与卫凌俩人气氛沉闷,宋奾却不同,吃得津津有味。
她一抬头,见俩人都看着自己,“你们怎么不吃?卫大人,这些都是我娘亲做的,你试试看。”
卫凌终于动了筷子,身后白亦顿时松口气。
这三日卫凌一直在长公主府灵堂守灵,每日的饭菜送进去是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他一口未动。
卫凌慢条斯理用完了一碗饭,宋奾瞧见他碗空了,让小月再给他添了一碗。
他只是看了一眼宋奾,没说什么,继续用饭。
碗又空了,宋奾还想喊小月,卫凌轻笑着制止,“阿奾,我饱了。”
“噢。”
身后白亦眼眶一下通红,他家郎君不止吃了饭,还笑了,这么多日来,第 一回笑了。
他没忍住,背过身去擦泪。
一顿饭吃完,尤四娘趁着收拾碗筷的功夫将宋奾叫了出去。
刚才俩人那些小动作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不免有些担心,害怕女儿再次误入歧途。
“阿奾,你怎么好好的还把人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