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通房娇宠 希昀 6029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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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拧着他的酒囊,坐在长廊外的栏杆上,一口一口喝着酒。

蕴之从内室踏出,他边理着衣袖边淡淡看向瑾瑜,

“哥,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喝闷酒?”

瑾瑜眼底仿佛是晕染了浓稠的墨,怎么都渲染不开。

蕴之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他。

瑾瑜扭头觑着他笑了笑,把酒囊往蕴之怀里一丢,靠在柱子上含笑问道,

“蕴之,你喜欢然然吗?”

蕴之神色一愣,旋即眯了眯眼,“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瑾瑜对上他清湛的眼眸,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转身望着庭院,廊外有一个葡萄架,藤蔓深深,青果累累,像极了他在塞外给然然摘的野果子。

“舅舅想把然然许给我。”

瑾瑜声音沙哑得仿若生了锈的弦。

蕴之闻言俊美的面庞如同罩了一层冰霜,他垂下眸,望着脚底垂落的叶,

“我知道。”

默了许久,他答道,“我早就知道。”

瑾瑜哑声开口,“但是,然然想嫁的是你。”

蕴之猛地抬眸,定定看着瑾瑜的背影。

瑾瑜已经年过二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肆意风华的少年,他转身,

“所以,小七,哥哥把然然交给你,行吗?”

他脸上带着笑,笑意不及眼底。

蕴之神色复杂望着他,一时满腔情绪翻腾,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瑾瑜的眸光若陷入山谷的湍流,笑得肆意,有如万马奔腾。

他不等蕴之回答,头也不回离开,

“小七,这只酒囊给你,它是哥哥在边境的福星,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它救下了我,哥哥把它留给你,祝你们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蕴之抱着那酒囊,深深闭上眼,一抹清泪自眼角滑下。

瑾瑜来到了清晖园,橙橙已经睡下。

崔奕正歪在塌上陪着程娇儿聊天,谈起小女儿,二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瑾瑜在窗外望了一会儿,忍不住失笑。

只要他们开心就好,如果用他一人换所有人开心,他乐意。

他排闼而入,跪在崔奕和程娇儿跟前,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

程娇儿和崔奕夫妇竟是哑口无言,程娇儿脸色更是白一阵青一阵,难看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已经不打算让然然嫁入崔府,可瑾瑜却是扬着笑脸道,

“娘,爹,我知道你们疼我,这些年总是觉得亏欠了我,其实你们错了。”

“真正苦的是小七,小七这十九年一直都在你们身边,替我这个长子尽孝,做着本该是我该做的事,他却毫无怨言。”

“明明我是世子,我会继承崔家一切荣耀,他却什么都要靠自己,可他何曾说过半个字。”

“反观我,这些年一直顺承自己的心意活着,我见过塞外的风光,我去过西域小国,我当过一军统帅,我射杀过敌将首级,爹,娘,瑾瑜这辈子什么荣耀都有了,也该知足。”

“可小七不一样,他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他把自己的喜好压在心底。”

“他明明喜欢然然,却从不吭声。”

“所以,这一回,我把然然让给他,让他心满意足一回,可好?”

程娇儿闻言趴在崔奕怀里,泣不成声。

三天后,瑾瑜离京,只身奔赴边关。

三月后,崔蕴之与程悦然大婚,轰动全城。

又三年,蕴之外放松江,政绩斐然回京,执掌政事堂,正式接替崔奕,入主内阁。

这三年内,瑾瑜不曾往京城递过只言片语。

程娇儿思儿成疾,竟是病下了。

崔蕴之望着日渐消瘦的母亲,当夜回了政事堂,压下云关一封奏折。

云关。

正在兵营整顿的瑾瑜,被一位副将急急寻到。“都督,咱们向朝廷申请的军械奏折,至今还没回应,眼下快要入秋,依着蒙兀的尿性,怕是会南下侵掠,咱们不得不防呀!”

瑾瑜闻言,眉头拧得老紧,扶着腰骂道,

“奏折还没批下来?现在谁管政事堂,哪个王八羔子敢压下本督的奏折!”

谁都知道瑾瑜是崔奕的儿子,程云三年前回京后,便彻底卸下了军务,瑾瑜升任统帅执掌大军。

这么多年,崔奕在朝,无论是程云还是瑾瑜,任何军资器械,只有提前到的,从未拖延过!

这还是头一回边军的奏折被扣下不发。

真是见了鬼的!

副将答道,“回都督的话,现在执掌政事堂的正是您的亲弟弟,崔蕴之!”

瑾瑜嗖的一下,噤了声。

他啧了一声,入了营帐,决定亲自写奏折。

结果别说是写一封,整整半个月连着三封奏折,都石沉大海。

眼瞅着秋□□近,瑾瑜知道等不及了。

他来不及收拾行囊,吩咐侍卫牵来自己的赤兔马,一马当先朝京城方向疾驰,

“你们等着,老子亲自去京城,我看那混蛋小子敢留中不发!”

瑾瑜星夜兼程,三日后的午时,抵达南门。

他骑着赤兔马,一路奔驰直往皇城,人一下马,飞身掠向政事堂。

人还没踏上台阶,嗓音震破了半个官署区。

“崔蕴之你个混蛋小子,给我滚出来!”

官署区的众僚闻声无不大骇,谁敢这么大胆子直呼崔蕴之的大名。

现在的崔蕴之,俨然就是当年的崔奕,朝中上下谁不敬称他一句“小崔相”。

结果就来了这么一个胡子拉碴的莽夫,跟崔蕴之叫板。

远在政事堂后院的蕴之,已经听到了这道熟悉的声音,他深深吸着气,眼底是少有的笑意。

总算把他逼回来了。

瑾瑜大喇喇闯入政事堂,连着打趴了十几个侍卫,直入崔蕴之的官署,一眼瞧见案后那道青清隽的身影,他一个旋风刮过去,拧住蕴之的衣领,对着他的鼻头就是一拳。

“你个混蛋小子,敢扣下我的奏折不发?你知不知道边关多少将士等着你的军械,你疯了不成!”

崔蕴之结结实实受了他一拳。

待众官涌入,便见蕴之那张无与伦比的俊脸,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却不还手。

羽林卫将瑾瑜团团围住,大内侍卫正要上前拿人。

只见蕴之摸着鼻下的血,含笑望着瑾瑜,眸眼熠熠生辉,

“哥,你总算回来了。”

众人目瞪口呆。

瑾瑜当夜回了崔府,程娇儿的病一夜便好了,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给瑾瑜吃,瑾瑜乐呵呵吃得欢,程娇儿只在一旁抹着泪。

崔奕也难得亲自给瑾瑜添菜。

瑾瑜用完午膳出来,在清晖园的门口遇到了悦然。

悦然如今已经是妇人打扮,手里还牵着一个一岁半的娃。

“兄长!”她眼底缀着笑,融融望着瑾瑜。

瑾瑜看到她,十分意外,“然然!”

再次看到这个丫头,早已没了春花风月,只余亲情。

瑾瑜在家里待了一个月,程娇儿总算是满意了,只一次问了瑾瑜婚事,瑾瑜说自己心里有数,程娇儿便不提。

一个月后,瑾瑜载着满满一车子东西,出发前往边关。

他本是不爱带这些的,怎奈程娇儿坚持,便想着等到了郊外,寻了穷苦人家,赠给人家便是,省的路上耽搁他的行程。

哪知他正要弃车上马,马车内冒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哥,带我去塞外玩哪!”

瑾瑜听到这道声音,吓了一大跳,

“你个小丫头,怎么跟来了!”

橙橙早就料到瑾瑜会发飙,她二话不说撑开一张地图,在瑾瑜眼前晃了晃,

“哥,带我去边关,这张地图就是你的!”

瑾瑜在边关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橙橙画的是边关十四州的地图。这么详尽精准的地图,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二话不说跳入马车,

“妹妹,你打哪弄来的?”

“你先别管,我就问你,带不带我去?”橙橙贼贼地望着他笑。

瑾瑜神情一言难尽。

橙橙又道,

“我不仅会画这个地图给你,还能帮你把西域十六国,并西北的大秦国地图,全部画给你,你要不要?”

瑾瑜这下是震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

“妹妹,你怎么知道西域有十六国,你怎么知道还有个大秦?”

橙橙心想我什么都知道!

行军打仗,地图是最紧要的情报,一旦有了精准的地图,不仅可以最大程度取得胜利,更可以最大程度减少损失。

橙橙的诱惑太大,瑾瑜最终答应她,带着她去了边关。

有了橙橙的帮助,他不仅把防线守得稳稳的,更是端了蒙兀的老巢,将蒙兀逼去了沙漠深处及北方深山密林里。

随后,瑾瑜带着橙橙,按照她的地图,兄妹出使西域诸国,一路抵达了阿拉伯帝国的腹地,开辟了一条新的丝绸之路。

程娇儿再一次茶不思饭不想,直到某一日,一位长相极为出众的姑娘,带着一对双胞胎孩儿,拿着瑾瑜的信物找来了崔府。

程娇儿才知道,这是瑾瑜的一双儿女,当即抱着一对孙儿泣不成声。

原来瑾瑜有一会遇险,跌落山崖,被药王谷的老先生所救,瑾瑜与人家的孙女一见钟情,只因瑾瑜急着去西域寻找妹妹,便把信物留给对方,说是回头会来娶她过门。

那姑娘等了一月不见瑾瑜回来,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只等诞下孩子,孩子长了一岁,便带着孩子来京城寻找瑾瑜。

程娇儿夫妇合计,在京城大摆宴席,热热闹闹给她补办了婚礼,哪怕是瑾瑜不在,还是要让女孩儿名正言顺进门。

就这样,药王谷的隋晓晓,带着一双儿女住入崔府。

不仅如此,崔奕当即上书,让瑾瑜的嫡长子继承自己的爵位。

皇帝恩准。

瑾瑜直到而立之年,才与妹妹载誉而归。

往后半生,他与隋晓晓,大半时间都待在边关。

而一双儿女便留在京城,在崔奕和程娇儿膝下承欢。

崔橙橙则在回京当年,嫁给皇太子为妃,崔家一门在崔奕手里,声望到了顶点。

静安十五年三月二十六,崔奕七十大寿,时任内阁首辅的崔蕴之决心给父亲办寿,满朝文武皆入府庆贺。

蕴之告诉崔奕夫妇二人,瑾瑜来了信,说是今日无论如何会回京拜寿。

程娇儿与崔奕便早早坐在三层的阁楼,翘首期盼瑾瑜归来。

崔奕亲自拿着一件银色的披衫盖在她身上。

彼时,二人已垂垂老矣,程娇儿满头银丝,穿戴朴素,崔奕将她揽入怀中,白眉微蹙眺望远方。

只可惜,他们夫妇从日出等到日落,也没等到瑾瑜回来。

崔奕原先矍铄的眸子,渐渐暗淡下来。

他们不知道,今日午时,蕴之在朝中收到一封八百里边关急报。

这是一封捷报,信中描述了最新一战,大晋官兵如何英勇,战绩如何辉煌。

只是捷报末尾附上这次阵亡的名单。

蕴之看到最后一位阵亡将士名字时,伏在岸上泣不成声。

他无数次重新摊开那封捷报,一个字又一个字认真嚼着,却始终无法将那个名字从信上抹去。

瑾瑜在回京路上,听到蒙兀骑兵秘密南下,带着人连忙折返,这一去,他再也没能回来。

那一战,他身先士卒,老当益壮,亲自斩下敌军首级,将蒙兀三万精锐悉数斩落长津渡。

长津渡的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瑾瑜把蒙兀有生力量留在了长津渡,也将自己的热血洒在了长津山。

百战沙场铁衣碎,日暮髑髅皆作灰。

崔蕴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想起今日是老父寿诞,却要承受丧子之痛,他于心不忍,拿出纸笔学着瑾瑜的字迹,写一封家书,为了不让父亲发觉,他愣是做旧处理,看起来仿佛是数日之前写就。

崔蕴之整理好心绪,在贺客散去之后,来到了望西阁。

程娇儿昏昏沉沉睡在了崔奕怀里,却始终不肯挪步。

崔蕴之走了过去,竭力压抑着情绪,带着笑意将信封递了上去,

“父亲,母亲,瑾瑜来信,临时有战事,他回不来了,说是得年关才能回京。”

崔奕嗯了一声接过信封展开。

程娇儿依旧靠在他肩头,目光落在信封上,渐渐染了笑意,

“我眼神不好,你给我读读。”

崔奕温声道,“诶,好,来,我给你读....”

他一手揽住程娇儿肩头,一手捏着信封,眯着眼借着霞光一字一句念,

“父亲,母亲在上,儿瑾瑜惭愧,不能归京,眼下蒙兀集结精锐骑兵,正待南下,儿不敢弃大军于不顾,遂滞留云关.......”

信中先提了不能归京的缘由,旋即还写了几桩有趣的小事。

程娇儿倚靠在崔奕坚实的胸膛,听着募的笑了起来,一根银丝被风吹落,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沉浸在瑾瑜的字里行间,笑而不自知。

崔奕念着念着,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淡,念完最后一个字,将信塞入怀中,他眼角一行泪水滑下,无声无息。

仰眸,乌金西沉,透过树梢洒下最后一抹余晖。

霞光照射在程娇儿柔静的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绝色的姿容。

她眯着笑眼,伸手将垂落在崔奕肩头的银发给拂去,

“夫君,改日我们用黑油洗一洗头发,省得瑾瑜回来,识不得咱们了。”

崔奕低垂的眸眼怔了怔,嗓子黏住似的,迎着妻子期待的目光,艰难开口,“诶....都听你的...”

他尾音被风卷走,跌入落日余晖中,飘向云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