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妘堪堪回过神,又看裴涿邂那带着些许疑惑与关切的神情。
她清楚地知道裴涿邂与阿垣是两种人,从出身到性情全然不同,可他们有时的言语与观念却可重合。
于她而言,阿垣使她动心是因他的温柔与长久的照拂陪伴,而让她崇拜爱慕,则是因他与寻常人不同的想法。
她时常因阿垣的某些话醍醐灌顶,因他的念头而避免迈入迂腐的沼泽。
在村中读书的郎君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读书拖累得妻子母亲耗费心力维系生计时,阿垣会告诉她,君子远庖厨非男子不照拂家中的托词。
从阿垣口中说出来的,吸引她、让她崇敬向往乃至心动的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与她而言也会是一样的触动。
苏容妘微微颔首,长睫在眼下投了一小片阴影,见她眼底的变化遮掩下去:“在想——”
她随意含糊了一句:“在想裴大人也会下厨吗?”
裴涿邂倒是没有遮掩:“未曾试过,裴氏出身,没人会允许裴氏子去研究什么旁门左道。”
苏容妘没答话,心中似有什么在轻轻翻涌着,那不易察觉的养意勾弄心弦,倒叫这入了屋子的傍晚残阳都多了些暧昧不清的意味。
她进而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宣穆身上,只跟宣穆说话,待府中的丫鬟将晚膳送了过来,又叫了叶听进屋来用饭,四个人齐坐在一起。
叶听本就是侍从出身,与主子坐在一起本就是不自在,吃饭时局促难安。
苏容妘原本是好心,可见此,便只能寻个理由叫她去厨上拿东西,这才见她起身时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今日毕竟是中秋,裴涿邂原也来阻拦她,待她自己又收了心思将人支走,这才道:“有些规矩看似是约束旁人,实则却也是在约束自身,你的好意有时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苏容妘的筷子一顿,她说怎得方才叫叶听坐下时,被裴涿邂淡淡撇了一眼后,便似圆凳有针一般。
裴涿邂解释道:“有些规矩守起来,是给旁人看的,即便是龙位上的天子也有不可随心的时候,你的好心落在旁人眼中,便可能是你的把柄与疏漏,日后还是不要如此了。”
苏容妘咬了咬筷子:“可她是叶听。”
是在她身边侍奉了一年的人,是陪着她出裴府、先入杨州后入王府的人,细算起来,她与也叶听在一处的日子,要比同裴涿邂见面的时日还要长。
裴涿邂眉心微动,可还是道:“今日你让她与你同桌而食,明日便会有人觉得你人善可欺、觉得你软性可诱,更说不准会揣测你的喜好,仿出下一个叶听来送到你身边,若是你日后只过寻常日子便不必在乎这些,可宣穆不会止步于此刻,你也不会。”
苏容妘没说话,只是在吃下一口菜时,轻轻叹了一口气。
期间宣穆没有插嘴,只是等着气氛稍微缓和些,才同她正常谈笑。
裴涿邂带来的桂花酒味道不错,按理来说宣穆这么大的孩子不应该饮酒,可今日毕竟是中秋,又见他想尝一尝,便也没拘着他。
可这桂花酒粗略喝起来没什么,后面上来醉意,哪里是宣穆这么大的孩子能扛得住的,最后迷迷糊糊的,头直往桌子上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