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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入睡方法挺好的。

沈缇抬手想揉揉眼睛,忽然察觉什么。

向右一扭头,殷莳的面孔近在眼前,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

沈缇凝视了她片刻。

她怎么挤到这边来了?

成亲的前几天,两个陌生人同床共枕,即便是在睡梦中都装着这件事,所以两个人基本上都睡得很老实。

早上醒来,晚上睡时隔着多远,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是隔着多远。

然后他跟冯洛仪圆房了,再回来那晚,发生了那些事。

那天她睡的极靠里,他有意睡得靠外,两个人中间有刻意拉开的距离。

怎么现在,她睡成这样了?

沈缇想起昨晚天竺柔术的大放松,确实很放松,有助睡眠。

但这,他凝视着眼前的睡脸——雪白脸颊透着健康的酣睡红晕,眼睫长长。

睡得很香。

这得,身心俱都彻底放松了才行吧?

她嫁到这里来,到了昨晚,终于真正、完全、彻底地放松下来。

睡的时候哪怕旁边躺着他,也心里踏实了是吗?

为什么呢?

沈缇想了想,昨晚他们都谈什么了?

谈她的陪房了。

他答应她安排她的陪房。

而在那之前,他们谈的是平陌和他都没有看上葵儿。

沈缇凝视着殷莳的面孔。

她一直说她来到这里,没有别的倚靠。

她不想和他做真夫妻,自然没有所谓夫妻恩情可以倚靠。

她便格外地看重身外之物。

在东林寺的时候,她就强调过关于待遇的问题。

她很看重这些,生活供养、银钱。

如今府中各处岗位人员稳定。

或者是父亲的人,或者是母亲的人,她谁也动不了。

葵儿不顶事,就得让陪房顶上来,要不然她如何在家里立足?他昨晚答应了她,她就安心了。

沈缇嘴角忍不住勾起。

他稍微醒醒神,坐起来。

扭身,拍动她头颅边的床褥:“醒来,醒来。”

“……”

殷莳迷迷糊糊睁开眼,“???”

沈缇道:“起来晨练了。”

殷莳还没完全清醒,一脸懵:“……啊?”

沈缇掀被子下床:“昨天不是说好了,我教你十段锦。”

他提高声音唤了一声,早侯在外面的婢女们推开槅扇门鱼贯而入伺候两人洗漱。

殷莳半醒不醒地被葵儿蒲儿架起来了,脸洗完人清醒了。

看着沈缇那家伙,故意避开跟她对视。

殷莳:“……”

缺德。

“院门关着,长川也让他到外面去候着了。

跟丫头们说了不许开门。

姐姐不用穿裙子,旁人也看不到的。”

沈缇说。

他如今进步了很多,不仅已经完全接受了殷莳在房中只穿中衣,甚至觉得让丫头们栓好院门,可以让殷莳穿着中衣跟他学拳。

虽然平时给殷莳一种迂腐老学究之感,封建两个字刻在了骨子里,可终究是年轻人,接受和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殷莳本来就睡得早,睡眠也是足够的,没什么起床气,就是刚才刚醒人还有点懵。

现在醒透,看着窗外晨光切着院墙的檐斜洒照着鱼池,晨风带着清新拂进屋里,沈缇没穿长衣,只穿了裤子和中衣,站在榻前喝水。

没有平时读书人的出尘飘逸,却满身都是年轻的气息。

健康,朝气,蓬勃。

殷莳的心情也跟着仿佛年轻了起来似的。

就像从前跟殷家的妹妹们相处。

跟那些真正青春的孩子们在一起,人的心也会变得年轻。

“不用,我有衣裳,你等我。”

她让葵儿去取了短衣来。

中衣中裤穿着自在,但顶多只能穿到次间里,去明间是肯定不可的。

一院子十几个丫头,没法管得住所有人的嘴。

那些有资格在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已经被调教得很好了,在她们面前放松一下没什么。

真把中衣中裤穿到明间甚至院子里去,但凡有个嘴碎的说出去了,都成了笑话。

终究这是在别人家。

葵儿很有眼色,立刻去给殷莳拿了身短衣来。

“我常摆弄花草,有时候穿裙子麻烦,所以准备了两身短褐。”

殷莳给沈缇解释。

她套上了短衣外裤:“走,我们去院子里。

晨练还是在院子里舒服。”

她如此配合,沈缇欣欣然。

今天先开个头,教她扎马步。

殷莳可真是知道这个读书人身上的肌肉是怎么来的了。

挺好,德智体全面发展,家长如她,感到很欣慰。

沈缇又教了她起手三式。

殷莳学得很认真。

沈缇立刻发现殷莳学东西很快。

她记忆力好,领悟力、模仿力都强,学东西就很快。

“你这样的,不该学琴学不好。”

他肯定地批判说,“还是那时候没好好学。

算是让人精神气爽的早晨。

阳光、空气、英俊的年轻男人。

他还愿意付出时间给你。

殷莳含笑:“你说的都对。”

很宠。

沈缇:“……”

总觉得她说话的味怪怪的。

哼。

沈缇今日也是要陪舅兄们的。

在出门之前先去了趟内书房。

那等闲书自然收在内书房,不会放在外书房让客人看到。

他的书房一向整齐,经史典籍、地理方志、游记话本分门别类地收着。

找起来非常容易。

他取了两本杂记、一本京城风物志,想了想,又取了本比较有趣的稗史。

四本书,够她看些时日的了。

唤了竹枝来:“给少夫人送过去。”

竹枝天天闲得要长草,闻听差事来了,精神一振。

抱着书便去了。

沈缇这才出门。

舅兄们昨夜喝花酒,今晨必不能早起,倒也不急。

殷莳给沈夫人请安回来,瞧见院子里有个脸生的婢女正和璟荣院的丫头们叽喳聊天。

“这是谁?”

她问。

竹枝虽还没聊过瘾,也赶紧噤声,恭谨应道:“奴婢是翰林内书房伺候的,唤作竹枝。

翰林让奴婢给少夫人送几本书过来。

已经交给绿烟姐姐了。”

差事既然都办完了,还不走。

殷莳打量这小丫头,看着比蒲儿年纪还小,正该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刚才她进院门之前都听到她的叽喳声了。

“屋里说话。”

她说。

竹枝跟着进去了,到次间里回话。

殷莳先看了看那几本书,稍微一翻就知道,比三郎给她搞的那些穷酸书生中状元娶丞相闺女的话本子强多了。

是有营养的书籍。

殷莳很满意。

叫人拿了小杌子给竹枝坐,又赏她糖果子吃。

问她:“内书房有多大?都有什么?几个人服侍?”

她对“内书房”

这个东西真的有点好奇。

古言小说里常见,男主和女主闹矛盾了,就躲到内书房去。

神秘领域呢。

她这辈子,有幸去过一次殷老太爷的内书房,但是也没有机会瞎转悠,被训完话就麻溜回自己院子了。

昨日姨娘问的都是关于翰林的。

翰林婚前一年一直住在外书房,她其实和翰林打交道很少,确实都不知道,也没骗姨娘。

今天少夫人问的却不是翰林,而是内书房。

那可是竹枝的领域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且问话的是翰林的正妻。

竹枝吧啦吧啦地都讲了:“……周围种了竹子,可挡视线了,从外边根本看不见,顶多看个檐角。”

“就我一个人,成日里也没个人说话。”

“是,是有能起居的寝室,但翰林没怎么住过。

好好的,住在书房干嘛?又不是没有寝院。”

“对,书很多。

这种都是盖房子的时候就预备是做书斋的,进深很深,全是书架。

翰林的书可多了。”

“我就是因为字写得好,收拾东西利落才被派到内书房的。

翰林的书不是随便摆的,怎么收、什么书跟什么书在一起,都是有规矩的。”

殷莳笑眯眯,又叫人拿了饮子给竹枝喝:“没事,你慢慢说。

你家翰林出门了,得傍晚才回来,不着急。”

这小丫头一看就是话多的,偏内书房那地方为了清静,还种了好大一圈竹子跟外界隔开来,平时她一个人在那戚戚冷冷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不敢乱跑,生怕沈缇忽然去了她不在。

眼巴巴地守着。

简直是摧残童工。

终于竹枝讲了个痛快,恨不得把一年的天都聊完了。

殷莳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叫葵儿拿了个中等赏封打赏竹枝。

像竹枝这种小孩子,又很少有差事,一般就是和长川一样,给几个钱就算打赏了。

没想到能领到正经的赏封。

竹枝喜上眉梢。

这样会聊天能解闷的小丫头怎么就分派到沈缇的内书房去了呢。

殷莳都能想象得出来,可怜小孩在沈缇跟前得用多大的毅力管住自己的嘴巴。

人虽小,职业素质一定很强。

否则,就沈缇那个对身边的人挑剔劲,早把她换人了。

沈缇晚上回来。

殷莳问:“我哥他们还好吧?”

沈缇没有立刻回答。

殷莳便明白了,摆手:“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她说:“你以后不要像他们这样。

小冯知道了,会难过的。”

沈缇横她一眼:“我自然不会。”

拂袖进净房去了。

啧,对自己很自信呢。

但男人烂掉其实不需要过程,通常就是一刹那就烂掉了。

正想着,沈缇又从净房出来了,还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殷莳:“?”

过了一会儿他又进来了,这次没看她,直接进净房去了。

殷莳:“??”

莫名其妙。

用饭的时候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长川去书房取了本书来给他。

婢女送进来,他只点点头:“放屋里去。”

婢女便送进内室去。

原来是叫长川去取书啊。

殷莳没想着这跟自己有关系,却想起来感谢他:“内书房的竹枝今天给我送书来了,多谢你想着。”

沈缇问:“可看了?如何?”

殷莳大力夸:“比三郎给我找的烂书强太多了!

好看的。”

沈缇点点头。

因讲究食不言,殷莳也不再多说了。

饭后沈缇洗漱。

殷莳只打眼瞅着,这是又要宿在璟荣院的意思?

她不太希望这样。

沈缇已经对她觉醒性别意识,两个人白天相处着还行,但晚上一直在一张床上,这种意识只会越来越强烈。

这东西宜疏不宜堵。

在璟荣院他疏不了,只会越来越堵。

他最好就是去冯洛仪那里。

这样,冯洛仪获得幸福,他消了欲念,她也好把握距离。

三个人都好。

沈缇抬眼看到她眼神,顿了顿,走到架子旁取了本书扔给她:“姐姐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才是正经该懂的。”

什么呀?

殷莳拿起来翻了翻,却是一本讲道家养生的书。

殷莳莫名。

沈缇道:“从夹书签的那页看起。”

果然是有书签的,书签是一根极细的竹枝,挂着三片干透的竹叶。

真雅。

殷莳先欣赏了一下书签,才放到一旁,读了读沈缇想让她看的内容。

当然也是养生,但从这页开始,讲节欲养身了。

讲的是男子不能过度纵欲,夜夜笙歌。

甚至还给了要隔几日才行房的才是最能养精蓄锐的指导。

哦哦哦。

殷莳抬头看了沈缇一眼。

沈缇道:“我从小修行道家养生之法,姐姐也该学学。”

殷莳瞟他。

沈缇哪能看不出来,凉凉地道:“人有欲念,本是天地伦常,自然之道,没什么不可说的。

只也要讲究阴阳之律,休养之道。

我也不是日日都要宿在冯氏那里的。”

璟荣院,才是他的正房。

男人想舒坦的时候才会去妾室那里,平日正经地就该待在正房里。

他拂袖,走过她身边,去了拔步床里。

殷莳坐在桌边,回头看后面,帐子放下了。

她摩挲着书页,有些感慨。

古人,终究还是有些地方和后世人不一样的,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帐中传来青年的声音:“早点睡,莫点灯看书,伤眼睛,白日再看。”

殷莳捻着竹叶书签在灯下旋转一圈,看竹影在桌上的变化,夹回书里,罩上了灯,也回床里了。

放下帐子,床里昏暗暗的。

但她知道沈缇是睡在外侧的。

一伸手果然便摸到了。

“起开。”

她扒拉他。

沈缇坐起来给她让道,殷莳爬上去,到里侧去。

两个人已经同床共枕多日,不再尴尬生疏。

在这样狭小、封闭、昏暗又柔软的空间里,气息必然是要融在一起的。

怎么可能没有欲念呢。

光是同床共枕四个字,每一笔都带着暧昧。

但是没关系。

沈缇身上虽然凝聚着几千年积累传承的封建糟粕,但他依然是个君子。

是君子就好,是君子,便可以欺之以方。

殷莳面朝里睡,给了他一个后背。

沈缇侧头看了一眼,黑暗中隐隐的起伏轮廓。

他又看了一会儿帐子顶,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闭上了眼睛睡觉。

第67章

殷家来京城送亲的舅爷们在四月二十这日终于要返程回怀溪了。

这天冯洛仪按照和沈缇商量好的过来给殷莳请安,扑了个空才知道,沈缇和殷莳一起去送殷家舅爷了。

“哦,他们回去了呀。”

冯洛仪道。

“是,今天启程。”

荷心道。

璟荣院的婢女们都知道沈缇是为着冯洛仪才娶殷莳的,所以虽然现在看着沈缇和殷莳相处得挺好的,但是她们当下人的,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得罪冯姨娘是不是。

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就行。

冯洛仪点了点头:“那告诉翰林和姐姐,我来过了。”

“姨娘放心。”

冯洛仪便折身回去。

怀溪殷家虽然远虽然不入流,但冯洛仪依然羡慕殷莳能有娘家有父兄。

圆房后,她终于名分落定,是沈缇的人,是沈家的人。

她和沈缇都写了信,托了人往流放之地送去。

她的父亲兄长都在流放之地受苦,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信件都是辗转托付的,中间会过好几道手,也不知道何时何月才能到达父亲的手里,何时能收到回音。

去年秋初,她姐姐没了。

最初,沈家把她买下来就是想交给姐姐、姐夫的。

哪知道姐夫家翻脸无情,让姐姐“病”

了,她才滞留在了沈家,才有了后面的事。

那之后姐姐一直“病”

着,完全没有消息。

直到去年秋,那边因为知道她在沈家,来知会了一声姐姐病逝的消息。

真的是病逝吗?冯洛仪不敢想。

便不是又怎样。

她除了为姐姐多流两行泪,又能怎样。

苦苦熬着,熬到现在,以后慢慢接着熬吧。

殷家三兄弟一大早就来到沈府拜别姑姑、姑父。

沈大人特意为了送他们休告半日。

沈夫人哭了一鼻子,侄子们好生安慰了一通,怕误了启程的时辰,沈夫人才收了眼泪。

殷莳和沈缇送他们一直到码头。

两个堂兄与沈缇话别。

亲哥殷望诚最后叮嘱妹妹:“你好好的啊。”

殷莳说:“放心。”

这妹妹憨厚到有点傻气了,做哥哥的放心不了,可当着妹夫的面,又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轻轻“咳”

一声,鬼祟贴近妹妹,小声跟她说:“也别太实诚了。

婆家跟娘家不一样的。

跟姑姑也别太实心眼子,她现在是你婆婆了。”

到底还是有点长兄样的。

因为男女有别见面见得少,殷莳其实跟殷家的兄弟们一直感情不深,不及与姐妹们。

但想到今天一别,若他日还能再见,眼前这个青年可能就已经是三老爷那样挺着肚子的中年了,不由得竟也有点伤感。

“大哥。”

殷莳正色道,“代我问候祖父、祖母还有父亲、母亲。”

她说:“殷家养我许多年,我十分感激。”

殷望诚道:“傻话。

生了你当然要养你。”

殷莳感慨地笑笑。

一直都在考虑如何脱离掌握了她婚姻权的殷家,如今真的脱离了,又怅然。

“希望长辈们都健康长寿,哥哥弟弟们都有好前程,妹妹们……都有好归宿。”

她最后说。

女孩子们在这里,除了归宿也没有别的了。

殷家子弟扬帆远去。

殷莳张目远望,静默许久。

沈缇在一旁轻轻地说:“回去吧。”

殷莳长长吐出一口气,低低地感慨了一句:“人生,哪里是归处呢?”

大都市不是,乡村也不是。

未来不是,过去也不是。

教人一深想,便是两世为人,都不由迷茫。

垂着的手忽然被牵住。

牵着她的手很大,因为他个子如今更高了。

也很热,干燥温热。

殷莳低头看了一眼那手,又抬头看这个胆敢牵她手的年轻男人。

沈缇却不看她,只看着远处长河天际流。

“别的人我不知道。”

他说,“你的,自然是沈家。”

“走,跟我回家了。”

他牵着殷莳,轻轻拉她。

殷莳不过心境稍稍软弱一下,一时不察,便叫他牵了手。

认识他以来,这是他侵略性最强的一次。

殷莳微微抽了一下,沈缇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更用力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殷家把你养得很好,我也会把你养得很好。”

青年的声音又清又朗。

此时此刻杨柳岸,处处别情离意,河风拂面。

年轻的男人眼睛还没有被世道污染,那么干净。

他很坚定地给出承诺,以为自己肯定会做到。

这是年轻的通病。

殷莳便心软,抿嘴笑笑,手不再挣。

沈缇牵着她向回走。

到马车旁,他托着她的手臂扶她上车。

殷莳转身坐进车厢里前,看了他一眼。

沈缇负手看她:“回家了。”

殷莳微微一笑:“嗯。”

回到家里先去向沈夫人汇报一下:“顺利启程了。”

古代当官的也不是随心所欲想干嘛就能干嘛的,尤其是京官,考勤很严格。

沈大人只休告半日,已经去公署了。

只沈夫人一个人在家,听闻侄子们回程了,沈夫人又红了眼眶:“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

从前这种情况,都是沈缇上前温言安慰。

如今殷莳坐在沈夫人身旁,轻挽她手臂,用怀溪话与她低语。

沈缇听不太清她们在说什么,只看到沈夫人一边轻轻用帕子按眼角,一边点头,最后破涕而笑。

沈缇专注地看着殷莳专注地看着沈夫人。

他没有上前。

因妻子的三大责任便是孝婆母、事夫君、育子女。

今日已经是他最后一天婚假了,待明日起,每日里便是她们婆媳单独相处。

现在这样很好。

中表结亲果然有中表结亲的好处。

安抚好了沈夫人,两个人回到璟荣院。

院里的婢女先禀报:“姨娘来过请安。”

“我忘了跟她说了。”

殷莳才想起来。

因为照着沈缇的安排,冯洛仪逢五逢十才过来,要是天天来大概不会忘,好几天才来,还没习惯,一时没想起来通知她。

沈缇道:“没事。”

显然因为冯洛仪按时来请安感到满意。

他在殷莳面前并不端着,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动殷莳都可以观察到。

他对身边的人都是有要求的。

对妻子有妻子的要求,对妾室有妾室的要求,各不相同。

这挺好,只要知道他的要求是什么,做到了,就行。

进到屋子里面,感觉有些不一样。

再进入内室,荷心迎上来:“帐子换了,少夫人看看?”

两个人都看过去,过于显眼醒目的喜帐终于撤了,换了顶朱柿色五蝠纹的帐子。

怪不得感觉不一样,一些吉庆的东西也撤下去了,整个璟荣院不再有“婚房”

的状态,进入了过日子的常态。

殷莳点头:“这顶挺好看的。”

她内急,进净房里去了。

沈缇换了家常衫子,一个人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

那些特定仪式里才要摆出来的吉庆的东西都不见了。

一切都回归了日常。

连屋子中央的圆桌的桌布都换了日常的。

沈缇走过去指尖轻轻摩挲桌布,又走到贵妃榻那里撩起衣摆坐下,环视着屋里的一切。

他忽然想不起来之前婚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还有成亲的那天,那些程序和礼节他都还记得清晰,可他不记得当时的氛围和感受了。

只好像,一切都假假的,演着就过来了。

只记得盖头掀起来,殷莳的脸涂的粉很厚。

当时他想,不及她平时好看。

忽然光线变暗,沈缇抬头,原来是殷莳已经出来了,站在他面前。

她好奇:“发什么呆呢?”

“没事。”

沈缇站起来,“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殷莳道:“我待会要见见我的陪房,年轻的那个,我叫他来给你磕头,见一面今天就没事了。

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得回去销假了吧。”

两个人便一起往次间里去。

殷莳先迈过槅扇门出去,沈缇却转回身,再次扫视了一遍内室。

那时候,婚礼的时候,要是更认真对待一些就好了。

心底的怅然不知道因何而生。

他收回视线,也迈出槅扇门。

夫妻二人喝茶歇了口气,正在聊这时候往怀溪去,顺水逆风多久能到。

葵儿在门外禀报:“赵宝金和王保贵来了。”

“知道了,让他们在厢房等着。”

殷莳放下手里果子,唤了婢女端茶漱口。

漱完,对沈缇说:“你先歇着。”

赵宝金和王保贵是成年男仆,殷莳在厢房里见他们。

从在京城下了船,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殷莳,一起给殷莳行礼:“少夫人。”

殷莳吩咐婢女:“给看座。”

待婢女搬来锦凳,二人皆道“不敢”

殷莳说:“坐吧。”

王保贵小心坐了个边。

赵宝金不坐:“我不用。”

虽都是陪房,但按殷老太爷的安排,王保贵替殷莳管着田产和房产,大小算个管事的,在主人跟前可以有体面。

赵宝金以前是门子上的,现在身上还没差事,充其量算个小厮,很知趣,并不放肆。

只垂着手站在王保贵后面。

殷莳先问王保贵:“可还都适应吗?”

“都好,都好。”

王保贵道,“我们住的、用的都好,只盼着少夫人给安排差事。

不敢闲着,白吃饭。”

殷莳之前已经跟沈缇沟通过,让王保贵打理她的嫁妆。

沈缇已经知会了家里管事,管事又知会了王保贵——以后,王保贵的月钱按三等管事的级别算,由沈家支付。

他们虽然是殷莳的陪房,但连殷莳自己如今都是沈家人,吃沈家饭了。

她带过来的陪房自然从此也是沈家的仆人了。

包括现在有差事的葵儿、蒲儿和英儿的月钱也都是转移到沈家支付了。

只宝金的差事还悬着未定。

殷莳问他:“云鹃呢?”

赵宝金道:“在家带孩子呢。”

殷莳说:“你让她安心带孩子,她孩子小,这两年没别的事给她,把孩子好好带大是真的。”

赵宝金笑应:“是。”

殷莳又问他们这些天都做些什么。

王保贵道:“与沈家的人吃了几次饭,喝了两回酒。”

殷莳问:“哪些人?”

王保贵道:“我和几个管事。

宝金和门子上、车马上的。”

王保贵又道:“我们还带着孩子们去咱们地里、宅子里和铺子里都看了看。”

殷莳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保贵道:“田是良田,佃给旁人了。

这个下船之后,诚大爷就带我去交割过。

我又带宝金和孩子们去认了认地头。

别到时候连咱家的地在哪都不知道。”

殷莳眼睛微亮。

不愧是殷老太爷挑出来的人,老太爷不坑孙女。

这王保贵原也是家里的小管事,正在壮年,老太爷挑来挑去,挑出来给她了。

私有财产,私有人力资源。

果然还是嫁人好。

搁在以前在殷家做姑娘的时候,哪捞得着这么利落的男仆呢。

殷莳问:“宅子和铺子现在什么情况?”

王保贵道:“槐树街宅子空着。

我们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养得挺好,没什么问题。

“厂口街铺子原来接手的时候就有租户,现在也还在租着。

我和宝金过去认了认脸。”

“长安门那边不及厂口街繁华,那边的铺面如今空着。

之前咱家就已经托了沈家的管事在帮着看了,找到合适的就赁出去。

这两个铺面倒不必操心,只槐树街的宅子需要夫人定个章程,要留着还是赁出去?”

“这宅子多少钱盘下来的知道吗?”

“知道,当时是一千三百贯钱盘下的。”

现在银价差不多一贯钱能兑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这个宅子价值一千三百两银子。

真贵啊。

在怀溪,一个三进的宅子二三百两就可以拿下了。

怨不得老太太那时候要闹。

看着都是宅子、铺子做陪嫁,她的宅子、铺子的价值,得是好几个姐妹的加在一起才差不多打平。

“是。”

王保贵也感慨,“京城寸土寸金。

我们打听的,很多宅子都是往外赁的。

京城人要是有一套富余的宅子能赁出去,基本上一家子吃喝不愁了。

京城人手里有钱就喜欢买地盖房子。”

“赁出去能有多少钱?”

“跟左邻右舍打听过了,这样的宅子一个月能有十二贯上下。”

槐树街的宅子要是出租,一个月能有十二两银子的收益。

殷莳从沈缇那里收金镯子的时候都没这么心花怒放。

毕竟金镯子虽然也值钱,但它不能生钱。

不动产能生钱。

她跟王保贵沟通了一下,她这两个铺子、一座宅子,加起来也得有三四千两左右的价值。

还没有算田产。

槐树街那边的行情月租金大约十二两。

厂口街铺面小,租金是十七两。

但租户上次已经将租金缴纳至六月,下次收租是一个半月之后了。

长安门的铺面大些,但地段不好,租金只有十两。

正在寻找租户。

粗粗一算,不包括田产,光是京城的不动产,在全部租赁出去的情况下,她一个月能有约四十两的进账。

田产的佃租要一年一结算的。

她在京畿附近有一百亩旱田。

此外,怀溪的桑园收益虽然直接给了沈家,但那一百亩水田是她的。

每年会跟她交割。

殷老太爷的安排很好。

桑园和水田都在怀溪,实际上都是殷家人在代管。

不管是直接给沈家的,还是给这个嫁到沈家的女儿的,未来都会被姓沈的殷家外孙继承。

这些一直在,殷家沈家就不会断了来往。

一直来往一直亲,一直亲就一直来往。

殷莳管不了那么远的未来,但眼前一想到一个月四十两,一年四百多两的收益稳稳的,且全权供她支配,就感到浑身毛孔都舒畅欢悦。

第68章

殷莳跟王保贵沟通了一下有关于她的私人资产的管理问题,对王保贵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感到很满意。

她考虑了一下,说:“你辛苦了。

以后,除了沈家给你的月钱,我每个月再另外贴你五钱银子。”

王保贵其实跟殷莳也不并不熟悉。

因为新娘子出嫁前都要躲羞,轻易不见人。

他们还是在船上见了几面,也没太多机会说话交流。

如今婚事全都落定了,殷莳终于正式见他了,两个人面对面,殷莳观察他,他也同样观察殷莳。

殷莳说话条理清楚,关于房子、铺子怎么出租、找什么牙人、在衙门口要办什么手续都问得十分细致。

令王保贵暗暗惊奇。

殷家的姑娘数量太多,且男仆也不能随意打听主家姑娘,在被分配给殷莳做陪房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也没见过殷莳。

后来老太爷点了他给那位订给京城沈探花的姑娘做陪房,他赶紧去打听。

哦,原来就是那位被东林寺大和尚收作记名弟子的姑娘,这才把人对上号了。

王保贵家里三个孩子,儿子们都是半大小子,正是吃穷老子的年纪。

他想不到殷莳这样大方,闻言,他眼中露出喜色,忙抬起屁股给殷莳行礼:“多谢少夫人。”

殷莳道:“你多费心。”

又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王保贵知道她是有话要和赵宝金说。

赵宝金本来只是门子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厮,只因为娶了殷莳从前的贴身婢女,忽然被临时分派给了殷莳做陪房。

据说是殷莳自己开口要的。

总之大家都羡慕不已。

王保贵知道,跟自己比起来,赵宝金更接近于殷莳的“自己人”

他识趣地告退,留给他们空间说话。

殷莳对宝金笑道:“你也别羡慕他,他资历老,管的事情多。”

她给王保贵补贴,赵宝金明显羡慕了。

宝金笑道:“羡慕肯定还是羡慕的,但这是保贵叔该得的。

我这几日跟着他,很是学了东西,长了见识。”

赵宝金的性子,殷莳从云鹃那里已经了解过了,但也一直没机会直接打交道。

今日一看,果然是个性格不错的年轻人。

她问:“从怀溪出发前,我让云鹃教你识字,学得怎么样了?”

宝金回答:“夫人给的那两个话本子,我基本已经可以通读了。

便有些还写不对的,放在句子里连着看,也能认识。”

“那就行。

也不求你多大学问,但也不能大字不识。”

殷莳告诉他,“我这点嫁妆,王保贵一个人打理就够了。

你,我想让你跟着翰林行走。”

宝金喜出望外。

殷家不过商人之家,县太爷来了,殷老太爷都得热情相应。

可沈探花来的时候,赵宝金就在门子上当差,看得清清楚楚,县太爷都对沈缇客客气气的。

大家都说他一步登天了,托媳妇的福,还真是一步登天了。

忙躬身道:“是。”

殷莳还有些要嘱咐他的:“翰林这个人,挺讲究的。

你在他面前,把叫你做的事做好就行,切记不要自作聪明。”

宝金咋舌:“翰林是文曲星下凡,在他老人家面前,我哪敢有‘聪明’。”

什么“老人家”

,殷莳差点被逗乐。

又告诉他:“翰林身边最得用的人,唤作平陌。

他是翰林的乳兄。

你见了他,尊敬一些。

凡有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跟他学。

你若想在翰林跟前有体面有出息,就多观察平陌,少说多看,多学。”

宝金认真听,点头应道:“记住了。”

殷莳对两个陪房都还算满意,笑道:“以后你这边,我贴你两钱银子。”

宝金喜上加喜,恨不得赌咒发誓:“一定不给少夫人丢脸。”

殷莳起身:“走,跟我去见翰林。”

殷莳去见她的陪房,时间还挺长。

陪房主要是打理嫁妆资产。

殷莳这个人很在意银钱事,想来会问得细致一些。

沈缇喝了茶,把“春生”

取过来拨弄。

琴音嗡嗡,他想着,表姐虽然被外祖父特训过一段时日,但她一个出不了垂花门的女眷,终究是纸上谈兵。

他回头还是亲自帮她掌掌眼,别叫她被仆人们蒙蔽了。

琴音再嗡嗡,一首曲子弹了一半。

人怎么还不回来。

璟荣院并非他成亲前所居住的院子,他从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这里便有殷莳,他和她从一开始便共享这个院子。

她不在,屋里没有她的笑声,显得空荡荡。

一定是因为撤去了许多喜庆摆件的缘故。

终于,外头婢女道:“翰林,少夫人请。”

沈缇推开琴下了榻。

走出正房,殷莳在庭院里正和一个年轻小厮说话。

见他出来,她笑盈盈招呼他:“跻云,来见见我的陪房。”

沈缇走下台阶。

因是头一次正式拜见他,赵宝金跪下给他磕头:“小的唤作赵宝金。

见过翰林。”

沈缇受了这礼:“起来吧。”

赵宝金利落站起来。

殷莳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宝金。

他媳妇以前是我贴身的丫头,她发嫁了,葵儿才提上来的。”

殷莳如果不是因为老秃驴乱批命耽误三年,按时嫁人的话,赵宝金的妻子就应该是她的陪嫁大丫鬟。

就像秦妈妈那样,未来可能成为她信重的妈妈。

其实她的人生也不过才短短十八年,若往前倒推,那个婢女应该算是陪伴了她大半的人生。

就像平陌于他。

沈缇打量宝金。

院子廊下都有丫头或做活,或行走,宝金眼睛只微垂看地面,并不乱瞟,姿态十分恭谨,也懂规矩。

年轻,相貌也算端正。

沈缇问:“以前在殷家是做什么的。”

宝金道:“是在门子上,收拜帖、名刺,往里通传,疏导车马,都是迎来送往的事。”

口齿也清楚,虽略有些口音,官话说得也还算好。

沈缇颔首:“以后你跟在我身边行走。”

虽然刚才殷莳已经预告过了,但这事最终得沈缇拍板才算作数。

宝金恭谨应道:“是。”

沈缇唤了长川过来:“这是宝金,他以后跟在我身边。

你带他去见平陌,让平陌安排。”

长川道:“是。”

殷莳笑吟吟摸长川脑袋上的抓鬏:“告诉平陌,宝金以后听他安排,别忘了宝金的月钱。”

长川捂住脑袋:“好。”

他带着宝金离开了。

殷莳目送他们,一转头,沈缇正在看她。

殷莳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沈缇一拂衣摆,转身进屋:“斤斤计较。”

殷莳笑吟吟跟上:“我怕平陌忘了嘛。”

有差事就得有月钱。

她给的只是额外的贴补,既然进了沈家,月钱就是沈家支付。

沈缇道:“你忘了平陌都不会忘。”

殷莳问:“平陌是不是很能干?”

“是。”

回到次间里,坐到榻上,沈缇告诉她,“平陌是祖父亲自调教的,专为了我。”

怪不得看着就能干呢,说话举止都利落。

殷莳羡慕。

沈缇问:“另一个如何?”

“啊?”

“给你打理嫁妆的那个。”

“还不错。”

殷莳高兴起来,“祖父给我挑的人。”

祖父们都很靠谱。

沈大人看着也挺靠谱。

其实殷家家里,大伯父也是靠谱的。

就她爹殷三老爷不怎么靠谱。

也多亏了这不靠谱的爹、散漫的嫡母,殷莳过去这十年才过得自在。

若是生在长房,恐怕很难以同样的手段糊弄大伯父,再加上大伯母责任心也远强于三夫人,搞不好及笄发嫁这一串事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想想都觉得喘不了气。

沈缇道:“你的嫁妆若有什么事,都可以来跟我说。”

想了想,自己马上要回去销假了,以后每天要去翰林院和宫里坐班,又道:“若找不到我,找平陌也行。

他平日里待在外院。”

“咦,他不用天天跟着你吗?”

“自然不用。

我身边六个使唤的人,平陌给他们排班。

以后宝金也跟着我,七个了。”

“对了,你明天就要回去坐班了是吧。”

那亮闪闪的眼睛里的雀跃和期盼是怎么回事。

“……”

沈缇缓缓放下茶盏,“以后起床要比这几天早两刻钟,早饭也是。

所以姐姐也要调整好作息,跟我同步,以免影响晨练。”

殷莳:“啊?”

沈缇手指在腿上轻叩:“我的公服、官帽、官靴、革带,姐姐都上点心,每天打点好。

殷莳:“……”

明明有婢女。

以前也肯定是婢女打点的吧?绿烟、荷心领的可是一等丫头的月钱。

……好吧,她领的是正妻的月钱,二十两呢。

这些本来也是妻子该做的。

但,他今天若还宿在这边,留在璟荣院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若是刚成亲那几日还可以,可自他成人之后,帐子里便有了欲念的气息。

这种东西积累不纾解,容易出事。

更深层的原因是,今天他越界了,牵了她的手。

需要她控一控距离和进度了。

殷莳想了想,建议他:“要不然你还是去那边住?”

沈缇在腿上轻叩的手指顿住。

“我觉得你不用担心太多。”

殷莳恳切地分析,“其实宠妾灭妻,那肯定是正妻长期有怨言,还经常对别人抱怨,或者妻妾双方闹腾起来了,捂不住了,才会有这种名声。”

“我跟小冯肯定不会闹。

家里和和睦睦的,不会让你有不好的名声。”

“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

沈缇不眨眼地看着殷莳的眼睛,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殷莳……殷莳是诚心诚意地想让沈缇滚蛋。

第69章

在殷莳带着期盼的目光里,沈缇沉默与她对视片刻,平静地起身:“行,那我现在就过去。”

殷莳察觉到他的情绪,忙找补道:“也不用这么着急。”

沈缇淡淡地道:“早一时晚一时又有什么不同。”

他说完,就离开了。

头也不回。

虽然早滚早清静,但他生气了。

他就算一脸“淡淡”

,殷莳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生气。

为什么就生气了?她认真给建议呢。

而且她认为她的分析是合理的,并没有特别不当的地方。

他娶她,不就是为着这个吗?

沈缇对她是有欲念的,殷莳清楚。

但那很正常,男人在街上看个腿,甚至杂志上看个腿,都会欲念。

欲念是一个很自然存在的东西。

是一个纯生理性的东西,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只不过衣服遮住了看不出来罢了。

人是人,不是动物,人虽然没法控制欲念,但有理智和感情可以控制行为。

沈缇一直控制得都还挺好。

可也得有度。

而且不能光堵不疏。

他和冯洛仪爱得生死缠绵,娶她来帮助他们。

在冯洛仪那里,他的爱情和欲望都可以得到满足与纾解。

他对她的那点小小的生理冲动也能随着一起解决。

总比在她这里,盖棉被纯睡觉强。

只要她配合,大家一起演妻妾和睦,就不会影响名声。

便是要节欲养身,也可以在冯洛仪那里节。

道家养生之道只建议了间隔的天数和行房的密度,又没有指定要在哪个院子里才能节。

所以到底为什么生气。

殷莳隐约感觉,在她和沈缇之间,似乎还存在什么没有沟通好的地方。

可她早就考虑个遍了,每一点几乎都沟通得差不多了,也没有找到问题所在。

沈缇滚了,她一个人坐在榻上思考。

想来想去,是不是她把名声看得太轻了,所以他才不高兴了呢。

毕竟她和古人的思想有代沟。

有些真实古人,会因为女儿太饿从男仆手里接过一张饼,就把女儿关在柴房里活活饿死。

这些古人把名声看得实在太重了。

沈缇是不是也是如此,所以才生气了?

看着是多么年轻健康的青年啊,可骨子里太多封建糟粕了。

殷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唤了婢女来:“告诉厨房,翰林今天的饭都摆在姨娘那边。”

沈缇一路负手而行。

长川在后面跟着。

沈缇身高腿长,长川腿短,经常得快步甚至小跑。

长川倒是习惯了,可今天真的有点跟不上。

“翰林。”

他忍不住问,“我们去哪?”

沈缇停下脚步,站在甬道的岔路口,朝两个方向看了看。

怎么竟走到这里来了。

抬头看看天,日头正高,接近正午了。

那天实在蓝,几朵白云蓬松可爱。

干嘛要跟她生气呢。

细想,她也没做错什么。

当时东林寺盟誓,不就是为了冯洛仪。

她一直没忘初心,践行誓约。

她如果问他为什么生气,他该怎么回答。

【你总想把我赶走,实在可恶】?

沈缇拂了下袖子,把手重新负在身后,犹豫了一下。

但也不可能现在折返回去。

再抬头看看蓝天白云,算了,做什么要气坏自己。

“走,去姨娘那里。”

他说。

这次,走得不快了。

长川也不用气喘了,甩着小胳膊,摇摇摆摆地跟着沈缇去了东路跨院。

今天是沈缇婚假最后一日,他还去送了舅爷们。

冯洛仪以为他今日不会过来了。

万不想,他居然来了。

但冯洛仪什么时候都精致,不怕他突然袭击。

忙迎他,挽住他的手臂,娇嗔:“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心里空落落的。”

冯洛仪十七岁,但已经是女人,与从前很不相同,眉眼间已有了风情。

她现在见了他,都是带着笑的。

沈缇每每看到她的笑靥,就很能获得安慰——他所做的都是对的,他想要的也实现了。

冯洛仪,以后在在他的庇护之下,可以活得很好。

所以生那些平白的气做什么呢。

沈缇心平气和了。

冯洛仪问:“今天可在这里用饭吗?”

已经接近饭点了,不可能回去用午饭了。

只能在这边吃。

沈缇便道:“可以。”

冯洛仪唤了照香:“去跟厨房说一声,翰林的饭摆在这边。”

照香喜气洋洋去吩咐人了。

冯洛仪牵着沈缇的手到次间里,榻上横着琴,正是那张风入松。

“在练琴?”

沈缇问。

冯洛仪道:“手感恢复了些,我弹琴给你听?”

沈缇上榻:“好。”

冯洛仪添了香,取过琴来,嗡嗡拨弄两下,按住。

琴音再起时,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沈缇在榻上斜倚着引枕,手肘撑在榻几上,垂目听着。

恢复得很好,听得出来冯洛仪少时一定是在琴上下过苦功的。

不像某些人,少时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有他这样的先生愿意教她,她还不乐意学,只当是玩。

母亲当年也曾下过苦功,只为了父亲一句称赞。

她就不肯。

沈缇运了运气,闭上了眼睛。

待一曲终,琴音落,沈缇睁开眼:“不错。”

冯洛仪抿嘴一笑:“还是琴好。”

她抚着那漆亮桐木:“这琴比我闺中时那一张还好呢。”

那是自然,她上有兄、姐,下有弟、妹,哪能像独生子这样,再昂贵的名琴,他看上了,家里都舍得给他买。

沈缇问:“这几日如何?家中下仆,可有慢待你的?”

冯洛仪道:“从前都没有,如今我是你的人了,怎么会突然慢待我。”

沈家人口少,落在她这里,虽为妾,可生活水平也不输给从前。

甚至还更好点。

其实若不去想一些事,并不是过不下去的。

可白日深夜,琴声萧瑟处,怎么做到不想。

大概是得到她死的那一日吧。

推开琴,冯洛仪给沈缇煮茶。

她点茶、分茶的手法都很娴雅。

京中书香人家女儿,原本日常生活就是这样。

闺阁间相聚,斗个茶,联个诗,宴游时候在众家夫人跟前露一手,便能博个雅名。

京城的社交圈就是这样。

殷莳其实现在认不认真学都无所谓。

因为做了夫人,就不必再当众献艺了。

那都是给闺阁女儿们露脸的机会的,原就是为了婚嫁打出名声。

殷莳已经不需要了,她已经在夫人这一圈了。

所以她也就是弹着玩。

她更喜欢的是莳花弄草,那个才是她擅长的。

冯洛仪分好了茶,递过去。

沈缇接了低头啜茶。

冯洛仪抬起眼看他。

既然觉得她弹得不错,那他……为何却不高兴?

照香进来禀报:“已经和厨房说过了。”

说就说了,没必要为这个事再特意进来说一嘴。

冯洛仪眉头微蹙,不知道照香是怎么回事。

照香带着笑道:“原来少夫人那边已经使人过去安排了。

翰林的午饭和晚饭,都摆在这边。”

原来如此。

冯洛仪看向沈缇。

沈缇握着茶盏,眉眼不动:“知道了。”

照香笑盈盈的,她十分嘴碎,看样子是还想说话。

总是自以为讨巧,其实很讨厌。

但很显然沈缇身周已经传达了“不想再听废话”

的气息。

冯洛仪适时地截住她:“退下吧。”

照香嘴还没张就被堵了,差点噎到,悻悻退出去了。

不一刻,饭送过来了。

沈缇吃得不多。

冯洛仪问:“不合胃口吗?”

沈缇漱了口,道:“没什么食欲。

不用管我,你用你的,多吃些。”

他进内室去了。

冯洛仪吃饭细嚼慢咽,待吃完了,也漱了口,进入内室一看,帐子放下了,细听,呼吸均匀,沈缇歇午觉了。

今天他送舅爷,应该是起得早。

她过去请安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出发了。

冯洛仪静静退出来。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有歇午觉的习惯。

现在没有了。

因为她几乎不怎么出院子,运动量极小,入睡难,觉也少,每天还都睡得浅。

反倒是沈缇留宿的时候,累着她,还能入睡快些,睡得沉些。

冯洛仪在次间里看书。

也不是真能看进去,都已经看了许多遍了。

但做了妾,出不了门,不再有任何外部的社交。

她记得家里的时候,那些妾室们还经常互相串门。

沈家也没有别的妾,沈大人只有两个通房,沈缇也只有她一个妾。

但便是有,她也不会想和这些人来往。

天天关在小院子里,还能干什么呢?

不过就是读过的书,再读第十遍,十一遍。

院子里却有了人声。

照香探头进来。

冯洛仪忙竖起手指立在唇前,比了个“嘘”

照香知道沈缇歇午觉了,压低声音:“璟荣院送东西来了。”

冯洛仪下榻跟着她出去。

璟荣院的几个婢女来送东西:“翰林的官帽、官袍。”

还有革带、官靴、玉佩、腰牌、香囊、扇子等等,全部交给冯洛仪的婢女。

两边的人正换手,有男子的声音问:“在做什么?”

大家都看去,沈缇披着外衫站在门里。

他一步迈出来,风吹动他的衣摆,中衣雪白。

冯洛仪道:“姐姐使人将你明天要穿戴的都送过来了。”

沈缇目光扫过婢女们手上的托盘,俊秀的面孔似乎毫无变化,嗯了一声道:“收好。”

说完,转身进去了。

婢女们东西换手。

璟荣院的婢女除了殷莳的陪嫁丫鬟,其他的照香都认识,她在沈家毫无根基背景,很注重发展人际关系,亲热送她们到院门口。

转回来,却看见冯洛仪还站在庭院里,凝望着正房的门里。

但那里空荡荡的,沈缇早进屋去了。

“姨娘?”

照香喊她,走过来问,“怎了?”

“没事。”

冯洛仪答道。

正房明间敞着门,风吹到里面,卷动,又吹出来,擦过了冯洛仪的脸颊。

她想起刚才沈缇拂动的衣摆和不动的眉眼。

男人和女人一旦有过亲密的身体关系,气息相通过,便能察觉到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刚刚,他……为什么生气?

小殷氏的打点安排明明周到贤惠,没有错处,他为什么会生气?

第70章

王保贵由婢女带着一直到二门,回到了自己的居处,他妻子和云鹃正在院子里做针线,他闺女在逗孩子。

女人们见到他都站起来。

“爹!”

“当家的回来啦。”

“保贵叔,宝金呢?”

王保贵的两个儿子听见声音,也从屋里跑出来了:“爹回来了,少夫人那里如何?”

都知道王保贵和赵宝金进去内院见少夫人去了,关系着两家人的生计呢,大家都关心。

“挺好,都挺好。”

王保贵笑眯眯,告诉云鹃,“我的事先说完了就先走。

宝金留下和少夫人说话。

我估摸着,是要给宝金安排差事了。”

云鹃闻言高兴起来。

前几日是因为忙乱,才喊她进去搭把手。

她如今是媳妇子了,但身上没有差事,正常情况下没事不该往主人跟前凑。

婢女一茬一茬的,年纪大的嫁人了,年纪小的提上来。

渐渐地主人也就把前头的人给忘了。

殷莳却还没放下跟她的情分,她高嫁了,还把他们夫妻俩都带到京城来了。

“不管是什么差事,都是好差事。”

云鹃笑道,“让宝金都好好干。”

王保贵妻子也笑。

他们都是怀溪人,对小地方的人的来说,离开小地方来到京城这样的大都市,就已经是人生的上升了。

大家对未来都挺有期盼的。

回了屋,王保贵才告诉了妻子殷莳以后每个月贴补他们的事。

王保贵妻子喜得见牙不见眼,直道:“四姑娘真大气。”

“少夫人。”

“哦对,现在是少夫人了。

瞧我。”

女人又忍不住问,“当家的,你瞧着少夫人在里头怎么样?不是说还有个妾?”

王保贵无语:“那是我能晓得的事吗?”

男仆进出内院都有人领着呢。

他上哪知道少夫人和翰林的妾的事去。

“唉。”

听不到八卦怪遗憾的,女人双手合十祈祷,“少夫人一定要好,早早生出大胖小子来。

阿弥陀佛,我去割块肉庆祝一下,二小子嗷嗷叫着想吃肉呢。”

喜气洋洋地去了。

中午果然菜里加肉了,多孩家庭都是手快有手慢无的,几双筷子嗖嗖嗖。

云鹃也烧了饭,却不见宝金回来,直嘀咕。

王保贵道:“不回来好呀,是好事。”

云鹃一想也是,又高兴起来。

宝金由长川领着,去外院找平陌。

长川知道这是殷莳的陪房。

殷莳一直对长川很大方,糖果点心、几个大钱之类的常有,跟他说话也笑眯眯。

长川一直亲近璟荣院。

又知道宝金以后也要跟着沈缇行走,是自己人了,一路热心介绍:“是这条路。

你看那个院子,那是大人的外书房,咱们翰林的外书房在那边。

往那边拐是客院了。

刚过去的这里两个院子里住着几个先生都是咱们家大人的门客。”

他巴拉巴拉地,口齿清楚,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僮儿。

宝金也是伶俐人,在门子上练就了眼力劲和口齿,长川说什么他都给捧场。

长川很快就觉得他不错,将自己的工作经验也传授给他:“只要听平陌哥哥的话就行。”

宝金虚心受教:“好。”

等见到了平陌,平陌十分亲切随和:“早等着你了。”

因关于殷莳的陪房,前两天殷莳跟沈缇提过之后,沈缇便已经跟平陌打过招呼了。

平陌则跟另外几个小厮打了招呼:“想欺负新人的时候先想一想,少夫人和夫人是同一个娘家。”

如此,宝金的入职十分顺利。

中午平陌还掏钱加了菜,宝金和其他同事一起吃了饭,大家相互认识了一下。

待回到小院,王保贵又出门了,他俩儿子也跟着他一起,从小学怎么做事。

云鹃和王保贵家的都问:“你呢?”

宝金开心:“我以后跟着翰林。”

有差事就有钱拿了。

大家都“嚯~”

了一声,喜气洋洋。

等回了屋,宝金告诉云鹃殷莳一个月贴他们二钱银子,云鹃就更开心了:“她现在可不比从前了。”

阔气了呢。

宝金道:“当然,少夫人可已经是孺人了。”

从前在怀溪的时候,门子上的伙伴们聊天聊的都是王家、张家、李家。

今天吃饭,新伙伴们聊的都是王大人家、张大人家、李大人家。

对各个衙门、公署的所在、职责都很了解,对很多官员也很了解。

全都是宝金缺乏的知识。

宝金现在知道自己得赶紧学习,追上大家。

同时,也没耽误他畅想未来:“你说,等二十年三十年后,翰林当上了宰相,咱可不就是宰相家人了?”

吓,云鹃从未想过这个呢,直听得睁圆了眼睛。

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状元榜眼探花未来不都是要当宰相的。

盼着那一天!

四月二十一,沈缇的婚假终于结束了。

早起冯洛仪给他整理衣衫官帽,又把革带紧了紧。

少女时代,也畅想过未来的这个时刻,清晨里给自己的夫君正衣冠,目送他去出门去公署。

如今的确是在做这个事了。

她弯腰把他的腰牌、玉佩和香囊挂好,轻轻理顺下面的穗子,又为他抚平衣摆。

一丝褶皱也无。

沈缇微微低头。

从这个角度看她,能看到光洁的额头、秀气的鼻尖。

能清晰感受到她对这个事的认真。

虽然只是整理衣裳的小事。

“行了。”

他说,“可以了。”

冯洛仪抬头,对他微笑。

沈缇握住她的手臂扶她站起来。

她服侍他用过早饭,待他漱过口,她递上鸡舌香。

沈缇接过来放进嘴里,压在舌根下。

“走了。”

他说。

冯洛仪送他到院门口。

沈缇初入官场,级别还低,除了轮值派到朝会里值班,其他的时候并不用参加朝会,正常去翰林院或宫城里当班即可。

所以他不必像沈大人那样起得那么早,天黑乎乎的时候就出门了。

他出门的时候,远处还有朝霞,但天空已经明亮。

走了一段回头看,冯洛仪还站在院门外的台阶上目送他。

如果是妻子,也是个十分温婉贤惠称职的妻子了吧。

她对他的在乎和用心,是能从每个细节处都感受得到的。

不像有些人,仗着自己的是姐姐,全不把他放在心上。

迈过月洞门,走到岔路口,看看明亮的天,不由自主地向璟荣院的方向看去。

走了几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起来晨练。

应该是起来了。

她不大爱练琴,但对晨练是很热衷的,马步也肯好好扎,一身汗。

其实可以看出来,并不是没有毅力和恒心的人。

只不过是有她喜欢的和她不感兴趣的分别罢了。

只他十分想让她像冯洛仪那样为他弹琴,所以坚持想教她。

若把她教出来,熏香点上,琴音空远。

人如花。

境如梦。

啧,起码现在指望她给他弹琴,肯定只能是做梦。

他不在,她是不是一个人独占一张床很快活?

沈缇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来她在床上惬意打滚的模样。

莫名就觉得胸口气闷。

冯洛仪对他的在乎,怎么就不能分一点给那个家伙呢?

沈缇自己出了内院,二门外,平陌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平陌不是每天都跟沈缇出门,但一定是每天都跟沈缇见面。

“今天谁跟着?”

沈缇问。

平陌递上马鞭,告诉他:“我、槐生、岁安、北道。”

沈缇问:“宝金怎么样?”

平陌一边跟在他身侧,一边道:“还不错,人看着挺机灵的,有眼色。”

沈缇道:“他是怀溪人,家里怀溪人不多,你看顾点。”

因人最爱抱团,欺负外来人。

仆人奴婢间尤其好这样。

他家因为人口简单,比旁人家好了不少。

那种房头多的人家,仆人间派系也多,破事就多。

平陌笑道:“已经敲打过这些家伙。”

沈缇点点头:“今天让他也跟着。”

他的身边没有蠢人,大家知道他的态度就行了。

殷莳没什么依靠,就两个陪房。

他抬举宝金,别人就会明白他的意思,懂得看风向。

平陌便明白:“好。

他在呢。”

宝金今天第一天当差,起个大早到车马院候着。

昨日原是与他说先让他跟着学,谁知道今天沈缇来了,上了马,平陌与他说:“宝金,你也跟着去。”

宝金心头一喜,赶紧麻利跟上了。

沈缇日常坐班的地方就是翰林院,离宫城很近。

到了翰林院门口下马,他进去了。

宝金问平陌:“我们怎么办呢?”

平陌道:“去里头等着。

门房有专门的地方给我们待着。

待会介绍你认识别家的人。

大家都熟。”

“那饭呢?”

“这里管,登个记就行。”

因公署管饭是有人口定数的,官员随从超出的部分要自己负担。

宝金头一回当差,什么都不懂,勤学好问,平陌给讲的他都认真听着,不懂的就问:“翰林白日里出来吗?”

“一般不出来。

除非宫里有召。”

“哇~宫里!”

都“宫里”

了,十分地高大上,宝金敬畏起来。

他前几日跟着王保贵,已经把府里周围的路摸过一遍了。

至于皇宫——皇帝爷爷住的地方,也远远地看过稀罕了,京城繁华,长了许多见识。

公署都有专门的门房给官员们的随从们待的。

马送到马厩里栓好,备好食水,宝金便随着大家去了门房里。

果然有许多人家的小厮、长随。

大家彼此熟稔,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宝金是新人,带笑听这些人扯皮吹牛,或家长里短,津津有味。

沈缇踏进翰林院,一路遇到的同僚都与他打招呼,恭喜他新婚。

沈缇一一应对。

有种感觉,同僚们对他的态度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因为他是一个已经成家的男人了。

很奇妙。

待去找长官销假,长官看见他眼睛一亮:“跻云回来了!

太好了!”

“杨师鲁昨晚吃坏肚子了,腹泻一夜。

他家随人今天一大早堵着翰林院的门找我休病告。

今天本该他进宫交班了。

正好你回来了,你去吧。”

“哦哦,忘了恭喜你新婚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