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银弧，转身时背肌绷紧如张开的弓。

一招一式都带着狠劲，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萧檀心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她贪玩爬上侯府最高的梅树却不敢下来，是李烨第一个发现，在树下张开双臂说，

“檀心妹妹别怕，跳下来，有二哥接着你”

。

那时他的肩膀还没有现在这么宽，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可是，如今，这个曾经让自己无比安心的二哥，却总是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

萧檀心站在树影下，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上前。

在她犹豫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场中响起——

“世子这一招'回风拂柳'，手腕若是再沉三分，剑气会更稳。

"”

萧檀心循声望去，只见文悬不知何时已站在演武场边缘，唇角含笑，姿态闲适，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李烨收剑，眉头微蹙，目光在文悬身上停留一瞬，随即冷淡道：“阁下何人？"”

文悬拱手一礼，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

“在下文悬，是新入王府的门客，特来拜见世子。”

李烨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一身月白长衫，面容俊美如玉，鼻梁处一粒朱砂痣格外醒目，竟然比女子生的还美艳，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悦。

他自小习武，剑法在京城年轻一辈中难逢敌手，如今却被一个看似文弱的少年指点，难免有些不快。

“哦？文公子也懂剑术？”

李烨语气淡淡，略带讥讽，“看公子这身姿，倒像是更适合做个文人执笔弄墨。”

文悬微微一笑，竟不恼：“世子慧眼，在下确实读过几本书，不过剑法嘛……也略知一二。

"”

李烨冷哼一声：“那不如切磋一番？"”

文悬摇头：“在下不敢僭越，只是见世子剑招凌厉，却略有滞涩，故而多言一句。”

李烨眯了眯眼，心中那股不悦更甚。

他自幼高傲，何曾被人这般评点过？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门客。

“文公子既然这么懂，不如让我见识见识？”

他语气微冷，手中长剑一横，已是邀战之姿。

文悬依旧从容，甚至笑意更深：“世子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说罢，他缓步走入场中，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剑。

他的动作并不凌厉，反而带着几分优雅，仿佛不是在执剑，而是在执笔作画。

萧檀心站在远处，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她从未见过李烨与人这般对峙，更未见过有人敢如此直白地指出他的不足。

两人交手，剑光交错。

李烨的剑势刚猛迅疾，招招直逼要害，而文悬却似闲庭信步，身形飘逸，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轻巧避开，甚至还能回以精妙的反击。

十招过后，李烨的剑势渐沉，而文悬依旧游刃有余。

最终，他手腕一翻，剑尖轻轻点在李烨的剑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世子承让。”

文悬收剑，笑意温润。

李烨面色微沉，胸口起伏，显然心中不悦。

他自幼习武，从未在剑术上被人压制，今日却被一个看似文弱的少年占了上风，心中那股傲气被狠狠挫了一下。

“文公子好剑法。”

他勉强扯出一丝笑，语气却冷了几分，“不知师承何处？"”

文悬垂眸，笑意不减：“不过是些野路子，不值一提。”

李烨盯着他，心中疑窦渐生。

文悬举止从容，谈吐不凡，根本不像那封引荐信中所说的出身鄙陋不堪。

更何况，他的剑法……竟隐约有几分军中杀伐之气，也不像是野路子能教出来的。

“文公子既入我毅王府，日后有的是机会切磋。”

李烨淡淡道，语气里已带上几分疏离。

文悬拱手：“世子抬爱，在下随时恭候。”

李烨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场边，拿起汗巾擦拭脖颈上的汗水。

文悬则微微一笑，自行离去。

他走后，李烨又执剑凌空挥了几下，动作飞速，像在泄愤一样。

剑风骤停。

李烨突然转向萧檀心藏匿的方向，剑尖垂地：

“既然来了，为何躲着？”

萧檀心心头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勾住了藤蔓，扯动时惊动了花叶。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走了出去。

“谁躲了？”

她扬起下巴，“是母亲让我过来看看。”

李烨的目光在她精致的小脸上逡巡片刻，似乎在寻找什么痕迹。

“怎么瘦了？”

他最终说道。

这句简单的关心却让萧檀心鼻尖一酸。

她别过脸去，看向场边兵器架上的长枪，强装无事道：

“世子爷倒是清闲，还有心思练武。”

“不清闲又能如何？”

李烨走到她面前，身上还带着热气，“那日之后，我去侯府三次，都被拦在了门外。”

萧檀心这才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帕，硬起心肠道：“拦你又如何？反正世子爷有的是红颜知己作陪，不缺我一个。”

“檀心妹妹。”

李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微一颤，“那些通房。。。我已经把她们都送走了。”

萧檀心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

那里面的认真让她一时语塞，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你说。。。什么？”

“我说，”

李烨一字一顿，"我把她们都送走了。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