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客春原本一个根正苗红的新科探花,跟着他也逐渐开始捣鼓些新鲜的玩意,从文质彬彬的书生转变成全面发展的谋士,还时不时被灌几耳朵偷窃和欺诈的技巧。虽然这对他来说有点超纲,但梁客春还是勤勤恳恳地进行了理论的学习。
除了吟诗作赋,方先生几乎成了他各个领域的师父。
但他不让梁客春这么叫,因为顾虑到对方当年有魏珙这个老师,自己又比较随性,所以不在乎这个称谓。他若是走了,梁客春肯定得伤心许久。
“先生不走?”
楚怀存反倒有些讶异。
方先生摇头。他看向楚怀存,对方一身雪衣,却并不令人觉得温文尔雅,而是透露出一股孤高不染尘埃的凛冽之气。
他的衣裳一边挂着梅兰竹菊的君子佩,一边悬着寒光流转的三尺剑,看人时眼眸仿佛一面雪做的镜子,能直直地看到对方的内心深处,令人不由自主起了敬畏之心。
这样的气质,比起什么端王太子之流,倒确实更像是一个游刃有余的上位者。
“当然不走,”
他便这样说,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是我自夸,楚相得了我,这条路倒是胜算大了许多。对了,算算时辰,季大人也该从宫里出来了吧。”
第154章 百寿图
季瑛拨开轿子的门帘, 随着轻微的晃动,深色的宫轿穿过朱色涂漆的宫门,马蹄声踏破了第一缕落在京城青石板上的晨曦。
今日是休沐,宫门周围静悄悄的, 文武百官不必露面, 侍卫皆端肃地持刀站岗着, 在轿子驶过时目不斜视。其实, 陛下以身体原因为由,早已经不怎么在早朝上露面。
归根结底,他不想在楚相的锋芒前给自己找罪受。
但季瑛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点刺鼻的气息。在夏日刚刚来到的清晨,这股气味夹杂着硫磺和朱砂沉重的腥味, 伴随着龙涎香一同残留在他的衣袖中。他想起从陛下身边告辞时,正好赶上三光殿炼丹房的术士们前来送服食的丹药。
陛下的身体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糟糕, 疯疯癫癫的那双泛着白翳的眼睛,大多时候只是用来迷惑敌人,让他们感到恶心。
但他的确年事已高, 在身体没有出现明显问题的情况下提前开始服食丹药,不得不说, 这是先帝和他的共性。
“他到了怕死的年龄,”
季瑛心中的念头冷淡地浮上来, 仅仅是陈述。
随后他又觉察出一点锋利的可笑之处:丹药没能救下猝死的先帝,但这群术士却奇异地并没有被治罪,反而被陛下留着继续养在宫里, 仿佛那并不是一个可供质疑的前车之鉴。
先帝驾崩得唐突。但在葬仪之中,除了他形容狰狞的尸体,任谁也无法忽视的是,在他棺椁前扶灵哭泣的东宫, 当时的头发已经掺了几缕刺眼的银丝。
人人都说先帝长寿,最终活了快七十年。
这是当今陛下心中的阴影。
——随着他一点点接近这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