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乱世里阿黏有种岿然不动的沉静,天塌下来了也跟她没关系。
仔细看的话她的表情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某种程度上她和顾弦一样早慧,总是用敏感的眼睛上下扫视自己身边的一切。
只是顾弦一直到死都不愿意与自己发现的真相共存,而阿黏是那种如果有人求救就会帮一把,没人求救她就会在泡满尸体的池子边默默坐着,直到她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再活了然后自己也跳下去的那种人。
世间大叫大笑疯疯癫癫的人好认,但像阿黏这种默默地决定,默默地执行的疯子不好认。
感觉像一种沉默寡言的猎手,沉默而固执地跟在猎物后面,猎物走她也走,猎物被她追上了她就一口将其吞下,然后闭着嘴在原地消化,也不呲牙威胁也不吼叫庆祝。
要是猎物一直也追不上,她就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嘎嘣一声就翻肚皮死了,猎物还会莫名其妙回头看她一眼,不知道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只不过现在看来她的猎物就是家人,她沉默地追啊追,讲起来一点也不煽情。
也不说对家人的担心,也不流泪,什么都不说,就一句,我要找他们,然后没日没夜的换马在道路上疾驰。
按她能够纵横黑市这一点来看,她本应是个欲念横生的人,无论是行动力还是筹措能力都极强,但诡异的是她现在又这么冷静,既没有上蹿下跳地企图逃去虚幻桃源,也不着急害怕,更不想在此刻牟利。
济善忽然觉得,如果她回去发现家人都去世了,是很有可能扭头回来找自己说要不要我帮你把这里都炸了,大家都成灰的话我和我的家人就融为一体。
阿黏看了她一眼,说:“我做了我能做的全部。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要看见它发生。然后,是生,还是死?这不是我考虑的事情。”
济善笑了:“你要把自己的生死交给谁?”
阿黏指了指头顶,然后指了指脚下,又分别指向东南西北。
“谁也不交给。生和死就那样发生。”
这世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人。
“你不会难过么?”
“难过,伤心。”阿黏说:“会,我当然会。”她两根手指划拉过自己的胸口:“我其实很难过,我不是没有感情。”
济善心想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没有感情了,你在感情方面偏执到怪异,这种情况下像你这样满脑子是找我家人把他们关到院子里,这样我们一家人就永远在一起了的人世间罕有。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与常人不同。”阿黏收回手:“你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小时候他们也说我是怪胎。”
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我这里有问题。因为我,嗯,有时候听不懂人话。我觉得他们说话用不着懂,所以就总是被骂。当然,你是不理解。你根本不理解。”
“但我们终究不是同类。无论怎么被嘲笑怪异,但其实我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阿黏道:“希望你占据了我的身体与意识之后,依然记得替我找到家人。”
济善叹气说:“如果这种事情我不帮你办到的话,你死了都会从地底爬出来吧。”
“是的。”阿黏回答:“我尽力做鬼都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