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熟悉的冷笑声,谢怜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了。他一把抓起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转身,果然,在他身后,站着一个戴着悲喜面、身穿大袖丧服的雪白人影。
白无相!
谢怜一剑刺去。若不揭开面具,这两人几乎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一番缠斗,两个白衣人来回交锋,外人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谁。白无相一边轻松躲避着谢怜的剑锋,一边叹道:“我就知道,这副模样,果然很适合你。”
谢怜骂道:“你知道个屁!”
如此粗俗露骨的字眼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他又不习惯,又大感痛快。白无相却仿佛又看穿了他的想法,温声道:“没关系的。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什么东西束缚你了,也不会有人对你抱有多余的期待。你大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这样不好吗?”
谢怜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怪物找他是来干什么的?
示好。
是的。虽然听起来似乎可笑,但谢怜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就是来向他示好的。他在安慰他。
他一定非常非常高兴,仿佛看到这样的谢怜就令他格外愉悦,不由自主地便柔和亲切起来。这种亲切居然让谢怜在一瞬间有点想感激涕零,但紧接着,更多的,还是恶心。
谢怜寒声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待我灭了永安,准备好我来找你算账!”
白无相摊手道:“欢迎至极。什么时候你真的能强到杀了我,你就可以出师了。不过——”
他面具之下的笑容似乎收敛了,道:“你,真的会灭了永安吗?”
谢怜道:“什么意思?”
白无相道:“你明明可以现在就动手,为什么还要特地选在三天后?难道事到临头,又犹豫了不成?莫非你到了国破家亡的这一步,竟然连复仇的魄力也没有?我是不是又要看到一场太子殿下的失败了?”
“失败”二字,极其刺耳。谢怜举剑劈去,却被一脚踹到,踩翻在地。
白无相不知如何夺到他手中黑剑的,方才那温柔可亲的语气陡转轻蔑,道:“知道现在的你像什么吗?”
谢怜抓住胸前靴子,可无论怎么用力,都被牢牢踩住,不得翻身。白无相微微俯下身,道:“你就像个小孩子在赌气。你根本没有下定决心。”
谢怜怒道:“谁说我没有下定决心?!”
白无相道:“那你现在干什么?你的诅咒呢?你的死光、死绝呢?你的父皇母后,你的士兵,你的国民摊上你这么个神,真是可怜!他们生前你保护不了他们,他们死后你连为他们复仇都做不到!你这个废物!”
他脚下一用力,谢怜的悲喜面下登时溢出几丝鲜血,是从他喉中涌出的。
白无相垂手握剑,黑玉般的剑尖抵在谢怜喉间,划过那道咒枷,唤醒了谢怜某些回忆。
他道:“要我帮你温习一下百剑穿心的滋味吗?”
过分的恐惧让谢怜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而吓住他之后,白无相又重新变得可亲起来。
他挪开了靴子,把地上吓得僵住的谢怜扶得坐起,掰着他的脸让他望向一个方向:“看看,看看。这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他让谢怜看的,是破败神台上破败的神像。
那太子像手里的花与剑早就不翼而飞,被烈火焚烧过,被斧头菜头劈砍过,被举起来摔在地上过,半身焦黑,残缺不全,惨不忍睹。的确是和谢怜残存的记忆片段中的自己十分相似。
白无相道:“你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谁所赐?你以为是我吗?”
谢怜的脑子仿佛被他强行反复洗刷,又反复灌入新的东西,越来越迷惑,越来越怀疑。他连愤怒也忘了,迷惑地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缠着我?”
白无相道:“我说了,我是来教导你的。我教你的第三件事,就是:如果不能救苍生,那就灭苍生。把苍生踩在脚下,他们才会对你拜服!”
他说完这句,谢怜的头忽然疼得想要炸开了一样,抱头大叫起来。
是那些怨灵!
无数怨灵在他脑子里尖叫哭号,谢怜头痛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