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乖乖举手。谢怜从他手中取了那细细一缕长发,胡乱在他一根手指上打了个结。那少年愣了好一会儿,颤声道:“殿下,这是?”
谢怜头昏眼花地道:“花妖香气要进入第二重了,我得借你的剑一用,待会儿有任何东西想伤你,你就举起这只手,可护身保命。回去吧。”
半晌,那少年士兵退出了山洞。花妖们起哄道:“舍得出来啦?”
“这么久都在干什么?”
“把咱们挡在外面,你自己却进去了。小朋友,你这事可做得不厚道!”
谢怜逼自己不去听它们的话,定定心神,举剑在左手胳膊上一划。
霎时之间,五感清明,犹如拨开面前迷雾。
果然如此!
谢怜左臂鲜血汩汩,却仿佛在兵荒马乱间抓住了一线生机。
温柔乡之香气,之所以会使人心浮气躁,只因为它唤起人沉睡心底的欲望。欲望压抑的越严重,反弹便越厉害。而很多人被压抑的,除却“情|欲”,便是“杀欲”了。
而且这“杀欲”,对象不能是杀妖魔鬼怪,必须是人,或是神,如此才会有“犯禁”之感,因为这种事是世人都知道不能做的,但偏偏又是很多人心底想做的。
说到底,“情|欲”和“杀欲”,都是攻击性极强的欲念,甚至有人认为二者本质上是一致的。那么以此为据,就可以找到法子度过眼前的难关了。
进洞之前谢怜划了自己一剑,当时见了血,所以对温柔乡起到了缓解作用,因为,杀伤自己,也是杀伤!
谢怜毫不犹豫地又是一剑划在左臂上,神智又清明几分。他正要再接再励,忽然一阵酥|麻上涌,长剑跌落在地。
这阵酥麻险些击溃他苦苦支撑多时建立的堡垒,吓得谢怜一个哆嗦,睁大了眼,心道:“怎么会这样?”
再一看地上长剑,他忽然想起,那少年用这剑砍过温柔乡。剑刃上,恐怕已经全都是毒汁了。他用这剑来自伤求个缓解,岂非是饮鸩止渴?!
也是他躁到昏了头才没早早发现。谢怜暗骂自己,但事已至此,只得撕了袖子疯狂拭剑,再撕了衣襟咬在口里。他粗暴至极地堵住自己的嘴,一阵呜咽硬是被逼得断断续续。可是,山洞自成回声,所有细微的声音都被湿润又放大,那少年岂有不察之理?
谢怜听到他颤声问道:“……殿下?”
这般难堪的境地,真是奇耻大辱。永生永世的奇耻大辱!!!
谢怜恨不得当场去死。真是难以想象被别人撞见了他这副样子会怎样,就算山洞里一片漆黑他也无法忍受,他叫道:“不要进来!!!”
可他忘了一件事。他已经塞住了自己的嘴巴,听上去只是一阵呜呜咽咽,可怜至极,那少年听了,更急了。
谢怜也急。越急下手越狠,下一剑刺入左腿。这一剑刺得颇深,剑刃入肉声清晰,那少年士兵再也忍不住,夺步冲来。他这一来,吓得谢怜连连后退,道:“不不不!不要过来!不行!”
他怕那少年一过来他就会忍不住暴起杀人,只能躲避。他退到背抵洞壁还拼命往后缩,那少年听出了他流露的惶恐,用最温和的语气道:“殿下……你很难受吗?你需要什么?”
杀意在他血中暴动。谢怜额上青筋暴起,终于忍不住骂人了。他道:“傻瓜!我让你……出去!我会杀了你的,我会杀人的你知道吗?!”
那少年怔了怔。就在谢怜以为他听懂了时,却见他捡起地上长剑,双手为他奉上。
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杀人,就给他杀的意思吗?
那少年道:“如果这样,殿下你会好受一点的话。”
“……”
疯了。他要疯了!
谢怜一咬牙,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心里有个声音喝道:“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
他劈手夺过长剑。当机立断,剑锋倒转!
黑暗中,那少年士兵看见冷光一闪而过,惊叫道:“殿下!!!”
而谢怜已经一剑下来,将自己穿腹而过,死死钉在了地上!
一阵尖锐的剧痛在腹部爆炸,将热浪尽数驱散。谢怜双手握住剑柄,双眼猝然大睁。他轻咳一声,唇边逸出一丝鲜血,连呼吸也凝滞,一动不动了。而那少年士兵似乎惊呆了,“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身旁。
与此同时,洞外尖叫连天:“什么人!”
花妖们细嗓娇音,叫得甚为刺耳,然而,有个人吼得比它们还刺耳:“什么鬼!!!”
听到这一声怒吼,谢怜仿佛活了过来,又吸了口气。
风信!
另一个声音闷闷地道:“是温柔乡。不想中招就赶紧捂脸。”
这自然是遮了口鼻的慕情。风信似乎又看到了什么,闷声怒道:“那是……殿下?殿下?!我操了!我真操了!!这是想干什么!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慕情也“咦”了一声,道:“真是不成体统,太不像话!”
风信连连大骂:“赶紧烧了!烧干净点,不要被别人看到!”
谢怜躺在山洞中,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大概猜出他们不满女妖在自己面前赤身裸体有伤风化。只听一片烈火喷薄和灼烧之声,熊熊火焰中,女妖们的尖叫咒骂之声渐渐消失。谢怜提了一口气,本想说话,却只咳了一下,那两人便听出了他的声音,冲山洞喊道:“殿下,你在里面吗?”
谢怜想说话也没力气了。他虽是不死之身,可痛还是会痛的。这是他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腹部传来陌生的剧痛让他频频蹙眉。恍惚感觉有人冲了进来,大声喊着什么,可他却一句也听不清,终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