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在乎月月是怎么看待他的……
然后——
祁俊看到了关月旖看向他时眼里明晃晃的嫌恶。
他心里一痛,愈发觉得呼吸困难。
而这时,许倩子和陈晓霞已经丢脸到完全不想在这儿呆了。
许倩子顶着众人揶揄讥讽的眼神,堂而皇之地将那个大钵子放在桌面上,随便就近端了几盘子菜,直接倒进大钵子,然后站起身,也不敢与同学们对视,而是小小声说道:“我今天还有事我先走了。”
然后端着钵子准备离开。
陈晓霞也觉得没趣儿,想着走了算了。
祁俊不干了。
刚才他在高中同学跟前丢掉的面子,必须找回来!
要不是许倩子和陈晓霞非要喊他来吃这顿饭,他至于丢脸到这个程度吗?
还有他在北京坐过牢的事儿,不是许倩子说的就是陈晓霞说的!
她们毁了他,还想这么一走了之?
祁俊气到表情扭曲。
他身体单薄,打不过男人,
可他还对付不了这两个女人?
祁俊追了过去,一脚踹在许倩子的侧腰上!
许倩子万万没有想到,祁俊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朝她动手,而且她也不知道祁俊为什么突然向她动手,所以她毫无觉察。
被踹了一脚后,她踉跄了一下,“砰”一声摔倒,膝盖重重地磕在水泥地面上;
原本端在手里塞满了硬菜的钵子也掉在地上,菜全泼了出来……
陈晓霞连忙上前去,想护住那个钵子……
没用。
已经完了。
那个钵子甚至已经倒扣在地上了。
陈晓霞沉默片刻,上前扶起了许倩子。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看着祁俊,露出了失望透顶的表情。
而祁俊被她们的眼神给激怒了。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为什么?”
“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被你们害的!”
他指着陈晓霞破口大骂,“都是你踏马的这个破鞋!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被你生出来,你就自作主张生了我?你把我生出来,你又给不了我好的家庭环境和教育环境!我这一辈子都是被你耽误的!”
然后他又指着许倩子的鼻子,“还有你!你爸都已经破产了你还敢赖在我这儿?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仙?你以为你还是千金大小姐?我告诉你贱人,你马上带着你的残废爹给老子滚!滚得越远越好!”
“滚呐!”
说着,祁俊飞起一脚,想要朝着陈晓霞踹去。
陈晓霞惊呆了。
平时呢,有时候儿子心情不好也会骂她、或者骂许倩子几句。
但从来没有骂得这么难听过,更加没有动过手。
现在,他刚踹了许倩子一脚……
又要来踹她?
祁俊是疯了吧?!
她是他的亲妈啊!
正因为惊呆了,所以陈晓霞完全没有躲避的意识。
说时迟、那时快。
许倩子一手扶着刚才被祁俊踹过的侧腰,一手拉过了陈晓霞;
以及——
小甲同学的女朋友小易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抬起一脚,直接踹在祁俊的腿弯处。
毫无防备的祁俊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两眼茫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易已经上前去,将祁俊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并且厉声说道:“不许动!我是警察!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吸……扰乱治安!现在你马上跟着我回局子一趟!”
这个变故,令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关月旖一向体弱,陡然间看到这样动作爽利、英姿飒爽的女警姐姐,又羡慕又欢喜,看向小易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但,
接下来更离谱的事情出现了。
——从门外走进来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小易一见他们,愣住。
她抬头问走在最前头的那位,“王队,怎么是你来啊?我不是让我们马所长赶紧过来吗?”
王队看着小易,也愣住,“哟,小易你在这儿吃饭啊?怎么,这都年底了你们所的指标全都完成了?所以你们马所长这么早就放你下班儿啦?”
说着,他看到小易正在制服祁俊,而祁俊又正在拼命挣扎的样子,脸色瞬间变得严肃,“小易,你这是……”
王队一挥手,先让人把祁俊给控制住,然后才对小易说道:“我们是来查案子的,有两个农民工因为食物中毒而昏迷不醒,被送进医院后,查出来他们血液里含有毒\品成分。”
“他们清醒以后,向我们交代说,今天下午在红星路的倩倩米粉店吃了两碗牛肉粉以后,在回家的路上就觉得头晕恶心,然后就直接倒在马路上。”
“我们是过来调查倩倩米粉店的。”王队说道。
霎时间——
全场一片寂静。
王队又问,“刚才我们已经去了一趟倩倩米粉店,发现那间小店已经打烊关门了。所以,哪位老乡知道倩倩米粉店老板或者服务员住在哪儿吗?”
所有在场的人虽然都没有说话,
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祁俊、许倩子和陈晓霞身上!
甚至所有人全都齐齐地伸出手,指向了祁许陈三人。
王队盯住了祁俊、许倩子和陈晓霞这三个人。
而这时——
又有一队荷枪实弹的警方人马突然冲进了饭店!
为首那人似乎想说“不许动”……
然后一眼看到了小易和王队,连忙打招呼,“小易,王队!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小易也惊呆了“宋队,你怎么来了?!”
宋队,“我打电话给你们马所长,没找着人,然后听说红星路耀华大饭店有吸度仔,赶过来看看……”
小易扶额。
结果——
王队猛然冲过去护在祁俊跟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宋队,“兄弟,红星路是我们所的地盘儿,这嫌疑人归我们了!”
宋队面容扭曲,“说啥呢王队,我可是缉毒大队的,这嫌疑人他属于我!”
小易也不干了,“宋队,王队,这嫌疑人是我先发现的,他就应该属于我们所!”
关月旖、张建新与老师同学们、服务员们全都惊呆了。
第166章 第166章 老家的红糖甜酒酿味道……
就这样,关月旖的这场高中同学聚会,不那么完美的结束了。
因为——
到了聚餐的最后,就演变成两家派出所和县缉毒大队为了祁俊、陈晓霞和许倩子的归属问题而吵嚷不休,僵持不下。
最后连县公安局都被惊动,派了领导赶到耀华大饭店主持公道。
但,即使有领导在,那也不行。
三家警察机构争得面红耳赤。
领导实在没办法,只好让他们一家领走一个人,然后联合办案。
关月旖和张建新,以及老师同学们眼睁睁地看着三家警察机构闹轰轰的,直到把人押走了……
这才算。
小易要跟着同事回所里去,
小甲叫住了她,“等等!”
然后飞快地喊了服务员过来,拿了打包盒,一连打包了十几份饭菜,让女朋友拎走,又情意绵绵地交代她,“要是拿回去以后冷透了,就架在开水锅上热一热啊。”
小易很愧疚,“我今天会早点回去的。”
小甲一口应下,“我等一下去接你。”
小易也交代他,“那你别喝酒啊。”
“不喝酒,有刘老师在,我们喝什么酒。”小甲说道。
小易又愧疚地向众人打过招呼,然后拎着男朋友递给她的十几份盒饭,匆匆走了。
小甲才对大家说道:“今天我买单!来来来,我们重新点菜。大家好不容易相聚一场,可不能被那些不知所谓的人耽误了啊!”
——毕竟刚才上的菜,大家吃了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被许倩子打了包,又被祁俊踹翻在地,
剩下的三分之一,被小甲打包给他女朋友了。
于是,大家又召来服务员,收拾残羹剩菜,又重新点了一大桌的菜。
这下子,才是大家真正的聚餐。
当然,刚才发生的事,成为了大家最好的谈资。
“我的天啊原来祁俊和许倩子那么瘦那么显老相,我之前还以为他俩是因为太穷了,日子不好过造成的。没想,原来是因为吸度啊!”
“你们还别说,当时看到他们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仔细一想,他们一家三口的样子,还真是像吸度仔,又瘦、又显老,皮肤还惨白的,然后人呢两眼无神,看东西聚不了焦的样子。”
“问题是,他一家穷成那样,那个米粉店的棚子脏得……那他们哪里来的钱买那个啊?而且看起来,应该是一家三口都吸上了……不晓得许倩子的爸有没有吸呢!”
关月旖在一旁听着,突然想起她和张建新在倩倩米粉店里坐着的时候,陈晓霞曾经给她和张建新一人煮了一碗清汤米粉。
然后——
许倩子冲过来,非要给关月旖加上几大勺子的卤牛肉。
再然后,关月旖把那两碗加了卤牛肉的米粉送给了那两个农民工伯伯……
他们就晕倒在路边了。
所以!!!
陈晓霞和许倩子肯定在卤牛肉里加了料。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关月旖才明白过来当时许倩子和陈晓霞为了给不给关月旖加卤牛肉打的机锋……
陈晓霞应该是惦记着当初关春玲的情份,不想在关月旖和张建新的汤米粉里加料;
可许倩子应该是出于嫉妒、幸灾乐祸的心态,非要给关月旖加料。
关月旖觉得许倩子这人简直居心叵测!
幸好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要吃倩倩米粉店里的食物。
同学们继续聊天,
“你们没听见那个王队说嘛,有人吃了倩倩米粉店里的汤米粉以后,验出了毒素……”
“我当然听到了啊!但王队说的是,那两个农民工是食物中毒!食物中毒,和毒|品应该是两回事吧?也就是说,那两个农民工虽然验血验出有毒|品成分,但不一定是在倩倩米粉店里吸了|毒,只能说,他们要倩倩米粉店里吃了米粉然后食物中毒了。”
“哎我都被你给绕进去了!不管了,到时候小甲和小易订婚的时候,让小易跟我们说说真相不就知道了!”
“哎对了,吸|毒判刑吗?”
“吸好像不判,贩才判……但是吸了要被送去劳改,或者是强制性解读。”
“祁俊他妈和许倩子没有前科的话,不一定被判。但祁俊以前坐过牢的话,估计会判得比较重。”
聚会结束后,关月旖和张建新打车回酒店。
说起祁俊许倩子,关月旖无限唏嘘。
祁俊在关月旖眼里就是一坨翔,她根本就不想说;
但许倩子这个人……
关月旖实在觉得这人很难评。
“我是真的很讨厌她。”
“但因为祁俊是个烂人,所以我总是对许倩子很宽容……我会觉得,许倩子这么坏,大概率是因为被祁俊给PUA了。”
“我原谅过许倩子很多次,多到……我几乎以为我喜欢的人是她。”
“但我真的太失望了。”
关月旖问张建新,“我是不是……太瞎好心了?”
“是有点儿……”张建新慢吞吞地说道。
关月旖:……
张建新安慰她道:“但是善良,本来就是很美好的品质。”
“只能说,许倩子曾经拥有过很多很多次离开祁俊、重新开始的机会。”
“比如说我们在北京遇上的时候,许倩子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祁俊决裂、分手。那会儿她闹出了那么大的架势,我们都以为这两人以后就彻底分开了!”
“结果他俩又在一起!”
关月旖也觉得不可思议。
张建新抱了抱她,“我们不要在意烂人的想法,也不要试图去共情一个烂人……如果共情了他(她),大约我们也会变烂的。”
关月旖失笑。
“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去桐叶镇呢!”张建新说道。
关月旖点点头。
于是,第二天一早,关月旖、张建新,姜书远、六奶奶和小月儿,以及双胞胎弟弟早早起来,大家一块儿搭乘长途快车去了桐叶镇。
九十年代末的县城设施,其实与八十年代末大致没差太多。
基础建设跟不上,
交通也不是很便利。
唯一的转变,就是破破烂烂、已经报废多年却仍在服务的长途班车,改了海绵软椅的客车。
当然了,班车依旧存在,因为价格便宜嘛;
关月旖一众人乘坐的长途快车,由于车型较新、坐着比较舒服,而且半路不停、速度更快,价格也很贵,愿意花钱坐这种豪华快车的人并不多。
中午时分,关月旖一众终于抵达了桐叶镇。
许培桢已经等在桐叶镇的长途车站出口那儿了!
他和妻子早一天过来,就是为了好好打点一下,此时关春玲已经在镇上最豪华的一家酒店开了房,这会儿更是已经在桐叶镇上的一家饭店里坐下了。
许培桢领着大家步行前往饭店。
关月旖好奇地看着镇上。
改革开放的春风,始终吹不到交通欠佳、届没有实体经济支持的小镇上。
这个小镇,依然与八年前关月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但,泥土路面更破烂、坑洼更多;
房子与其他的建筑也更残旧,
不过,关月旖还是能看出旧时的格局与方向。
甚至镇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多少也还是能看出一点儿熟悉的轮廓。
可关月旖已经有些忘记他们的名字。
关月旖跟着阿大走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气派的饭店门口。
想了想,她惊讶地说道:“这不是凌婶的米粉店吗?”
许培桢点头,“对,你妈喊那个老板娘凌大姐。”
说话之间,许培桢领着大家走进了饭店。
一个烫着小波浪卷短发、体态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急急地走过来,一把拉住发关月旖的手,高兴而又夸张地说道:“月月!你是月月吧!”
关月旖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女人正是凌婶。
昨天看到了不正常苍老版的陈晓霞以后,
现在看到了正常衰老版凌婶,
关月旖又惊又喜!
——凌婶年纪也大了,但因为开始发胖,脸上皱纹不显,反而还红光满面的。她那一头短短的小波浪卷儿应该染黑过,耳垂下带着两只光泽已经有些模糊、且变了形的环式金耳环。
但,凌婶还是像以前一样,热情而又亲切。
“凌婶好!好久不见了。”关月旖笑眯眯地和凌婶打招呼。
凌婶握住关月旖的手,激动地说道:“你真的和你妈妈长得好像!都漂亮,你妈妈看起来也年轻,和你站一块儿啊,就像姊妹一样!”
关月旖点点头,又把张建新介绍给凌婶认识,“她是凌婶,以前啊我和妈妈很穷很穷的时候,凌婶帮我们很多忙的……凌婶,他是我爱人张建新,我们国庆节在广州领证结婚了,这次回来摆喜酒的。”
“凌婶好!”
“哎哟好俊的后生哟!听你妈妈说你也是大学生,和月月是同班同学?哇你们俩好般配啊!”
“凌婶,她是我妹妹小月儿,是我继父的孩子。”
“凌婶好!”
“哟!哟哟哟哟哟……月月啊,是不是长得好看的孩子都上你们家去了?你长得这么好看,你妹妹也长得这么好看啊?”
“凌婶,这是我奶奶,他俩都是我的弟弟。本来我们早想回来探亲的,但是妈妈和爸爸结婚后,我妈又怀孩子了嘛,就没空回来了,幸好现在他们也已经大了。”
……
就这样,一番寒暄过后,关月旖向凌婶介绍完家里人,才在凌婶的带领下,进入包厅。
包厅里一共有三桌,这会儿已经有十来个人在里头。
关春玲被这些眼熟的乡亲们围在正中,大家正兴致勃勃的聊着天……
见许培桢领着关月旖一众来了,
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关月旖身上。
而关月旖几乎已经认不出这些人,在妈妈的介绍下,她才恍然大悟。
大家开开心心地聊着天,
凌婶呢指挥着服务员一道菜一道菜的上。
大家聊起了关春玲和关月旖母女俩的旧事,
许培桢和张建新听到格外认真。
一听之下,他俩都听到了不少关氏母女的趣事。
气氛超级融洽。
吃完饭,关春玲要买单、凌婶不让,说今天算她请,关春玲也不让,说今天我非买单不可……
两个女人你塞钱、我推开;
再塞过来、再推开……
角力到最后,两人都差点儿脱力了。
凌婶只好退了一步,收下关春玲给的饭钱。
可一转身,凌婶儿又包了四个红包,给关春玲的孩子们一人一个,还要骂人,“让我来看看谁敢不要凌婶的红包!谁不肯收红包的……凌婶就罚谁再吃两个卤蛋!”
孩子们还被吓住了。
因为,凌婶店里的菜是真好吃呀,每一个人都吃了个肚皮滚圆。
连饭量一向不大的关月旖都添了半碗,最后还因为红糖甜酒酿实在太好吃,真是狠着心地又吃了半碗。
现在她被撑得必须扶墙。
听了凌婶的话,关月旖只好带着弟弟妹妹们收下了红包,又朝着凌婶道谢。
许培桢问关春玲和凌婶,“你俩现在分出输赢了没?”
关春玲和凌婶笑得前俯后仰。
众人亦大笑。
吃完饭,乡邻们离开,关月旖一众也跟着父母去了旅馆。
镇上的旅馆,条件当然不如县城,但胜在打扫得比较干净。
关月旖和张建新一块儿去了爸妈房间,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关春玲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陈晓霞她们一家三口都吸|毒?”
一时间,关春玲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诶,陈晓霞这人吧,做事还是很勤快的,就是有点爱慕虚荣。但爱慕虚荣也是人类的通病……直是搞不懂,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关春玲摇头。
然后关春玲又交代女儿,“既然他们一家沾上这种要人命的玩意儿,月月,以后你千万不要再跟这种人来往!一点关系都不沾上的知道吗?”
关月旖失笑,“妈,过完年我就要进行封闭式实验了,到时候我连你都见不到,我怎么见他们啊!”
关春玲连连点头,但还是很后怕,“太恐怖了,他们怎么是这种人啊……”
和妈妈聊完天,关月旖还是觉得撑得难受,就拉着张建新去散步。
她领着他去了当初她和妈妈租住的煤炭局家属楼的一楼,如今这里已经成了弃楼,整幢楼已经没人住了,院子里也长满了杂草。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住在这里的,一直到高考结束后从这里搬走,”关月旖问他,“你看,这是不是一个特别特别小的镇子?和你的老家没什么两样,而且啊,我和我妈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一直都是租房子住的。”
张建新想了想,“你家这个小镇更小,但好像人情味儿更重些。我老家的那个镇子稍大一点儿,但人情么……这也不好说,你妈虽然辛苦,但只有你一个负担。张家呢是真正的欠了一屁股债,镇上的人看到我们都已经烦了……”
关月旖笑了笑,又带着他去看了她曾经上过的小学、初中和高兴。
张建新终于忍不住了,酸溜溜地问关月旖,“你真的……跟祁俊一直从小学同班到高中?”
关月旖笑道:“那也不妨碍我和他变成了陌生人。”
张建新又问,“许倩子以前长得很漂亮吗?”
然后——
他收到了关月旖的死亡凝视。
张建新愣了一下,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想不通,像你这么可爱的女生,我就只和你呆在一个多月我就喜欢上你了。”
“祁俊这么有福气,能跟你从小学同班到高中,他是疯了还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和许倩子搞上了?”
关月旖说道:“这还不好猜吗?够不着的,高高在上的那才叫白月光。够得着的,还天天在一块儿,那就成了白米饭。”
“我那时候,满心满脑子就只有一件事——好好学习,一定全力冲刺高考,然后带着我妈离开这儿,以后让我妈再也不吃苦头。”
“学习多枯燥多累啊……”
“所以,高三下学期从邻镇转学来的许倩子就像一道麻辣鲜香的水煮鱼,祁俊一天三顿光吃白米饭,当然偶尔也想尝尝鲜。”说起这些,关月旖倒是挺坦然的。
张建新凝思片刻,“依我看,祁俊既不爱你,也不爱许倩子,我看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在你们的同学会上,我也听到了,他曾经想要毁了你——是因为他知道你学习好,也知道他考不上了。所以他要把你推进地狱,只有这样,你这辈子永远都陪在他身边,被他踩在脚底,他才有安全感,是这样吧?”
关月旖连连点头。
“人渣!”张建新骂道。
关月旖主动抱住了他的胳膊,“幸好我脱离了那个烂人。”
张建新低头看着她,轻声说道:“幸好你脱离了那个烂人。”
两人相视一笑。
关月旖本来打算休息一天,就和家里人一块儿回奶奶家去看看的。
没想到——
第二天一早,小易就出现在旅馆里,并且找到了关月旖。
是的,来人正是女警小易。
小易告诉关月旖,“小关,我知道最近你在忙办酒的事,但现在情况是这样——祁俊、许倩子和陈晓霞这三个犯罪嫌疑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想先和你面谈,否则他们拒不交代。”
“我们也没办法啊……”
“当时他们仨被抓的时候,你也知道的,他们是被我们三个大队分别带走、分别讯问的。但他们都很有默契地说要你见一面……小关,你能不能支持一下我们警方的工作啊?”
关月旖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跟你们走!”
主要是,她希望这仨能早点儿被锤实了,该坐牢坐牢去。
于是,关月旖和张建新和家人打了声招呼,就坐上了小易她们从县城里开来的警车,下午时分赶回了县城。
由于祁俊是在现场发难、唯一一个动手揍人的。
所以警方安排关月旖先去见了祁俊。
为保护关月旖,
警方安排两人在羁押室里见面。
也就是说,中间隔着铁门和防弹玻璃,两人只能通过电话来说话。
祁俊本来无神打采的,还呵欠连天。
可一见关月旖,他立刻激动万分,张嘴喊了十几声月月,然后才在身边的警察的提醒下,拿起了电话。
老实讲,在见到祁俊的第一面时,关月旖就觉得,她可能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
因为她一看到祁俊,就觉得怪恶心的。
想了想……
她还是愿意让他早点儿被判刑,于是拿起了话筒。
“月月!救我!救我……救我出去!我没有吸|毒我是被冤枉的!月月你会相信我的对不对?”祁俊急忙说道。
关月旖冷冷地说道,“你应该对警察说,而不是对我说。”
“那你相信我吗?”他急切地问道。
关月旖反问,“你是什么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吗?祁俊,你是不是忘记了高考前夕你都对我做了什么?是,最终我无事。最终的报应落在了你妈妈头上……可是祁俊,你向我道过歉吗?”
祁俊呆愣住。
半晌,他喃喃说道:“对不起。”
关月旖冷笑,“可我不愿意接受你的道歉,你的道歉根本不值钱。”
祁俊泪流满面,“月月,你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关月旖打断了他的话,“你应该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不用管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很好,我已经长成了我心中想要的样子。”
“你呢祁俊?你长成你心目中想要的样子了吗?还是说,你明知道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伺机找到我,想倚仗我来改变你,让你变成你心目中光辉万丈的样子?”关月旖反问。
祁俊愣住。
关月旖又问,“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我的人生没有你,我过得很开心很快活。”
祁俊张了张嘴,一声不吭,却涕泪齐下。
关月旖说道:“认清现实吧祁俊,你对我没那么爱。你也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既然你这么爱自己,那就,用你够得着的方式,踏踏实实做人。”
说到这儿,关月旖准备撂下电话,离开。
祁俊急了,又喊了她一声,“月月!”
他含泪看着她,问道:“如果许倩子没有出现,我们会不会一直好下去?你会不会嫁给我……”
“不会。”关月旖认真说道,“就算没有许倩子,也会有张倩子李倩子王倩子!你的卑劣品性是刻在骨子里的,跟任何一个倩子都没有关系。而且事到如今,你还在怨恨许倩子吗?难道你忘了,她也曾供养了你整整四年?”
祁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月月!不管你信不信……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许倩子!我恨她!我已经知道了,庙会那天晚上的事儿,是她爸一手促成!我的手,也是被她爸的手下,那个叫老五的人给砸碎的!所以我不甘心……凭着许培光毁了我妈的名声,还想毁了我的手?”
“我不服!”
“所以我要报复许培光!”
“许培光最宝贝的就是他的独生女儿……”
“只要让许倩子生不如死,许培光能好过到哪儿去?”
“月月我做到了!”
“你不知道,自从许培光瘫痪以后,许倩子带着他来找我,白天只要许倩子和我妈一出门我就捧许培光。”
“许培光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也不敢向许倩子告状,因为只要他说了,他和他女儿就会被我扫地出门……”
“哈哈哈哈哈哈月月你看,欺负过我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祁俊疯疯癫癫地狂笑了起来。
关月旖呆呆地看着突然变得癫狂的祁俊。
她意识到,前世她和妈妈在许家的处境;
倒是像极了这一世许家父女在祁俊家的处境。
这还真是……
完美复刻呢!
第167章 第167章 白菜汤泡饭也有滋有味……
祁俊并不允许关月旖离开。
她一走——
他就尖叫,就拼命地用头去撞面前的桌子。
已经走到门口的关月旖,又回过头,走回到桌子那儿,拿起了电话。
见状,祁俊像抢似的,一把将抄起了话筒怼在耳边,含泪看着关月旖。
关月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只劝你一句——”
“好好配合警方,接受调查。”
“不要再想着顽强抵抗了,对你自己没有好处。”
“另外,不要用你的生命来威胁别人,没用的,因为你只能威胁到爱你的人。可是,现在还有谁爱你?”
祁俊呆住。
关月旖放下电话,转身离开。
祁俊愣愣地看着她决然的背影,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而关月旖在离开了羁押室以后,
守在门口的张建新立刻过来,摸了摸她的手,又问,“冷吗?”
关月旖摇头。
其实她也有点小紧张。
毕竟她和祁俊的见面与谈话不算轻松,反倒有点她单方面
她问一旁的小易,“我……刚才好像挺激动的,会不会反而误了你们的事?”
别看小易年岁和关月旖,差不多,但人家从事刑侦工作已经很多年。
她是女性,虽然干的是刑侦,但单位领导很照顾她,基本不让她出外勤,所以像盘问嫌疑人、录口供这些,她干得可溜了。
“没事没事,”小易安慰关月旖,“这样就是最好的……”
“想再和你见面这个夙愿得以实现,不管你和他说了什么,他都已经渲泻过了情绪……一会儿我们这边的谈判专家来跟他谈的时候,就很容易撬开他的嘴巴了。”
“谢谢你小关!”
接下来,小易又慰问了关月旖几句累不累,能不能现在就出发去下一个派出所,去和陈晓霞见个面。
关月旖点头。
小易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安排得这么急,也主要是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关月旖含笑点头。
于是关月旖和张建新又坐上小易开的车,去了另外一家派出所。
陈晓霞和祁俊不一样。
她的情绪非常稳定,看到关月旖的时候甚至还笑了笑,温柔地问道:“月月你吃饭了吗?”
“陈姨,我吃过了。”关月旖说道。
陈晓霞点头,“那就好……”
她满怀歉意地说道:“有的话呢,本来想留着以后慢慢说。可现在我进了局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到时候你和你妈妈又离开了……只好让他们请了你过来。”
关月旖,“你有话就说吧!”
陈晓霞叹气,小小声说道:“月月,你妈妈过得好吗?”
关月旖抿嘴一笑,“她现在过得很好。”
陈晓霞的表情放空了几秒。
“春玲她……现在过得很好啊。”陈晓霞喃喃说道。
关月旖点头。
然后将近十年来,她妈妈在广州发生的彻底变化说了一遍。
——从妈妈买串串香开始,到自己买了铺子、又去开了个快餐店,根据本地人的喜好,慢慢钻研美食配方……一家一家的连锁餐厅开了起来,高档私房菜馆也开了起来,家里的房子一套又一套的买……
——也从妈妈是个睁眼瞎的文盲开始,为了和阿大通信,她硬是生生地翻看着字典,短短一年内就脱盲了,然后就读了函授还厚着脸皮去逸仙大学蹭课,后来干脆花钱去上逸仙大学的进修班,如今她已经有了本科学历!
——还讲了妈妈和阿大的恋爱史。一个英俊优秀、三十多岁的单身博士,死缠烂打了她妈妈三四年,才终于求婚成功。现在她妈妈还给继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弟弟,弟弟们健康活泼又聪明可爱……
陈晓霞张大了嘴。
她无比震惊。
虽说关春玲和许培桢去北京办喜酒的时候,她已经大略从许家人的嘴里听到了关春玲的情况。总体说来就是:有钱、长得好看、是个寡妇、带着个已经成年的女儿……这些刻板印象。
现在,是陈晓霞非常直观地从关月旖的嘴里,听到了关春玲的一切。
非常详尽的一切。
陈晓霞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明明和她年纪相仿、经历一样的关春玲,却拥有着与她完全天差地别的际遇!
陈晓霞一直觉得,许培光就是她能接触到的天花板……
所以她往死里纠缠他,非要和他在一起。
为了钱、为了能过处富裕舒服的日子,也为了首富太太的体面名声。
可是,跟了许培光快十年,她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富裕生活!
她甚至没能跟许培光结成婚——初时是因为许倩子以死相逼,后来呢许培光破产倒闭了,又贫困潦倒……
再加上许培光还是个性无能,
陈晓霞才歇止了和他结婚的心思。
现在——
关春玲的成功,像巴掌一样,咣咣咣扇得陈晓霞面庞生疼。
原来关春玲是真的很有钱!她有幢别墅、在寸土寸金的商业步行街上拥有一间商铺、她给她的孩子们在广州最贵的市区买了人手一套的房子,甚至在北京,她的每一个孩子们也都有着自己的房产!
原来在关春玲和许培桢之前,真是许培桢在苦苦追求着关春玲!想想也是,如果关春玲不优秀,一个三十多岁没谈过恋爱没处过对象的博士,想要什么对象没有?他非要花三年时间来追求关春玲?
最让陈晓霞震惊的是——不过十年前,关春玲……居然从文盲的状态,一跃考上了本科生!
老天爷……
本科生这么容易考的吗?
月月考上了本科、当上了博士这也就算了,就连关春玲这个文盲也拿到了本科学历?
本科学历这么容易考上吗?
那祁俊为啥考了八年都考不上?
以及,关春玲还开了那么多家餐厅!
陈晓霞忍不住心想,其实十年前她和关春玲的情况真的差不多。
都是单亲妈妈,都干了点小买单挣点儿微薄的钱财,含辛茹苦地独自一人拉扯着孩子长大……
所以如果当初陈晓霞没有选择依附许培光,而是选择跟随关春玲去广州打工的话,会不会她和关春玲的景况就差不多了?
她也不求有关春玲的奇迹出现,
但求有那一套房子可栖身、能开一家餐厅可供糊口、又或是有一套店铺可放租……这岂不是,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得美美的?
偏她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
半晌,陈晓霞突然抬头,问关月旖,“月月,你妈……读本科干啥?”
——该不会是为了显摆吧?
关月旖答道:“我妈专科读的是工商管理,因为她要开公司嘛……什么也不会,正好这个专业基本解决了她在创业过程中,遇到的所有的程序、手续方面的问题。她还以为去参加面授学习的时候,认识了不少同学。后来啊那些同学有一部分成了我妈的员工,一部分成为了我妈在生意上的伙伴。”
“我妈专科毕业以后,因为喜欢钻研做饭么,所以又考了本科,学的是营养学搭配与食品工程。陈姨,可不是我说呢,我妈真的因为学到了专业的知识……以前的她呀,琢磨菜肴配方的时候,就跟草台班子一样,全凭她个人经验来把握。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有了专业的知识,又在书本上认识了更多的食材……她现在更加专业了呢!”
“对了陈姨,我妈决定明年去法国参加一个美食比赛……为了这个,我妈最近还报了逸仙大学的短期法语进修班呢!我跟她说啊你会英语就行了,而且你英语水平还不错……可我妈说啊,可不能呢,她非得学会点儿法语的皮毛不可,这么一来,在比赛的时候对方用法语说了什么,她就能大致听懂了……”关月旖笑眯眯地说道。
陈晓霞张大了嘴。
天……
原来关春玲考本科还真不是为了装逼和显摆的。
原来,关春玲不但已经有了本科学历,她甚至还学了英语,她的英语水平还很不错,她……居然还开始学法语了!
陈晓霞垂下头,失神地看着自己残疾的右手。
良久,她喃喃低语,“是吗?那、那春玲最近……确实过得挺好的。”
关月旖含笑称是。
陈晓霞又低声说道:“我、我……我就是手坏了。如果我的手还是好的,那我……可能也能和你妈妈差不多哈哈哈哈哈……”
半晌,陈晓霞哽咽着说道:“毕竟我们以前的条件也都、也都差不多。”
关月旖心想,那可未必。
就算当初陈晓霞一直追随着她妈妈,估计到了今天,可能会和唐姨差不多,攒下一笔钱能买个房子,再供孩子读到硕士。
但仔细想想——
不行。
唐姨能靠着她妈关春玲这棵大树,勤勤恳恳打工挣钱买房子从孩子读书,除去遇上了关春玲这样的好东家之外,最大的运气就是唐悦自己也很争气,而且她们母女俩是相互体谅的。
陈晓霞却生了个只知吸血的叉烧儿子,甚至连陈晓霞的手也受祁俊拖累……
所以陈晓霞这么说,只是在强行挽尊而已。
关月旖笑了笑,打算结束这次谈话,“陈姨,我出来久了,得回去了。”
陈晓霞泪流满面,点点头,说道:“月月,你帮陈姨带句话给你妈妈,成吗?”
“你说。”
可是——
陈晓霞沉默许久,似乎还是有口难言。
“就帮我……向你妈妈说声谢谢吧。”陈晓霞低声说道。
关月旖点头。
就这样,关月旖完成了两轮谈话。
小易问关月旖,要不要休息一下。
关月旖说不用。
张建新却提出了要求,说到了饭点了,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
小易立刻说道:“你们也难得回来一趟,我请你们下馆子吃顿好的吧!我这就去给小甲打电话,让他也过来。”
关月旖连忙阻止,“别费那个时间了,要是你们单位有食堂,那就吃食堂。”
小易一想,也对。
——早点儿忙完最后一轮,她还有时间把人送回桐叶镇去。
于是,小易带着关张二人去了派出所食堂。
说实话。
派出所食堂的条件……
非常差。
差到什么地步呢?
米饭任吃,但又冷又硬。
菜是一荤一素,荤菜要在窗口打,一人只能打一份,素菜是清炒大白菜,放在桌上的大盆子里随便添。
另外配菜还紫菜葱花汤、腌萝卜干和油泼辣子酱,这几样也是随便添。
而把今天的荤菜,是辣椒木耳炒肉。
说是说每人都能打到一勺肉菜,然后关月旖看着碗里的三四片肥肉,陷入沉思。
她吃不了辣、也不吃肥肉,只好全都扒拉到张建新的碗里。
张建新将她碗里的大部分米饭都扒进他碗里,然后拿着她的碗走到餐台那儿,给她续了半碗汤,仔细地挑在大盆子里挑选了一下大白菜……的叶子,最后又挑了几块腌萝卜干放在碗里,就回来了。
关月旖就着白菜汤扒着饭,时不时咬上几口腌萝卜干,吃得香喷喷的。
小易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所里的条件也就这样,要是吃不惯的话,我去买两包方便面来用开水泡一下?”
关月旖说道:“不用,这样就挺好的。”
她三下两下吃完米饭,又好奇地在张建新碗里挑了块木耳吃了,然后被辣得嘶哈嘶哈……鼻涕眼泪一块儿流。
小易觉得不可思议,笑道:“小关,你可真不像我们湖南人!”
关月旖有些不好意思。
张建新解释道:“她从小体弱,我岳母在饮食方面特别关注这一点。所以她虽然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也在湖南长大,确实不怎么能吃辣。”
小易点点头。
三人吃完饭,直接去了第三家派出所。
许倩子已经坐在会见室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见了关月旖,许倩子白了她一眼,第一句话就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你还知道来啊!”
关月旖转头就走。
许倩子惊呆了。
正等在门口的小易连忙拦住关月旖,“小关,你别跟快坐牢的人一般见识。”
许倩子呆了半天,突然哇一声哭了,“关月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关月旖反问,“我看不看得起你,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许倩子愣住了。
关月旖又问,“你这么害怕我看不起你,那你倒是争点气让我看得起你啊!”
许倩子咬住了下唇。
关月旖没好声气地说道:“说吧,非要叫我来,到底什么事儿?”
许倩子久久不语。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关月旖叫来。
但她很清楚,她大约是要坐牢了……
然后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再也见不到人了。
祁俊她不想见,陈晓霞也会做坐牢。
许倩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爸。
所以,她要是被抓了、要去坐牢,她爸怎么办?
想来想去,许倩子还是觉得,这事儿只能拜托关月旖。
可许倩子也不知道,她明明是要求关月旖的,
但当她第一看看到关月旖的时候,竟然第一想法就是——怨气冲天?!
许倩子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
但,她也真的害怕,要是关月旖真的走了……
这么一想,许倩子鼓起勇气说道:“关月旖,我爸中风偏瘫了。他现在躺在家里动不了,要是没人照顾他,他会死的……”
“关月旖,我求求你,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爸,好不好?”许倩子哽咽着说道。
关月旖失笑,“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和你是闺蜜吗?是好朋友吗?是亲戚吗?我为什么要照顾你爸啊?”
许倩子涨红了脸,“可是关月旖!你、你这么有钱……”
关月旖,“抱歉,我没钱。你能指望一个还在读书、而且以后还是在做科研的人,能挣到多少钱?”
“但我并不否认我家生活条件还可以,但,有钱的是我的父母,我自己现在还是啃老呢!我哪有时间精力和金钱去照顾你的爸爸?”
“再说了,你以前对我很好吗?我为什么要为你做这样的事?”关月旖反问道。
许倩子抽抽噎噎地说道:“他也是你爸爸啊!”
关月旖愣住。
就凭着这一句话——
她就断定,许倩子也重生了。
关月旖冷冷地盯着许倩子,打量着她面上的表情。
——许倩子很痛苦。
当然了,如果许倩子也重生了,那就证明着,她会对比她两世的生活。
前世的许倩子是个千金大小姐,一直过着富裕无忧的生活,凡事都有她那个疼她入骨的爸爸兜底,所以她晃晃悠悠直到三十多岁,还能一直和祁俊谈恋爱。
今生的许倩子,就是前世的关月旖低配版。整整四年为了祁俊做牛做马……爱她的爸爸也成了这副鬼样子!
两段鲜明的人生一对比,恐怕许倩子早就已经崩溃了!
许倩子哭了起来,“关月旖,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所以你避开了祁俊,你避开了高三高考前夕的那场灾难!”
“一定是!”
“既然你事先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跳那个火坑啊!你知不知道,我和我爸爸现在很惨很惨……”
许倩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从北京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祁俊。反正我也才二十四五岁,我还年轻我可以一切重来。”
“可是,我爸的饭店倒闭了!我爸被追债的人给气坏了,中了风偏瘫了!我要照顾我爸,我就没办法出去打工。”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妈也从国外灰溜溜地回来了,她没有国内的身份证,她一身的病痛,她要看病吃药,她要生活她需要有地方住……我外婆舅舅舅妈不理她,她也只能找我,让我赡养她!”
“我那么大的经济负担……你让我怎么重新开始新人生?”
“我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和陈姨一起,住进了祁俊买的房子——他的那套房子本来就是骗了我的钱才买的。”
“后来,祁俊出狱了,也回来了。”
“我们四个人就在一起了。”
说到这儿,许倩子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哭得越来越大声。
“我们天天吵架,祁俊怨我没办法在高考和补习上帮助他,甚至还没办法挣到钱,给他买书买资料。我也不说别的,我就怨他骗了我的钱……这是事实,他无话可说。”
“后来,我开了一家米粉店,白天我和他妈去顾店,我非逼着他照顾侍候我爸……”
“你看,我厚着脸皮赖在他的房子里,至少我爸还是有人照顾的。”
说着,许倩子又哽咽了起来,“可是现在,我们都被抓了,我爸一个人……怎么办啊?”
关月旖冷冷地说道:“你爸怎么样了,跟我无关。”
“这件事,你想托付给我,还不如直接找警察呢!让警察把你爸送进福利院去,等你坐完牢出来不就得了?”关月旖问道。
许倩子尖叫,“不!这绝不可能!福利院那样的条件,我爸进去了,跟等死又有什么区别?”
关月旖冷笑,“这个问题,你在干违法勾当的时候,不早就已经料到了吗?”
许倩子拼命摇头,“关月旖我求你!求求你!你这么有钱,你妈也这么有钱……求你们把我爸送到医院去,为他预缴医疗费,再请个护工照看!我求求你……”
关月旖一字一句地说道:“许倩子,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不会为你、为你爸、为祁俊或是他的妈妈出一分钱……”
“其次,你有没有亲口问过你爸,他到底愿不愿意留在祁俊家?你在用你爸来惩罚祁俊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祁俊也在用你爸来惩罚你?”关月旖反问道。
许倩子愣住。
在这一瞬间,许倩子本来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绯红的脸色,直接一片惨白。
她确实想起了自打祁俊坐完牢回来以后,父亲本来已经慢慢恢复的身体,又一天不如一天了。
许倩子也问过父亲很多次,
可父亲一直笑着对她说没事没事……
现在听关月旖这么一说,
“你是说……”许倩子喃喃说道,“你是说,我、我和陈在外面顾粉店的时候,祁俊他、他在家里,并不是在照顾我爸,而是在……虐待我爸?”
关月旖冷冷地说道:“你们家里发生的事,我怎么知道呢?我只奉劝你一句——为了你爸,你还是早点儿坦白从宽吧,争取早点儿被放出来,大约还能再照顾你爸几年。否则……”
说完,关月旖站起身,并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
许倩子急了,拼命喊她,“关月旖!关月旖你给我站住!站住啊!你这么有钱,你为什么不帮帮我?”
见关月旖头也不回地离开,许倩子崩溃了,又哭又骂,“祁俊你个畜牲!你竟然这样虐待我爸!我跟你不死不休!”
第168章 第168章 湘西女儿河边打糍粑
关月旖被累着了。
一大早她就被小易从桐叶镇带回县城,跟着又见了祁俊、陈晓霞和许倩子……
到现在天都已经快黑了。
小易跟她的上级说了从明天开始休婚假。
于是,趁着所里要派车送关月旖、张建新回桐叶镇去,小易赶紧打电话叫来了男朋友小甲,准备蹭车一块儿回桐叶。
在等小甲赶过来的时候,
感到过意不去的关月旖问小易,“我真的没有帮倒忙吧?哎,我真不是一个合适的聆听者。他们仨还指名要见我呢,结果每个人都被我气得半死……”
小易为了让关月旖放心,跑去打了几个电话,又跑回来告诉关月旖,“放心吧!我刚已经去问了,祁俊和陈晓霞已经开始交代了,许倩子也同意交代了,但要求洗个热水澡再吃碗热汤面……我同事已经去处理了。”
张建新也安慰关月旖,“对祁俊来说,他最在意的就是高考。但如果他一直蹲局子的话,他还怎么考?”
“陈晓霞就更不用说了,我看她啊,肯定不是主犯,她主要就是想知道妈妈的实际情况。你来不来见她、说不说妈妈的近况让她知道,她都会交代的。”
“许倩子就更不用说了,主要是她爸现在的情况很麻烦。就是为了她爸,她也会好好交代清楚,争取早点儿出来解救她爸的。”张建新一一分析道。
关月旖一听,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然后她又问小易,“那许倩子她爸……你们会处理吗?”
小易说道:“其实昨天许倩子就已经跟我们说了她爸那情况,我们一早就已经给出了建议,想把她爸挪到医院去,只要她授权,福利院就会对接。”
“她爸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去福利院的,只能去医院。但是福利院会支付她爸的住院治疗费用,但是许倩子不肯啊。她应该就是想喊你过来帮忙……”
“我们所长现在安排了一个清洁工大姐,让一天三顿饭的给许培光送上门去。”
“刚我也问了我们所长许培光怎么办,我们所长说还得让许倩子授权签字……然后通知福利院过来,把人送医院去!”
关月旖点头,“我们国家的公众福利是越来越好了啊。”
小易说道:“这也不好说,像福利院给予的这种治疗吧,全都是最基础的治疗。但在很多时候,尤其是人生病的时候,最大病因是心病。很多人生了病,也是因为有了家人的悉心照顾才好的。”
“我昨天是亲自跟着所长上门去看了许培光一眼……啧啧,我的老天爷,人瘦得就像一副骨副子!说实话,人真的挺惨的!”
“我们所长也是男的,他把我们几个女赶到外头去,他和几个男民警扒了许培光的衣裳看了一下,说许培光的身体已经长了褥疮了!他身上全都是被虐打的痕迹……真挺惨的。”
“要我说呢,只要许培光心理强大,其实他呆在医院里,比呆在家里被祁俊虐待强。”小易说道。
关月旖点点头。
不多时,小甲拎着大包小包赶了来。
大冬天的,小甲急出了一身大汗。
小易连忙上前去帮着接过东西,又掏出手绢替他擦汗,温言细语地嗔怪他、根本不用这么着急。
在一旁急得要死的、今天负责开车来回的小易的同事:……
关月旖也抿着嘴儿笑。
心想眼前这个温柔可亲得就像个知心姐姐般的小易,跟昨天一脚踹趴了祁俊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小姐姐简直判若两人!
但是,这样的小姐姐真的好可爱啊!
就这样,两对(准)夫妻坐上了警车,于夜色茫茫之中,往桐叶镇赶。
小甲同学性格活泼,很会暖场。
因为小易和张建新都不是桐叶本地人,
小甲特别照顾他俩,介绍了好多好多的桐叶本地风景、本地美食给他俩。
就连关月旖也听得入了迷,“我怎么感觉,你说的桐叶镇,根本就不是我从小呆到大的桐叶镇啊?桐叶镇很一般的好不好?我从没觉得桐叶有什么特别的。”
然后就捱了小甲同学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哪你的这么不热爱家乡的人啊!”
“你不了解桐叶很正常啊!你以前是个书呆子嘛!就算你不是书呆子,你从小到大都身体弱,你妈看你看得特别紧,就怕你有事儿……像出去爬野山、踩野水这要的事,谁也找你?”
“后来高考一结束你也立马就去了广州,后来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不像我们,从小大外头野到大!”
关月旖吐了吐舌头,说道:“那要是你不忙的话,也带上我们一块儿出去玩玩呗。”
小甲一口应下,“没问题!一是我家小易也是第一次跟着我回桐叶,我肯定是要带着她四处逛一逛,熟悉一下我的家乡。一是我们的订婚宴其实也没我俩什么事,都是我爸妈处张罗……到时候一块儿玩呗,我再多叫上几个人,人多才好玩!”
关月旖连连点头。
车子回到桐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快十点了。
关月旖和张建新没惊动父母,自顾自回屋睡了。
第二天一早,关月旖才去了隔壁房里,把昨天她和祁俊、陈晓霞、许倩子见面说话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
让关春玲感到非常震惊的,是祁俊。
她张大了嘴,却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半晌,她才不可思议地对许培桢说道:“培桢,你是不知道……祁俊小时候特别乖,特别听话!以前月月年纪小,肠胃不好身体特别弱,别的孩子吧总是不知轻重的,一打闹起就特别容易伤着月月。”
“我啊是对谁都不放心,我只放心祁俊。那会儿每天一大早啊祁俊就过来敲门,要和月月一起上学去。只要我交代上一声‘小俊你要帮关阿姨照顾好月月别让她摔着了碰着了啊等你们放学关阿姨给你做好吃的’……那他一定会把月月照顾得很好。”
“差不多他们整个小学、初中、高中的前两年半,祁俊一直都这么乖。”
“直到他们高三下学期许倩子转学过来后,祁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尤其是,临近高考那段时间,祁俊根本就是鬼上身……”
说着,关春玲想起了高考前夕发生的事,面色煞白。
“我还以为,那样的祁俊,已经是我能想像到的、最最最恶毒的程度了……”
“没想到,后来他还把许倩子给拐到北京去,哄着许倩子往死里打工,像供养老爷似的供了他好几年!他甚至还骗走了许倩子的钱,拿回老家买了房子!”
“更加没想到,祁俊居然还在北京贩卖销售银灰色青书刊!”
关春玲深呼吸——
“现在,祁俊竟然还碰读品???”
“他不仅吸|毒,他甚至还……虐待许培光?”
关春玲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他真的一点良心也没有吗?他妈被他害得名誉尽毁,手也残疾了……是许培光花钱给他妈看的病啊!”
“再说了,他和许倩子那么好……许培光可是许倩子的亲爹啊!”
“祁俊怎么下得去手!”
许培桢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两家人的羁绊也太深了。”
“根据月月的转述,他们这一家四口,应该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特委屈,每个人都只能看到别人对不起自己的那一面,都觉得对方亏欠了自己……”
“但也由此能看出来,可能是全天下最最最自私的四个人正好凑成了一窝,也难为他们了。”
众人连连点头。
关月旖也觉得阿大总结得很到位。
许培桢继续说道:“幸好许培光瘫了。”
“要不然,他大约也是不甘心他凭啥就不能是许家的正统,还得来跟我争一争当初卖那四合院的钱……”
“幸好幸好。”许培桢庆幸地说道。
关春玲啼笑皆非。
关月旖又告诉妈妈,她和同学小甲约好了,这几天会老同学们会一块儿在镇上,或者去山上玩一玩。又问妈妈,婚礼有没有需要她和张建新干的活计。
关春玲手一挥,“你们好好玩!要是有适合奶奶和弟弟妹妹玩的项目,也带着她们一块儿去!”
顿了顿,关春玲又交代关月旖,“不过,你奶奶已经知道你回来了,托人给我带了话,说年十六下山过来看看你,你把中午的时间空出来。”
关月旖点头。
接下来,小甲同学果然约了一大堆高中同学,大家嘻嘻哈哈相邀着一块儿去爬山。
小镇的冬季原本是烟雨绵绵的;
但这几天难得出了大太阳。
关月旖问了一下大家,知道要去爬的山,其实老少咸宜,于是她把六奶奶、小月儿、佐佐和佑佑全都一块儿带去了。
一众人大约有二三十个,浩浩荡荡地进山去玩;
由一个一直呆在本地,从未离开桐叶的高中同学当向导。
他告诉大家,在一条小河的旁边,有一片野生的板栗林,如果运气好,还能捡到熟透了的板栗。
于是大家很兴奋地去找板栗林。
当然了,大家一边走一边聊天,讲的内容基本都是以前读书那会儿的趣事,也说说同学们现在的近况,又说说今天没到场的那些同学的景况……
走了快两小时,一直走到一条小河旁,才停了下来。
大家在向导同学的带领下,还真的找到了一大片从树冠上跌落下来的带毛板栗!
这下子,大家都高兴坏了!
向导同学指挥着大家在河边的湿土附近刨了个坑,然后在附近捡了些干柴枯枝,生了一堆火;他在来之前,就准备了一麻袋红薯和一麻袋糯米糍粑,分给每个人都背了点。
如今篝火生了起来,向导同学手脚麻利地教大家怎么烤糍粑、烤红薯;
当然了大家新捡回来的板栗虽然很多,可大多都被树林的小动物吃了、或者咬坏了壳。
最后大家蹲在溪水边清洗干净后,一个一个的分辨,大约也能分出一人两三个的样子。
不管不管,全都烤起来!
虽说张建新不是湖南人,但江西人也爱吃糯米糍粑。
在向导同学手把手的教学下,每个人都烤出了一个表面金黄、滚烫又喷香的糍粑!
向导同学还带了一玻璃罐他妈自己做的香辣豆腐乳,
在糍粑表面涂抹上香辣豆腐乳,再将圆圆的糍粑对折起来,一口咬下去……
简直太好吃了!
在湘西地区,家家户户都需要年底安排上一场打糍粑的盛事。
这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因为在交通不便的区、在储存条件有限的时代,糍粑是非常重要的粮食物资——只要保存得好,可以放上小半年!
但,打糍粑又是件非常费力的事儿,哪怕是家里男丁多的人家,打糍粑也实属不易。
于是,一说起谁家要打糍粑了,必定是要提前一天广而告之,请来远亲近邻相助的。
直到了这一天,女人们聚集在厨房,将事先泡了一夜的糯米洗净,上锅蒸熟,又合力抬到院子里;
男人们早早就已经将已经清洗干净的大石臼搬了来,将新煮好的滚烫糯米饭倒进大石臼里以后——
正剧就开始了。
基本上是由两个成年男子扛着嵌了大木桩的木棒,一下又一下的捶打着糯米饭,必须将之捶打成糯米泥为止。
木棒很沉重,再加上糯米粘性很重,
锤上百来下,人就脱了力。
这时候,就必须换人上。
就这样,大冬天的,两个男人打着赤膊,喊着号子极有韵律地打着糍粑……这样的场面就十分震憾。
在关月旖小的时候,因为妈妈做饭很好吃,所以即使她是个外乡人,也会被本地人请到家里制作宴客的菜……
关月旖也见过打糍粑的场面。
不过,那时候的她只是觉得很好玩——因为她的同学们都会来,小孩子们跑来跑去、你追我赶的,这样最好玩。
关月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打糍粑的男人们竭力而止、在换人扛锤子的空当里;
姨姨婶婶们就会笑着尖叫着用饭勺去石臼里舀出一勺还没被完全捶烂、又已经被捶得烂烂的糯米饭出来……然后忍着逼人的烫意,飞快地将糯米饭往手心里铺平了,再加上一勺子炒腌菜铺上,再把已经铺平的糯米饭卷起来……
再然后,不拘身边站着哪个孩子,反正只要身边有个孩子,立刻就递过去给人吃。
于是,不少孩子争先恐后的往女人们身边挤……
关月旖体弱,永远都挤不进去。
妈妈会特意给她做一个热乎乎的糯米饭卷。
直到现在——
关月旖都还能想起糯美饭的味道,简直太好好吃了!
软糯的糯米饭里带着明显的饭粒感觉,但已经被打成泥的糯米泥又十分软弹!
香香辣辣的腌菜被滚烫的糯米饭包着,简直香辣好吃到快要爆炸!
那时,年幼的关月旖也曾好奇地问妈妈,“妈妈,叔叔们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力气,把糯米饭打成糯米泥呢?就不能直接把糯米磨成粉,再用糯米粉来制作糍粑吗?”
妈妈笑道:“那可不行!用糯米饭打成泥的糍粑,和糯米粉做的糯米饼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关月旖心想,妈妈在做萝卜丝油炸糯米丸子的时候,那种口感跟油盐煎糍粑就挺像的啊……
妈妈又道:“你还小,品不出不一样呢!以后大了,你就懂了。”
现在——
关月旖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咬着被烤熟、又涂抹了香辣豆腐乳的糍粑,终于品出了、也吃懂了糍粑的独特烟火美味。
糯米糍粑的口感其实比较粗糙、紧实,带着极其朴素的粗犷感觉,而且极具韧性。
一口咬下去,能感觉到结结实实的粮食感!
另外,同学妈妈亲手做的豆腐乳是真好吃,
就是外头糊了一层特别特别辣的辣椒粉。
在场的同学们非常善解人意的考虑到六奶奶和佐佐佑佑是外地人、而且老的老小的小,都吃不了辣椒。
于是能吃辣的同学们主动将豆腐乳外层的辣椒酱给刮在自己的糍粑上,再把白色的豆腐乳芯给了老人孩子。
关月旖也一样,得到了同学们的关照。
虽说如此,可关月旖还是能吃出豆腐乳芯里的辣味儿。
但,这样已经很好啦!
关月旖每咬一口糍粑,都要细细品一品焦脆的糍粑皮和软糯的糍粑心,美味的豆腐乳给淡而无味而口感一绝的烤糍粑画龙点睛!
太好吃了!
关月旖被辣得不行,只能慢慢吃,
她又看了一眼六奶奶、小月儿和佐佐佑佑……
她们也被辣得不行,可也人人都舍不得放下这么好吃的烤糍粑,就和关月旖一样,小小口慢吞吞的吃,直到嘴里的辣意慢慢散掉,再吃下一口。
关月旖坐在河边,看着湍急蜿蜒的小河,突然问道:“这河水的上游是哪儿啊?”
向导同学答道:“贵州。”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们不知道……”
说到这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突然不说了,“没事!”
关月旖皱眉,“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啊!”
向导同学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有的话不能乱讲的。”
然后,他就去帮别的同学烤红薯烤板栗去了。
这下子,关月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想追去问个究竟。
张建新拦住了她,“别去。”
关月旖看着他,直皱眉。
他小小声解释,“我们老们也有类似的习俗——是说山里有山神,见来了新面孔,山神也会好奇。可山神要是对人产生了好奇心,就跟着一块儿下山去。到时候就——请神容易送神难了。这虽然是封建迷信,可我们对这儿不熟悉,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向导同学也说,“你们几个生面孔最好不要靠近水源,不要喝生水,也不要临水照脸。”
关月旖很听劝。
闻言,她点了点头,不再提及此事。
同时她也约束着六奶奶、小月儿和两个弟弟,不让她们玩水。
现在是大冷天的,平时生龙活虎的双胞胎也不爱玩水,只对捡板栗感兴趣,倒是让关月旖松了口气。
大家在河边吃了烤糍粑,又吃了烤红薯、烤板栗……
吃得得饱饱的,就准备回来了。
向导同学从河里泼了水过来,将篝火彻底塌熄,大家才又调转了头,朝着山下走去。
这一来一回的,一共走了四个多小时,
佐佐佑佑被累得不行,小甲同学帮忙背了一个,张建新也背了一个,
关月旖和小月儿扶着六奶奶,大家总算是回到了镇上。
不过——
在山上还吃得饱饱的,下山以后就饿了。
关月旖手一扬,“走!我请大家去凌婶的馆子里吃炒粉去!一人一大盘!”
大家兴奋地又哇了一声,齐齐去了凌婶开的馆子。
凌婶也很高兴,赶紧招呼大家进来烤火,还免费请大家吃油茶。
湘西的油茶也是数码糯米制品。
——先将糯米泡发煮成米饭,冷却以后做成薄薄的圆饼,阴干。
彻底阴干以后的糯米饭缩水很厉害,变得又小又薄。
然后直接放油锅里炸。
一炸——
它就膨胀了!
有点儿糯米爆米花的意思。
滤完油以后,用个塑料袋把它装起来,可以保存很久很久。
油茶怎么吃呢?
可以吃甜口的,直接将炸得蓬松的米饼掰一块下来,放在碗里,再加一勺白砂糖,用开水一冲,就是又香又甜的甜油茶;
也可以吃咸口的,炸得蓬松的米饼掰一块下来,放在碗里,放茶叶、盐末、炒香的干姜末进去,也是用开水冲开,就是一碗风味独特的咸油茶。当然了,讲究的人,还会放些炒香的花生仁、白芝麻、香葱、甚至是猪油渣进去!
但,落在桐叶镇本地人眼里,
请人吃甜油茶,这是偷懒的行为!
只有精心搭配了各种佐料的咸油茶,才能显出主人对客人的敬重。
于是凌婶请大家免费吃的咸油茶。
关月旖是因为饿,才会说请人吃炒粉的。
可凌婶又请大家吃咸油茶……
这个咸油茶也好好吃啊!
关月旖又移情别恋了!
油茶可比炒粉好吃太多了!
就这样,她那份炒粉的十之八|九都给了张建新,她只吃了一点。
这时,关月旖突然想起山上的那条河,又问向导同学,“那条河……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吗?”
向导同学答道:“在山上的时候还真的不能讲,因为那条河又叫做女儿河。”
“女儿河?”关月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西游记里唐僧师徒经过女儿国时,误饮河水致孕的那条女儿河吗?
第169章 第169章 女儿河的来历
关月旖还在疑惑,怎么西游记里的女儿河,竟然出现在她的老家……
凝神细想,才记想来唐僧到的那地儿叫西梁女国,女儿国里的那条河叫住子母河。
而且地理方位也不太对。
关月旖刚松了口气……
正好这时,凌婶笑盈盈地端着一大盘瓜子花生过来了,“来来来,反正也没事,大家好好聊聊天……等等,你们今天去女儿河玩了?”
说到后来,凌婶面上微微变色。
向导同学连忙说道:“我拉着月月的,没让她去照水。”
凌婶又转头问关月旖,“月月啊你没去玩水吧?”
“没有没有!”关月旖也赶紧说道,“不单我没去,我奶奶、我弟弟妹妹都没去,张建新和小易都没去。”
凌婶放下了心,面上重新浮起了笑容,“那就好!来来来……来嗑瓜子啊!”
关月旖嗑了几粒瓜子,问道:“婶,那条河,为啥叫女儿河啊?”
其实,从向导同学的讳莫如深、也从凌婶的疾声厉色中看出——那条女儿河,可能是个不太好的地主。
关月旖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想。
不太好的猜想。
片刻过后,凌婶开了口,“算了,反正也快过年了。这时候讲完了也就算了,过完了年啊,又是新的一年啦!”
说着,凌婶叹了口气,“那条河为啥叫女儿河?”
“当年只生一个的政策出来以后,胆子大的、泼辣的村民们,只要老婆一怀孩子,两口子就跑山上去住,老公公老婆婆负责送饭送衣裳。无论儿媳妇生儿生女,孩子都会留下来。”
“人把活生生的孩子抱回来,你村干部也拿人没话说!总不把嗷嗷大哭的孩子直接掐死吧?”
“那会儿村里人都这么干。”
“反正普通老百姓么,一没编制、二没工资,那是真正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根本不怕这政策。所以我们这附近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家里,根本没有独生子女。”
“但是大家也不敢多生,一般最多生三个。”
然后,凌婶话风一转,
“可村干部、镇上的干部、国营企事业单位的职工就不敢这么干了。毕竟有个铁饭碗威胁着他们嘛,所以他们也是老婆一怀孕就送上山。”
“生了儿子就抱下山,要是生了女儿……”
“就只好把女儿放在新箍好的木盆里,再把木盆放进女儿河,让她往下游飘。以后是个什么命,那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也看孩子自己的命数喽!”
关月旖目瞪口呆。
凌婶又压低了声音,“后来女儿河就出了名,好多生不出小孩子的夫妻,就沿河搭个棚子住下来,等上十天半个月,又或者等上一二三个月的,总会得到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儿。”
然后凌婶也叹气,“当然了,也有人贩子守在河边的……”
关月旖久久不语。
她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妈妈关春玲,也是外婆在女儿河里捡的吗?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
就被关月旖给否决了。
不!
不可能。
因为计生政策是七十年代正式实施的,
而她妈妈是六二年出生的。
时间对不上。
这时,六奶奶和凌婶搭上了话,“这不就是西游记里唐僧小时候当江流儿的故事吗?那,怕不怕木盆翻过来啊?”
凌婶儿一拍大腿,“婶子,你可就真的问到点子上了!”
“是的啊,我们也想说,为什么那条河,对女孩子就那么好呢!”
“没有翻盆子的!一个都没有!”
“你要问我这啥这么肯定——因为有人盯着的吧!”
“就是镇上XX单位的那个XX,他和他老婆的第二个孩子,还是个女儿,没办法他两口子是双职工!也是不敢超生。然后呢,他家就想了个办法……把刚出生的二女儿也抱上了山,放在盆子里顺水往下游飘。”
说到这儿,凌婶还像写小说的人卡章那样,停下来嗑了几粒瓜子。
急得六奶奶直摇晃她,“你快说啊他家想了个什么办法?”
凌婶卖够了关子,才说道:“他家呢,派了他哥他嫂子上山去,把刚出生的小侄女儿放进木盆又让孩子顺流而下……然后呢,他家所有的亲戚都在下游的两边岸边一字排开,就等着把孩子捞回来呢!”
一听到这儿,六奶奶开心了,“我懂了!只要这孩子是当众从河里捡回来的,就能当成弃婴,带回家自己养着!而且谁也不能说什么!”
凌婶一拍大腿,“可不是呢嘛!”
六奶奶大喜,“这个法子好!那孩子捞上来了?”
“没有!”凌婶说道。
六奶奶愣住,
关月旖也愣住。
在一旁听讲古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六奶奶不可思议地说道:“没、没……那孩子没接住啊?”
凌婶说道:“说来也怪!他两家一共纠集了快一百个人,每隔三五米站一个……结果愣是没拦住。大家就眼睁睁地看着木盆里的小女儿往下游飘,眼看着就要出地界了……”
“大家急得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后来孩子妈妈……那会儿刚生完孩子三四天,因为放心不下,也跟着来了河边,眼看着她的孩子就要不见了,她就撕心裂肺地喊了声还我女儿!”
“那个木盆不知怎么一回事,好像是被水下的树枝、或者石头卡住了,不动了。”
“他家的亲戚才跳下河飞快地扑过去,把木盆推回到岸边!”
“整整飘了十几里远哪!”
年轻人们说道:“这不是救上来了吗?”
凌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知道啊,我听说的。”
众人:……
但很快,大家就明白过来了。
——这种事还真不能说,否则啊,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六奶奶双手合什,垂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道:“那这条河啊还是有点儿灵性的。”
凌婶儿说道:“是啊!”
然后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家都说啊山里的河神太爱惜女孩子了……知道木盆子里装着个女儿,就她平平缓缓地慢慢飘……”
“刚我说的那一家子哈,后来调走了。调到哪儿去了,我不知道你们也别问。”
“总之,他家开了这个头……后来呢,其他人家也有样学样。”
“不是我红口白牙地只会叭叭——”
“是真的从他家以后,人人都这么干,但再也没有刚出生的女儿出过事!”
“当然了,大家也是怕出事,全都象征性的放个木盆子,往下飘个四五百米远,就有人接着了。有的胆子小的,还往木盆上套个绳索,就怕飘远了捡不回来了。还有的直接下水扶着木盆子往下游走上三五百米远就嚷嚷着说捡着孩子了……”
关月旖松了口气。
小月儿好奇地问道:“凌婶,照这么说,山里的河神应该是对女孩子特别友善的吧?那为什么大哥哥(关月旖的向导同学)不让我们去玩水呢?”
凌婶笑了,“就是因为河神对女孩子太友善了,你大哥哥才不让你去照水啊!你想啊,河神怜惜那些刚出生的女孩子,所以保佑她们平安了。你长得这样漂亮可爱,要是河神看到了你,喜欢上你了呢?”
小月儿张大了嘴:……
是啊,如果被河神爱上了,
那河神……
是不是想让这个女孩子永永远远地留在森林里陪着它?
小月儿打了个寒颤。
凌婶说道:“所以听你大哥哥的准没错!”
“不光是在我们这儿,你一个生面也别去大山深处照水。以后去了别的地方也一样……不不不,深山老林就别去了,危险。”
“今天呢,是因为你们去的人多,又有熟悉地形的人带队,而且大哥哥也没带你们去特别难走的地方……算是这样了。”
关月旖说道:“今天已经玩得很开心了!”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我都还是第一次上山玩呢!”
“有一说一,山上的风景是真的好看。尤其那片临水的竹林,好像不管看哪儿看,都是一幅美景。”
小月儿也抢着说道:“还有还有,有风吹过树林的时候,那些树、那些竹林统一摇晃起来,像绿色的浪涛一样!太好看了!”
凌婶大笑,“你们城里人爱看这个!我们乡下人天天看,不稀罕!”
六奶奶的思绪还停留在女儿河上,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发现那条河的脾气那么好的哈!才舍得把孩子放木盆里,让木盆顺水往下飘……”
“我们今儿去看过,那小河真的很浅,河水又清,河面也不是很宽……”
“你们这儿能有这么漂亮的一条小河,是真的很难得。”
六奶奶的话,也掀起了凌婶的回忆。
凌婶说道:“要说起第一个往女儿河里放孩子的……我依稀记得,应该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那会儿就听说有人在河里捡了个木盆,木盆里就有个刚生出不久的小女婴。据说,木盆里还留有一封信,说什么三年自|然灾|害实在养不活了……”
“当然我也是听说的哈,做不得准。”
“但应该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知道这事儿……所以后来独生政策出来以后,才会有人有样学样地往河里放孩子……”
关月旖仔细想了想,三年自|然灾|害,到底是哪三年。
好像是,59年到61年?
等等!
她妈妈是六二年的!!!
这、这……
关月旖睁大了眼睛,问凌婶,“婶子,那个女婴,是被谁给收养了啊?”
凌婶哈哈大笑,“都说了是听说的!那谁知道是真是假啊!”
关月旖又问,“那其他年纪大的人会有印象吗?”
凌婶见关月旖这么上心,不由得凝神细思片刻,然后说道:“你不是跟唐悦很好吗?你让唐悦帮你去打听呗,唐悦外婆的娘家是潘家坳的!反正我当初就是听潘家坳的人说的。”
关月旖用心记下。
这一次唐悦也跟着回来喝她的喜酒,不过,这几天唐悦被她妈喊去省城去了,据说她省城的姨丈过生日还是什么的。
于是关月旖心想,当唐悦回来后,势必要唐悦帮忙去打听一下。
大家吃饱了喝足了,谢过了关月旖和凌婶的招待,各回各家。
关月旖也准备和家人们一块儿回旅馆去。
结果——
刚走出凌婶的饭馆,关月旖的弟弟许承佑就闯祸了!
小家伙一出门就“嚯”地怪叫了一声,想从四层高的台阶上直接跳下去。
没曾想,正好一个卖鸡蛋的小贩将一篮子鸡蛋放在台阶下!
佑佑直接蹦进那篮子鸡蛋里,鸡蛋被踩得汁水完爆……
然后,寒冬凝冰的地面、滑腻腻的蛋液、配合着佑佑冲下来的惯性,令踩在篮子里的佑佑,非常完美地朝着前头滑去!
而前方,一辆拖拉机正突突突地朝着这边儿驶来……
霎时间——
六奶奶和小月儿被吓得齐声尖叫;
关月旖和张建新飞快地冲过去,想拽回佑佑;
说时迟、那时快!
卖鸡蛋的小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就将佑佑提溜了起来,抱在怀里……又因为去势太猛,小贩抱着佑佑,两人一块儿摔倒在地!
而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小贩抱着佑佑翻了个身,用自己的身体当了肉垫。
与此同时,那个篮子继续匀称朝前滑去,直接被拖拉机的轮子给辗了个稀巴烂!
拖拉机骑手也被吓一跳,停下了车。
大家迅速围了过来。
佑佑安全无恙,
救了他的卖蛋小贩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削妇女,这会儿躺在地上都起不来了。
场面混乱不堪。
张建新过去跟拖拉机手打了个招呼,说没事儿,让他先走。
不然,镇上的马路本来就不宽,还堵个拖拉机在这儿,很快就会造成交通堵塞。
关月旖连忙去喊了凌婶过来。
大家一起把卖蛋小贩扶进凌婶的饭馆,又去把镇上门诊部的医生喊了过来。
医生赶来帮着卖蛋小贩检查了一下,说没有大碍。
这时,卖鸡蛋的女人烤了一会儿火,又喝了杯开水,人总算缓了过来,满面苍白的说我没事,又说孩子没事就好。
关月旖心有余悸地对那女人说道:“婶子,太谢谢你了!今天要不是你,我弟弟就……凶多吉少了。”
女人笑笑,看着窝在六奶奶怀里瑟瑟发抖的佑佑,很温柔地说道:“没事没事,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啊,就是狗都嫌的。你们别怨他,以后看牢一些就好了。”
六奶奶拍了佑佑几下,“去给阿姨道歉,再谢谢阿姨救了你!”
佑佑已经被吓傻了,哆嗦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对、对不起阿姨!谢谢阿姨!”
女人温柔地笑笑,“以后可不能这么冒失了啊!”
佑佑拼命点头,然后窝在六奶奶怀里哭了起来。
女人喝了一碗凌婶端来的热油茶,又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好了没事了,那我……”
她好像突然想起来,她是来卖鸡蛋的。
可那一篮子鸡蛋……
关月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女人,“婶子,这钱……赔您的鸡蛋。”
女人被吓一跳,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我那篮鸡蛋哪值一百块钱!”
关月旖说道:“您还救了我弟弟呢!”
女人说道:“这是我的份内事啊!小孩子没长眼,没料到我突然把篮子放了过来。我不也一样没长眼,没看到后头有个小孩儿吗!”
“这事儿归根到底,是我和这孩子一人犯了一半儿的错误!”
“幸好我把孩子救了回来,才挽回了这个错误。”
关月旖:……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半晌,关月旖很坚持,“婶子,这钱您拿着。”
女人也很坚决地不要,“你给我三十块钱吧!我那篮鸡蛋值三十块。”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这时——
小月儿已经跑回旅馆,去把父母喊了过来。
关春玲和许培桢一听,被吓得不轻,赶紧赶了过来。
既然父母来了,
关月旖就把主场交给了妈妈。
关春玲拉着那女人的手,千恩万谢,又打听女人姓氏名谁、家住哪儿,以何为生。
女人说她姓杜,老家是石头河的,丈夫几年前去世了;
由于一双儿女正在镇上读书,所以杜大婶带着孩子们搬到镇上,租了个房子做点儿小买卖。
今天她来镇上卖的鸡蛋,就是她自己养的鸡下的蛋,想在过年前把蛋卖了,称点猪肉做腊肉。
关春玲不动声色问杜大婶,两个孩子姓什么、叫什么。
杜大婶说道:“大的是男孩子,叫石俊,在桐叶一中高一重点班。小的是女孩子,叫石俏,也在桐叶一中读书,现在刚上初二。”
关春玲点头,指着关月旖对杜大婶笑道:“那石俊石俏和我大女儿还是校友呢!”
凌婶儿也笑着拍了拍关月旖的肩膀,说道:“我们月月啊,就是桐叶一中第一个考上本科的高才生!”
凌婶这么一说,
杜大婶明白了,惊喜地看着关月旖说道:“真的啊?你、你就是关月旖?”
关月旖含笑点头。
杜大婶高兴地说道:“哎!我每次去给我大儿子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都要拿你出来说事儿,说只要努力学习,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关月旖!”
关月旖哑然失笑。
关春玲笑道:“月月,你拿三十块钱出来给你杜大婶。”
关月旖其实并不赞成只给三十。
可杜大婶看起来也比较执拗。
所以,关月旖也只好拿出三十块儿,赔给了杜大婶。
杜大婶接过钱,又嘱咐关春玲一块儿别责怪佑佑,道理讲通了就行,然后离开了。
关春玲转头对凌婶说道:“凌姐,高校长(一中高中部的校长)住哪里嘛?”
凌婶还没回答,
关月旖和张建新就已经明白了妈妈的意图!
当年妈妈也是这样,帮张建新预缴了大学的学费的!
凌婶愣了一下,问:“你找高校长干啥子?他退休好久了。”
关春玲也没瞒着凌婶,“我一看到杜大姐啊,就想起当初我一个人打拼供月月上学的事!哎,杜大姐还是一个人供两个孩子,比我更苦啊!”
“可你看看啊,我孩子打烂她一篮子鸡蛋,她都那么困难了,一分多余的鸡蛋钱都不肯收。”
“所以我想帮她把两个孩子的学费交到高三……”
“至于她的孩子以后考上大学了,大学的学费她再自己想办法吧!”
凌婶一拍大腿!
“春玲,我就晓得你是这个!”说着,凌婶竖起了大拇指。
然后凌婶又道:“你放心,这个事我来帮你找人!”
就这样,凌婶直接把杜大婶的大儿子石俊的高中班主任齐老师给找了来。
一听说关春玲愿意资助石俊兄妹读书,但因为不希望石俊妈妈的回报,所以想要匿名?
齐老师又问了关春玲为什么,
听明白理由后,齐老师连连点头,“要得要得,我帮你牵线嘛!”
就这样,关春玲掏钱,直接为石俊兄妹预缴完直升高三的费用,同时也言明——如果石俏没上高中,那么已缴的高中学费不退,改为资助其他的贫困女生,由桐叶一中写信给关春玲通知为准。
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
第170章 第170章 用粮食养大的乌鸡就是……
隔了一天,关月旖的亲奶奶张老太从山上下来了。
老太太已经八十多了,看着体态佝偻,老态龙钟的,却挑着个庞大又沉重的担子、撑着个拐杖,脚步稳健而又麻利。
关月旖已经多年没见过奶奶了。
当她离开桐叶镇时,张老太就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
如今她就更老了。
她应该已经换上了最体面的衣裳,但也只是——
比较整洁、没打补丁而已。
关春玲生平最恨的人,一是娘家人、一是原来的婆家人。
她对张老太心存怨忿,本来不想见张老太。
但又想着,可不能让女儿直接面对这老太太,便只好来了。
双方约在凌婶饭店里的包厢里见面。
张老太猛然得见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女子,一时间看花了眼。
最终,她还是看着关月旖,颤颤巍巍地喊了声月月。
关月旖应了一声。
她也心情复杂。
就像多年前,她和妈妈互诉心声时,妈妈跟她说的那句话,
“月月,在我这里,你爸和你奶奶也是畜牲。可他俩对你……不管怎么样也是给过抚养费的,尽过抚养义务的。说起来,当初我做生意的本钱,还是把你爸给你的抚养钱给挪动了,要不然啊,我也没办法做点儿小买卖。”
“所以,我对他们的恨,消不了。可他们给你的抚养费,也是消除不了的。”
现在,关月旖和妈妈一样,看着她的亲奶奶张老太,觉得心情复杂极了。
张老太看着关月旖,苍老浑浊的两眼瞬间熠熠生辉!
她又喊了一声月月。
关月旖客气地喊了她一声奶奶。
张老太瞬间泪如雨下。
关月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只好看着她哭。
——这就是关春玲要选择在凌婶的饭店里和老太太见面的好处了。
张老太一哭,
关春玲心里烦躁,
关月旖也有点儿烦。
凌婶就过来了,“老太,不哭了哈!平时天天想着你的大孙女儿,现在大孙女儿回来了你还哭?你莫哭……来,这块热毛巾给你擦把脸,然后再试试我店里的热油茶好不好吃嘞!”
张老太接过热毛巾,擦过脸,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
她谢过凌婶,然后开始用本地方言,很亲切地问关月旖什么时候回来的、冷不冷,这些年在广州过得好不好、学习情况怎么样、工作情况怎么样……
关月旖简略地回答了。
然后,关月旖指着张建新,对张老太说道:“他就是我爱人张建新,我们是大学同学,以后也是同事。”
张建新适时喊了张老太一声奶奶好。
张老太急忙揉了揉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张建新。
看来看去,张老太都觉得眼前这后生可真俊啊!跟她月月可真是郎才女貌。
“好!好啊!”张老太说道。
她撩起了衣裳,费力地从裤腰上解下一个缝着细长绳子的布袋,又把布袋打开,将里头的钞纸全都倒在桌上。
有一百的、五十的、十元的、五元的,
还有角票、分票……
残旧的崭新的钞票林林总总一大堆。
张老太开心看着关月旖,说道:“月月,这是奶奶给你准备的结婚礼金!”
关月旖心里就更加不好想了。
要知道,她亲爹已经死了十来年了!
亲爹还活着的时候,凭着一手泥瓦匠的手艺,四处帮人打点儿零工,来钱还算快;
但她奶奶本来就没什么生活来源,就靠着种地这一项收入。
后来家里多了个刘寡妇,关月旖亲爹的钱,几乎都被刘寡妇攥在手里。
如今这铺了一桌子的零碎纸钞,
也不知张老太攒了多少年!
关春玲示意关月旖,“先把钱点清楚,收好。”
关月旖一听妈妈说的这个“先”字,就明白了——妈妈大概是不会让她收下这笔钱的。
关月旖反而轻松了,和张建新、小月儿一起,将堆满桌的钱钞先归好类,然后清点清楚。
——可别说,张老太带来的这笔钱还真不少,足有一万三千多呢!
张老太看着关月旖在数钱的时候,脸上就笑开了花。
等到关月旖把数全都清点清楚以后,
张老太也带着满脸的希冀,问她的大孙女儿,“月月,这里有多少钱?”
关月旖反问她,“你不知道?”
张老太答道:“至少有一万!”
她满脸的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有点分不清,又不会数数……”
然后她又解释,“我还种田呢,还养了鸡和猪。每年卖一头猪、自己吃一头。一头猪一年能卖四百,鸡是一年卖三十只,也能挣三四百!还有我种的粮食,这几年我一个人吃不完,吃不完的卖了……有时候我还下山来卖点菜……”
“这个钱啊,从你去广州读书开始,奶奶就开始攒啦,就是为了让你结婚的时候体面些!”
关月旖的心情愈发复杂。
但,关月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问张老太,“这几年……你种的粮你一个人吃不完?刘婶呢?还有刘婶带来的那个哥哥,她后来生的那个弟弟呢?”
张老太瞬间变了脸色。
其实,关月旖和妈妈一早就知道,刘寡妇后来给张刚生的那个儿子,根本不是张刚的种。
还是母女俩亲眼看到的呢!
——那是在关月旖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会儿关春玲还没有摸索出做工人饭的技能。所以她只好当小贩,去乡下收点儿菜、蛋、鸡、鱼之类的,拿到镇上来卖。当其他的镇子赶集的时候,关春玲会挑着担子,牵着女儿也赶去摆摊。
然后,关月旖发现刘孃孃进了镇上一个人的屋里。
年幼的她跑去扒窗看热闹,
然后跑回来问关春玲,“妈,如果有一个坏人,在打另外一个坏人的话,我们要帮谁?”
关春玲:……
“到底谁打谁了?”关春玲还以为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没想到,关月旖一字一句地复述,“马叔叔在打刘孃孃啊,刘孃孃骂马叔叔是死人,马叔叔骂刘孃孃是是贱人。”
关春玲震惊地张大了嘴。
小关月旖继续学舌,“马叔叔问刘孃孃你的泥瓦匠是废物吗喂不饱你?又说我再问一遍你小儿子到底是我的还是泥瓦匠的……刘孃孃说是你的种你你的种,我和他好上的时候已经揣着你的种啦!但是你婆娘太厉害了我搞不过她啊,还是泥瓦匠好些……怎么,我让泥瓦匠戴着绿帽子给你养儿子你还不乐意了……话这么多力气这么小你是不是没吃饭。”
吓得关春玲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
再然后,在女儿的指点下,关春玲眼睁睁地看着满面春风的刘寡妇从镇上的老街溜子马自强的屋里出来了。
关春玲严令女儿不能把这事儿说出去。
她自己也完全不声张。
甚至关春玲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就怕刘寡妇偷人的事儿会被张刚知道。因为张刚脾气暴躁,要真知道了,万一把刘寡妇给赶走了,到时候又把关春玲母女俩给捉回去……那可怎么办!
所以关春玲一直守口如瓶。
后来张刚死了,关春玲还是不想把真相抖出来。
因为她也不想和张老太扯上关系——要是张老太知道刘寡妇的小儿子不是张刚的种,那是肯定会和刘寡妇撕破脸。
那到时候,关月旖就成为了张老太唯一的血脉,不赡养不行。
可关春玲一点儿也不想和张老太扯上任何关系。
那现在?
关月旖忍不住和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她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的疑惑眼神。
果然,张老太的脸就像会自动转换的有色LED灯箱广告牌似的,
一会儿铁青一会儿通红一会儿苍白。
最后,张老太呜呜地哭了起来,“那个贱人偷人!偷的还不止一个!”
“你爸走了以后,家里家外全靠我一个,他们母子仨从来不做活!我天天干活天天累得要死……天天上床睡得也早。”
“有一天半夜起来上厕所,才听到贱人屋里有动静。我过去一听,才知道她把男的领到屋里来了!然后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她才跟我说小军也不是你爸的种!”
“她说要是我能忍,以后大军小军还是我的孙子……我们一家子还像以前那样过下去。要是我忍不了,她就带着大军小军走。”
“我寻思着,她说还像以前那样过下去的意思,就是我累死累活侍候她们娘儿仨呗!”
“我不干,我让她滚。”
“她和我打了一架,把我一幢屋都拆了!我也不怕她,我一个老太婆,她打了我,总是她理亏的。”
“总之,那天晚上我和她干了一仗,把村干部都惊动了。第二天一早,我就让她和大军小军滚蛋了!听说也是去广东打工了吧?”
“总之,现在我们张家可算是跟她们划清界限了!”张老太说道。
凌婶在一旁嗑着瓜子儿,听着张老太大骂刘寡妇,
那是瓜子儿嗑得喷香,眉毛也兴奋得乱舞……
等到张老太骂完以后,凌婶又问,“那你现在一个人住在山上啊?”
张老太反问凌婶,“那我还能住在哪?”
“不是说,屋被刘寡妇给拆了吗?”凌婶说道。
张老太说道:“我喊隔壁的帮我修好了一间屋……”
凌婶看了关春玲一眼,又问张老太,“那你就不怕其他屋子倒塌了,你也被埋在里头了?”
张老太叹气,“我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死了就死了吧!”
凌婶欲言又止地看了关春玲一眼。
关春玲没好声气地问凌婶,“你看我做什么?我一早就已经不是她家的媳妇了。”
凌婶赔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老太的目光才转移到关春玲身上。
然后——
张老太呆愣住。
其实,在她刚进包厢门的时候,不是没有关注到跟月月长得很像的那个女的。
但,陡然见到月月的喜悦,让她忽略这个人。
现在——
张老太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又听到“我一早就不是她家的媳妇”这句话,
她这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漂亮到……像月月的亲姐姐一样的女人,竟然真是她的前儿媳——关春玲???
关月旖趁机向张老太介绍,“奶奶,我妈是不是大变样了?”
然后她细细地说起了她妈妈这些年来的经历,
当然了,没有详细说出妈妈的身家,但说了已经在广州买房、开了餐馆,还拿到了本科学历;
还说妈妈在几年前和继父结了婚,继父是博士、如今也开了公司……
又把六奶奶、小月儿介绍给张老太认识。
最后,关月旖指着肥白可爱的双胞胎弟弟,告诉张老太,“我妈结婚后生的他俩。”
张老太无比震惊!
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高挑端庄、自信又漂亮,而且还特别有气质、显得特别特别年轻的女人,竟然是关春玲?!
要知道,十年前的关春玲,年近三十;
现在的关春玲,那不就快四十了?
怎么可能……
现在关春玲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老天爷!
什么考本科、买房子、开餐馆……这真是一个大字不识、被人抛弃无依无靠的女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尤其是,关春玲后来还嫁了个那么优秀的男人?
那男的还是头婚呢!
啊啊啊啊啊啊——
关春玲竟然还为那男的生了一对双胞胎?!
张老太痛苦又纠结。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关春玲被刚子赶走以后,还过得比以前好了?
要是当初刚子没赶走关春玲的话,那现在……
岂不是这个漂亮又优秀还很会挣钱的儿媳妇还是她张家的?
还有——
倘若当初她和刚子没把关春玲赶走的话,那关春玲生的这一对双胞胎,就是张家的了!
在这一刻,张老太悔不当初。
心口传来了闷闷的疼痛感,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就哗哗哗地往下淌。
然后——
关月旖话风一转,“奶奶,我妈和张家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对吧?”
张老太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倒是很想说,一日是她张家媳,终身是她张家媳……
可是,
当初她儿子把关春玲赶走,另娶了刘寡妇是真的;
就算她儿没和刘寡妇办酒,
可她儿子也确实死了啊!
无论关春玲是属于离婚、被休,还是寡妇身份……
她这个前婆婆,根本没有立场阻挠!
更何况,关春玲都已经再婚了、孩子也已经这么大了,她张老太一个孤苦无依的年老村妇,怎么去跟年轻力壮、手里还有钱的关春玲去掰手腕子?
她倒是想留下关春玲和月月……
可她有这实力吗?
张老太无力地叹气,“是,你爸死得早,你妈都已经再婚了,至少你妈跟我这个老太婆已经没啥关系了!”
关月旖听了这话,倒有些诧异。
她本来还以为,张老太会纠缠一番,比较说“你是我们张家花了一百块钱买回来的,你生是我们张家的人、死是我们张家的鬼!现在你挣到的钱也应该全都属于我们张家”之类的……
没想到,张老太竟然这么顺利地就接受了现实。
这样也挺好。
对关月旖来说,在情感上,她确实不知要怎么面对张老太;
从法理上而言,她一早就已经预想过要怎么对付张老太了——张老太和张刚虽然没有养过她,但给足了生活费给她。现在张刚死在她成年前,她也不需要再赡养张刚。至于张老太,那她就负责张老太的赡养费吧!
但,陪伴与感情上的投入……
还是算了吧!
之前关月旖也和妈妈讨论过她的想法。
妈妈也很赞成。
这时,张老太开了口,“月月啊,听说再过几天,你就要办喜酒了?”
关月旖点头。
张老太指了指被关月旖整理好的那一迭钱钞,“这些钱,是奶奶给你的,你拿去花!”
然后,张老太又指着她从山上挑下来的那副沉重又巨大的担子,“那里是十只乌鸡,你做酒席的时候,就用这个鸡……这个乌鸡我用粮食喂的,一点饲料都没用!所以它长得很慢,一年到头都只有两斤重!但是肉很香很好吃的……”
“我还收了点我自己种的小米、红豆和糯米,我种的红薯特别特别甜,就是太重了,怕你拿不动,所以我只拿了七八斤的样子。”
“还有我去山里挖的竹笋、捡的菌子……我都晒得干干的,全都一捆一捆地收好了,到时候你带回城里去吃。自己老家种出来的,连化肥都没用过,比外面卖的好吃。”
“月月,你小的时候,奶奶没有照顾过你……这些你拿去尝一尝,也算是了了一桩奶奶的心事。”张老太看着关月旖,殷切地说道。
但,张老太久久没有等到关月旖的答复,不由得有些黯然。
关月旖则默然。
片刻,她对张老太说道:“我知道了,这一次你把东西留下,下一回不要再给我东西了。”
张老太含泪说道:“好好好!我就送这一次!主要是我……不晓得你喜欢什么。”
说着,老太太深深地看着关月旖,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淌。
在大家说话的时候,凌婶已经安排服务员上菜了。
菜是关月旖点的。
因为家里老人孩子多,又大多都不能吃辣,所以关月旖点的是红烧猪肘子、糖醋小肉丸这样的样。
张老太年纪大了,虽然身体很硬朗,但牙口不行了。
在她看来,这些菜是大孙女特意为她点的。
她也吃得很开心。
吃完饭,张老太也没脸面对关春玲,就说要走。
关月旖让凌婶将没吃完的菜打好了包,让张老太带走。
她把张老太送到门口,然后朝张建新使了个眼色,又紧了紧自己的棉衣。
张建新瞬间明白了关月旖的意图——给老太太买件棉衣吧!
张建新赶紧去了一旁的服装店。
关月旖则站在门口问张老太,“奶奶,你跟我外婆那边的关系好么?”
在这一刻,听到大孙女这么一问,张老太考虑的是——月月是不是在安排在婚宴上的宾客座位?
于是张老太一撇嘴,“你随便给我安排个位子吧,我不跟你外婆坐。”
“为什么?”关月旖问道。
张老太不想说。
说来说去,还不是当初的那笔烂账?
——关春玲是张刚的第三任妻子。
前头两个:
第一个难产死了,
第二个是花钱买回来的,结果一个没看牢,半夜跑了!
没法子,张老太才想着再给儿子找一个。
可那时她儿子已经四十多了,黄花姑娘也看不上他。后来经人介绍,张老太就看上了关春玲的姑妈关小兰。
当时关小兰三十三岁,前夫病逝后,婆家人张罗着要她嫁给丈夫的弟弟,她不干,跑回了娘家。张老太看中关小兰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觉得她肚皮争气。便斥重金一百块钱,定了婚事。
没想到,关小兰在第二次出嫁前,打听到张刚爱打人,当即悔婚。
关家人也着急那一百块钱,不同意关小兰退婚。
关小兰直接打晕了关春玲,用绳子把关春玲绑了,然后逃到了山上去。
等到张家来接人的时候,关家人没办法,只好让张老太把昏迷中的关春玲给带走了。
等到张老太和张刚发现娶错了人,第二天要把关春玲送回关家,再领走关小兰时,
关家不同意了。
说关春玲已经不清白了,关家不可能给张家两个女孩儿……
就这样,张老太和张刚不得已,又把关春玲领了回去。
可那时候关春玲落在张老太和张刚的眼里,就是一个啥也不会干,光会吃饭的半大姑娘!再养她几年,等她长大也不是不可以……可那不是费粮食么!再加上关小兰一连生了俩儿子,人还长得丰|乳肥|臀,哪像关春玲,除了饭量特别大之外,哪儿哪儿都是又干又瘪的!
母子俩才对关春玲生出了那么多的怨愤。
所以张老太和关老太誓死不相往来。
此时,关月旖见张老太并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便又问了一句,“奶奶,为什么我外婆一点儿也不待见我妈啊?”
“我从小没在你身边长大,你还提前下山来找我,还给我那么多钱、那么多鸡……”
“为什么我妈已经回来三四天了,我外婆舅舅舅妈姨妈们,没有一个来看我妈啊?”
张老太直撇嘴,“月月,你可不许拿我和狼心狗肺的那一家子比啊!”
“奶奶和你爸当年可不是不想养你。是刘寡妇提了几次,说我们要是敢留你,她就要活活弄给你,奶奶和你爸也没办法啊!”
“更何况,你跟着你亲娘过日子,苦的是一日三餐、是衣裤鞋帽。这些呢,我和你爸拿钱补上就行了。”
“可我们要是把你留在家里了,你想在后娘手里讨口饭吃,岂不是比你妈在关家还要过得艰难?”
关月旖立刻问道:“所以?我妈不是我外婆生的啊?”
听到这儿,张老太一愣,表情茫然,“我当时……确实觉得这事情有些古怪。”
“我们家是因为你爸爸年纪大了,想找个年岁差不多的,所以我才相中了你姨妈的。”
“没想到,关家宁愿给我们一个黄花闺女,也不想按照婚约把关小兰嫁到我们家!”
“这么看来,确实你外婆家更加看重关小兰。”
“但这是为什么呢?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张老太也露出奇怪的神色,“按说,关小兰是个克死了男人的寡妇,除了我,谁要她呀!”
“我还肯出一百块钱的彩礼呢,是看在她会生儿子的份上!”
“你妈应该比关小兰更值钱才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放在家里养上几年……你妈以前挺丑的,但是长大了以后还挺好看,恐怕能要到不下二百块钱的彩礼……”
“难道还因为……你外婆是你妈的后妈?”
关月旖愣住。
张老太继续猜道:“又或者,你妈根本不是你外婆生的,而是你外公和别的女人生的,是个私生女。但是你太婆太看重血脉了,非要你妈认祖归宗,逼着你外婆收养你妈,你外婆才会这么不待见你妈。”
“还有一种可能——”
“你妈根本就不是关家的孩子,是他们抱来的、或者买来的、也有可能是捡来的……”
“所以他们宁愿心疼关小兰这个克死了男人的二婚女,也不心疼你妈这个还没结过婚的黄花闺女!”张老太一锤定音说道。
别看张老太年纪大了,身体很好,精神也很不错,尤其喜欢听八卦。
她急吼吼地对关月旖说道:“月月啊,奶奶先回去打听一下你外婆家的事……这就走了啊!你结婚那天奶奶会下山的。你给奶奶安排个好座儿,奶奶以前对不起你,也不敢坐上座。次上座给奶奶安排一个吧……但是一定要压过你外婆一头哈!”
说着,张老太转身就走。
关月旖拉住了她,“等等!”
张老太愣住,“月月,做么子?”
这时,张建新抱着一件新买的老太太款式的棉衣过来了。
关月旖从张建新手里接过棉衣,递给张老太,“奶奶,我以后不在这里,也很难照顾你。你多顾着自己一点吧!”
张老太惊讶地看着被大孙女塞过来的厚实棉衣,激动得老脸通红,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不、不不不……这棉衣肯定很贵……月月、月月……”
“你拿着吧!”关月旖说道,“我小时候你也只给过我钱。现在你老了,我能给你的,也只有钱了。”
说完,关月旖牵住张建新的手,拉着他走进了饭店。
张老太紧紧地抱着新棉衣,看着大孙女的背影,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