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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培桢还点了好几个地道的北京菜,

六奶奶一边吃、一边感叹她竟也有来这样高档饭店吃饭的一天,

然后又就着许培桢点的菜,来和关春玲拉家常,告诉她说北京人做菜的特点……

那六奶奶说的这些,关春玲还是很感兴趣的。

很快,关春玲的注意力就被六奶奶给吸引住了,也就不再关注许倩子了。

但,关月旖没办法不关注许倩子。

一看到许倩子,

三年前关月旖刚重生回来时的一系列报复,倒不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

印象最深刻的,是前世她被祁俊PUA十来年、也被许倩子这条疯狗不停地狂吠了十几年的痛苦。

张建新敏感地意识到,关月旖见到了许倩子以后,兴致突然就低了。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许倩子……以前你和她关系很不好吗?”

关月旖沉默片刻,如实答道:“是,很不好。”

她没打算瞒着张建新,便用客观的角度,将她和许倩子、祁坐骑的恩怨一五一十说了。

张建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

——那个名叫祁俊的男的,是月月的竹马;许倩子是高三才转学过来的天降,青梅打不过天降?

——许倩子的父亲许培光相亲看上了关春玲,不惜买通街溜子,想来个英雄救美、结果阴差阳错的祁俊的母亲与关春玲换了,以至于祁母的脸被丢尽了,祁俊的右手也废了?

——高考前夕,祁俊想要设计月月受辱、甚至还没废掉月月的右手!但,阴阳差错的,这个报应还是应验在祁母的身上!受辱的人是祁母,右手被废的人也是祁母?!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

关月旖一早报了仇,早就已经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一切。

但,张建新无法淡定!

他想起了在他的梦中,她的右手就是残疾的!

所以她的右手,常年带着手套。他也曾经见过她脱下手套洗手……五根手指已经变了形、还萎缩了!

所以她的左手十分灵活,无论是书写还是做实验……

所以!

张建新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在北京参加生物竞争的决赛时,那个苏真真发疯把液化氮洒向月月时,月月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左右手同时开弓,一手塌熄酒精灯一手扯下手套盖在酒精灯上……

如果不是因为左右手都极度灵活的话,

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张建新意识到什么……

他的心,突然毫无征兆地抽痛了起来。

痛到令他完全无法呼吸。

张建新将自己的双手藏在了桌子底下。

他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虎口。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能自由的呼吸。

他转头看向一旁,见许倩子、小孩儿家长、和饭店经理依旧还在扯皮?

张建新站起身,冲着大家说了声“我再去倒杯豆浆”,便拿着杯子朝着外头走去。

走到外头,很多小孩子都拿着杯子围在接豆浆那儿,

张建新看中了一个小胖子。

就冲着这小胖子的身板儿,一看就是个孩子王。

张建新对小胖子说道:“你知道吗?饭店里头能滑冰哦。”

“啥?”小胖子愣住。

张建新疑惑地问道:“你不知道吗?就是三个穿制服的女的站的那儿,那地儿能滑冰,就跑过去,然后站着不动、一下子能滑出去好几步呢!可真有意思!可好玩儿了。”他现在就想许倩子添添堵。

说着,张建新排队接豆浆去了。

孩子王把他的小弟们召集起来嘀咕了几句,然后小胖手一挥,“走!我们滑冰去!”

就这样,当张建新接好了豆浆正准备回去的时候,

他看到——

在许倩子、扯皮的家长、经理和部长站立的那个地方,

十来个小男孩儿调皮地在那儿滑起了冰!

不管经理和部长怎么劝,许倩子又是如何的破防、破口大骂,孩子们就是不听。

他们兴奋地尖叫、开心的玩起了滑冰——

有人站稳了,也有人站不稳。

但最终,一个孩子倒下后,其他的孩子因为绊倒了这个孩子,也接二连三全都绊倒了。

孩子们兴奋得哈哈笑!

但闻讯赶来的家长们却不高兴了,

又有前头那个小孩儿家长带头闹事,

许倩子不服气,为了要把自己摘干净,拼命说那些小孩子儿没教养,气得家长们的脸都是青的。

家长们纷纷叫嚷着让经理给个说法,而且他们都是本地土著,不少人来这儿是请客吃饭的,结果还闹出这样的不愉快。

如果不处理许倩子这个嘴脏的服务员,如果不给出补偿,他们就告到消费者协会去!

经理也憋屈,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许倩子!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所有的补偿全都从你的工资里扣!”

许倩子被气得满面通红!

张建新目不斜视地端着豆浆回了桌。

关月旖只看到许倩子那儿乱糟糟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问张建新,“那边儿怎么了?”

张建新一脸的惊讶,“啊?我不知道啊!”

第117章 第117章 在北京旧茶楼里喝大碗……

深夜,许倩子骑着破旧不堪、咣当作响的自行车绕了大半个北京城,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租住的地下室附近。

她从车头篮里拿出三条大铁链锁,分别锁住了她这架已经快要散架的自行车,

然后拖着疲惫沉重的步子,走下地下室入口。

一走进大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恶臭的尿骚味儿!

熏得许倩子几欲作呕。

她拼命加快了步子,正想一股作气冲进楼道——

不料,一个人迎面朝她冲了过来!

许倩子惊呼了一声,躲到一旁。

长长的楼道里只亮了一盏昏暗的灯光。

所以,她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只是听到了对方粗重的喘气声,并且闻到了浓重的劣质酒味混和着口臭,以及还能从阴影判断出——这是一个极其高大强壮的男人!

男人大约从她的惊呼声,判断出她是女人,便追了过来。

吓得许倩子往后跑了几步,然后贴着墙绕过男人,一边拔腿往楼道里跑,一边尖叫,“祁俊!俊哥!快开门!”

醉熏熏的男人发起了酒疯,踉踉跄跄地追着许倩子跑。

“吱呀——”

一扇铁皮门打开了。

面色惨白的许倩子立刻气喘吁吁地逃进去。

醉酒男人估计觉得追不上了,这才停了下来,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朝着出口走去,“呸!不正经的臭娘们儿!装什么清高啊!深更半夜才回来……还把自个儿当成良家妇女了……”

“砰!”

许倩子重重地关上了门。

地下室狭窄、阴暗、潮湿,不过六七平米大,隐约散发出霉味儿和其它的不洁气味。

昏暗的桔色灯光使人根本无法辨认出色彩,让人觉得置身于一片灰暗阴森、毫无未来与希望的逼仄世界。

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已经占据了地下室三分之一的空间;

再加上一张书桌……

空间便已经所剩无几。

门后的小角落就是生活区,放着一个煤炉,一个缺了腿又用砖头垫上的锈迹斑斑的架子,和一个脸盆架,对角墙上钉着的钉子,拉出一条晒衣绳,晾着破了洞的男式大裤衩子和打了补丁的女式文胸,文胸的两条肩带甚至粗细不一、颜色不同……

这就是许倩子和祁俊在北京的家。

许倩子呆坐在地上,

她眼里看到的,是自己正在经历的极度贫困、简陋肮脏,不见天日还一无所有的生活。

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关月旖的那件做工精美、价格不菲的娇嫩浅鹅黄色漂亮棉衣。

许倩子刚才的重重关门声,引来了邻居们的不满。

楼道里至少响起了七八道骂声:

“甘霖娘深更半夜你嚎丧啊?”

“喂!你们关门的声音能不能小点?老子踏马的刚睡着!”

“哪个断子绝孙的傻逼!还让不让人睡了?”

“能有点儿公德心吗?”

“115房,你老婆下台回来啦?今天卖了几次?绿帽子戴得爽吗?特么的下次关门动静还这么大,别怪老子过去飘你老婆!”

……

许倩子滑坐在地上,又生气又害怕,浑身都在颤抖。

祁俊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倩子,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许倩子指着门外,刚张开嘴——

就听到祁俊说道:“下次关门声音小一点儿,打扰到邻居就不好了。”

“还有,下回要记得拿钥匙开门。我解题刚有点儿思路就被你打断了……”

“对了倩子,你有带点儿吃的回来吗?这么晚了我都饿了。”

许倩子张了张嘴。

她想说,俊哥刚才有个醉鬼追我,好可怕;

她想说,俊哥你听到了吗?他们骂我骂得好难听啊,你帮我骂回去啊!

她想说,俊哥我骑了快一小时的车才回来,现在的我又冷又饿;

她想说,俊哥你知道吗我今天特别倒霉,打了几天零工结果今天因为拖地水没干,几个小孩子滑倒了我几天白干了!

她还想说,俊哥我今天看到关月旖了……

但不知为什么,

或者是身体极端的劳累,又或者是心里觉得太累了。

许倩子突然失去了表达欲。

“倩子?”祁俊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为什么一直坐在地上?”

许倩子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她没吭声,蹒跚着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透气。

然后拧开了煤气炉的风门,架上锅准备烧开水煮点儿挂面……

没想到:

两个保温壶轻飘飘的,一点儿水也没有,连着用来盛凉白开的大号搪瓷杯也是空的;

用来盛水的水桶更是空空如也;

被置放在墙角的痰盂,即使盖着盖子,也能从没认真盖好的盖子看到里头已经装满了深颜色的液体,更加遮不住浓重的尿骚味儿;

米桶里本来还剩下一斤左右的大米,足够她和祁俊吃上两顿的,但现在已经空了;

小搁架上的挂面也全没了。

许倩子的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她才哆哆嗦嗦地说道:“祁俊,你现在马上去接一桶水来。再把你攒了一整天的尿桶倒了、洗干净再拿回来……”

“砰!!!”

回应她的,是祁俊将厚重的书本狠狠摔在桌面上的声音,“烦死了!许倩子!你没见我正在解题吗?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在我投入解题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好吗?”

许倩子定定地看着祁俊。

祁俊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哪怕此时他非常生气,也没有回头看她。

但在许倩子看来,如今长发覆耳、瘦骨嶙峋的他,早已没有少年时的清俊斯文。

如今的他,怎么看都觉得透出一股颓废与油腻。

如同一个被烟渍烟油泡久了的精美水晶烟灰缸,怎么洗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璀璨夺目与晶莹剔透。

而她,似乎也快要被溺毙了。

许倩子突然就不想忍了!

她操着痰盂,直接将之朝着祁俊洒去!

腥臭的尿液泼了祁俊一头一身,还泼洒得整个地下室全部都是!

搪瓷痰盂“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你就解你的题吧!”许倩子怒道,“我撑不起你的梦想!祁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说着,许倩子夺门而出!

“砰!!!”一声巨响——

她重重地将铁皮门惯在墙壁上,

那铁皮门撞击墙壁后,又反弹回去,“砰”一声又重重关上了。

很快,从其他铁皮房里传出各种各样的辱骂声:

“草泥马老子神经衰弱啊!好不容易才有点睡意……哪个神经病在摔门?”

“丧尽天良啊啊啊啊啊!”

“115房你们又发什么癫?”

“你们要是敢再发出声音来老子杀了你们啊!”

许倩子怒骂了回去,

“我呸!老娘不惯着你们!”

“想杀人就来啊!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127房你踏马才是傻逼!”

“有本事你们别住这儿啊,付着一个月五块钱的房租,还觉是自己是人上人是吧?”

“都去死吧!都去死啊!”

……

她狂骂了一通后,

平时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出口成脏的邻居们,突然全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许倩子气冲冲地跑出楼道,

她想骑上自行车,尽管离开这儿……

可是,五分钟之前还被她用三条极粗的大铁链栓在铁架上的残旧自行车,居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是被人扔丢在地上的三把被人暴力破坏的挂锁!

小偷甚至连铁链也偷走了!

许倩子呆了半晌,崩溃地哭了起来。

因为这已经是她丢失的第四辆自行车了!

地下室的窗户那儿传来祁俊愤怒地低吼,“许倩子你疯了吗?”

“你踏马泼了老子一身一头的尿!”

“老子的书、卷子全毁了……”

“连床上也是尿!”

“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愤怒到了极点的许倩子尖叫了起来,“你还有脸来来骂我?”

“我为了供你读书,一天打四份工,每天光是花在打工路上奔波的时间就超过了三小时!我没日没夜的挣钱,全给了你……每个月至少给你四百块钱!”

“你呢?你拿着钱都干了些什么?”

“一个月五块钱的房租、十五块钱的大米挂面煤球还要我出钱!”

“你从早到晚呆在地下室里,连撒尿都不肯离开房间一步!”

“我在外头累死累活一整天,回来还要侍候你……”

“祁俊!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我踏马的为什么要为了你这样的残废而自甘下贱?”

“你天天说你要复读,你要考上名牌大学,你要为我挣来一个锦绣前程……可你都已经参加了三次高考了,今年才考了三百分不到!”

“你就是这样……以复读为名给我画个大饼,然后心安理得享受我的供养吗?”

许倩子大哭一场,放下了狠话,“祁俊!我从来都不欠你的!我们一刀两断!”

说完,她转身跑了。

祁俊呆了半晌,终于顶着一身一头的尿骚味儿追了出来。

可许倩子已经不见踪迹。

祁俊表情阴冷。

许倩子跑开以后,无处可去。

九十年代的街头治安并不是很好。

犹豫半晌,她裹紧了身上并不厚实的棉衣,低着头快步跑到了附近的派出所门口。

她忍着饥饿,坐在派出所旁边的台阶上,抱臂将就了一夜。

天夜以后,许倩子打了个电话回老家。

但,电话是陈晓霞接的。

听着电话那头陈晓霞喂喂喂问你是谁的声音……

许倩子心里烦闷得要命,挂掉了电话。

这一整天,许倩子一共打了六次电话回家,

直到第六个电话,才是许培光接的,“喂,哪位?”

许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爸我后悔了!爸爸……”

她委委屈屈地说了自己的现状,强调自己居无定所、身无分文。

电话那头的许培光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这样吧,你要是实在没地儿落脚呢,要么你就回来……”

“不过,我今年过年也是要去北京的。”

“你是嫌麻烦呢,就先去北京向阳街十八号,找许老爷子,让他暂时安顿你。”

“到时候我也要去。”

许倩子愣住,“向阳街十八号……许老爷子?”

“他们也姓许?”

“爸,原来我们家在北京是有亲戚的吗?你怎么不早说?”

许培光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的,“就……一般普通的远房亲戚吧!”

“倩子,你要是去呢,尽可能避开老太太,只找许老爷子。”

“许老爷子要是问起你是谁,你就说你奶奶的名字。”

许倩子已经在外头飘泊了好几年,见惯人情冷暖,不再是以前那个傻白傲了。

闻言,她奇道:“所以许老爷子不认识我们,是吧?”

许培光嗯了一声,说道:“到时候你说你奶奶的名字就行。”

“爸,那你什么时候来?”许倩子又问。

许培光道:“这几天店里生意挺好,我得照看着……再过个三两天吧!”

许倩子想了想,“你别带陈晓霞来,我讨厌她!”

许培光犹豫片刻,嗯了一声。

许倩子开心地收了线,心想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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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春玲和六奶奶仔细比对过各大饭店酒楼的地理位置、服务态度、食材出品、价位与菜式以后,

终于决定在一家名叫祥鹤居的饭店里摆酒。

接下来,六奶奶又忙前忙后的,帮着关春玲采买酒水、喜糖瓜果花生、回手礼,

甚至还带着关春玲跑遍了各大商场,买到了婚礼当天要穿的衣裳。

是的,北京的冬天太冷。

所以关春玲在广州摆酒时穿的裙褂就不那么合适了。

当然也能穿,但里头要加毛衣毛裤、外头一定要再加件合适的棉衣外套。

六奶奶帮着找了件大红色呢子双排扣夹棉衣,

再配上另外买的白色兔皮大领子围巾,

配上裙褂倒也十分般配。

与此同时,六奶奶还能抽出空来,帮着关春玲置办好一系列的年货。

关月旖私下对妈妈说道:“妈,六奶奶也太能干了吧?”

“她就像个超人似的……咱们跟她相处了几天,我还没见过她干不了的事儿!”

“这么好的一个人,她的晚年怎么这么凄惨啊?”

“她简直比我们还惨,至少我还能和妈妈相依为命,可她身边全是混账和人渣!”关月旖感慨地说道。

关春玲叹道:“可不是呢嘛!”

“你想啊,许致庭暗搓搓地白住了大房那么多年的院子……一直到现在都贼心不死的想要不动声色地霸占。”

“他是这种人,他老婆孩子能好到哪儿去?”

“你六奶奶没什么钱,可落在许致庭和他老婆孩子的眼里,那也是个香饽饽!”

“尤其是许致庭的儿孙们,享受了你六奶奶的付出,却一点儿也不肯反哺老人,就想着等她百年以后拿她通州的那套小房子呢!”

关月旖小小声问道:“妈,那既然六奶奶也没亲人了……她想不想跟着我们去广州?”

关春玲叹气,“我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了,她不太愿意……意思是她从没去过南方,一怕水土不服,二怕人生地不熟的……算了,她不想去咱们也别勉强了。”

关月旖点头。

关春玲又道:“对了月月,明天我和阿大、和你六奶奶一块儿去许致庭那儿。现在我们最大的几件事儿全都办妥当了,再不怕和他们正面交锋了。”

“阿大也说,咱们一直不跟他们见面也是不行……好像我们怕了他们似的!”

“再说好,与其让他们来我们这儿闹,还不如我们去他们那儿闹!”

关月旖听出了门道,“妈,你们这意思是,让我和妹妹别去?”

关春玲点头,“对,你俩别去了!因为我们是做好了吵架的准备的,你们两个小孩子去了不合适。”

“现在我和阿大摆酒的地点和日子都已经定下,连着喜帖也发了出去……所以房子的事儿,一定要在摆酒之前讲清楚。”

“否则,万一许致庭他们想在我们的喜宴上拿着这事儿来说可怎么办?”

“我们的房本儿都已经到手了,我们不怕笔他们闹,但不能让他们在喜宴上坏了我们的兴致!”关春玲说道。

关月旖点头。

于是第二天,关月旖带着妹妹在家,大人们去了向阳街。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张建新找了过来。

他也没啥事儿,就是不愿意在家对着姜宽,宁愿花一小时倒上几趟车,过来找关月旖。

关月旖倒是愿意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看看收什么的,

奈何妹妹太闹腾了,非嚷着要出去玩儿。

张建新便提议,“不如我们上什刹海公园去玩儿。”

“太冷了我们不去!”关月旖不同意,“下着雪在呢!万一让你冻感冒了,妈又得啰嗦我。”

小月月扁着嘴儿叫嚷道:“小月月有棉衣!不怕冷的!”

张建新提了个建议,“什刹海公园附近有个茶楼,我们逛完公园可以去茶楼坐坐,烤着火、喝着热乎乎的大碗茶,还可以听相声。”

啊?

可以听相声?

关月旖前世今生都没听过现场版的相声表演,很想去见识一下。

于是,关月旖学着妈妈的样子,收拾了一个包,带上妹妹的几块汗巾、叠好了又压实了的小毯子,一包各种各样儿的零纸儿,又带了个装满开水的保温杯;

她留了张纸条在家,又锁好了门,和张建新一起带着妹妹出去玩去了。

冬天的什刹海公园很美。

湛蓝的天空衬着白皑皑的雪,宁静的湖面被细微的风吹起微微的波纹,被冷白的日光映出熠熠细碎的波光……

美丽的景色总是很容易让人心情愉悦。

关月旖和张建新聊着天,兴致勃勃。

然而小月月的快乐却与哥哥姐姐不同。

小月月和一只鸭子交上了朋友。

那只鸭子孤独地在湖面上游着……

小月月朝它喊了几声,小鸭子一直盯着她,然后试探着慢慢地靠了过来。

小月月找姐姐要了块桃酥,掰碎了扔给小鸭子吃。小鸭子扑楞着翅膀过来,吃了小月月投喂的桃酥……

然后,一人一鸭就你追我赶的玩了起来。

就这样,小月月疯玩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精疲力竭,这才放下一整块桃酥饼,被关月旖牵着,姐妹俩跟着张建新去了附近的茶楼。

这茶楼还挺大,坐在大厅里消费呢,价格很亲民。

每一桌都像火锅店那样,中间被挖空一块,放了个小炭炉;

炭炉上放一块铁网,铁网上放一个铁壶。

一壶茶一块钱,可以无限续水。

点心呢,最便宜的是炒香瓜子儿、盐水花生、五香茴香豆,一角五一份;

豌豆黄、驴打滚这样的甜点是三角钱一份;

另外还有五香驴肉、酱卤牛肉,是一块钱一份。

关月旖三人没吃午饭,点了两碗炸酱面和两碗清汤面;然后茶水、现炒香瓜子、盐水花生和驴打滚、五香驴肉都要了些。

小月月吃了一碗清汤面,就困得不行。

关月旖让妹妹脱了棉衣和鞋、从包包里拿出小毯子,让她睡在板凳上,包包当枕头,小毯子当被子,脱下来的棉衣盖在身上。

妹妹呼呼地睡着了。

就连相声节目开始,妹妹也没醒。

关月旖和张建新倒是津津有味儿的一边磕瓜子一边听相声……

不过,两人都是南方人,虽然来了北京一段时间了,但还是需要很认真地听,才能听懂相声演员们的表演。

直到相声表演结束——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时,

小月月才揉着眼睛起来了。

说实话,关月旖还挺担心妹妹会闹腾的——因为妹妹没看成相声表演。

还好,小月月没生气,但见隔壁桌有个小孩儿拿着个……卤蹄膀在啃,她便也嚷着要回家、要吃妈妈卤的大蹄膀。

好嘛,那回家吧!

关月旖准备买完单,就和张建新道别,然后各回各家的。

没想到,

跑堂小二过来告诉关月旖,“已经有人给你们结过账了!”

关月旖愣住。

张建新左右看看,发现了熟人。

——姜宽正在二楼的雅座那儿,伸了个头朝下张望。

见大孙子发现他了。

他咧着嘴儿笑眯了眼,还朝张建新挥了挥手。

张建新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关月旖,低声说道:“我家老头儿付的账。”

关月旖抬眼看去,“那势必是要去打个招呼的。”

张建新有点烦。

但他也不能阻止月月,这是月月家的教养。

关月旖收拾好东西,牵着妹妹的手,走到茶馆出口处,正准备上二楼雅座……

却见姜老爷子被人左呼右拥着下来了。

关月旖上前去,大大方方地向姜宽打招呼,“姜爷爷好!”

小月月也被姐姐领着,冲着姜宽喊,“姜爷爷好!”

姜宽是应老友之邀,来茶楼吃茶听相声的。

今天不是休息日,茶楼也一向鲜少有年轻人来这儿,

所以张建新和关月旖一进来,就吸引了姜宽的注意力。

他不但认出了大孙子,还认出了大孙子的“月亮”——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自信又从容,大方又端庄。

姜宽找人打听过“月亮”的情况,

知道那是个读书特别厉害的女孩子,

母亲在广州做餐饮生意,颇有身家;

继父不但是北京人,同时也是书香世家,更是生物制药界的扛把子!

这样的家庭,配他的大孙子也不是不可以。

何况他早已没了名利心,只求大孙子以后能平安顺遂就好。

这么一想,姜宽就对“月亮”十分满意。

这会儿见月亮落落大方的样子,姜宽很高兴,“是月月吧?”

关月旖点头。

姜宽和气地问道:“现在要走了吗?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啊?”

关月旖答道:“姜爷爷,我们出来很久了,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姜宽点头,“成,我有车,我送你们回去吧?”

关月旖婉拒,“那倒不用,我们搭乘公共汽车也是很方便的。”

张建新想了想,劝关月旖,“天这么冷,小月月又累了,你就蹭个车呗!要不然啊你回去要倒三趟车呢!不如送你去田家坳,这样你和小月月只需要坐一趟车就行。”

关月旖还没来得及回答,

姜宽很高兴,“成!那就这么着!”这还是他的大孙子第一次愿意承他的人情!还能不答应么?

关月旖由衷地谢过姜宽,“那就谢谢姜爷爷了。”

于是,一众人上了姜宽的车。

张建新坐副驾座,

关月旖抱着妹妹和姜宽坐后座。

姜宽很珍视大孙子,也知道大孙子正在追求月亮,而月亮还没答应……

所以姜宽和关月旖聊天也聊得小心翼翼,

问了一下习不习惯北京的气候和饮食,今后在学业上有什么打算等等,

这时——

小月月突然指着车窗外,大喊了一声“爸爸”,

关月旖一怔。

小月月已经焦急地喊了起来,“妈妈!姐姐你看!你看啊!他们在打我们的爸爸!”

第118章 第118章 一饭之恩当不当报……

许培桢带着妻子关春玲、六奶奶一块儿去了向阳街的大伯父家。

大伯父许致庭正在家里着急上火、拍桌子骂娘:

“马拉个巴子的!都特么一群废物!让他们去找个人……就这么难?我就不信了,那胡同会长了腿、自己跑了?”

“找人这么简单的事儿……你就一家一家的拍门去问啊!你就说我们是许培桢的亲戚,马上过年了我们想一块儿热闹热闹……这都不会?”

“但凡脑子能有核桃大,都能找得着!”

“说找不着的都是特么是脑子有坑的!”

骂完那几个找不到人的,

许致庭又骂起了许培桢:“……还是个读书人呢!”

“我呸!哪个读书人像他似的,滑溜得像个泥鳅!”

“哼,老子愿意好好和他谈,那是给他脸了!他尾巴还翘上天了是吧?老子把话撂这儿了——这房子老子已经住了一辈子!就是死,老子也要死在这院子里!”

“他要是识相的,老老实实去给办过户!”

“要不然啊……可别怪我拿捏他的婚事儿!”

……

许培桢与妻子、婶子面面相觑。

看来,许致庭好像还真打算在许培桢与关春玲的婚宴上搅事儿?

幸好许培桢抢先办好了房子过户。

“大伯!大伯在家吗?我是许培桢!”许培桢大声叫嚷道。

院子里的骂声顿时收住。

片刻,许致庭迎了出来,一张老脸笑得像冬日里盛开的菊花,“哟!今天什么风把我的好侄儿给吹了来!难怪一大早的,喜鹊就在枝头叫!”

六奶奶在一旁小小声嘀咕道:“马上就是年关了,哪家的喜鹊这么不长眼,天寒地冻地还要跑出来给白眼狼报喜啊?”

许致庭一愣,狐疑看向了六奶奶,“你说什么?”

六奶奶笑道:“没什么。”

许致庭看看六奶奶,又看看许培桢,突然问道:“你俩怎么一块儿来了?”

许培桢道:“大伯,这几天六婶都住在我那儿。您也知道,我是一个人去的广州,回来的时候拖儿带女。我一个男同志,以前也没管过过年买年货、结婚办喜酒的事儿,所以我请六婶帮着春玲的忙呢!”

听了这话,许致庭不高兴了,“培桢啊,你家春玲儿不懂事儿,可以找你大伯母嘛!”

关春玲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许培桢正准备开口——

六奶奶抢先说道:“大哥啊!你老了,可不懂他们年轻人心里的情情爱爱!”

“人家培桢的意思呢,是舍不得让他媳妇儿忙东忙西,所以要找个人帮她干活。”

“不是我说,这活计除了我啊,还真没人能干。”

“尤其是大嫂,她绝对干不了这事儿!她嫁给您四十年,饭没煮过一顿、衣没洗过一件。前头是培桢奶奶侍候的你们,后来是媳妇们侍候的你们……”

“让我大嫂子煮饭,她头疼闻不得油烟气;让我大嫂子洗衣,她手疼啥也干不了!”

“家里的钱财全握在您手里,她连买条裤衩子都得求您给钱……这四十年来,供销社都已经改了名儿叫做百货公司,她都没进过一次!”

“大哥,你让大嫂带着培桢媳妇去置办年货?订婚宴?您是在开玩笑吧?”六奶奶说道。

许致庭被气得老脸直哆嗦,“你!!!”

许培桢适时来了一句,“没事儿没事儿,大伯您别担心,现在我们全都解决好了。”

“年货已经办好了,办喜宴的饭店、日子也看好了,酒水喜糖准备好了,请柬也全都送了出去……这还得多谢六婶。”

“大伯,我们今儿来,就是来给您和几位兄弟送请柬的。”

“你们可一定要去啊!”许培桢说着,将婚礼请柬递了过去。

许致庭看了一看,失声惊呼,“祥鹤居?”

祥鹤居的名气不如全聚德、便宜坊大,但也是个老字号,而且席面价格不菲。

“培桢,这就是你六婶带着你媳妇儿千挑万选出来的?”

“你知道祥鹤居有多贵吗?”

“你知道上祥鹤居办喜酒……一桌得花多少钱吗?”

“嫡亲的大伯你不信任,你去信任一个没有血亲关系的娘们儿?”许致庭大声质问。

六奶奶从来也没想过,她为许氏家族奉献了一切,最终换来的却是许致庭一句“没有血亲关系的娘们儿”……

她被气得眼圈通红。

关春玲安抚地拍了拍六奶奶的手,转头对许致庭说道:“大伯,在我眼里,您和培桢也是出了三服的远房亲戚,算不上什么血亲。”

“再说了,祥鹤居是我看上的地方,席面也是我花钱订的,您到底有什么意见?您凭什么有意见?是您出钱吗?”

关春玲的质问,令许致庭表情大变!

他被气得发抖,指着关春玲,质问许培桢,“你瞧瞧!瞧瞧啊!这就是你娶的二婚老婆?”

“许培桢!我一早就跟你说了,你一个未婚未育的男的,你还是个博士!你还有北京户口!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依我说呢,趁着还没跟她结婚,你赶紧和她断了!大伯再给找几个条件好的女的,哪一个不是乖乖在家相夫教子,洗衣做饭。”

“哪像关春玲这样儿一天到晚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你根本不知道她干的是什么活计。”

许培桢的脸也阴沉了下来。

“大伯,春玲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我花了快三年的时间,才求到她点头愿意嫁给我。你最好对她客气点!”

许致庭惊呆了。

他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许培桢,又看了看关春玲……最后看向六奶奶。

他心想,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怎么胆敢这样冲着他不客气?

这时,大伯母出来唱红脸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嗐!大过年的,又都是一家人,这是在闹什么?”

“老头子,可不是我说你,你啊年纪一大把了,这脾气是该收一收了……别说人家培桢打小儿起就不在你跟前,就是当初他爹还活着的时候,也和我们不大亲。所以他不了解咱家的情况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好好和他说说呗,这么大火气干什么?你不知道你高血压啊?”

然后大伯母又来劝许培桢,“培桢啊你别生你大伯的气,他呢也是好心,希望你能有个更好的选择……”

见许培桢又要炸毛,大伯母连忙说道:“当然了,你喜欢春玲,那肯定是因为春玲有些过人之处!总之,你自个儿挑的媳妇儿你自个儿受着。”

“只是培桢啊,你大伯毕竟是长辈,你可不能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忤逆他!”

“哎,天这么冷你们别在外头站着啊,快回屋里坐着去。”

说着,大伯母一手牵着六奶奶、一手牵着关春玲,一边打着哈哈一边领着人进了屋。

许致庭看看天、看看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哼着小曲儿也跟上了。

落在最后的许培桢心下冷笑,心道大伯父两口子也挺有意思的,来劝架还要端着架子。

不过,还得赶紧想法子赶紧把话题引到房子上去。

但很快,许培桢就找到了机会。

因为大伯母问道:“培桢啊,你这几天没来,是干什么去了?”

许培桢答道:“上房管所去办事儿了。”

大伯母愣住,许致庭也愣住。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

许致庭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于是大伯母继续问:“培桢啊你上房管所干啥去?难道说,你在劳动胡同那儿买的房子要过户?要是有困难啊你就说,你大伯父在房管所有熟人!”

“真的?”许培桢惊喜地问道。

大伯母道:“当然!”

她凝视关春玲片刻,问许培桢道:“怎么?你真要把劳动胡同的房子过户?过给谁?你媳妇儿?”

说着,大伯母看向关春玲的目光也变得愈发不善。

许培桢道:“不是。”

大伯母一怔。

她表情微妙,有种“即使这次你没被她骗那也是迟早会被骗”的意思。

许培桢含笑解释道:“大伯母,我的意思是,过户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倒不用再麻烦大伯母和大伯父。”

“但并不是把劳动胡同的房子过给春玲,她自己有钱,看不上我那小破房子。”

听许培桢这么一说,大伯母和许致庭又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大伯母又问道:“培桢啊,那你办的是什么过户手续?”

许培桢含笑说道:“那自然是把应属于我的房子要回来了。”

大伯母一惊!

许致庭也被吓了一跳。

“你知道这房子……”

“你说什么?”

他两口子齐声说道。

许培桢含笑回答大伯母的话,“是的大伯母,我已经知道咱们向阳街的这套四合院是我家的了。”

大伯两口子眼神放空,表情呆滞。

半晌,他俩终于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许培桢。

“秀凤,你别乱说话!”大伯父冲着大伯母怒吼了起来。

大伯母委屈地说道:“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大伯父怒道。

许培桢正式开始胡说八道,“是姜宽首长说的。”

闻言,大伯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了眼眶,“啥?”

大伯母也失声惊呼,“谁?姜宽?哪个姜宽……那个、那个……以前老是在新闻联播里到处视察工作的首长姜宽吗?”

许培桢点头,“对。”

大伯两口子的表情……

怎么说呢,就有种天打五雷轰的惊诧感。

他俩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姜宽首长怎么就知道这套房子是大房的?!

等等,许培桢他爸许致修两口子也是赫赫有名的科学家,

而且许致修两口子也是去美国留的学,

难道说,许致修和姜宽是旧相识?

(许培桢: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大伯呆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焦急地问道:“许培桢!你刚说你、你把房子过户了?”

许培桢点头,“对!”

大伯不敢相信,“你过户的是哪一套房子?”

“就是大伯您欠我们家四十年房租的这一套。”许培桢很有礼貌地说道。

大伯惊呆了,“你……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房管所有我的熟人!你要是真办了过户,他们会给我通风报信儿的……不,他们会告诉我的!我这还没收到风声呢,所以你绝对不可能办好了过户!”

许培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递过去给大伯。

大伯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仔细一看,瞋目裂眦,“许培桢你!”

大伯母赶紧从丈夫手里接过来东西,一看,惊呼道:“房本儿复印件???向阳街十八号四合院……户主许培桢?天哪!”

大伯激动地说道:“许培桢你疯了?你伪造文件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许培桢笑得云淡风轻,“您要是觉得有问题,大可以报警,让公安来查一查,我这房本是真还是。”

“原件在哪儿?”大伯激动地问道。

许培桢如实相告,“房本儿的原件被我藏起来了,我怕您一生气,给我撕了……其实我也不怕您撕,就算您给撕了,我在房管所那边儿也有备份,分分钟可能重新申请一个新房本。但我这不是怕麻烦么!”

大伯被气得浑身发抖,“我不信!房子过户是最难搞的事儿!你才回来几天,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过户!”

许培桢道:“这不是有姜宽首长的特批吗?”

大伯哑口无言。

他捂住心口,面色惨白,开始猛烈的呼吸。

六奶奶说道:“大嫂,你赶紧拿了速效救心丹出来给大哥吃下,再把他衣裳领子口敞开些。”

大伯母早就已经被吓傻了,得了六奶奶的提示,才赶紧照办。

老爷子这才缓了过来。

气得他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许培桢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你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个的,就瞒着我去过户了房子呢?”

“我可是你的大伯!我在这房子里一共住了六十年!我、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告诉你许培桢,只要我没同意,这房子就不能归你!”

许培桢也不吭声,笑眯眯地看着大伯。

他其实就是在等大伯冷静下来,才能好好谈。

可大伯无能狂怒了很久,依旧冷静不下来……

六奶奶忍不住了,问道:“大哥,您能展开详细说说吗?”

“您就说说您霸占了人家几十年的房子一分钱房租没给,到底是怎么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法?”

“我们都是乡下人,不大懂您的大道理。”

大伯被气得口不择言,“就凭我在这儿住了六十年!”

六奶奶,“大哥你跟我说说,那大太监李莲英侍候了西太后一辈子,他不也在宫里住了几十年么?后来他到底当没当上皇上啊?”

大伯:……

关春玲一听,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许培桢也忍俊不禁。

大伯母盯着六奶奶看了半日,问道:“六弟妹,是你在培桢面前乱嚼舌根子吧?”

六奶奶,“这怎么可能呢?我就是个活着给你们当下人,死了还能贡献一套房子给你们的蠢笨寡妇……我哪有那样的能耐?”

大伯母在六奶奶面前一向很有优越感,根本受不了现在六奶奶这样的夹枪带炮,

当下便皱眉说道:“行了行了,我们好歹也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养条狗,也知道见了主人家摇摇尾巴,你倒好,专在外人面前拆我们的台!”

六奶奶冷笑,“我是你们家养的一条狗?”

她气得快要哭出来了,“既然这样,那你给我说清楚,你们家是怎么养我的?哪年哪月哪天给过我哪怕一碗剩饭?你说!你说啊……但凡只要你能说出一个字,今儿我触柱死在你家院子里!我通州的房子归你们所有!”

关春玲急忙挽住了六奶奶的胳膊,生怕她做傻事,“婶子咱就说说气话哈。”

大伯母有些不自在,“我就是打个比方!”

大伯不耐烦地说道:“老六家的,你的事儿都不重要!现在扯那些做什么,行了行了我们说正事儿……”

“秀凤儿,你好好管教一下老六家的!让她闭嘴,我们先解决重要的事儿。”后一句话是对他妻子说的。

许培桢点头表示同意,“对对对!我也觉得应该先最重要的事儿解决掉——”

“所以大伯,我才是这房子的主人,房子我肯定是要收回来的,您一家子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

“啊对了,俗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您和我爸还是隔了两层的堂兄弟,这些年的租金……该算还得算,大伯您说,是吧?”

大伯愣住。

许培桢并没有给大伯发挥的机会,而是转头对关春玲说道:“回头大伯给了我们四十年房租以后,匀出三分之一给六婶……就当是那些年,六婶给住校的我和我哥送饭的报酬!还有,当初小月月刚出生,我又不会带孩子,全靠六婶帮衬!”

关春玲点头,“当报一饭之恩。”

六奶奶心里正难受呢!

她年轻的时候帮着大哥大嫂做家务、带孩子,挣到一点儿钱全都拿来贴补大哥一家。

那时候大嫂哄着她,说你也别怕你寡妇无子、孤老无依,只要你对我的孩子们好,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以后你老了,我肯定让他们去侍候你……

就冲着这句话,六奶奶是真心实意地将大嫂的孩子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没想到……

她为之奉献了一辈子的“家人”不但把她当成狗,现在她年老多病,需要他们照顾的时候,他们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还在算计她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财产。

倒是她照顾得不多的许培桢,竟然还惦记着她的好!

还有培桢的媳妇春玲儿,也是个心善的……

前些天,春玲儿还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要跟着她们去广州生活。

她没脸去,因为觉得以前年轻、身体好的时候没为培桢做过什么,现在她老了身体还多病,哪好意思去让他两口子供养!

没想到,培桢春玲两口子居然会为了她的养老而想办法。

六奶奶呆了半晌,大哭了起来,“没错儿!许致庭!但凡你要点儿脸,你就把四十年房租拿给培桢,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你要是不给,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忘八!”

“哪有人像你一样脸皮厚,霸占了堂弟的房子……直到堂弟死也不说,现在还想瞒着堂弟的孩子的!”

“甚至!现在人家真正的房主都已经拿到了正儿八经的房本儿,你还想装疯卖傻钱也不给、房也不还?你要不要脸?你到底要不要脸?”

大伯被气得不行,才吃完速效救心丸不久,又捂上了心口。

大伯母护夫心切,叉腰大骂六奶奶,“你个扫帚星!你给我闭嘴!你没男人,就想气死我家老许,害我也变寡妇吗?你给我滚出去!要是我男人气出病来,我和你拼命!”

六奶奶反骂了回去,“王秀凤!你才是你男人养的一条狗!”

这时——

一道娇滴滴、怯生生的女孩子声音响了起来,“请问,许致庭爷爷在吗?”

霎时间,场面一片寂静。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院子门口。

一个年轻朴素的姑娘打量着院子里的众人……

她没看到关春玲。

因为关春玲一直拉着六奶奶,怕她出事儿;

但六奶奶气不过,所以一直挺身而出,大骂许致庭。

于是,关春玲被六奶奶给挡得结结实实。

不过,虽然年轻姑娘没看见关春玲,

但关春玲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年轻姑娘——她是许倩子啊!

关春玲目瞪口呆。

她心想,虽说许培桢很直接地说他不认识许培光,

大伯、大伯母也一直说不认识许培光。

但就冲着许倩子今天出现在这儿……

那么许倩子……她爸许培光十有八|九与许家是有点儿关系的。

“孩子,你是谁?”大伯打量着这个年轻姑娘,总觉得眼熟得不得了。

来人是许倩子。

她牢记父亲的话——尽可能避开许老太太,只找许老爷子。

于是许倩子环顾人群一周,发现有两个老太太。

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许老太太。

许倩子现在又累又冷又饿,而且身上的钱也已经花完了。

她现在很想赶快认亲,得到好的招待。

于是,许倩子顾不得许多,面上堆着笑,对许致庭说道:“爷爷,我是你的孙女许倩子。”

“我爸叫许培光,我奶奶叫邱荷啊!”

“你说什么?”大伯母王秀凤尖叫了起来。

第119章 第119章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许培桢也呆住了。

妻子一早就在怀疑“许培光”这个人……

因为她总觉得许培光和他有关系。

原因是,他和许培光的名字实在太像了。

但,许培桢也问过不少亲戚,培字辈儿的人不少,但确实没有一个叫许培光的,也没有迁去了湘省的。

之前他也当面问过大伯、大伯母,

就连掌管族谱的大伯也亲口说,不知道许培光这号人。

可见得,大伯自己也不认得许培光这人。

那天在便宜坊吃烤鸭的时候,许培桢也见到了许倩子本人。

据妻子和大月月所说,许倩子的长相,至少有七成是随了父亲的。

许培桢愈发肯定,他一定是不认识许培光的。

可是现在——

当这个许倩子出现在大伯家,而且还大声说出她爸爸名叫许培光,她奶奶名叫邱荷的时候,

许培桢愣住。

邱荷?

这名字有点熟悉。

仔细一想,许培桢想起来了。

他的太奶奶曾氏,乃旧社会的高门贵女,嫁到了门第儿相当的徐家以后,也成为了名门贵妇。

太奶奶心善,要是见着贫苦人家卖儿卖女的,便忍不住要出手相救。

之前六婶说的那个徐二奶奶,当初就是他太奶从路边买回来的卖身葬父的孤女,听说徐二奶奶没有名字,他太奶给取了个莲字,叫徐莲,寓意莲出於泥而不染;被称为徐二奶奶,是因为徐莲的丈夫行二。

邱荷也是一样。

听说邱荷的母亲是个窑姐儿,自幼不知父亲是谁;

她六岁那年生了重病,眼看不行了,老鸨直接把她扔了出去。

邱荷不想死,挣扎着爬到菜市场呼救,可惜无人救她。

正好遇上挎着篮子去买菜的徐莲,才被捡了回去。

后来太奶奶颇费了些银钱,才把邱荷救活。邱荷的名字也是太奶奶取的,后来她一直在许家当丫鬟。

四八年年底,虽说北平在名义上还没解放,但新政府其实已经接管了地方政务。

太奶奶积极响应新政府的政策,将家中仆役全都放了籍,愿意回老家的,她老人家还发了路饷。

那会儿徐莲年长些,已经结了婚,她男人就驻守在北平,所以她还和太奶住在一块儿;

邱荷才十六七岁,她无父无母的,太奶奶希望她能留下来,大家虽然不再做主仆了,但住在一起还是相互有个照顾,以后找婆家也能找个知根知底的。

邱荷不同意,她拿了太奶给的钱以后就失踪了。

后来许氏家族里的人还常念叨邱荷,说她没良心,许家的奴仆全都受过太奶奶的救命之恩,即使后来大家各奔东西了,隔上几年也总会回来走动走动,带上家乡特产来探望太奶奶。

就好比徐二奶奶吧,虽说太奶奶仙去几十年了,可徐二奶奶每隔几年就要带上儿孙们来一趟北京,去给太奶奶扫扫墓,还要念叨几句如果当初不是许老太太救了我,根本就不会有你们之类的……

其他人也做不到年年来,毕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但隔三岔五的还是会来。

只有邱荷,再也没了音讯!

如今再听到邱荷的名字,许培桢觉得难以置信。

——刚才许倩子说,她爸叫许培光,她奶奶叫邱荷?

所以???

许培光,是许致庭和邱荷生的?

这……

六奶奶是五五年才嫁进许家给许六叔当填房的,她只听是从族人嘴里说过邱荷,并不认得。

但听了许倩子的喊话,

六奶奶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啥?你说你叫啥?你爹是谁,奶奶是谁?”六奶奶又问了一遍。

许倩子又说了一遍,“我叫许倩子,我爸叫许培光,我奶奶叫邱荷。”

说着,许倩子又细细地解释,“我奶奶叫邱荷,邱,是土丘加个耳朵旁;荷,是荷花的荷。”

“我爸叫许培光,培,是土字旁的培养的培;光,是光宗耀祖的光。”

“我叫许倩子,单人加个青字的倩。”

六奶奶又问,“孩子,你们家在哪儿?你奶奶还好吗?你爸多大年纪了?”

许倩子看了看众人,怯生生地答道:“我们家在湘省桐县的桐花镇,我奶奶已经去世了,我八岁那年去世的。我爸是五一年十月的生日……”

“哈哈哈哈哈哈!”大伯母王秀凤突然大笑了起来。

她转头看着丈夫许致庭,一字一句地说道:“原来……你和邱荷还有一腿儿啊?”

“老太太四八年把邱荷打发走,邱荷的儿子是五一年十月出生啊?”

“你俩好了整整三年?”

“真是想不到啊,许致庭,你和邱荷的孙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许致庭!你!你瞒得我——好苦啊!”王秀凤愤怒且难堪地说道。

许致庭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他怒视着许倩子,吼道:“滚!我不认识什么邱荷不邱荷的!快给我滚!”

许倩子被吓得不轻,

她现在没有钱、没有栖身的地方,

如果许家不收留她,她就只能回地下室去,和祁俊呆在一起!

而且这时候她回去也不现实,

万一她爸来北京了呢?

那岂不就错过了?

于是她红着眼圈儿,怯生生地对许致庭道:“爷爷,我真是许培光的女儿……我奶奶也确实叫邱荷啊!”

许致庭大骂了起来,“滚滚滚!我可不认识什么秋荷春荷啊!快走开!”

许倩子受不得这样的羞辱,夺路而逃。

然而她这一跑——

便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然后哎哟一声,

对方没事儿,

但许倩子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跑进院子的,是个半大的男孩子,胖乎乎的,浑身横肉。

他将许倩子撞翻倒地后,愣了一下,打量许倩子片刻……

他发现许倩子身上穿着单薄的旧棉衣,而许倩子瘦削苍白,头发干枯,面有菜色,表情愁苦,一看就像个外来务工人员。

男孩儿冲着许倩子抛下了一个“哼”字,绕开了她,朝着院子里跑去,“太爷爷!太奶奶!大宝来看你们啦!”

是的,这男孩儿是许致庭的曾孙许大宝。

许致庭与王秀凤育有三男二女,长子许培耀今年五十多,二十一岁结婚,四十三岁当爷爷,孙子许大宝今年八岁。

许大宝并不知道院子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像往常那样朝着太爷爷太奶奶扑去,“太爷爷好!太奶奶好!”

“太奶奶!今儿天气可真冷,咱们弄个羊蝎子火锅儿好吗?”

王秀凤正在生气,连平时最心爱的大曾孙也觉得面目可憎,“我可当不起这声太奶奶!大宝啊,你还是去找你二太奶奶要羊蝎子火锅吧!”

许大宝愣住,“什么?二太奶奶……是谁啊?”

说话之间,老大许培耀两口子,老二许培煜两口子,老三许培煊两口子和他们的儿辈全都涌进了院子。

林林总总足有二三十口人!

六奶奶一见这势头,立刻压低声音对关春玲说道:“春玲儿啊,他们人多势众,咱们才三个人,可吵不赢呢!”

“你得拖延一下时间……实在不行就拿许倩子这把刀,去戳你大伯母的肺管子!”

“我这就去找人来啊!”

说完,六奶奶悄悄溜走了。

关春玲走到了许培桢旁边。

许培桢让了让,示意她走到身后去,

他用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她。

不过,还没轮到关春玲使用许倩子这把刀……

许倩子自己就发作了,“喂,小孩儿!你撞倒了我,难道连声对不起也不会说吗?”

她不傻。

她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被亲爹给摆了一道。

许倩子因为和父亲赌气,与祁俊远走高飞来到了北京。

两人发誓必须要出人头地以后再回去……

但,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许倩子倒是说到做法,想尽一切办法拼命挣钱,奈何祁俊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不管她挣到多少钱,祁俊永远说不够!

没办法,她只好伸手向父亲要钱。

去年前年,许培光还能给她一点儿,到了今年,许培光是一分钱不给了。

不得已,许倩子给外婆和舅母打去电话,本想借外婆和舅妈的手向父亲施压,然后才从她们的嘴里得知,父亲的餐馆已经快倒闭了!

据说是因为陈晓霞以次充好、拿回扣、强买强卖的原因,搞得供菜商和食客天怒人怨,大家都不去吃了……

现在想来,大约是因为父亲生意不好,才想着让她来当出头鸟,来北京认个亲,看看能不能从北京许家搞点儿好处。

当然了,也怪她自己——当她问父亲,自家和许老爷子是什么关系时,她父亲支支吾吾不明说,只说让她避开许老太太,又让她说她奶奶的名字……

她是大意了,才没有去想这其中的蹊跷。

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大约她被她爹当枪使了!

她的奶奶邱荷,怕是许老爷子的小老婆吧?

许倩子倒是很想很有骨气地离开,

但,一个贫穷的人,是没有资格讲尊严的。

许倩子环顾周围,见黑压压一大群人……

她心知,许家人应该全都在这儿了。

她必须趁着人齐,把这事儿捅出来!

能捞点儿好处就捞,

万一捞不到好处……

那就把这烂摊子留给她爹来处理!

谁让他阴她一次啊?

那她还他一次呗!

于是,许倩子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朝着许致庭走去,凄凄怨怨地喊道:“爷爷,你就这样看着他欺负我吗?”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许致庭的大儿媳不住地打量着许倩子,奇道:“这姑娘是谁?”

许致庭不耐烦地说道:“不认识!快把她轰出去!”

许倩子委屈说道:“爷爷,我是你的亲孙女啊!我奶奶是邱荷,我爸许培光,是你和我奶奶邱荷的爱情结晶!”

“爷爷,难道你真的忘了我奶奶吗?”

“可怜我奶奶一直都放不下你,直到死……她都惦记着你啊!”

这其实是许倩子在信口胡诌。

她爸是老三届的知青,六七年下的乡,然后和她妈在农场相识、结婚。

七一年许倩子出生。

许倩子一直跟着父母呆在农场,直到七六年知青返城政策出来了……

但许培光和前妻已婚已育,按规定的是不能回城的。

正好那时邱荷病重,许培光打报告说要回去给母亲送终,两口子才带着孩子回了城。

等他们回到城里的时候,邱荷都已经去世了。

许倩子长这么大,根本没见过奶奶几次,她甚至不知道父亲许培光的身世,又怎会知道奶奶临死前是不是惦记着许致庭!

许倩子说的这番话,有没有打动许致庭这不好说,

但惹怒了王秀凤。

王秀凤一笑,讥讽道:“哟,这么有情有义啊!”

“既然这样……那你奶奶活着的时候怎么不来认亲?我好把位子腾出来啊,才能让你爷爷明媒正娶你奶奶,你奶奶才能当上许家的老太太啊……”

说着,王秀凤含泪看着许致庭,“你这老不羞!你比邱莲大了十六七啊!都快能当她的爹了!”

“许致庭!邱荷给你生的杂种是五一年十月的生日!”

“也就是说四八年邱荷拿了老太太的钱,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太太当时还说呢,她没爹没妈的到底去了哪儿?其实是和你鬼混在一起了对不对!”

“我们老三是四八年年底出生的!四妞是五一年年底生的……”

“许致庭啊许致庭!我拼出性命为你生儿育女,你倒好,背着我在外头养小老婆!你、你真是……臭不要脸!”

许致庭今年已经七十三了,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被翻了出来,而且还当着那么多儿孙辈的面被揭穿……

他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和她也就是那两年的事儿!”

“那会儿你怀着孩子,干什么都不耐烦。我、我又打牌输了钱,老太太见天的教训我,我烦得不行。”

“邱荷在外头租了房子,常喊我去吃酒吃卤猪头肉,我、我就……”

“后来她自己走了,我压根儿不知道她怀了孩子!”

王秀凤凄厉地笑道:“哟,这么说,邱荷对你还真是无私的奉献?”

“许致庭啊许致庭,你糊弄人也要说得像点儿样吧!”

“当时她一个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可你那会儿都已经三十多了,孩子都养了三四个!”

“她不图你的钱,难道她图你年纪大图你爱赌钱?”

“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扒拉了多少钱出去养小老婆?”

“许致庭!我王秀凤这一辈子就没花过你一分钱!你倒好,拿着钱去给养外头的女人!”

许致庭差点儿被气死,“王秀凤!你给我闭嘴!”

他的本意,是不想妻子在儿孙们面前骂得那么难听。

王秀凤就更生气了。

在她看来,他小老婆的后人都已经舞上门来了……

结果他还当着儿孙们的面,这么不客气地骂她?

他这是打算……当着她的儿孙们的面,维护小老婆的儿孙?

一旁的许倩子眼珠子一转,适时插嘴,“王奶奶,这都是我奶奶的错,您可千万别怪我爷爷。”

哼,她现在就是很生气!

谁让许致庭刚才那样指着她的鼻子骂呢?

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脸,

那么大家都别想好!

正在气头上的王秀凤,被许倩子说的“王奶奶”这仨字儿给气坏了。

她看向许致庭的眼神就不太对。

而这时,许致庭的儿子媳妇们回过神来,开始指责许倩子:

“不是,你谁啊张口就来?你说你是邱荷的孙女儿,我们没意见,你怎么能说你是我们老爷子的孙女儿呢?有你这么上门来讹人的吗?”

“就是!你说你是我们老爷子的孙女儿?证据呢?”

“没有证据说别乱说话!要不然啊,今天你说你是我们老爷子的孙女儿,明天你就敢说你是玉皇大帝下凡!”

“小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心思怎么这么恶毒?这大过年的你要跑来拆散我们家?说,谁让你来的?”

这时——

六奶奶搬了救兵来了。

——全是平日里和六奶奶好、与许家交恶的乡邻们。

他们叽叽呱呱地议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没,许府添丁啦!真是可喜可贺啊!”

“哎呀要按我说呢,许家今天可是双喜临门呐!不但有添丁之喜、还有乔迁之喜呢!简直就是双喜临门!”

“诶?我问您个事儿,许家添丁怎么说?我和许家当了二十多年的邻居,没听说他们家最近哪位女眷怀孩子了啊。”

“这事儿我知道!我刚才就一直站在这儿听热闹呢!我跟您说呀,其实是四十年前许老爷子的一桩风流韵事……就是大少爷和小丫鬟的爱情故事!这添丁,不是多添了一个人,而是添了一房人呢!呐,看到没,就是那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她找上门来的,说她是许老爷子的亲孙女儿!不过,咱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瞅着倒是有点儿许家人的模样儿……”

“四十年前?那不就是解放前了吗?”

“是啊,怎么不是呢?”

“那许家的乔迁之喜又是怎么一回事?许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个宅子里……虽说儿辈们各有单位、各有去处,但我从来也没听说过,许老爷子打算搬家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

立刻有人说道:

“说起这个乔迁之喜啊,你们刚才没来,不知道这前因后果……我倒是知道的。”

“就当初许曾氏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不是主持着分了家吗?您别看许致庭老爷子排行最长,其实他是二房的,但分家那会儿呢,这院子是被分给了大房的!”

“这几十年过去了,大房如今只剩下一根独苗,就以前在化研所工作的那个许培桢!”

“现在你懂了吧?”

“许家今天特别热闹……就是因为在那年轻姑娘认亲之前,许培桢正好领着老婆过来说这房子的事儿……”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附和:

“懂了懂了!就是说,许老爷子霸占了侄子的房子嘛!”

“哟,那可不得了!许老爷子一家,好像是从解放前起,就一起住在这个四合院儿里。如果这院子不是他的……那也就是说,他占了大房几十年的便宜?”

“啧啧,四十年的房租,够买一套房子了!”

“嗯?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啊?许培桢到现在才来要房子……难道说,他以前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那许培桢肯定不知道啊!你们想想,我们是许老爷子的邻居,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连我们都不知道……许培桢前些年丢孩子了,居无定所的全国流浪、到处找孩子,找着了孩子以后又和他媳妇定居广东,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怕是刚刚才知道,所以才来要房子的!”

许致庭的儿孙们正于须臾间,艰难地经历着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

——先是听说了老爷子的风流韵事,觉得丢脸是一回事,但几个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开始联想到,老爷子年事已高,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多了一房人?

这就意味着,应属于他们的遗产,又要多分一份出去!

所以刚才老大媳妇已经带着否认了许倩子的身份,

大家回过神来,纷纷附和大嫂,并且统一战线,坚决拒绝认下许倩子。

现在,大家又听说,现在老爷子居住的这套四合院,竟然……是许培桢的产业???

许家人齐齐惊呆!

这怎么可能呢?

几乎所有的许家儿孙全在这幢大宅里出生、长大,

怎么突然变成了许培桢的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要知道,许培桢这一支,许培桢他爹一直呆在国外留学,四十多岁才回来。一回来就住进了研究所;

后来许培桢和他大哥是在科研大院儿里长大的,跟这向阳街十八号四合院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再说了,别看许老爷子住在这么体面又宽敞的大宅子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家产。

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幢四合院!

说句不好听的话,

虽说许老爷子还没死,

但儿孙们早就已经暗中盘算好,老爷子百年以后,这房子要怎么怎么分配了……

现在,居然爆出——这房子根本就不是老爷子的,而是许培桢的?

这怎么行!

许培耀急了,在角落里找到了许培桢的踪迹,急忙问道:“培桢,这事儿怎么说?他们为什么说……我们家这房子不是我们的?是你的?”

许培桢还没来得及开口——

许老爷子为了转移“私生子”注意力,急忙大声说道:“对对对!”

许家儿孙们齐齐愣住。

许老爷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许培桢这人不地道!明明是我家的房子,他偏说是他的!”

闻言,许家儿孙们纷纷眯着眼睛,眼神不善地看向了许培桢。

许培桢站起身——

关春玲拉住他的衣角。

许培桢轻轻推了她一把,

六奶奶顺势把关春玲拽到一边儿,将她护在身后;

当然了,不少被六奶奶叫来的后援团,也将关春玲保护了起来。

许培桢看着许老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大伯,这饭可以乱吃,话不兴乱说哈!”

“而且现在这么多人在,您说的每一句话,大家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将来可不是您一句‘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就能一笔勾销的。”

“您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许老爷子眼珠乱转。

最终,他还是决定孤注一掷,和许培桢来个硬碰硬。

毕竟他家人多,

而许培桢却是个孤家寡人。

再说了,他在向阳街生活了一辈子,也算是条地头蛇,

还怕打不过许培桢?

至于姜宽首长是不是许培桢的后台……

呵,搞不好是许培桢乱讲的。

就算真是,那又怎样?

姜宽是首长,不得注意脸面吗?

他许致庭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对!这话是我说的,那又怎样?”许老爷子阴恻恻地说道,“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竟敢颠倒黑白的来抢老子的房子!”

“儿子们!儿媳们!孙子们!”许老爷子大手一挥,发出了号令,“咱们今天就好好跟这个想抢走我们房子的臭小子好好讲讲道理!”

许家的儿孙们,最害怕的就是财产被夺走,

刚才听了乡邻们的议议,现在又听了老爷子的“盖棺定论”……

他们生气极了,围成了一个圈儿,逼着许培桢走了过来,怒道:

“许培桢,你到底要不要脸?到底要不要脸?这房子是我们家的,你别以为你也姓许,就有资格来和我们争!”

“就是!你算哪根葱,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占我们家的房子?”

“许培桢!你踏马是不是活腻了?想找死是不是?”

“许培桢啊我看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竟然打起来我们家房子的主意!”

“太不要脸了,简直给读书人抹黑……”

六奶奶见势不妙,急忙将她的好友们护住关春玲,她则上前去劝阻许家人,“培耀、培煜!你们冷静一点!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可不兴动手……”

但许家人对她,也只保有面子上的情分,

当然了,他们也不敢轻易动她,

毕竟六奶奶也不年轻了,万一被推搡着倒了地,伤了瘫了……

不还得他们来负责?

于是,许家的女眷们用身体来撞击六奶奶。

局势变得剑拔弩张,又一触即发。

而六奶奶拼命想护住许培桢,却又一直被许家女眷用身体给推搡着、逼近着……

不知不觉,六奶奶就护着许培桢,慢慢退出了大门外。

往日空旷的向阳街,忽然变得人声鼎沸,人头攒动起来。

住在附近的乡亲们听到了动静,都跑出来看热闹。

正好这时——

一辆挂着军牌的豪华轿车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一个小女孩焦急地声音响了起来,“姐姐你看!你看啊!他们在打我们的爸爸!”

是的,

也正好此时,关月旖带着妹妹和张建新玩了一天后,巧遇姜宽。

姜宽行了个方便,让关月旖姐妹蹭了个车。

车子一开进向阳街,姜宽就听到月亮的妹妹说,有人在打她们的爸爸?

张建新已经叫停了司机。

车还没停稳,张建新已经打开了车门冲了出去。

月亮姐妹也急急地下了车。

姜宽便也下了车。

这儿的人可太多了!

他担心大孙子会被挤着,又想起大孙子刚才的焦急……

姜宽便也在便衣警卫员的保护下,挤进了人群。

然而,姜宽刚刚才挤到许培桢身边,还没来得及问一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狠狠地pia在姜宽的脸上!

打人的,正是许老爷子。

他觉着就现在这局势……

那基本就是他说了算!

许培桢这家伙敢来玩阴儿的,招呼不打一声就给房子过了户?还说什么要他搬出去,要他给四十年房租?

呸!今天他许致庭非得给他许培桢一点儿厉害看看!

于是许老爷子面目狰狞地扬起手臂——

可谁又曾想,正好这时,姜宽挤了过来呢?

这一记耳光可把姜宽给打懵了。

他这辈子上过战场受过伤,流过血也流过泪……

唯独没有捱过耳光。

一时间,姜宽愣住了。

但,跟在姜宽身边的警卫员被气疯了!!!

怎么可能让一个市井老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他们最最最尊敬的首长啊!

这是他们的失职!

而且,打人的这老头到底是谁啊,谁允许他当众打人了?

“警戒!!!”

军人的一声怒吼——

声音洪亮、震慑人心还叫破了音!

接下来,咔咔咔几声响,警卫员们拔了枪,不但将姜宽团团护住;

同时——

好几把炝齐齐抵住了许老爷子的太阳穴、脑门、后脑勺……

当场就吓趴下一群老百姓。

许家人尤其。

不过,胆儿小的老百姓大多都蹲了下来;

许家人是直接跪了下来……

许老爷子浑身颤抖。

他也想跪。

可被几个年青力壮的警卫员们给架着,他根本跪不下去。

他哆哆嗦嗦的,被吓尿了。

第120章 第120章 许老爷子大概是要吃官……

许老爷子被吓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姜宽脸上的那个五指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肿胀起来,

如同一个精美的浮雕,完美地横在他那沟壑分明的老脸上。

而且肿胀部分的皮被撑了起来,水亮水亮的,

犹如从脸上长了个巴掌出来!

许老爷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因为,他一巴掌挥出去以后,立马就发现自己打错了人!

然后他就愣住了,因为他发现,来人好像是……首长姜宽?!

天!

刚才他还在想,姜宽不可能成为许培桢的后台……

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

哦不,是姜宽被他打了脸!

老天爷,他这样的市井小民头一回见到那么大的官儿,竟然还——直接铲了大官儿一记耳光?

许老爷子努力朝着姜宽露出笑容。

他想说首长好,首长辛苦了……

可他哆嗦得厉害,一张嘴就磕巴,“打(首)得(长)好……”

围观的众人,尤其是许家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许老爷子回过神来,哆嗦得更厉害了,拼命摇头,“没、没打好……”

许家人更是两眼发直。

顶着一脸巴掌印的姜宽:……

警卫员暴怒,用枪指着许老爷子的头,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特务?不然你怎么够胆打首长,还这样冲着首长说话的?”

这时,围观的老百姓们回过神来,议论纷纷:

“哟,这是姜宽首长吧?”

“对我看像!”

“就是他啊!他有段日子没上新闻联播了,听说是身体不好……”

“姜宽首长来我们这儿干啥?”

“许老爷子为啥打姜宽首长啊?”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呗!”

“许老爷子可以啊,平时仗着儿子多、孙子多,从没把街坊邻居放在眼里,今天姜宽首长来了,他也没把人话入在眼里,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打啊!”

“哼!要我说呢,还是姜宽首长太怂了!”

“姜宽首长是有什么把柄被拿捏在许老爷子手里吗?不然怎么他一来,就被许老爷子打了?”

听了乡亲们的话,

姜宽还没怎么样呢,

警卫员快要被气死了,直接一脚踹向许老爷子的腿弯——

许老爷子卟嗵一声跪在地上,

然后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整个人直接扑在了地上!

这么一来,许老爷子倒在地上,

但围观的老百姓已经恢复了平常心,纷纷站起身看着许老爷子被当成罪犯倒在地上……

于是大家全都看到了许老爷子棉裤上的痕迹。

一个小孩儿奶声奶气地说道:“奶奶——您看!这个老爷爷——尿——裤——子啦!”

小孩儿的奶奶一把捂住孙子的嘴,不让继续说下去。

许家人无地自容。

许老爷子羞愤欲死。

姜宽问许培桢,“小许,这怎么了?”

此言一出——

许老爷子心里的最后一根弦……

断了。

在识出姜宽的那一瞬间,他一直求各路神仙保佑。

保佑许培桢是在吹牛,

保佑许培桢压根儿不认识姜宽。

可现在,

姜宽竟然用那样亲切和气的语气和许培桢说话!

他还叫许培桢小许!!!

天哪,

难道姜宽还真是许培桢的后台?!

许培桢对姜宽说道:“姜叔,您忘了啊?我今天过来收房子的。”

许老爷子听了这话,眼前一黑!

许家儿孙们瑟瑟发抖。

姜宽如梦初醒,“啊……这就是向阳街?”

“对。”许培桢说道。

姜宽不傻,看出来现场这么乱,应该就是为着许培桢过来收房才闹出的动静。

“遇上什么困难了吗?”姜宽问道。

许培桢也没客气,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儿困难。”

“怎么说?”姜宽问道。

这时——

被警卫员按在地下作乌龟状挣扎的许老爷子突然又有了勇气,抢先一步叫嚷了起来,“打得好……不!首长好!我、我有冤情哪!”

说着,他回头喊着妻儿们,“秀凤!培耀……你、你们快说啊!”

许家人回过神来。

虽然大家心里没啥底气,觉得姜宽能用那样亲切的语气和许培桢说话……

但,这会儿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姜宽也不能明目张胆偏着许培桢吧?!

于是,王秀凤大嚷了起来,“姜首长!我们冤枉啊!冤枉啊!”

她指着许培桢,大声控诉,“许培桢就是个黑心肝的!”

“我们家可在这儿住了一辈子啊!我们当家的今年已经七十三了,他在这院子里出世,在这儿长大,在这儿养老……”

“连着我们的儿子们孙子们也都一样!”

“可这个许培桢,突然就把我们世代居住的房子给过了户!”

“乡亲们!你们也来评评理!”

“许培桢根本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他一天没在这儿住过啊!他凭什么要把我们的房子收走?”

“他把房子收走了,难道要我们一家老小流落街头……去讨饭吗?”王秀凤歇斯底里地叫嚷了起来。

王秀凤是个银发老妇,方才因为许倩子认亲,王秀凤才知自己嫁进许家过了几十年自以为是的幸福生活,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她大哭过一场,所以眼睛是红肿的,头发是凌乱的……

这样形容狼狈的她,说出这样凄惨的话,

不少不明就理的围观老百姓都觉得她挺可怜的。

大家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这么说,这可是人家住了一辈子的祖屋啊!一个外人怎么有有脸去抢别人家的房子啊?”

“就是就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坏了心肝!”

“咱不能光听一方说的,还得再听听那年轻人怎么说的。”

“我怎么觉得这老爷子老太太说得有点儿那啥呢!你瞅瞅他们,穿金戴银的,老太太戴着金项链金耳环,老爷了还戴了个玉扳指呢!根本不像穷到没地儿住的,再说人了,人家儿子孙子多着呢……还再看看吧!别乱站队、别乱吃瓜。”

人群中,不知哪个男的说了一句,“呵,这老头带着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来欺负一个男青年……把人围了起来,二话不说直接甩人一巴掌!要不是姜宽首长也来看热闹,无故捱了他一巴掌,你们猜猜,这一巴掌要是真打在男青年脸上了,那男青年是不是就白被打了?”

一女的也说道:“我看姜宽首长也是白捱了一记耳光啊!要不你们看,人老头老太太打了姜首长以后,一样儿的气焰嚣张!”

说这两句话的人,男的是张建新、女的是关月旖。

二人这么说,主要就是为了带节奏。

于是二人说完以后,张建新立刻拉着关月旖走到了另外一边儿。

果然,他俩说完以后,乡亲们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对啊!你们看那男青年斯斯文文的样子,你们再看这老头儿一家,个个凶神恶煞的!反正我觉得吧,相由心生!”

“对对对,不是谁声音大,谁哭得惨,谁就占理的,还得了解一下前因后果。”

“哎,我可不同意‘了解前因后果再判那房子是谁的’这样儿的说道法哈!难道这事儿不应该有个法律的划定吗?比如说,房本在谁手上,户主是谁,这房子就是谁的啊!可不是说,你住了几十年这房子就成了你的……对吧?如果真能这样儿,那我上故宫去住上几年,那故宫就是我的吗?”

“对!是这么这个理儿!”

这时,姜宽问许培桢,“你房本还没办好吗?”

许培桢道:“办好了。”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房本复印件,递了过去。

姜宽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抬眼看向许老爷子,又看了看王秀凤,“这房本上不是清清楚楚写小许的名字吗?哪儿不对了?”

许老爷子急道:“打得好!打、打……”

姜宽扶额:你能不能别打了?

许老爷子的长子许培耀开口说话了,“姜首长,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家一直住在向阳街十八号四合院里……”

“我们也不知道许培桢动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我们家房子的房本搞到了手!”

“您说说,这事儿我们能不气愤吗?”

姜宽问道:“那房本上以前写着谁的名字?为什么许培桢能办过户呢?”

说着,姜宽看向了许培桢。

许培桢从善如流地解释了起来,“房本上以前写着我父亲许致修的名字。”

“我父亲于五年前因病去世,他是突发疾病导致住院的。而且去世前已经长期间昏迷不醒了,所以他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儿……”

“我是今年结婚的时候想买房,上房管局一查,才知道我父亲给我留下这么一套房子。”

“我父母一共生养了两个孩子,我兄长已经去世了,母亲也已经不在人间,我是我父亲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我的房本儿,也是在房管所的要求下,提供了所有的齐全手续和文件,人家才给换房本儿的。这件事儿,房管所办得合规,我的文件提供得合法。”

“不然我也拿不到房本儿啊!”

老百姓们激动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啊!我就说了吧,不是谁喊得大声谁就有理的!这男青年有房本儿!他既然有房本儿,那房子肯定属于他!”

“就是!而且人家的房本儿,还是从他爸那儿继承来的!天经地义!”

“哎,这是不是就证明着,当年这房子还在他爸手里的时候,那老头老太太就已经霸占了?”

“你说得有道理!”

“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

“那,为什么当初这房子的老房本儿,是男青年他爸的名字呢?为啥不是老爷子的名字呢?”

“你说的对!为什么呢?”

当然了,现场的老百姓们这么说,也是因为关月旖和张建新打一枪、换一炮的在带节奏的缘故。

许培桢开口解释,“刚才打了姜首长的那位,是我的堂伯父。”

许老爷子趴在地上老泪纵横,“打得好哇……”

姜宽觉得面上的巴掌痕更疼了。

许培桢继续解释,“我的祖父、和堂伯父的父亲是嫡亲的兄弟。”

“我祖父是兄长,堂伯父的父亲是弟弟。”

“那会儿我们这一房的人多些,再加上曾祖母也是跟着我们这一房的,所以分家的时候,我们大房就分到了向阳街十八号院,二房、也就是堂伯父这一支,分到了隔壁卫阳街二十五号院。”

“当时分家没多久,叔祖父因为抽大烟,把卫阳街二十五号院子卖了……这导致我的堂伯父,就是今天打了姜首长的这位,以及我的堂六叔无处可去。”

“当时我的曾祖母还在,不忍心看着两个孙子流落街头,所以把他俩接回家里。”

“我父亲是大房的长子,少年时期就出国留学了,后来曾祖母、祖父祖母和几位亲叔叔相继离世……等到我父亲学成回国的时候,大房只剩下我爸一户了。”

“那会儿呢,我爸在研究所工作,单位希望我爸能驻在单位福利房里,我和我哥又一直住在寄宿学校,所以我们没来这边儿……”

“这大约就让堂伯父、和几位族兄觉得,被他们霸占了几十年的房子,就应该是他们的吧!”许培桢一字一句地说道。

许家人不是不想打断他,

但,现在姜宽的警卫员们,已经认出了许家人。

他们对打了人还不道歉、丝毫没有悔过之意,甚至还一个劲儿地冲着首长说“打得好”的许老爷子深恶痛绝;

并还把许家人也归于一伙。

所以,当许培桢在开口说话时,

只要许家人想要打断他,

警卫员们就用枪指着那个想说话的人。

就这样,许家人被吓得开不了口。

许培桢才能条理清晰地把话儿说个完完整整。

围观群众一听,沸腾了!

“听听!你们听听啊!刚才我就说了,哭得最大声的那个不一定占理儿!你们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

“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

“哟,还真是许老爷子为老不尊啊……年轻的时候霸占了人家大黄大闺女,年老的时候又霸占人家的房子啊!真是臭不要脸!”

“什么什么?强占民女是什么瓜?”

“咦,刚才许家闹得那么凶,你们没上门看热闹?”

“没有呢我们住在三条巷开外,今儿出来打酱油的时候才看了这热闹……劳您仔细跟我们说说呗,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啊?”

就这样,围观群众们又捡起了先前的许倩子认祖归宗瓜,津津有味儿的吃了起来,

倒把许老爷子占房七十载的瓜给扔到了一旁。

王秀凤忍不住悲从中来。

她幼时与许致庭订了亲,后来全家死于战火,剩了她一人,历经千辛万苦,一路靠着要饭,光着脚才来到京城,找到了许家。

当时她惶恐极了,生怕许家不认这门亲事,

那么无依无靠的她又要何去何从呢?

果然,婆母嫌弃她没有嫁妆,话里话外都有悔婚的意思。

幸好曾氏祖母心善,收留了她。

几年后,王秀凤出落得漂亮端庄,而未来的公婆却因为抽大烟而暴毙了!

又过了几年,等到王秀凤和许致庭到了婚嫁年纪,便由曾氏祖母做了主,给二人摆了喜酒拜了天地,结了婚。

王秀凤一直觉得,许家是上天恩赐给她的避风港。

这个家,给足了她安全感。

所以,哪怕丈夫各方面限制她,她也甘之若饴。

他一分钱不给她花,所以她连裤衩子、袜子都得找儿媳妇们要,但她觉得,这是许致庭会当家的表现,他攒了那么多的钱,全为了两人的晚年幸福着想;

他把她当成老妈子,整天呼呼喝喝地让她做家务、侍候他,她也觉得这是他非她不可的表现,甚至觉得他对别人的客气,那都是虚假的,只有在对着她的时候才是真实的、放松的。她坚信在他心里,她是最好的……

直到许倩子的出现,

王秀凤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早就已经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背叛了她!

亏她还像个傻子一样,从年轻到老,一直在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现在王秀凤觉得,天都塌了!

——那老头儿根本不爱她!他就是把她当成免费的保姆!

——她引以为傲的婚姻就是个笑话!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如果许培桢要收回房子的话,她根本没地儿去!

王秀凤越想越伤心,大吼道:“我不管!反正我离开这儿……就无处可去了!你们谁敢来逼我,我、我就吊死在这院子里!!!”

霎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王秀凤的身上。

这时六奶奶开了口,“大嫂子,你的儿孙都是能干人儿,就算你离了这院子,也不会太差。”

“你瞅瞅,你三个儿子都有单位,都住在单位福利房里……”

“先不说这几十年来,你的儿孙们个个月都给你和大哥上交生活费,你呢几十年一分钱没花过!就更别提,这二十来年我是怎么帮衬你们的了!”

“就算不傍着你的儿孙们住,大哥手里也有钱!你俩就现买一套房子,他手里的钱足够了!还能供着你俩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六奶奶还没说完——

许老爷子就生气了,暴喝了一声“打得好”,

围观的众人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头儿是不是打首长打上瘾?喊了一整天的打得好,估计他还想多打首长几巴掌。”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无缘无故打了首长……真的一点儿责任也不用背的吗?就是打了普通人,也得道个歉啥的吧?”

“可能首长要面子吧?觉得要亲民……”

“捱了打不还手才没面子!这样的话,大家都觉得打人、尤其是打当兵的不要紧!”

许老爷子被气得发抖。

也被吓得发抖。

本想怒骂老六家的一顿——你凭啥一天到晚盯着我的钱袋子?

但是他今天被那个挥出去的巴掌给搞怕了,可能有点儿应激,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一开口……他有心想说首长好,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直都是“打得好”,

许老爷子的脸是绿的,眼睛是红的,脑门上还冒着烟……

但,对六奶奶来说,

既然许老爷子说不话来,

那她就不客气了,继续对王秀凤说道:“大嫂子,可不是我说你!”

“你为了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功!”

“可这么多年来,大哥愣是一分钱没给你啊!这可不行,我们女人手里可不能没钱!所以啊,甭管你们搬不搬,你都让他把钱拿给你。你俩是夫妻,无论是你的钱、还是他的钱,都是你俩的钱!”

“与其让大哥拿着钱去养了小老婆,倒不如你拿走一半儿,自个儿买个小房子记在你名下!有了自己的房子才能有归属感吧?”

“你也别跟我说你不行,你看看我!我当了二十多年的寡妇,还不是一个人熬了过来!我甚至还有房子呢,虽说我那房子在通州,可通州的房子,难道就不是房子了?”六奶奶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秀凤惊呆了。

她本来还有些惯性思维,下意识想骂老六家的“你当了寡妇就想我也没男人”……

可听到后来,她竟然觉得六弟妹说得很有道理?!

许老爷子的长子许培耀听不下去了,很不客气地说道:“六婶儿,你可闭嘴吧!老话都说宁教人打崽、莫教人分妻。你这么说,难道还真想逼我爸妈离婚?”

六奶奶毫不客气地对许培耀说道:“要是你爸妈离了婚啊,对你妈来说,那可太好了!”

“你妈也才六十多,平时身体还算可以!离了婚分了家产买了房子,她一个人想吃肉,称上一斤能吃三天!她一个人想出去玩儿,公共汽车和景点都免费!这不比一天到时候不是侍候男人就是侍候孙子强?”

“但他俩要是真离了,对你爸就没那么好喽,也影响你们!你想啊,你爸都七十多了,一天到晚都要人侍候,你妈要是跑了,谁来侍候你爸?你、你媳妇儿,还是你的弟弟和弟妹们?”

“培耀啊,你说说,六婶说得对吗?”六奶奶还追问道。

许培耀被气得哑口无言,没好声气地说道:“您可拉倒吧!”

然后转头一看——

他妈王秀凤已经愣住,眼神中透出浓浓的迷茫,但也露出一丝领悟与了然。

似乎正在考虑六婶提出的“离婚分钱”的可行性?

许培耀立刻说道:“妈!你别想多了啊!年纪一大把了还离婚!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敢跟我爸提离婚……以后别怪我不养着你!你年纪大了,当了一辈子的家庭妇女,要是离了丈夫子女,难道你要和六婶儿一块去厮混去?”

这时,姜宽淡淡地对许培桢说道:“既然房本都已经办好了,那就按规章制度来办事儿嘛!”

“是你的房子,你有权力收回来,他们不肯搬,你就上法院去。”

“他们要是对房本有什么疑虑,也可以上法院去,让法院查个清楚明白。”

“总之,咱们国家是依法治国的。大家也不要害怕去法院,不要觉得这是家丑不能外扬……”

许培桢连连点头。

人群中,好几个人紧张又忐忑地走了过来,

“姜首长您好,我、我是向阳街居委会的小张,刚才听了您的教诲,我懂了!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把向阳街十八号院的房屋纠纷一事儿理清楚的!”

“姜首长您好,我是向阳街街道办事处的小刘,我刚才也听了您对我的指导,您放心,我一定会和张主任一起,把许培桢、许致庭的房屋纠纷解决好的!”

“姜首长您好,我是向阳街房管的小李,您放心,许培桢和许致庭的房屋纠纷也是我应尽的工作职责,我一定会听从您的指示,依法处理好!”

……

许培桢松了口气。

他知道,有了今天这一出,这套房子的归属就已经很明确了!

如果许老爷子不搬、不归还房子,那么他就要雇律师来打官司了。

而且看这形势,如果王秀凤也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许老爷子打起了离婚官司……

那可就热闹了!

而姜宽也点点头,和许培桢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直到这时,许老爷子还一直被警卫员摁在地上。

姜宽要走——

警卫员班长便留了两个人下来,把许老爷子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关月旖也与张建新挥手,“拜拜!”

张建新,“明天见!”

“明天?”

张建新很肯定地点头,“对,明天见!”

关月旖啼笑皆非。

行吧,明天见就明天见。

目送张建新离开后,

关月旖准备转身去找阿大。

然而一转身——

关月旖就看到了许倩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