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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过最初那阵痛苦,望舒接受传承的过程堪称顺利。

“你生来就应该是修士。”梁悉不吝夸赞。

闻言,望舒眼睛一弯笑了。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能收我为徒了吗?”他冷不丁道。

怎么又想起这件事了。

梁悉有些无奈。

“不,我说过我不收徒。”他摇了摇头,仍是拒绝,“你若是想拜师,我可以引荐你拜入长老门下。”

长老们的实力和地位虽然比不上宗主任重山,却也比任明雪本人强上太多,拜长老为师,倒也不算辱没望舒此等天赋。

“为什么啊?”望舒不怎么满意,悻悻低头。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不会久留。

梁悉心道。

他完成任务之时,便是离开之时,既是如此,合该与这个世界少些牵绊才是。

这是他很早之前便得到的教训。

望舒虽然很失望,最后还是接受了梁悉的提议。

“望舒,我跟任骄还有任务在身,不日便会启程离开灵栖寺。”梁悉又问,“你是想和我们一起,还是等我们归来,届时再跟我们一起回留仙宗?”

“跟你们一起。”望舒想也不想就做出了选择。

“好。”他的回答在梁悉的预料之中,“那你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

望舒点头应了。

梁悉嘱咐完后,起身准备离开。

望舒也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梁悉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单衣摆了摆手,“不必送我。”

望舒在门口止步,目送着梁悉的背影走进了深重的夜色之中。

半晌过去,他突然低头,伸手擦去从自己嘴角溢出的丝丝血迹。

看着指尖的那抹红色,他脸上惯常的笑意一寸一寸地消失,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之中。

“任明雪……”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有些意味深长,“真是有趣。”

第156章前尘旧梦11这里发生了什么?

任骄的昏迷只是一时,待他第二天缓过来后,很早便醒了过来。

他感受到自己增长的修为以及体内充沛的真气,心里激动难耐,大早上的天才蒙蒙亮就大剌剌地推开了梁悉的门,把梁悉给吵醒了。

“师兄!我现在是金丹了!”他一进屋就兴致勃勃地嚷嚷。

梁悉从睡梦中睁开惺忪的眼睛,脑子还是迷糊的,“啊?”

任骄几步跑了过来,趴在他床头又强调了一遍,“我是金丹修士了!”

梁悉眯起眼睛与他对上视线,然后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来,“是吗?那便好。”

任骄像是仍未察觉到他想睡懒觉而未果的不悦,依旧兴致冲冲,“师兄师兄,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灵栖寺?”

由于修为大涨,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留仙宗朝他老爹和师兄弟们炫耀了。

梁悉被他喊得脑瓜子都嗡嗡的,“今天就走,离开之前去向明悟大师道声谢,他帮了我们许多忙。”

“好!”任骄兴冲冲地应着,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

“你——”去喊一下望舒。

梁悉话还没说完,眼睁睁地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他叹了口气,只得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花了五分钟整理仪表,这才来到望舒的门前,第二次敲响房门。

如昨天晚上一样,望舒很快便过来开了门。

他全身上下都已穿戴整齐,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衣,端的是一副清俊公子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初见面时那副女装打扮的妖娆样。

他的肩上甚至还背了自己的包袱,一副已经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任先生。”他笑着喊道。

即使他已经知道梁悉的身份,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这样称呼梁悉。

梁悉点头回应,“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望舒毕竟只是个刚刚入门的修士,再加上寂无大师的传承毕竟有些霸道,他担心对方觉得难受却又强忍着不说。

望舒低头感受了一番,“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梁悉听罢,又见他脸色无异,这才相信他是真的没事。

两人走出院子,正好碰见任骄正往回跑。

但任骄却只顾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他们。

直到他一头撞上梁悉的肩膀,才恍然回过神来。

“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梁悉笑他。

任骄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到梁悉身后的望舒,偷偷拿眼睛瞧他。

望舒察觉到他的视线,迎面一笑。

任骄神情一顿,撇开了眼睛。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几人在灵栖寺门口与明悟大师做最后的告别,就此准备下山离开朝阳城。

但在走出城门之前,梁悉特地在集市停步,去布庄给望舒买了几身合适的成衣。

望舒现在都还穿着任骄的衣服,到底有些不合适。

望舒初时尚且推辞,最后眼见梁悉都把衣服买下递到他手里了,才羞着脸不怎么好意思地接过来。

直到这时,任骄才从他们的言语之中知道,原来他们还要继续东行,而那望舒会一路跟着他们,直到回到留仙宗。

任骄恨恨地咬了一口刚刚在街上买的糖葫芦,暗暗咬牙。

他就知道这小子有手段,他师兄对他果真不一样!不但给他买衣服,还要把他带回宗门!

他再也不是大师兄心里最重要的师弟了!

任骄满心惆怅。

可惜梁悉不知他如何腹诽,目光更是一丁点都没放在他身上。

任骄:……

好气!

离开朝阳城后,三人一路向东,直到日落时才落脚。

梁悉看着眼前有些破败的边陲小城,眯了眯眼。

过了这么些时日,他们总算来到任重山当初所说的那个地方了。

比起繁华的朝阳城,这座小城算得上荒芜,光是眼前的杂草都长到一人高了,也不见有什么人来清理。

梁悉在前头领路,一行人进了城。

虽然已经时至傍晚,但天色却没有完全黑透,所以他们才会对空无一人的城镇感到诧异。

梁悉的目光正从那一排排大门紧闭的商户扫过,却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任先生……”

“嗯?”

望舒动作隐晦地指了指某个角落,“那里有人……”

梁悉抬眼望去,果真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正在堆烂木板后面那躲躲藏藏的。

他神情一凛,“先抓住他!”

那人像是察觉到他们把他当成了目标,拔腿就想跑。

任骄见状,立刻从地上捡了颗石子,瞄准方向一个用力便抛了出去。

石子正好击中了那人的腿弯,对方“哎哟”惨叫一声,狼狈地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等到梁悉他们走过去了,那人还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叫唤个不停。

任骄翻了个白眼,“别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的腿打折了。”

地上那人动作一顿,也不叫唤了,抱着腿的手转而捂住了自己脏兮兮的脸,睁着两只眼睛从指缝里面盯着他们瞧,眼珠滴溜溜的转,看着不怎么正经。

梁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猜测这人至少有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沟壑,穿了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沾了尘土几乎连颜色都快看不清了。

原来是个乞丐。

梁悉心道。

一阵风吹来,有股似有若无的酸臭味顺势飘了过来,在他们鼻尖游荡。

任骄脸色青了一瞬,强忍着别开了脸。

梁悉倒是比他沉得住气,哪怕他也被这股味道熏得头昏脑涨,也仍然维持着人设面不改色,“你是什么人?”

“呸!”那老乞丐不怎么客气地朝他们唾了一口,“我还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看着倒是人摸狗样的,怎么还往我们这地界跑呢?”他斜着眼扫视他们,满脸不怀好意。

梁悉皱了皱眉。

听这话的意思,看来他是一直生活在这座小城的原住民,而不是外来的流民。

“你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梁悉试探着问他。

尽管任重山已经将这里发生过的事大概告诉了他,但更为具体的细节,还得他们仔细查探才是。

“什么?我不知道啊。”乞丐打哈哈道。

梁悉微微一笑,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在他的右手里。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把匕首抵在那乞丐的脖子边上又问了一遍。

别说是老乞丐了,就连任骄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得一愣一愣的。

老乞丐一见梁悉露了匕首,脖子一缩,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他一边觑着梁悉的神情,一边用手指骨节小心翼翼地抵着刀刃,生怕自己脖子被划开,“年轻人火气就是大……”

梁悉也不跟他废话,手上稍一用力,那乞丐的脖子上便立刻留了个血印。

“哎!等等……我说,我说就是了!”老乞丐外强中干得很,这就吓破了胆,连忙应声。

这小伙子看着文雅,怎么行事这么粗暴呢?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梁悉仍未收手,“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知道知道,除了那件事,你们这些外乡人来这种地方还能为了什么……”乞丐小声嘟囔。

毕竟,慕名前来调查挖心魔头事件的人,也不止眼前这三个,只是,能够全身而退的人有多少,那便不得而知了。

乞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随后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开始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据他所言,挖心魔头的流言是最近一个月才在这座小城里流传出来的。

初时只是一个商户家十四岁的女儿失踪不见,并没有多少人在意,那家人久寻不见,便去衙门报了案。

衙门派人寻找,找了许多天,最后才在一个废弃的水井里找到那女孩儿的尸首。

可骇人听闻的是,他们找到那女孩时,女孩死不瞑目,满眼惊恐,她的胸口处平白多了个窟窿,整个心脏都不见了,一看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挖心,惊惧而亡。

这件事极其恶劣,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小城。

但无论衙门怎么查探,都找不到一星半点线索。

“那时没有人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后来陆续又有好几个女孩遭了那挖心女魔头的毒手,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死法……”乞丐睡着打了个寒颤,“没多久,城里有女儿的人家都搬走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成了个空城。”

梁悉注意到某个疑点,“既然至今都尚未有人见过那挖心魔头的真容,你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女人呢?”

“猜也猜得到啊。”乞丐有些不屑,“女人向来善妒,保不齐是那魔头年岁渐老,容颜不在,于是见到那些豆蔻少女便心生嫉妒,恨得把人家的心都挖了。”

梁悉闻言,嘴角一抽。

这家伙能活到现在还没被女人用绣花鞋抽烂嘴巴,倒还算个奇迹。

眼瞧着他们在乞丐这儿也问不出什么了,梁悉手腕一转,收回了匕首。

乞丐畏畏缩缩地退了几步,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眼看就要天黑,梁悉不想耽误时间,喊了任骄和望舒一声就准备走了。

任骄更没有忍受那股酸臭味的想法,立马跟了上去。

可他无意间回了一下头,突然又嚷嚷起来,“师兄,你看他!”

梁悉跟着转头一看,却见那乞丐正对着他们扮鬼脸,见他们回头,那人却又动作一收,怂了吧唧地跑了,头也没回一下。

“不管他。”他只当没看见。

第157章前尘旧梦12一下山就被这小妖精给迷……

哪怕搬走了不少人,这座小城里还留有少数的住户。

可现在天色已暗,大家都家门紧闭,只有窗内点着的一盏昏暗的烛灯彰显着他们的存在感。

梁悉带着两个人在街上转了半天,除了一开始的那个乞丐,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过。

他站定思索片刻,最后在某一户人家门前停留,敲响了身前的那扇门。

门响三声之后,屋内隐隐传来一道细小的、苍老的声音,梁悉需得侧耳仔细倾听才勉强能听到到对面那人在说什么,“是谁?”

“老人家,我们是过路人,偶然路过这座小城。只是现在天黑已暗,没有容身之处,想在您这儿歇息一晚上,还望您能通融一番。”他试探道。

里面的人安静半晌,最后才道:“我们这儿不欢迎外人,你们到别处去吧。”

对方语罢,门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听了这话,梁悉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小城原住民如此排斥外乡人,大概也是源于挖心魔头事件。

“看来我们今天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他转头给任骄和望舒提前打了预防针。

任骄忍不住发牢骚,“本少爷还是头一次住荒郊野外……”

“行了。”梁悉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任骄摸了一下被他拍过的地方,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望舒的视线也跟着扫过他的后脑勺,心情不知怎么差了许多。

为什么这种蠢货还会有任明雪这样的师兄?

他简直要忍不住嫉妒了。

不但有任明雪当师兄,还有任重山这个留仙宗宗主当老爹,只是可惜了,烂泥扶不上墙……

他在背后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任骄,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蓦然沉了下来。

可是任骄再废物又如何?架不住天道宠爱……

梁悉走了几步,却注意到望舒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落在他们身后。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望舒眼神一闪,及时掩藏自己不该出现在脸上的表情,“就是有点累了。”

梁悉伸手在他肩上轻轻压了一下,以示安抚,“再坚持一下,很快了。”

望舒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好。”

之后的半个时辰内,梁悉又敲了好几扇门,但结果显然无一例外,他们并没有得到可以入内的准许。

无法,他们最后在一个偏僻地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土砖房,房子半面墙都塌陷了,墙角阴暗潮湿,青苔葱郁,好在屋顶尚在,勉强还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容身之处。

一天的奔波早已让任骄跟望舒疲惫不堪,任骄坐在干草地上倒头就躺了下去,好似忘了这儿的环境有多么恶劣。

任公子长这么大,恐怕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歇脚,但他虽然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却没太多的少爷脾气,除了一开始的那句抱怨,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丧气话。

没过一会儿,任骄那边便传来了很小的鼾声。

而望舒虽然也很累了,却还得填饱肚子,他左手配着一个水囊,右手拿着一个冷馒头,正小口小口地啃着。

梁悉注意到后,指尖一弹,一瞬间便动用真气将那馒头和水都烘热了。

望舒捏着手里热气腾腾的馒头愣了一下,小声道谢:“谢谢任先生。”

总是这么客气。

梁悉看他一眼,没有多言。

望舒看他一眼,咬了一口馒头,接着又抬头看他一眼,就像是在就着他的脸进食一样。

梁悉本来正闭着眼睛打坐,奈何望舒的视线过于强烈,只得无奈睁眼,“怎么了?”

望舒垂下眼皮,眼里的神色全被他那又长又密的睫毛遮了去。

“任先生,您对我真好。”他的声音更低了。

从他颤抖的声线中,梁悉能听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情绪。

好?这样就算好吗?

梁悉有些迷惑。

大概是因为从前受过太多的苦,所以遇到一丁点的善意,也会异常珍惜吧。

他很快便为望舒找到了一个解释的理由。

“快吃吧,该凉了。”梁悉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只得有些刻意地转移话题。

“嗯……”望舒将哽咽就着馒头一起吞了下去。

月上中天时,就连望舒也开始瞌睡连连了。

他一开始离梁悉还有两米的距离,没过多久,他便趁着梁悉闭着眼睛悄悄地挨了过来。

梁悉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在沉默中默认罢了。

他自以为望舒应当是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孩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所以才想要更贴近他一点,汲取这少有的温度。

夜更深了,望舒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歪着脑袋靠在砖墙上,像是已经睡熟了。

可没过一会儿,他的半张脸便慢慢地、慢慢地,靠了过来,最后贴在了梁悉的肩膀上。

感受到来自他脸颊上的温度,梁悉左肩一僵,下意识挺直了背,他想把望舒的头挪回去,可他小幅度地转了一下头,却看见了望舒略带疲惫的眉眼。

他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不再动弹,继续忍耐着望舒那头发丝毛茸茸的触感,以及对方温热的鼻息。

不远处的任骄哼哼一声,在地上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梁悉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借着月色,他隐隐在黑暗中看到任骄那扭成一坨麻花的睡觉姿势。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又重新闭眼,同时心中第无数次产生了怀疑——这玩意儿真的是男主吗?

梁悉就这么任由望舒倚靠着睡了一夜。

翌日,任骄率先醒来。

他在熹光中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梁悉和望舒之间略带亲密的姿势。

他动作一顿,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眼皮子重新又黏上了。

过了几秒,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蓦然睁开双眼,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这这!

好哇!他就知道这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竟然趁着他睡着了悄悄勾搭他冰清玉洁的大师兄!

可怜他家师兄,多年来潜心修行,道心稳固,结果一下山就被这小妖精迷惑了……

任骄心里的小人在咬着手帕流泪。

就在他独自伤神时,梁悉也醒了。

任骄的视线实在逼人,他从睡梦中便感受了他极为幽怨的情绪。

任骄见他睁眼,表情一收,露出一个无比纯良的笑,夹着声音道:“师兄,你醒了?”

他绝不能让他师兄察觉到任何异常!他要让望舒这家伙算盘落空!

梁悉不知他为什么大早上就抽风了,有些难以忍受地别开了眼睛。

多少是有点恶心了。

挖心魔头之事迫在眉睫,梁悉他们的时间也非常有限。

三个人简单休整一番后,便离开了昨夜歇脚的这间破屋。

早晨的小城依旧还是有些冷清,但他们偶尔还是会在街上碰到少许的人。

因着他们的不凡的穿着打扮和相貌,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停下来打量几眼,或是疑惑或是敌视。

看来因为那件事,这些原住民们已经有些风声鹤唳了,他们非常排斥外乡人的到来——尤其是如梁悉他们一般的修士,他们的态度更是微妙。

梁悉几个人目不斜视,哪里在意那些原住民们怎么看待他们,几人只脚步匆匆地往着最初出事的那口井而去。

比起他们昨晚歇脚的地方,目的地所在的位置更为偏僻,几乎在这座城池的尽头。

眼前是一个荒废的小院,而他们所要寻找的那口井就在院子里,一眼便能看见。

梁悉走近,一步一步极为小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窥视他们,凉意自脚底升起,直抵天灵盖,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都小心些。”他提醒道。

任骄点点头,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四处乱瞟,一惊一乍的。

他的胆子大一阵小一阵,前段时间还敢往留仙宗的禁地乱跑,这会儿却知道害怕了

望舒瞥了他一眼,嘴角狡黠地提起一点弧度,忽而上前小心翼翼地挽住了梁悉的手臂。

梁悉触不及防地被他拉住,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身旁这个人抖着声音问:“那个挖心魔头,是不是在这里?”

“无事,不必害怕,有我在。”梁悉耐着性子安抚他。

到底还是个初出茅驴的修士,胆子小得跟芝麻粒似的。

望舒在背后瞪着他们,深觉自己好像是多余的那个。

“师兄!”他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霸道地攀上了梁悉另一条手臂,“我也害怕!”

声如洪钟,一点害怕都看不出来。

梁悉左右都扒拉着一个人,连手都腾不出来。

他这会儿倒是看出任骄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了,眼瞧着望舒加入了他们,所以他心里不忿,试图引起他的关注,俗称争宠。

“你……”他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任骄的脑袋,正想让他放手,谁知院子外面却突兀地传来一道声响,止住了他的话头。

是石子滚动的声音。

“谁?”梁悉盯着外面那两人高的草垛,喝了一声,“出来!”

没过几秒,那草垛后面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方才还在躲躲藏藏的人影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梁悉眯眼细看,却见对方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个子矮小,头发枯燥,面黄肌瘦的跟营养不良似的。

虽然这小丫头看上去并无威胁,但梁悉也没有放下警惕。

如今整座小城都陷入了挖心魔头的阴霾之中,有女儿的人家更是早早做了打算,提前出逃。

可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却在荒城里四处乱逛,甚至还来到了这事故发生之地,着实可疑。

“你们是来调查那件事的吗?”还未等梁悉出声,女孩便主动询问。

“挖心魔头的事。”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轻了一些。

她虽然看上去手无寸铁、不堪一击,可眼神却很亮,像是燃了一团火,即使与梁悉对视,她也毫不怯场,反倒是梁悉他们三人更像是被逼问的一方。

梁悉看着她,眉头渐渐拧起。

第158章前尘旧梦13像是思慕中的少年

见梁悉他们不说话,女孩低了头,自顾自道:“在你们之前,也来过不少的修士,可他们在这儿待了几天,最后又无功而返。”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真心实意地疑惑,“你们能坚持几天呢?”

任骄年轻气盛,听了这话,颇有些不服气,“我们自然能坚持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女孩耸了耸肩,似乎不怎么相信,“但愿。”

“你……”任骄见不得她阴阳怪气的模样,张嘴就想与她争个输赢,可见对方面黄肌瘦的落魄样,他忍了又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他们互相瞪着眼对峙之时,梁悉却似有所感地看了眼周围。

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消失了,就好像……那背后作怪之人离开了一样。

不,或许并不是人。

但不管是什么东西,对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

难道……那玩意儿是在忌惮什么?

梁悉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没有注意之时,望舒隐晦地扫了一眼他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气。

这人实在过于敏锐,他若不想暴露身份,只得再小心些才是。

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自己衣袖上的褶皱,站在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重新做回了那个担惊受怕的望舒,紧挨在梁悉身边。

梁悉无暇顾及他的动作,只注视着不远处那个奇怪的女孩,道:“既然你如此关注这些事,想来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女孩沉默一下,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从最开始出事到现在近一个月内,一共有六个人遭遇了意外。我想,这其中应当是有些共同特征的。”

“共同特征?当然都是年轻的,好看的。”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女孩颇为老成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梁悉的问题过于天真,“不是都说是那挖心魔头嫉妒这些妙龄少女们的容颜吗?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

“耳听不一定为实,难道你相信这个说法吗?”

女孩蓦然沉默下来。

半晌,她又补充道:“那个魔头杀人很有规律,都是四天出来一次,一次只杀一个人,而且只在晚上出现,地点不定……”

据她所说,除了时间固定,并无其他规律。

如果是四天一轮回的话……

“那么……”梁悉喃喃道,“今天岂不是个正好的日子?”

“没错,今天又是第四天。”女孩应道。

“你们会怎么做?”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梁悉他们三人。

梁悉低头思索片刻,很快就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个计划。

只是,若要实施起来,还得有人配合才行……

“什么?要我扮成女人?”任骄嚷嚷起来,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像是生怕梁悉会强制性地把裙子套在他身上。

眼见他满脸抗拒,梁悉也有些心虚。

“你年纪小,身形比较合适。”他试图说服。

这不明摆着说他矮吗?

任骄更悲愤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

梁说头疼地捏了一下眉头。

看来他最近还是对这小子太客气了,若换成真正的任明雪,任骄这蹬鼻子上脸的玩意儿恐怕就会乖得跟鹌鹑一样。

他正准备“武力镇压”,谁知一旁望舒却突然拉住了他,慢言细语道:“任先生,既然任公子实在不愿意,那不如让我试试?”

梁悉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说实话,其实他心里一开始的最佳人选确实是望舒,只是望舒当初扮作女子是被迫的,他怕引起对方的伤心事,这才有些遗憾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可他却没想到,望舒会主动提出这件事。

“你若是不介意,自然可以。”

“当然不介意。”望舒一笑,“我很高兴能帮到任先生。”

说着说着,他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来,像是思慕中的少年。

梁悉瞧着他的模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任骄心里同样警铃大作。

“师兄,其实我也能穿女装……”他忍痛插话。

“你别说话。”梁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并暗暗给了一记白眼。

眼瞧着那望舒那一脸娇羞,而师兄像是仍未察觉的样子,任骄心里哀嚎一声。

完了,他大师兄又要被外面的小妖精勾搭走了!

眼瞧着这井边除了荒凉了些,并无其他异常,甚至连一点妖或魔的气息都未曾察觉到,是以梁悉只得放弃在这儿继续逗留。

“四天前的死者下葬了吗?”他又问女孩。

如若可以,他想检查一下尸体。

可事实却不尽人意。

“那种死相过于凄惨,被视为不详,能埋早就埋了,别说是尸体,就连她们生前使用过的东西都一并烧了,只留下一堆灰烬。”

梁悉叹了口气,喃喃道:“哪怕是留下一些贴身之物也行啊……”

场面再次僵持。

女孩将梁悉随口说出的那声嘟囔听了进去,她抬头注视他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道:“我有第一个死者的贴身之物,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给你看看。”

梁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那便拜托你了。”

见梁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女孩有些奇怪,“你还想问什么?如果是想要那东西,得回我家才拿得到。”

梁悉微微一笑,“不,我只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此言一出,望舒愣了一下,表情也古怪起来。

若不是女孩年纪尚小,他都要怀疑这人是在搭讪人家小姑娘了。

倒是任骄十分了解自己的师兄,知道他不可能有那种世俗的想法,故而表情如常。

“我叫阿萱。”女孩也没有多想,直接将名字告知。

“好的,阿萱,烦请你带路。”

阿萱转身走出了院子,“跟我来。”

梁悉看着她瘦小的背影逐渐走远。

这丫头看着年纪挺小,可心智却非常成熟,担得起少年老成这个词。

他每每与她对话,都会有一种忘记她年龄的错觉。

梁悉顿了两秒,对身后的任骄和望舒道:“走吧。”

四个人安静了一路。

途中并非没有遇到这里的住民,那些人都三三两两地站在街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不像是什么好话。

梁悉像是不经意间地掠过几眼,从他们的口型中辨认出些许内容。

“那秦家的疯丫头又在外面到处乱窜了,也不怕跟那些女娃一样遭了殃。”

“哪天真出了事也不奇怪,谁叫她整天跟这些外乡人混在一起,说不定那事就是外乡人干的……”

“唉,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就是这样,现在连唯一的姐姐也没了,谁管得住?”

……

闻言,梁悉眉头一敛。

阿萱与之前来的那些修士交好吗?

难道,对方今天是特意到那个院子里去跟他们碰面的?

约摸一刻钟后,当几人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座低矮的土砖房时,阿萱的脚步慢了下来。

梁悉抬眼望去,却只见漏风的木板门以及纸糊的窗户。

看来阿宣家里不算富裕。

应该说,这座小城里的住民都不算富裕,只是阿萱家里要更拮据一些。

一时间,空气里就只有脚踩过杂草发出的沙沙声。

吱呀——

阿萱推开了门,“进来吧。”

等几个人都进了屋,她便立刻关了门。

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去。

“这破地方就这么大,你们随便坐吧。”阿萱语罢,转头便去了里屋。

梁悉只得在那张摇摇晃晃好像马上就要塌了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阿萱又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个小巧秀气的玉佩。

玉佩灰扑扑的,成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但这大概是阿萱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梁悉接过了那枚玉佩。

虽然玉佩表面看着很干净,但上面似乎仍有擦拭不去的血腥气,他看了两秒,双指并拢在玉佩上点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闭上了眼睛。

此法名唤“往生”,如果死者枉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施法之人便能以第一视角看到对方濒死前所看到的影像。

而梁悉便以这枚玉佩为媒介,走马观花一般地看到了玉佩主人生前最后的经历。

他本以为自己能从场景中找到部分的真相,再不济也能看到凶手的真面目,奈何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个所谓的魔头完全没有露面。

梁悉只能看到一阵一阵的黑雾包裹住“自己”,一只青筋虬结的鬼手从那雾中慢慢探出……

而他动弹不得,甚至只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胸膛就被掏空了,不过短短几秒,他所附身的这具身体便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生息。

尚且滚烫的血从那空荡荡的地方蔓延至地下,染红了一片杂草。

画面过于残忍,梁悉的呼吸急促一瞬,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回想着自己所看到的情景,眉头微微皱起。

那雾……

他蓦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与望舒见面的那天晚上。

那时候,追杀望舒和任骄好像也是那摸不清形状的东西。

梁悉心里的怒火在疯长。

到底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挑衅他?

第159章前尘旧梦14中央空调

在夜色到来之前,望舒拿着一套赤红的衣裙进了内室。

那身衣裙是阿萱提供的,但依着阿萱的身形,大概穿不得这样的衣服。

梁悉突然想起那些路人口中所提到的阿萱的“姐姐”,再联想起由阿萱保管的那块来自死者的玉佩,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阿萱未曾透露只言片语,他也不好无端揭开人家的伤疤,便只好把那点想法压在了心底。

“但是……”一片静默之中,任骄突然出声,“我们怎么保证那个魔头会来寻找望舒呢?万一它去攻击普通人……”

“这就不必担心了。”阿萱解释道,“这城里除了我和那些年纪大得已经走不动路的老妪,已经没有什么其他女孩愿意留在这儿了。”

而那魔头只杀年轻的女孩儿,势必会注意到穿着女装的望舒。

阿萱话刚说完,内室的那扇木门便被打开了。

望舒走出房门,穿着那套颜色潋滟的裙子。

他走了几步,下意识去看梁悉的反应,又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裙,看上去颇有些局促。

梁悉瞧着他,不受控地怔愣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望舒长得好,从前一身青衣在身,清凌凌地站在那里,像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

可他却不知望舒与红色也如此相配,甚至还要比那些素净的颜色更加合适。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违和的,便是望舒脸上怯生生的神情。

在他潜意识里,望舒应该是张扬的、肆意的,就如他此刻穿上的那套红色衣裙一般,热烈得像一团火焰,而不是此刻这幅腼腆羞怯的性子。

思及此处,梁悉略微皱起眉头,对自己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感到不解。

他一瞬间便收回自己的思绪,转而将望舒上下端详一番,“是不是少了什么……”

他的眼神落在望舒苍白的唇色上。

任骄也注意到了,“他这看着病殃殃的,能行吗?阿萱,你家有胭脂吗?”

“我家哪有这种东西。”阿萱白了他一眼。

任骄摸摸鼻子,终于想起阿萱家里的处境,心虚得不敢说话了。

“无碍。”梁悉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了一块轻薄的面纱,“带上这个。”

望舒依言照做。

都说“眉目传情”,诚不欺人。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望舒平添了一分别样的风韵,更何况这双眼睛里盛满了仰慕与喜悦,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梁悉悄无声息地挪开了视线。

他不期然又想起望舒望向他的那一道眼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望舒对他存着什么心思,他现在看得一清二楚。

从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并非没有遇到过爱慕他的人,那些人中不缺持之以恒、执着追求的人。

但他只是个任务者,注定只是这些小世界中的过客,故而每每遇到这种事,他都极其强硬地拒绝了,生怕自己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债。

只是不知为什么,对于望舒来说,他却无论无何也不忍心拿那些话来唐塞他。

算了,还是先保持距离吧,莫要无端给人家添了念想,徒增烦恼。

梁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阿萱站在门前往外探头。

梁悉回过神来,也跟着看了一眼天色。

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染上了墨色,又大又圆的月亮缓缓升上枝头,伴随着乌鸦的阵阵哀鸣,门外的场面显得有些怪诞可怖。

梁悉回过头,给了望舒一张符纸,随后又脸色严肃地嘱咐道:“贴身携带,万不可离身。”

望舒乖巧点头,将符纸折了一下便塞进了怀里,紧贴着自己的心脏。

“谢谢任先生。”他又用那种熟悉的依恋的眼神看了过来。

梁悉沉默一下,只当无事发生,“万事小心,遇到危险就用我教你的术法脱身,哪怕解决不了也不必害怕,我一直在你身后。”

望舒只身出了门,走进漫漫夜色之中。

而梁悉则隐了身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注意着周边一切轻微的动静。

据阿萱所言,那个魔头只在晚上出现,所以即便望舒今天已经在城里露过面,也无甚影响。

而这里的居民们每逢天黑就躲在屋里,更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猎物登场。

梁悉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望舒,冷不丁地就听见系统在他脑海里发声,“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嗯?”梁悉早已适应了它的神出鬼没,有些心不在焉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你的关心太多余了。”系统道,“刚刚你明明只需要说万事小心,却还要多此一举。”

梁悉眉头一挑,试图为自己辩解,“望舒以身犯险,我不应该关心他吗?”

“可你明知道他喜欢你。”系统颇为人性化地冷哼一声,“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梁悉嘴角一抽,已经预感到它要说些什么了,“叫中央空调。”

“你最近是不是更新源代码了?”他狐疑问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冷漠的你。”

系统沉默一瞬,不再说话,继续将“冷漠”二字贯彻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梁悉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外面的夜风吹成面瘫了,系统才终于发出了提醒,“它来了——”

梁悉精神一震,眼睛牢牢锁在不远处的望舒身上,不敢轻举妄动。

几句就在下一秒,阵阵黑雾逐渐在街道上弥漫,越来越浓,越来越厚……

梁悉几乎快要看不到望舒的身影了。

他心里一突,没等那魔头现身,几步就上前拉住了望舒的手腕。

“任先生?”望舒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回头看到他的脸才缓过神来来。

“小心。”梁悉只来得及短促地提醒一句,就蓦然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

他猛地转头,下一秒,雪镜凭空在他面前现形,替他挡住了来自黑暗中的致命一击。

随着雪镜铮鸣一声,梁悉反手握住剑柄,奋力朝那浓雾中劈了一剑。

他这一剑意料之中的落空了。

隐藏在浓雾中的那个东西速度很快,梁悉根本碰不着它。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望舒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生怕被那魔头钻了空子。

但任他再怎么百密一疏,却还是被那东西找到了破绽。

或许是望舒被风吹动的面纱之下姣好的容貌刺痛了它,它像是认准了望舒孱弱得毫无威胁,尖厉地吼叫一声,所有的怒火都朝着望舒而去。

黑雾自四面八方涌来,而敌人甚至还未现身。

梁悉一手揽人,一手持剑,觉得有些棘手起来。

他带着望舒左右闪躲,但望舒跟不上他的动作,脚下猛地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这下可算让敌人找到了破绽,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缠住了望舒的脚腕,用力地将他往后拖拽。

即便隔了几层布料,望舒仍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腕上的那种黏腻的触感,他心神惧怕,双手忍不住慌乱地攀住梁悉的胳膊。

“望舒!”梁悉第一时间用剑刺向那看不见的东西,重新把望舒拉了回来。

耳边传来一声哀嚎,梁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正好打伤了敌人。

他不再犹豫,握着雪镜乘胜追击,密不透风的剑意逼着敌人节节败退,最后他举剑蓄力一击,将那东西死死钉在地上,让它动弹不得。

短短几次过招,几乎耗费了梁悉几乎一半的真气,他缓了口气,终于有空去查看望舒的情况。

“没事吧?”

望舒没有回答,却毫不犹豫地扑到他怀里,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

若不是他不断颤抖的后背,还有偶尔泄露出的一两声压抑的气音,梁悉甚至都不会发现他其实很害怕。

梁悉的手在半空中僵持半晌,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推开怀里的人。

他动作生疏地拍了拍望舒的后背,低声道:“不怕。”

他一边安抚着怀里的望舒,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黑雾渐渐散去,一直在雾中藏头露面的敌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东西大概有一个成人男子那么高,却十分违和地长了一张少女的脸,只是那脸瞧着十分怪异,活像是用不同脸上的五官拼接而成的。

藏在衣衫之下的似乎也并非是人的身体,而是一坨一坨不断扭动的未知物。

明眼瞧着这玩意儿并不是真正的“少女”,梁悉当机立断,一剑劈开了那唯一一层遮挡物。

没了衣衫的保护,那魔头嘶吼一声,像是彻底被惹恼了。

与此同时,它的全貌也终于暴露在梁悉的视野之下。

这玩意儿果然不是人,与它姣好的脸蛋完全相反的,是它分外怪异的身体。

那甚至完全不能称之为“身体”,而是一团没有型的玩意儿,瞧着活像是堆叠在一起肥肉,连四肢都看不见影。

随着怪物的动作,这坨“肥肉”当着梁悉的面不断蠕动,瞧着又恶心又可怖。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梁悉盯着那坨东西喃喃道。

第160章前程旧梦15任明雪早该死了才对

怪物被人揭开了真面目,怒气更甚,它蠕动着自己怪异的身躯,那张美丽的少女的脸也变得狰狞起来。

“人类,欺人太甚——”它沙哑阴沉的声音显然也与它的脸格格不入。

梁悉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将它拦腰斩断,剑尖指着它的脸逼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怪物尖叫一声,拖着自己只剩一半的身体疼得直哆嗦,几乎在地上扭成了麻花,这幅模样一瞬间让梁悉幻视任骄的睡姿。

它的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梁悉,似是还想寻找时机拼尽最后一丝余力。

可梁悉哪里会给它机会。

他今天势必要把黑雾以及怪物的来源弄个明白。

“不说也没关系,是妖,我就将你打出原形,是魔,我就让你魂飞魄散。”梁悉用剑刃拍了拍它的脸,“你害了那么多人,神魂俱灭才是你应得的下场。”

“哈哈哈哈……”怪物声音尖锐地笑了两声,语气颇为不忿,“你们这些人类……该死!都该死!”

梁悉略一挑眉。

听起来,这怪物倒是非常仇视这座小城里的百姓,只是却不知是因何缘由。

修行之人讲究因果轮回,若是这城中之人伤害在先,而眼前这怪物报复在后,梁悉自然不会插手他们的因果。

可如今多名不相干系的少女相继枉死,死法还极其惨烈,所以这怪物手下势必有冤魂。

既如此,梁悉替天行道,也是理所当然。

但在此之前,他还想问清楚一件事。

“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用些其他法子了。”

语罢,梁悉收回雪镜,双指在空中结了一道印,趁着那怪物正虚弱没有防备时,他将金印重重压在了怪物的额头上。

随着怪物发出痛苦的嚎叫,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出现在梁悉的脑海中。

搜魂之术,与“往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施法之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读取受术者脑海中的记忆。

而梁悉则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寻找真相。

但他先前消耗过多,如今仅仅一个搜魂术就让他觉得略有些吃力。

系统在他脑海中发出了警报,提醒他体力已透支,但他咬了咬牙,仍没有收手。

好在怪物已经早已被雪镜的剑意灼伤,种种挣扎也只是负隅顽抗。

梁悉在力竭的最后一刻,提取到了自己需要的记忆。

这座小城靠近边境,边境战场凶险,从古至今便征伐不断,死伤无数。

历经百年,战场上的冤魂越来越多,无人超度,久而久之,便凝结了实质。

数百年过去,冤魂凝结成怨气,而这团怨气在长年累月之中有了形,也有了意识。

贪欲随之而来,它不甘于被困在边境荒无之地。

这时候的边境停战已久,稀薄的怨气已无法令它满足,是以它贪婪的目光就此落在了人类身上,开始垂涎于他们身上旺盛的精气。

当它看着边境小城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心中想要变成人的欲。望便越发强烈,而如花似玉的少女们则令它嫉妒心大起,成了它最先下手的目标。

它终于向这座小城的人类伸出了魔爪,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成为一个“人”。

它专挑年轻人下手,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精气更为充足,只针对那些年轻女孩儿们,是因为嫉妒心在作祟。

而挖心的行为,却仅仅只是为了泄愤,以及恐吓。

一个月的时间让它得到了一个属于人类的头颅,可它的身躯依旧畸形,所以它需要更多的精气。

今天晚上便是它出来狩猎的时机,只是可惜,正好遇上了梁悉给它布置的天罗地网。

可即使真相大白,梁悉心中仍有疑惑。

他至今仍不清楚那诡异黑雾的来历,甚至连搜魂都不能为他解惑。

难道,两次遇到相同的黑雾,真的只是巧合?

“去轮回吧。”梁悉负手而立,为这十恶不赦的挖心魔头定下罪名,“但在此之前,你要经历狱火焚烧,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话音一落,他的手心燃起一团青色火焰。

火焰看似微弱,可一但落在怪物身上,瞬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怪物的身影隐没在偌大的火光之中,逐渐变成灰烬。

火光倒映在梁悉的眼底,而他神情冷漠,似乎连火的温度都不能让他沾染上半分暖意。

望舒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好似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他对任骄看似关爱非常,可态度却又有一点似有如无的怪异。

那九重天无欲无求的仙人似乎也不过如此。

任明雪早该死了才对,那么这个占据着任明雪身体的人,又是谁呢?

望舒低下头,掩盖了眼中的深意。

“还能站起来吗?”梁悉低头看了他一眼。

望舒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可以。”

或许是方才受到过多的惊吓,他看上去依旧有些腿软,且神思不属。

梁悉扶着他的手臂,借力让他站稳。

“这样就……结束了吗?”望舒看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街道,仍旧没有实感。

明明那个怪物刚刚还在那里,转眼间却化成了灰烬,彻底消失在眼前。

“是的,结束了。”梁悉温声答道,“今天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息。”

望舒愣了两秒,这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好。”

语罢,他又踉跄一下。

梁悉又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拿出一张符纸,在空中一扬。

符纸化作点点荧光,一秒的眩晕之后,两人瞬间就站在了阿萱家门口。

这栋低矮的土房里静悄悄的,梁悉心中疑惑,推开房门一看,却见阿萱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而任骄正蹲在一旁,看上去满面愁容。

“她怎么了?”梁悉怀疑的视线落在了任骄脸上。

任骄挠了挠脑袋,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抓成鸡窝,“咳,我也没办法……”

自梁悉和望舒一前一后离开后,阿萱也想出门,偷偷在后面跟着。

但任骄先前就得到梁悉的指令,让他一定要守着阿萱不让她出去,以免意外发生。

奈何阿萱执意出门,要亲眼见见那个所谓的挖心魔头,他劝阻无效,最后只得动用蛮力,把阿萱给敲晕了。

梁悉听罢,只得叹了一口气,“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搬床上去。”

这任骄也是个二愣子,就任由人家一个小姑娘在地上躺着。

“哦,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嘛……”任骄一边嘟囔,一边任劳任怨地听从他的话。

就在任骄把阿萱抱回内室的空档,梁悉转头看向表情游离的望舒,“你也别愣着,赶紧去歇息。”

望舒点点头,慢吞吞地进了屋。

阿萱家里拢共就两间房,阿萱占了一间,望舒占了另一间。

梁悉本想让任骄去跟望舒挤一挤,但这小子扭扭捏捏的不知抽了什么风,说什么也不肯。

以梁悉的修为,本就不需要睡觉,可任骄那半吊子水平,坚持一整夜不睡觉却是够呛。

但梁悉懒得管他,只得随他去。

经过一夜的休整,梁悉的体力恢复了七八成。

外面天色尚早,其他人也仍未醒来。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信步走了出去。

这座小城一如既往的安静,百姓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面临的危险已经解除,仍然被笼罩在挖心魔头的恐慌之中。

不过,等昨晚没有伤亡的消息传出之后,他们大概就不会日夜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了。

梁悉在外面待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开始往回走。

甫一进门,他就见望舒迎了上来,“任先生,你去哪儿了?”

梁悉看了看他,觉得他的脸色比昨天晚上好上许多。

“出去转了转。”梁悉简短道。

“哦。”望舒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你饿了吗?”

望舒先前还十分客气,对着梁悉总是“您”啊“您”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说过这个字了。

还没等梁悉回应,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忘了,你已经辟谷了。”

梁悉望了望屋内,看到任骄和阿萱正坐在桌前看着他们。

桌上的餐具摆放整齐,清淡的粥和粗粮饼放在桌子正中央,一口未动。

他们似是在等他用餐。

梁悉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来到桌前落座。

望舒本想替他盛粥,可阿萱却先他一步,十分殷勤地把碗端了过来。

梁悉动作稍顿,心里对这小丫头突变的态度深感诧异。

“师兄,这小丫头片子现在可崇拜你了。”任骄瘪了瘪嘴,下一秒却好似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突然龇牙咧嘴起来。

“说谁小丫头片子呢?”阿萱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却毫无攻击力。

任骄朝她做了个鬼脸,端着自己的碗跑了,阿萱不甘示弱,随手就抓起一个竹子做的笔筒,往他背上狠狠一砸……

梁悉瞧着这两个幼稚的人,含笑摇了摇头。

阿萱现在倒是能看出几分小女孩的朝气了,与之前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判若两人,看来她是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了。

大仇得报,心里的那份执念也就跟着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