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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该思索一下,怎么才能让严京慈接受这个事实。

明明前不久才跟严京慈保证过,说他不会离开,可现在看来,他还是要食言了。

回到卧室时,严京慈还没有睡着。

虽然有些困顿,但他还是强撑起精神,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那两条链子。

他明明有钥匙,但不知为什么,还是情愿自己被锁链桎梏着。

“京慈。”梁悉走过去喊了他一声。

“嗯。”严京慈放下手,微微仰头看着他,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见他如此,梁悉却忽然没了声息。

“怎么了?”严京慈又问。

梁悉顿了几秒,忽而俯身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严京慈与他对视片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但他假装不察,装傻充愣道:“才刚结束呢,你又想要了?”

梁悉抿了嘴唇,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头发。

严京慈嘴角的笑意逐渐隐去,他终于忍不住揭开那层和平的假面,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想说什么呢,嗯?”

梁悉垂下头,几乎不敢告诉他真想,但他还是忍着悲切说了出来,“我该走了。”

“梁悉。”严京慈坐了起来,“把话收回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京慈……”

“我还是留不住你,是吗?你骗我,你永远都在骗我!”

严京慈红着眼睛,看上去几近崩溃。

他身上还带着刚刚亲密过的暧昧痕迹,可此刻却头一次失了以往的冷静和分寸,声嘶力竭地控诉。

梁悉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只得把他死死抱进怀里,“对不起,京慈。”

“我要去完成没有完成的事情。”梁悉能感受到怀里的人是如何颤抖的,他鼻子一酸,闭着眼强忍着情绪,“但我保证,我们还会相见。”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严京慈牙关紧锁,声音似乎都是挤出来的。

梁悉默然。

无力感再一次席卷全身,因为他确实没有一个绝对的理由,能让严京慈信任他,他只能一遍一遍告诉严京慈,“我爱你是真的。”

虽然听起来很像渣男语录,但他别无他法。

严京慈低笑了一声,“你确实知道怎么拿捏我……”

两人僵持了半晌,久到梁悉抱着人的两条手臂开始发酸发胀,严京慈才终于有了动静。

“你走吧。”他挤出一个笑,“去做你没有做完的事。”

随后,他的语气陡转直下,“但你若是没有遵守承诺,哪怕世界之外,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他猛地推开了梁悉。

梁悉一时没有防备,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毯上。

他回头去看严京慈,却见对方周身突然奇迹般地涌现出一团光芒,与系统方才出场时如出一辙。

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碰严京慈,不料光芒蓦然变得刺眼,他一时难以承受,只好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当他再次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他发现自己和严京慈所在的空间已然扭曲。

就像以前在各个世界穿越时一样,一切景象就此模糊,一切声音就此消失,而严京慈的身影也在他的眼里逐渐变淡。

梁悉看着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对方却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他直接被严京慈弹出了这个世界。

第146章前尘旧梦1宓川——

熟悉的眩晕让梁悉难以承受,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个影像,竟然是严京慈饱含着深意的眼睛。

滴、滴、滴……

意识迷蒙中,他仿佛听到什么东西发出的示警的声音,那声音异常熟悉,仿佛已经成为他灵魂中的烙印,怎么也摆脱不了。

他试图保持清醒,却总是得不到要领,越来越密集的警报声四面八方地朝他压了过来,几乎令他窒息。

“梁悉……”

谁在喊我?

“梁悉,魂来!”

梁悉应声睁眼,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虚无之中,黑暗蔓延至边界,而他所在之地,竟成了这个空间中唯一亮堂的地方。

他下意识抬头四处张望,却见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在自己眼前显现。

对方衣袂飘飘,红衣猎猎,三千青丝尽数散落在背后,只用一根丝带松松垮垮地拢在一起,额间一抹朱砂红,衬得那张脸更加貌似桃花、面若好女。

梁悉看着眼前这个神秘人,缓缓睁大了眼睛,沉默几息,他蓦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在一阵心悸之中,他喃喃喊出了他的名字:

“宓川——”

……

“滴,正在载入。”

“载入成功,任务愉快。”

“0913,都合作这么久了,你的台词还是只有这一套。”梁悉在塌上睁开了眼,笑道。

0913对他的玩笑充耳不闻,依旧一板一眼,“一小时后,存在关键剧情,请做好准备。”

真没劲儿。

梁悉无奈地摇了摇头,坐起身来。

可他甫一动作,腹部便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我倒是忘了,这具身体受了伤。”

他忍着疼在塌上打坐,运转起内功。

这是一个修真世界。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修仙界宗门林立,各大宗门对内有机缘的争夺,对外又和魔族屡次生出嫌隙。

若非有留仙宗、玄天宗和青云宗三大宗门坐镇,恐怕这修真界早已乱成一锅粥。

三宗鼎立,互为牵制,其中留仙宗已绵延百年,久负盛名,为三大宗门之首。

而梁悉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则是留仙宗宗主的首席大弟子,任明雪。

任明雪身为宗主的亲传弟子,自然是人中翘楚。

他是个剑痴,及冠之时,便凭借一柄名为雪镜的剑,在宗门大会上扬名天下。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遭人暗算丢了性命。

可依照这个世界本来的发展轨迹,他本不不应该在此时殒命。

这个小世界已经发生了偏移,主脑察觉事情有异,特地派遣梁悉和编号为0913的系统,前来纠正这个世界。

而梁悉则理所应当地替代了已经死去的任明雪,利用他的身份查探真相,保证小世界轨迹不变。

梁悉体内的功力运转一周天后,这才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缓和了许多。

他下床整理一下衣物,站在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有一张俊美的脸,一身云纹白衣,但因为受了重伤,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唇色也有些苍白。

哪怕已经执行过这么多次任务了,但变成另一个人时,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梁悉摸了摸这张脸,心道:“为了完成任务,我不得已占了你的身体,但我会替你找出凶手,聊以慰藉。”

语罢,他对着镜子拜了一拜。

一阵风从窗口的缝隙吹进来,撩动了梁悉的发丝,似是那个惊才艳艳却早逝的任明雪在做出回应。

梁悉微微一笑,走到门口打开了雕花木门。

吱呀——

眼前云雾缭绕,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清醒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不愧是留仙宗。”他感叹道。

留仙宗伫立在山脉上,也不外乎有如此景色。

梁悉抚了抚袖子,学着任明雪的模样冷着脸站在连廊里,脑子里还一刻都不耽搁地捋着这个世界的剧情。

本世界的主角是留仙宗宗主的儿子,也是任明雪的师弟,任骄。

作为一个龙傲天主角,任骄最开始必定天资不佳,疏于修炼,可即使这样,他也总能获得各种机缘,一路打怪升级,并在途中遇见自己后宫们,最后回到留仙宗接任父亲的宗主之位,乃至登天成神。

但剧情发展到如今,不但任明雪死错了时间,就连任骄也不知怎么偏离了原来的剧情,他至今还留在宗门里,完全没有下山历练的自觉。

可他若是不下山,他的那些个机缘又如何送货上门呢?

思及此处,梁悉摸了摸下巴,心里开始琢磨着怎么合理地把任骄赶下山去。

“大师兄,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起身了?”一个穿着修士服的少年跑着进了院子,声音老远便传了过来。

少年跑至梁悉身前,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仰望着自己的梁悉。

他的眼神里满是对自己师兄的仰慕与担忧。

“无碍。”梁悉朝他摆了摆手,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来者正是任骄,十五岁的任骄。

作为一个主角,任骄当然有一副相当不错的皮囊,虽然他现在年岁不大,尚未长开,但也依旧可以窥见他长大后是如何风华绝代。

怪不得以后会得到那么多姑娘的芳心。

“师兄,对不起。”任骄手指搅动,有些扭捏地道着歉。

梁悉略一回想,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任骄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这回趁着他爹不在宗门内,总算让他找到了机会跑出去溜猫逗狗、到处惹事了。

身为主角,出门必有祸事,这简直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贪玩归贪玩,但他偏偏追着一只松鼠闯进了留仙宗的禁地。

留仙宗的禁地由来已久,从任明雪记事起,那个地方便已存在,据说,里面是第二十八代宗主在任时用仙法镇压的一个魔头。

如今留仙宗已传至三十六代,那个魔头是谁,又因何事被镇压在此,早已不可考究。

偌大一个宗门,或许只有宗主和长老们才有可能了解这些事,但他们都对此地绝口不提,仿佛那段故事已经随着时间的远去从留仙宗弟子的心里消失。

而任骄作为一个从小不学无术的仙门公子哥,便更不会知道这些秘幸了。

他闯入了洞穴,不慎碰到了那阵法禁制,情急之下,他释放了留仙宗特有的求救信号。

那时任明雪正在附近打坐,看到信号后便立刻赶去救下了他。

但禁制松动,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任明雪因此受了重伤,直到宗门内的长老们赶到禁地,数十人联合才堪堪将那封印重新压了下去。

也难怪任骄现在是这幅表现。

真是个倒霉孩子,机缘还没碰到,祸事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我已无大碍。”梁悉多嘴提醒了一句,“日后莫要再去那个地方了。”

“嗯。”任骄连连点头,面上却有些心不在焉。

见他如此,梁悉又问,“怎么了?”

任骄假咳一声,靠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问:“大师兄,你知道那禁地里关的是谁吗?”

梁悉闻言有些意外,任骄竟然还对此时感兴趣,这是忘了不久前是怎么被打得哭爹喊娘的吗?

“我也不知,但师父应当知晓,你怎么不去问他?。”

“哦,好吧。”十五岁的小少爷失落地低头。

“我要是问我爹,他估计又要骂我了。”他语带抱怨,“我回去还要继续关禁闭呢,哪敢触他的霉头。”

提起此事,他就一阵心烦,“唉,不提了不提了,回去晚了我又要挨罚了。”

“大师兄,我日后再来看你。”语罢,他对着梁悉作了一个揖,转头就溜了。

梁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任骄这幅不着调的模样让他有些担心,只盼不要再出什么差池才好。

他仍然站在廊上,等着系统所说的“关键剧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任骄的父亲便用一道千里传音喊他过去。

梁悉在脑子里搜寻着任明雪记忆里的御剑之术,不消半刻钟,就从自己的住所来到了宗主的院子。

修仙练剑之人的寿命往往更为长久,任骄的父亲任重山于二十七岁那年继任宗主,在位二十余年,可眼下看来,他的模样也只不过三十来岁。

看着眼前过于年轻的男子,梁悉俯身道:“师父。”

“起身吧,不必多礼。”任重山伸手扶住他。

“身上的伤如何?”

“已无大碍。”梁悉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好像他今天已经说过很多遍类似的话了。

“这次是骄儿连累了你。”提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任重山就是一阵心烦,“他这孩子不擅修行便算了,还整日溜猫逗狗的不着调,这回惹下此等祸事,该让他关几天禁闭好好反省一下。”

梁悉对此不做评价。

任重山虽然嘴上嫌弃,但心里还是盼着任骄好的,否则就误闯禁地这事,轻则罚以鞭刑,重则逐出留仙宗,而任骄只是被关上几天禁闭,实在是轻上加轻。

“明雪,近来东南有异动,恐有魔族出没,身上的伤痊愈后,你便下山替为师走一趟吧。”任重山站了起来,面朝东南方向,“等骄儿出来后,你把他也带下山去,十几岁的年纪,也该出去挫挫锐气了。”

第147章前尘旧梦2最大的反派这么快就现身了……

梁悉闻言心中一动,莫非系统所说的关键剧情便是答应任重山的要求下山?

想来也是,任骄的那些机缘还在四面八方等着他,下山历练确实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他正愁着没办法把任骄弄下山去,这下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弟子明白。”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喜不自胜,好似已经看到已经成功被自己掰回来的剧情了。

任重山瞧着他冷静自持的模样,心中满是熨帖。

任明雪是他从某个村落带回来的孤儿,本来放在外门抚养,也算给了这个孩子安身立命的地方。

谁料这孩子实在天资聪颖,他凭借三天的时间,仅仅站在一旁观察外门弟子们练剑,便将那一招一式都学会了。

任重山无意中撞见他拿了一根树枝复刻那些招式,虽然气势稍弱,却隐隐有刚柔并济、英姿飒爽之风,于是一颗惜才之心蠢蠢欲动,自此起了收徒的心思。

后来他果真把这孩子收为座下弟子,亲自赐姓赐名,留在膝下悉心教导。

如今任明雪成了留仙宗最有前途的弟子,倒也不负他劳心劳力。

任重山思及此处,转念又想想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顿时又扶额痛惜。

同样姓任,同样是他教的,怎么结果就这么大不同呢?

他摇了摇头,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我还没问过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梁悉心念一转,选择实话实说,“师父,我正要将此事告知您。宗门内有细作混了进来,他伪装成门内的弟子跟着去了禁地,我一时不差,被他暗算了。”

以任明雪的功力,单是修复禁地的一个阵法,断不可能丧命,更何况那时候还有几大长老镇守,哪怕那幕后之人有天大的本事,大概也不敢在人前造次。

对方唯一的机会,便是任明雪力竭又落单之时。

而那个人做的最为聪明的一件事,便是将自己伪装成了留仙宗的弟子,做的最为果断的一件事,便是趁着任明雪不备背后偷袭。

梁悉说了好些细节,任重山听罢,果然眉头一竖,怒上心头,“什么?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如此大胆?”

他余怒未消,沉着声音道:“我知道了,你先好好养伤,此事你不必费心,我自会排查。”

从任重山那儿出来后,梁悉在原处思虑半晌,转头又偷摸着去了留仙宗的禁地附近。

梁悉脑海中有关任明雪生前最后的几段记忆清晰异常,他知道那个人是如何找借口跟着任明雪同行的,也知道对方是怎么暗中偷袭成功伤了任明雪的。

那贼人谨慎至极,为了不引起怀疑,他甚至假模假意地先跟任明雪过了几招,随后又假装不敌逃之夭夭,而任明雪自以为击退了对方,却在无知无觉中被对方在腹部的伤口下了蛊毒,等到任明雪回到自己的住处后,那蛊毒才堪堪开始发作。

只是可惜那人披着一身假皮,用的武器和功法也是最为普通的那一种,所以梁悉看不破那人的身份。

但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或许对方曾暴露出他没有发现的破绽,也或许留下了某些痕迹,所以他想在下山之前去任明雪被伏击的那个地方一探究竟,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自从任骄误闯禁地、任明雪又不慎受了伤之后,任重山便专门派了弟子在这块地方轮流巡查。

为了避免麻烦,梁悉并未惊动他们,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些眼线,又给自己捏了一个诀,不费吹灰之力地混了进去。

任明雪被暗算的地方是一片竹林,距离禁地只有几公里远,梁悉循着记忆来到目的地,一寸一寸地搜寻着这块空间。

这里尚且还留有打斗的痕迹,地上足迹混乱,一小片竹子也被人拦腰砍断,梁悉仔细瞧了一眼那断口,却发现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魔气。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发现。

他有些不甘心,又绕着绕着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树转了一圈,却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抹转瞬即逝的银芒。

那是什么?

梁悉心中一动,走过去把那藏在枯草底下的小玩意儿捡了起来。

他捏着东西打眼一瞧,才发现这是一个银制的铃铛,铃铛表面光滑无损,看得出主人很是爱惜,经常拿在手里把玩。

这么一个小玩意跟几颗看不出成色的珠子串在一起,底下还有用上好的红丝线做成的流苏,看模样,这玩意儿大概是充做装饰品的剑穗。

在小世界的原剧情中,这个铃铛是一件非常具有标志性的东西,甚至一瞬间便让梁悉想起了它的主人。

果然是他——

梁悉的手指慢慢捏紧。

最大的反派这么早就现身了,这还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可依着现在的时间线,任明雪与他应当无冤无仇才是,对方又何故朝着任明雪下如此死手?

再者,以那人的本事,本不应该留下如此严重的破绽,落了个贴身物件在现场。

莫非……这是个诱饵?

可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梁悉站在原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那些巡查的弟子快要走近,他随手就把铃铛收了起来,隐了身形离开了这片竹林。

知道凶手是谁后,梁悉反而不怎么着急了,日后总有相遇的时候,也总有算账的时候。

等到出发离开留仙宗的那天,梁悉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因着任骄功力尚浅,不会御剑飞行,所以只得由梁悉带着他。

好在梁悉先前早已熟悉飞行之术,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双手一翻捏了一个诀,一把流光四溢的剑便从他的识海中显现。

剑身薄如蝉翼,剑刃寒光凛冽,这便是任明雪亲手用千年玄铁铸造的配剑——雪镜。

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后,它发出嗡嗡的铮鸣声,剑意在这一方天地之间回荡。

是一把顶好的剑。

梁悉伸手摸了摸剑柄,再次对任明雪的早逝表示可惜。

他转头看向任骄。

任骄在临走之前大概被他爹耳提面命地教育过,这会儿正脸色发臭。

“你不是爱玩吗?”梁悉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好笑,“这次下山是顶好的机会,怎么还不开心了?”

任骄瘪了瘪嘴,依旧恹恹的,“我还不知道我爹吗?他肯定让你看着我不要乱跑,哪里来的机会?”

任重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梁悉神情有些微妙,“行了,你若是听话些,我自不会过多约束你。”

他话音刚落,任骄便跳起来欢呼一声,凑到他身边来,“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上来吧。”梁悉踩在剑上示意他。

之前的梁悉对于御剑飞行还没有什么,直到如今,他才恍然明白日行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只能说,甚是奇妙。

“师兄,我们要去哪里啊?”任骄在后面扒着他的衣袖问。

他只知道梁悉有任务在身,且自己只是个顺带的,却并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

“到了。”梁悉带着他落在地上,收回了雪镜。

任骄探出头,却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座巍峨古朴的城门面前,他一字一顿地将匾额上的城池名念了出来,“朝阳城?”

他知道这个地方,乃交通要塞之地,地势极好,四通八达,在凡间几大国度兵戈想向的那些年,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走吧,我们先进去。”梁悉略施小计,给自己和任骄都换了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普通到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那种,“还是低调些才好。”

出门在外,平庸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两人进城之后,率先找了一家看起来座无虚席的客栈。

店小二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他们,“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梁悉环顾一圈又道,“大堂寻个角落的位置便是。”

“哎,客官,这边请。”

落座后,任骄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师兄,我们又不缺银子,为何还要如此将就?”

挑个包厢多好啊。

梁悉看他一眼,耐心地解释,“你我久居留仙宗,消息闭塞,但这儿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我们在这儿探听消息,最合适不过。”

任骄恍然大悟。

他忍不住抬眼去看对面的梁悉,恍然觉得自己的大师兄好似变了不少。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变化,只觉得对方更有烟火气了。

若是放在从前,哪里还会朝他解释那么多?

因着梁悉的话,任骄下意识坐直身体,开始竖起耳朵偷听隔壁那桌的客人在说些什么。

“好久没去红鸾阁逛逛了……里面的姑娘个个水灵灵的……”

“最近这天气躁得慌,是该泄泄火了……”

“我倒是觉得倚香楼的那个翠翠……那小腰扭得哟……”

……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任骄耳朵冒出一点通红,恨不得堵上耳朵才好。

“粗俗!”他一边低骂一边端起桌上的茶杯闷了好几口,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梁悉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动静,忍不住在脑海中跟系统吐槽,“后宫能顶两个足球队的龙傲天男主还有这觉悟?”

系统:……

系统都要懒得搭理他,“他才十五岁。”

“十五岁怎么了?十五岁都能遇到第一个红颜知己了。”梁悉一边腹诽,一边将眼神落在客栈门口。

第148章前尘旧梦3一双带着凉薄笑意的凤眼……

客栈门口有些喧闹,一个紫衫少女背着日光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少女瞧着不过十五六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长得嫩生生的,在客栈闹哄哄的一大帮汉子里,显得格外清新脱俗,吸引了一众目光。

就连刚刚还在发愣的任骄也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看了过去。

但大家都只敢用隐晦的视线打量,不敢过于放肆,这全赖于对方跟着的那两个肌肉虬扎的随从,这种组合搭配,一看对方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可轻易得罪。

就在众人的视线都在那姑娘的脸上徘徊时,梁悉的关注点却格外清奇。

他把将视线放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这位紫衣姑娘梳着普通的垂鬟分肖髻,衣着打扮也相对朴素,手腕和耳垂上更没有多余的装饰,看起来一切从简。

可她头上却戴着一支做工精美繁复的发簪,与她简约的装扮颇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道的以为她只是偏爱这支发簪,走哪儿都要戴着,但只有梁悉知道,那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名唤“凤于九天”。

这支发簪以风形雕饰,九条尾翼点缀其后,样式张扬华美。

武器发动之时,那九尾便能自簪体中分离而出,变成见血封喉的利器。

修真界以三大宗门为首,其中留仙宗擅御剑,青云宗擅布阵,而剩下的一个玄天宗,却擅长造器。

如果梁悉没有猜错,眼前这个紫衣少女,正是来自玄天宗,她的身份便是玄天宗大长老的女儿,上官霓。

与留仙宗不同的是,玄天宗宗主一脉尤其势微,早在几十年前便大权旁落,让几个宗门长老打压得没了盼头。

所以在玄天宗的地界,上官霓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关键人物已出现,一号女主,上官霓。”

“啧。”

系统静了一下,“你啧什么?”

“改天是不是还要播报一下二号女主、三号女主,一个一个轮着来?”梁悉有些阴阳怪气。

“……你好像很不满?”系统猜测道,“是因为你不能跟任骄一样坐享齐人之福吗?”

梁悉有些惊悚,“你在放什么屁?我可是要给我未来老婆守身如玉的。”

再说,这身子又不是他自己的,享什么齐人之福呢?

“呕——”系统模拟出人类呕吐的声音。

梁悉嘴角一抽,有一种脑子被污染的错觉。

这0913跟他共事久了,对他也是越发不客气了。

梁悉在这边跟系统插科打诨,那边上官霓已经被店小二带着进了客栈。

她环顾一下四周,然后径直朝着梁悉跟任骄的方向走来。

周围并无多余的空桌,她只得跟别人拼桌,可比起那些不修边幅的人,梁悉跟任骄这两个病弱书生样,看着倒是比较干净,所以她走过来大概也是情理之中。

这姑娘长得温温柔柔,动作却是分外豪迈,她裙摆一掀就跨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散道:“倒茶。”

得到指令后,她身后的两个随从一人拿出一个包袱,一个包袱里装了崭新且精致的茶具和碗筷,另一个包袱里装了茶叶和少许的吃食。

梁悉坐在原地不动如山,眼珠却悄悄偏了一下。

而任骄也看得一愣一愣的,手里捏着的那个茶杯都忘了放下来。

那姑娘察觉到他逼人的视线,当即转过了头,柳眉一竖,“看什么看,豆芽菜,没见过你姑奶奶?再看就挖了你那对眼珠子!”

豆……豆芽菜?

任骄不受控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直到听到来自对面的嘲笑声,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犯蠢。

“你……你说什么呢?”他当即涨红了脸。

想他还在留仙宗的时候,凭着宗主之子的身份,谁不敢给他三份薄面?

结果这头一遭下山,竟然被人指着鼻子嘲弄。

“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任骄憋出两个字,“粗鲁。”

别说是那上官霓,就连梁悉也险些笑出声来。

虽说以后的任骄会长成一个老油条,但现在的他却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兔崽子,就连骂人翻来覆去也只有“粗俗”“粗鲁”这类词,全然没有什么攻击力,倒是平白逗笑了上官霓。

甚至在被上官霓大声嘲笑后,他也无甚办法,只得怒目而视。

上官霓笑够之后,抹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眉头一挑又道:“瞧瞧,这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呆子?”

这个犄角旮旯来的呆子可是你未来老公,梁悉习惯性地在心里吐槽。

虽然任骄被上官霓单方面压制的模样可怜又好笑,但梁悉作为他的大师兄,在外还是得护着他些。

“姑娘,慎言。”他掀起眼皮,满身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荡开。

刹那间,上官霓只觉得自己身上承担着千斤重量,她需得暗暗咬牙调动体内的真气,才能勉强直起身子。

任明雪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二十岁便已是金丹后期,只差一个机缘便能冲击元婴,而上官霓才堪堪筑基的修为,对她来说,金丹期修士的威压实在难以承受。

上官霓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她额头上泌出细密的汗水,神情都扭曲了一瞬。

她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两个其貌不扬的普通人似乎并不简单。

极有可能是修真界有哪位出山的前辈。

短短几息之间,上官霓的心思百转千回。

她身后两个随从见情势不对,右手当即握住了别在腰上的刀柄。

谁料上官霓却抬手拦住了他们。

她顶着压力勉强挤出一个示弱的笑容,比起挣得一口气,她更愿意在情势不对的时候适当服软,“方才是我的错,打扰前辈了,万勿怪罪。”

梁悉没有吱声,只是收回了自己施加的威压。

察觉到那股力量骤然消失之后,上官霓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默默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发鬓处流下的冷汗。

可吃了回教训之后,上官霓并没有消停下来,她像是看出梁悉并不会真正伤害他,便开始有恃无恐地跟任骄搭话,明里暗里地试探着他们的身份。

眼看任骄那个傻的马上就要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梁悉顿觉自己道阻且长,

要不是现在不方便,他都想再查阅一下原剧情,看看那个智勇双全的男主跟眼前的二愣子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梁悉在心里默默摇头。

其实他并不介意让上官霓知道他们的身份,毕竟上官霓日后跟任骄关系匪浅,就算提前让她知道了也无妨,也免得现在过多纠缠。

思及此处,他悄无声息地放下茶杯,不经意间露出了挂在自己腰上的一块白玉玉佩。

这玉佩乃留仙宗内门弟子的一个象征,以自身修为温养,修为越高便越是纯净无暇,若是某位弟子不幸殒命,玉佩也会随之破裂消失。

梁悉露出玉佩,便是间接告知上官霓自己来自留仙宗,而任明雪乃弟子翘楚,以他这块玉佩的成色,甚婻風至还可以看出他在留仙宗地位如何。

上官霓果然上道,十分眼尖地看到了梁悉故意露出的破绽。

她盯着那玉佩的花纹样式目不转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过了半晌,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玉佩好像来自留仙宗。

留仙宗的人?

他们不远千里来这朝阳城干什么?

难道……

上官霓眼睛一眯。

也是为了那件事?

没等上官霓想出什么所以然来,梁悉他们先前点的菜便已经上桌了。

眼见着任骄还在出神,梁悉屈指敲了敲桌子,“吃饭。”

“哦。”任骄老老实实地端起碗来开始刨饭。

霎时间,婻風几人之间只剩下碗筷之间清脆的磕碰声。

周围喧闹非常,而他们这桌仿佛自成一个天地,静谧得很。

上官霓像是自讨没趣,带着自己的两个随从去了别桌——那桌的客人刚刚离开,正好让他们捡了个空。

梁悉对此视若无睹,任骄倒是偷偷抬起头瞥了一眼,之后又看一眼自家大师兄的脸色,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脸埋在碗里。

梁悉吃饭吃得极慢,不知道的以为他在享受美食,实际他现在正在耳听八方。

在真气的加持之下,人群中所有的声音尽数入耳,并通过梁悉有意的过滤,变成了他所需要的、有用的信息。

“东南那块地方不怎么太平……”

“……听说最近有个挖心魔头在作乱。”

“那魔头喜欢戴着红色斗篷,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出手却极为狠辣,不但喜欢挖心,还专挖十五岁以下少女的心脏,你说说,该诛不该诛?”

“该千刀万剐啊,就是可惜了那些个少女了,难不成是那魔头相貌丑陋,见不得她们长得好,便痛下杀手——”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梁悉猝然抬眼。

有人察觉到他释放的真气,并略带威胁地挡了回来。

是谁?

他的视线极快地掠过二楼的包厢,试图透过层层的纱帘和珠帘,从中找出那个罪魁祸首。

说时迟那时快,梁悉正上方那间包厢前的幕帘突然无风自动,掀起一个小小的缝隙。

而梁悉从那缝隙之中窥见了一抹显眼的红色,还有一双带着凉薄笑意的凤眼。

第149章前尘旧梦4反派,宓川

梁悉倏然愣了一下。

与那双眼睛对视片刻后,他下意识垂下了眼帘,可待他再抬眼去看时,坐在那里的人已经消失在帘幕之后。

与此同时,系统在他的脑海中出声,“关键人物已出现,反派,宓川。”

听着系统的播报,再回想起方才那身潋滟的红衣和那双的冷冽的眼睛,梁悉陷入了深思,指腹开始不直接地摩挲着杯壁。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之中,除了如任明雪与任骄这样的修士,还有妖与魔的存在。

妖是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耗费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修炼成人形的兽,魔是因为练功不慎而误入歧途的人。

而反派宓川却更为特殊,是妖魔双体。

他的母亲是一只修为低劣的蛇妖,而父亲却是一个因心境不稳而走火入魔的修士。

两者本不该有所交集,却因为一段露水情缘让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受尽苦楚的无辜的孩子。

修士们一向与妖魔是对立关系,妖与魔之间更是摩擦不断,而宓川身为两者婻風的结合,理所当然受到排挤,成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存在。

或许是年少时的某些经历,他的性子逐渐变得乖张肆虐,视人命为无物。

这么说起来,这宓川也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否则也不会被系统判定为反派。

回想起对方的结局,梁悉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只是可惜,他的任务并不是拯救反派,而是维护原来的世界线,所以他与宓川注定敌对,更何况……

他不期然想起那个被自己藏在储物袋里的铃铛。

就连任明雪的死或许也跟宓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让宓川走上他原本的结局。

可如今为时尚早,连男主任骄都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屁孩,宓川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目的是什么?在发现本该死去的任明雪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会怎么做呢?

“师兄……师兄?”

“嗯?”梁悉本来正想得入神,听到任骄喊了他好几遍,他才堪堪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任骄有些坐不住了。

梁悉沉吟片刻,才道:“不,我们今天在这儿歇息。”

“啊?”任骄一脸惊讶,他记得师兄方才还在跟店小二说打尖呢,这会儿怎么又要住店了?

梁悉只是因为看到了宓川才临时决定留在这儿的。

当然,他无法跟任骄说出实情。

“再留一日多打听些消息。”他借口道。

任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订了两间上房,虽然两间房紧挨着,但为了以防万一,梁悉还是给了任骄两张符纸,若是遇到危险,只需点燃符纸,他便能立刻感知到。

一一嘱咐后,梁悉这才放心让任骄一个人待着。

他们的房间正巧正对着宓川方才所在的那间包厢,在关上门之前,梁悉特地朝对面看了一眼,可此刻那个房间却门户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他盯了几秒,最后轻轻合上了门。

回到房间后,梁悉迫不及待地松懈了。

他一骨碌就趴在塌上,将脸埋在被褥里,“做任明雪真累。”

身为肩负重任的留仙宗大弟子,任明雪一生都在端正守礼,勤于修炼,心里时刻谨记着自己所肩负的重任,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对于梁悉这种懒蛋来说,维持这个人设确实过于难为他了。

可他毕竟还存在那么点职业道德,他的松懈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几分钟后,他便又爬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端坐在塌上,闭上眼睛打坐。

打坐会使人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在这种境界里,梁悉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感觉到有一股暖融融的气流,在自己的经脉中四处游走,最后融入血脉之中,乃至浑身都变得轻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天色也由明到暗,他才堪堪睁开了眼睛。

他缓了几秒钟,随后出门右拐,站在任骄门前敲了两下。

但里面却没人应。

他又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才确定任骄并不在房中。

可他先前送给任骄的符纸并没有动静,对方应当是闲着无聊自己出去了。

梁悉放下心来,下楼叫了几份吃食,坐在桌旁慢慢进食。

对于任明雪这种已经辟谷许久的修士来说,食物已经是少以触碰的东西了,但梁悉不想失去品尝美食的乐趣,并没有像任明雪那样忌口。

而任骄对他过于信任,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只以为自己的大师兄终于神仙下凡了。

梁悉如中午一样,几道菜要细嚼慢咽地品味,举手投足之间是不紧不慢的从容。

他一面打发时间,一面沉思着什么。

可那几盘菜吃了没几口,他便猛地察觉到自己识海里的某道禁制被触碰了。

是任骄销毁了符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下一秒,他便扔下了筷子,通过符纸上面的阵法,直接缩地千里,到达了任骄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一条暗巷,只有几道微弱的光芒从巷口透了进来,而任骄就缩在那角落里,狼狈地倒在地上,周围散落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梁悉粗略一看,隐约从中看到了什么糖葫芦、香囊,甚至还有女子的发簪?

“大师兄!救命!”任骄一看到梁悉,就连滚带爬地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哭兮兮道,“有鬼呜呜呜……”

梁悉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没有让自己的衣袍沾上他的眼泪和鼻涕。

“哪里有鬼?”他朝周围看了一圈。

任骄也跟着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不见了……”

他生怕梁悉不相信,急急忙忙解释,“但我真的看到鬼了!”

“我知道了。”梁悉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下一秒任骄却突兀地喊了一声,一惊一乍的把梁悉吓了一跳,“糟了!”

“那边……还有个人。”他哆哆嗦嗦地抬手指着某个方向,“大师兄,你快去救她!”

他话音刚落,梁悉便“嗖”地消失在原地。

任骄所指的事发地点离这里不过只隔了两条巷子,待他赶到那里,果真看到一个年轻的粉衣女子正踉跄地躲避着身后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紧追着她的竟然不是人,而是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黑影。

眼看那女子就要被黑影吞噬,梁悉来不及思考,赶忙迎了上去。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只手拦腰把那女子带离危险的位置,另一只手顺势唤出雪镜,凛冽的剑意直逼黑影,整个人都挡在女子的身前,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姑娘,小心些。”语罢,梁悉几步上前,雪镜一挥,一剑便将那黑影斩于剑下。

然而,不过堪堪几息的功夫,本该消失的黑影却又渐渐凝聚起来了。

那东西仿佛知道自己不敌梁悉,转而换了方向,角度刁钻地朝着莽莽撞撞跑过来的任骄而去。

“任骄!”梁悉急忙喊了一声警示他,一只手还没忘记结印。

他再次将那影子打散,在它碰到任骄之前。

可令人诧异的是,这一回那黑影却再也没有出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梁悉确信自己的结印并不能完全制裁它,而更有可能是那幕后黑手主动放弃攻击他们,自己召回了影子。

那影子不像妖,也不像魔,是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莫不是谁新创造的术法?

梁悉沉思着收回了雪镜。

他正打算迈步去看看任骄,却冷不丁地被身后救下的那个女子叫住了。

“多谢仙长相救。”

对方一出声,梁悉脚下便差点踉跄一下,就连不远处的任骄也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满脸不可置信。

无他,只是因为这人虽声音清明,却很明显能听出是个男人。

梁悉愣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怀疑自己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怎的一个女子能发出男人的声音?

而任骄更是目瞪口呆,指着那“女子”手指抖啊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是个男的?”

“啊。”那人弯腰理了理自己沾上尘土的裙摆,十分不以为然,“怎么了?我也没说我是个女子啊。”

任骄震惊于他的坦诚相待,“你一个男的,做什么女装打扮?”

“哦?有谁规定男子必须要穿男装吗?”

任骄:……

任骄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怒目而视。

“好了。”梁悉抬手制止了他们这毫无意义的争执,“这里不安全,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不知道那背后之人有何目的,更无从保证对方是否还会卷土重来。

“这位……”梁悉顿了一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男扮女装的主。

“我叫望舒。”男子的眼睛扫过天上那轮圆月,笑嘻嘻道。

“望舒公子。”梁悉崇善如流,“这里不怎么太平,你跟着我们便是,待回到安全的地方,你可自行离开。”

“好啊。”望舒看上去非常乐意,亦步亦趋地便跟在梁悉后面。

而任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回去把自己落在地上的那堆东西收拾收拾捡了起来。

梁悉看着那支被他胡乱塞进包袱里的发簪,还是没能忍住,“你买那发簪作甚?”

任骄一听,面色霎时红了起来,“咳,我觉得好看就买了。”

哦,这样啊。

梁悉一默。

他还以为这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已经开始走上收后宫的剧情了。

原来小屁孩还是小屁孩。

第150章前尘旧梦5师兄,要不你就从了吧?……

梁悉离开客栈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回来时却带了两个人。

他本以为那位望舒公子会自己告辞离开,但对方却跟了他们一路,美名其曰天黑了怕鬼。

梁悉问他家住哪里,还打算亲自把他送回去,结果人家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左右言他。

无法,他只得把这人也一起带回了客栈。

回来时,桌上的饭菜依旧还摆在那儿,饥肠辘辘的任骄看见后两眼发光,几盘普通的小菜也吃得狼吞虎咽。

梁悉见他跟个饿死鬼似的筷子不停,又叫了几样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任骄是吃得一点形象都不顾了,反倒是望舒直挺挺地坐在那儿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举手投足之间甚是赏心悦目。

梁悉探究地瞧了他几眼,只觉得这个做女子装扮的人倏然变得正经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望舒公子真是天生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除了身量高了些,哪怕是扮作女子也没有一丝违和感。

望舒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梁悉的视线。

就这么被人抓包,梁悉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可望舒却展露笑颜,放下筷子主动搭话问他,“我该怎么称呼仙长?”

“免贵姓任。”

“你们是兄弟?”他瞧了一眼正在刨饭的任骄。

梁悉顿了一下,应道:“我是他师兄。”

经过方才那一战,他们早就在这望舒面前暴露了自己是修士的事实,再隐瞒关系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那我喊你任先生如何?”望舒又问。

“……可以。”梁悉其实不太在意这些称呼,只是不理解望舒为何会纠结此事。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的没话找话。

梁悉跟望舒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任骄便已经快要把桌上的饭菜席卷一空了。

他打了一个饱嗝,终于舍得把碗放下,而后动作随意地擦了擦嘴,开始颠三倒四地跟梁悉解释他今天下午的经历。

原来任骄下午还真是自己悄悄溜出去的,他甫一进了客栈房间便浑身刺挠,觉得很是无聊,浑身都闲不住。

他仗着有自家大师兄给的两张符纸,胆子也变大了,估摸着梁悉正在练功,他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己一个人就出门了。

朝阳城热闹又繁荣,任骄很快便乐不思蜀,把街上的店铺逛了个遍,途中经过一个赌场,他没能忍住好奇心,脚步一转就进去了,最后又因为赢了太多次,被不轨之徒盯上。

哪怕任骄只是个半吊子修士,但对付一些凡人,还是绰绰有余,可他一早便得了任重山的警告,叫他不能在下界轻易出手惊动了凡人,故而他只能在小巷里四处逃窜,试图甩掉身后那些尾巴。

途中他遇到了同样在巷子里四处躲人的望舒,两个人甫一遇见就狠狠撞了一个头疼脸肿,随后又接着爬起来继续逃跑。

直到终于甩掉身后的那些人后,两个人才喘着气坐在地上歇息,可谁都没有意识到,最大的危险正在悄悄降临。

之后发生的事,梁悉猜也猜的到,无非是他们遭到了那奇怪黑影的袭击,最后任骄在不敌的情况下,仓皇烧了梁悉给他的符纸。

想起那黑影,梁悉倒是一阵庆幸,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任骄早已凶多吉少,甚至还会无故连累了一个凡人的性命。

梁悉又朝望舒瞥了一眼。

只是,任骄躲着赌场那些人倒也情有可原,可望舒又在躲着什么人?

“任先生,其实,我先前不是故意隐瞒你们的。”望舒好似看懂了他的怀疑,低下头遮住了自己的神色,“我没有家,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他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袖子,却又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手臂上的一些鞭伤。

梁悉跟任骄都瞧见了,倒也不好再多问,生怕触及别人的伤心事。

“你们之后要去哪里?能带着我吗?或者……”望舒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倏然一亮,“任先生,你还缺徒弟吗?你看我资质怎么样?”

他双手拖着下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梁悉,脸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满脸的笑意盈盈。

梁悉被他这幅神情晃了一下神,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不收徒。”

望舒闻言有些失望,却仍然没有放弃,他站起来走到梁悉身边,正想为自己争取一番,却冷不丁地被什么人撞了一个趔趄,差点倒在梁悉身上。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好哇,你个小贱蹄子,我当你是哪儿去了,原来是在这儿勾搭野男人!”

梁悉被这一遭打的措手不及,只得伸出手先让望舒站稳,这才抽空出来看向那个推了望舒一把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三四十来岁,眼角有明显的细纹,一双倒吊眼看上去盛气凌人,身上还有一股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脂粉的味道。

她一只手用力钳制着望舒的胳膊,把他拖拽到自己的面前,用力给了他一巴掌,“贱人!我让你跑!”

眼看她还想出手打第二下,梁悉及时制止了她,不着痕迹挡地把望舒拉回来,挡在前面问,“你是什么人?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是否过分了些?”

“哪儿来的疯婆子?”任骄爱好打抱不平,此情此情也让他格外义愤填膺,“你凭什么打他?”

“凭什么?当然凭我是他的主子。”女子听到“疯婆子”这三个字,气得脸都歪了,“他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当然任由我处置,倒是你们,还真是狗拿耗子。”

梁悉蹙了下眉头,“那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就算他是个下人,也不应该遭此对待。”

“下人?”女子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咯咯笑了两声,“两位公子,我看你们也是一表人才,也就不瞒着你们了,这小贱人可是从我们倚香阁里偷跑出去的小倌,哪里是什么下人?”

倚香阁的小倌?

梁悉跟任骄对视一眼,一时没有作声。

他们道这望舒为何穿着女装招摇过市,原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有对方手臂上的伤痕,大概是在那倚香阁里受到了非人的对待。

女子对他们的反应异常满意,也不再废话,手帕一甩便吩咐道:“把人带走!”

眼看望舒就像一只破麻袋一样被人拖走,任骄下意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会怎么对他?”他忍不住问。

女人斜着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大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私自逃走,自然要重罚,不过,这就不劳二位公子费心了。”

“当然。”她又不怀好意地补充道,“你们若是实在怜惜他,大可以替他赎了卖身契。”

任骄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梁悉。

“多少银子?”梁悉问。

女人伸出手比了个“三”。

“三百两?”任骄有些犹疑。

“三百两?这位公子可真是敢想。”女子有些阴阳怪气。

她不怎么客气地把望舒拽了过来,一只手用力钳住望舒的下颚强迫他抬头,“看看这张脸,怎么也得有三千两,三百两也不知要埋汰谁。”

“三千两?你怎么不去抢?”任骄有些不服地叫了起来。

“你们原来是两个穷鬼?”女人不耐烦了,“兜里连三千两都没有,还学着人家英雄救美,可笑!”

“愣着干什么?”她催促道,“还不快点把人带回去?等着我来请你们吗?”

听了这话,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望舒慢慢抬起了头。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梁悉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哀求。

他在求梁悉救他。

许是看出了他们的犹豫不决,女人眼珠子一转,又加火力,“给不起三千两就别纠缠了,楼里可是有大把客人等着他回去伺候,他能给我带来的生意可还不止三千两。”

语罢,她再次示意自己身后的那些打手押着望舒,聘聘袅袅地便转头了。

“等等。”当他们即将走出客栈门时,梁悉终于出声,“三千两银票,我们给你就是,还望你遵守诺言,将他的卖身契拿来。”

语罢,他从自己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是正正好好的三千两。

女人见状,一时喜笑颜开,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把那银票接了过去,“自然。”

她当着一众人的面把那些银票数了数,然后尽数收拢起来。

做完这些,她才抬起下巴对着望舒哼了一声,“有人给你赎身是你的福气,好好伺候你以后的主子吧。”

望舒缩在一旁,手指紧攥着自己的袖子不说话。

女人见他这幅窝囊样,自讨没趣,转身就带着那些打手,离开客栈消失在夜色之中。

“师兄,你真的把那三千两给她了?”任骄盯着门口仍有些愤愤不平。

哪怕是他这种仙门公子对钱没有太多的概念,也还是觉得给了那老鸨三千两银票有些过于可惜了。

“当然不是。”梁悉露出神秘一笑。

不过是他用法术所幻化的纸片罢了。

只是……

梁悉转头看了望舒一眼。

他们现在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呢?

他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不料望舒却倏然上前几步拉住梁悉的衣摆,低眉顺眼道:“您买下了我,我就是您的人了。”

“噗——”听了这话,任骄一口茶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他喷了出来。

梁悉看着桌上被他弄出的一摊水渍,默默往后退了一下,顺便避开了倚靠过来的望舒。

任骄艰难地憋笑,最后还是没能憋住,“师兄,要不你就从了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一向清风霁月的大师兄不可能这么做,这么说无非是在开玩笑罢了。

梁悉只责怪地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止住笑,老老实实地闭上嘴缩在一旁不敢说话了。

“望舒公子,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日就要离开这儿。”梁悉斟酌着自己的语气,“路途遥远,危机丛生,甚至还会波及性命,你跟着我们,怕是有些不妥。”

望舒像是铁了心要跟着他,只装作没听见,“我不在意的,我一点也不怕,就带着我吧……”

他说着说着,几乎快要垂泪,“若是孤身一人,那些人又会把我抓回去的。”

可是我超在意啊!

梁悉内心咆哮,几乎快要抓狂。

这边黏了一个望舒,那边还有一个任骄在偷笑,梁悉急得焦头烂额,经过几番思索,他这才答应了望舒暂时留他几天,等离开这朝阳城以后再做打算。

见人家的半边脸还肿着,他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小瓶药,递给了望舒,“一天一次,两天便能恢复如初。还有,不必为了掩人耳目刻意做女装打扮,有我们在,没人敢伤你。”

望舒抿着唇接过那瓶药,垂下眼皮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