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佛是在一周后拿到身份证的,起初周顽忘记了,毕竟早出晚归很少撞见同一屋檐下的陈观佛。陈观佛生病了,喊医生上门,医生询问疫苗接种记录和过敏病史,本来这玩意儿上网查一下就好,但陈观佛是个黑户。
这才提醒了周顽,当即令人去办,两三天便解决。
单独开的户口,即使不符合条件也能在周顽的操作下完成,监护人的名字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陈观佛问过,周顽说是他副官。
陈观佛疑问为什么不是他,周顽似笑非笑,充满讥诮,但很快想到这是个小孩,没什么攀附的歪心思,便摆正态度,只搪塞自己没结婚,提前养了个孩子会影响找配偶的事。
如是,陈观佛也信了。
病好后,陈观佛在这栋楼游荡,直到边边角角都摸透了才安定下来,吃饭读书看新闻,和机器人管家说说话,偶尔能见到周顽,一大一小也没什么好聊的。机器人就像罗洛,周顽就像房东太太,突然的变动没让生活发生变化,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模式,所以陈观佛适应良好。
直到周顽建议他上学。
“不要。”陈观佛想也不想地拒绝。
周顽:“害怕去人多的地方还是怕跟别人相处?”
陈观佛摇头,他不怕陌生人,怕的是危险的、有能力伤害到他的陌生人,比如周顽、比如周和光。
面对他们时,他会畏惧警惕。
面对学校里毫无威胁的小学生,他怕什么呢?
“为什么要和别人相处?我一个人不好吗?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没理由到你这儿就得出门社交。为什么非要上学?难道网络名师的水平逊色于学校教师吗?但我听的课的老师都是金牌讲师,最低学历博士。”陈观佛试图解释。
“我以为你性格内向,口舌笨拙,不善于争取。”周顽挺惊奇的。
陈观佛皱眉:“不是你说的,我可以提出疑问?”
周顽失笑,已经很少能被别人的话噎住了,“学校有很多家庭教学没办法学到的知识,它直到现在都没被更方便的网络课程取缔,自有它不可取缔的优越性。”
陈观佛歪着脑袋,不能理解。
周顽没哄小孩的经验,自觉道理已经说服陈观佛,便想敲定事宜,逼得陈观佛不得不开口问:“有什么优越性?通过团体活动培养社交、领导组织能力,还是发展人脉?或者参加经由学校为单位发出的比赛,获取名次,增加成年后就业竞争能力?”
说着说着,他小脸沉思:“可我并不想领导别人,只要学一门手艺饿不死就行。我觉得我领悟知识的速度很快,以后在网络上开课程当老师,即使每个月挣一千块也可以在偏僻的乡下生活。”
他对未来的人生拥有很清晰的规划。
如果这放在周和光周和夷等任何一个小辈,周顽会很欣慰,更会给予奖励和肯定,然后予以纠正成更宏大的蓝图,当然权贵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没有目光短浅的,用不着他担心孩子野心太小。
唯独陈观佛。
身世算不上悲惨,在枪火冲突的地方还能住在安全的楼房里,日日悠闲,还能丰富精神世界。他不知道那位房东太太拥有一整条街的房产,没有黑。帮敢到她那栋楼闹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亲生母亲抛弃,那位十年如一日照顾他的保姆出于善良和爱意才留下来。
有那样不堪的身世,换成别人就算不在出生时就被处理掉,也该东躲西藏,过得猪狗不如。
偏他如入桃花源,一过八年,又能遇到任性的周和光带他进纸醉金迷的上层社会。
当真好命。
到底非亲非故,没立场教育,不必费心培养,否则养大了野心却没有匹配的能力和家世,反倒误人前程。
“你说的有道理。”
陈观佛却犹疑了,“不劝我吗?”
“不用劝。后天周一去学校报到,会有人带你。”周顽一把将人抱起,放在臂弯处,大步朝门外走去。“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安排。”
陈观佛攀住周顽的肩膀,闻言不由瞪大眼,所以那一大段话是白说了?
“去哪里?”
“应酬。”周顽把陈观佛放进车里,系上安全带,然后回到驾驶座启动汽车并说道:“有孩子在,多少克制点。”
高级军官需要应酬吗?
陈观佛不知道,印象里军人应该待在军队里,不像政客或者商人时常觥筹交错。
当然他印象是对的,只是周顽处于休假中,而且高级军官并非没有应酬。帝国军官晋升有着十分严格复杂的规定,大部分普通士兵熬资历,顶了天就是个上校,如果想上调到准将,在没有战功的前提下,必须手握突出贡献或硬核关系网。
所谓硬核关系网就是类似于政客之间的门生关系的‘导师制’,由于军官任职经历和任职岗位在晋升条件中占据比较高的影响,所以高级军官会以‘导师’的身份选取优秀的士兵或潜力高的下级军官作为‘门生’,将其安插到重要岗位,以便晋升。
反过来士兵也会主动选择‘导师’为自己铺路。
两者相辅相成,编织成复杂的利益共生关系网。
这算是军队公开的秘密,也说明军官之间存在应酬。
本来周顽从雇佣军到收编、再到中将的这段时间里,就有无数高级军官抛去橄榄枝,据说现在的九位上将之一马克·诺斯还是中将时,就多次公开表达他对周顽的欣赏,惜才之心诚挚意切、路人皆知,没人认为周顽会拒绝马克的邀约。
那是位参与并决策过多次大战的风云人物,也是彼时上将热门人选,跟着他必然前途无量!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周顽拒绝了这位大人物,开始低调行事,在任何场合下避免不必要的交谈,杜绝舆论的同时,打消了马克·诺斯的招揽心思。
当时媒体唱衰周顽,口诛笔伐他自以为天纵奇才不需依靠任何助力的自大傲慢,嘲讽他放弃一条通天坦途、浪费军事天赋的愚蠢短视和惋惜,其挟裹的情绪恨不得将周顽打进地狱。
惨不忍睹的风评在周顽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后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舆论重新热爱这位天之骄子,将他推向神坛,又在多年反复的质疑、攻击中逐渐稳固周顽在军中的地位。
现役一百三十四名中将里,周顽晋升上将的潜力和呼声最高,尤其背后的钱袋子周氏家族,即使借由拒绝马克·诺斯上将这件事表明其难缠、独。裁的态度,各方势力仍铆足劲儿拉拢他。
周顽当然不可能不结党,但他似乎属意自己永远处于上峰牵制他人的位置,所以多年来只选择扶持他人,形成以自我为顶峰中心的阵营,只不过近年来停留在中将位置太久,所以放出有意结盟的信号,吸引多方组织前来试探。
比大人世界、社会更复杂的操弄权柄的权斗,对陈观佛来说太遥远,他不懂,自然不知现在局势有多紧张,他只知道头顶的军用飞行航道掠过一架外型如鲸的银白色飞行汽车,噪音吵得他耳膜疼。
市区内民用飞行汽车禁飞军用航道,民用航道单日限飞,就连周顽都开汽车,一小时路程堵三次,在拥挤的车流里像排队搬家的老实蚂蚁。
“民用飞行汽车鲸吞KA7777,他违规了。”陈观佛冷不丁一句话。
周顽知道陈观佛喜欢军工类,而民用飞行汽车最先是从军用分裂出来的,所以了解这一点交通知识不足为奇,便没理他。
陈观佛:“空警没追。”
正巧碰到红绿灯,周顽便停下来,抽空回复叮叮咚咚的公务讯息,顺便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给空警部门。
陈观佛诧异:“光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