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恐惧
世界第二侦探判断失误了。
克莱尔现在是发自内心地在害怕。但不是害怕挟持她的劫匪，而是害怕接下来也许会出现的蝙蝠侠。
就是说，她还没来得及去阿卡姆见小丑呢！
小丑，哥谭最臭名昭著的超级反派，同时也是一个无法被判处死刑的精神病人。
克莱尔当然会想去见见他，为她那晚无法解读的噩梦。她觉得这不只是噩梦，所以哪怕后面被超人安抚了情绪，也依然无法对此彻底释怀。她还觉得，这会和她失去的记忆有关。
是的，自始至终，克莱尔都不认为自己仅仅只是谁对超人的克隆。
可是让琴帮忙重新做噩梦又没有用，梦里只有一个处于暴走状态的蝙蝠侠，所以她就只好去尝试接触现实里的人。
于是她来到了哥谭。
克莱尔知道这会让蝙蝠侠不高兴，她理想的计划是不被他发现，备用计划是在阿卡姆被蝙蝠侠抓住，而她赠送盆栽示好，以争取氪石的不使用权。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到达阿卡姆之前，她还没来得及去干坏事呢，可能就要因为这三个劫匪人赃俱获了。
被挟持的氪星女孩害怕又难过地想：干坏事好难。
克莱尔知道哥谭的夜晚有多混乱。她见过，也听过。
但现在毕竟是白天，还是清晨，她特意挑选的蝙蝠侠结束夜巡后的深度睡眠时间。而那些犯罪分子们忙碌了一晚上被蝙蝠侠用铁拳制裁，现在也应该乖乖待在警局接受审问。
所以怎会如此？
她才刚来这座城市十分钟都不到，只是想在去阿卡姆之前吃点什么平缓心情，所以才会来便利店买面包，还没结账就被人抓住了，而她只勉强保住了自己的眼镜不被甩掉，再偷偷紧了紧背着盆栽的背包。
克莱尔甚至不敢贸然跳出来打击罪犯。
她记得克拉克以前有跟她说过，蝙蝠侠的领地意识很强，所以他一般不会随意插手哥谭的事情。
以此推论，如果她掺和进了他城市里的事情，蝙蝠侠也会不高兴的，然后就会一边掏出氪石一边对她喊：“滚出我的城市，氪星人！”
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办？
女孩内心极度慌张，且不知所措。
但在看见其中一个暴躁的劫匪快把枪口怼进店员的眼睛里，听见无辜店员紧张到失衡的心跳后，克莱尔还是本能地行动了。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没有人能看见她做了什么。就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三个气势汹汹的劫匪突然被空气揍了一拳，接着就捂着腹部一脸痛苦地倒下了。
而在神经中枢传达痛觉之前，她就已经老老实实钻回了劫匪的臂弯，继续维持被挟持的状态。下一秒就因为挟持她的人松了手，直接脸着摔在地面上。
砰的一声，特别结实。
唯一冷静观察了全程的提姆微微翘了下唇角。
这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扔了袋钢铁砸下来了呢。
落地前，克莱尔还悄悄伸手护了一下眼镜，然后就这样安详地躺着，全身上下都在努力散发着无辜受害者的气息，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
……尤其是现在进来的这一个。
解决完面前的危机，无需再时刻关注普通人的安危后，克莱尔终于有精力倾听其他声音。
她听见有人推开便利店的门走进来了。脚步声微不可闻，轻巧的步伐一听就不属于普通人。
克莱尔开始装死，并祈祷不要有人注意到她。可惜她的祈祷并没有作用，来者不仅注意到她了，还蹲在了她的面前，朝她伸出手来。
接着，含着轻快笑意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别藏着了，坏人都倒下啦。”
“……”
拉奥啊，装死也好难。
克莱尔不情不愿地抬起脸，看向面前戴着多米诺面具的男人。黑色的紧身制服上，胸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蓝鸟图纹。
她经常能听见他的名字。蝙蝠侠单飞的第一任罗宾，也是超人最熟悉的罗宾，夜翼。
往好处想，至少不是蝙蝠侠。
克莱尔心情颇为紧张地扶稳了自己的眼镜。
她还怀有侥幸心理：夜翼没见过她，说不定不认识她，她可以装成无知的受害者，就这样浑水摸鱼过去。等他离开后，她再悄悄摸进阿卡姆。
夜翼友善地将女孩扶了起来，只帮忙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理了理她脑袋上的头发，没有询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就好像知道她不会受伤一样。
还好奇地问她：“你的家长呢，女孩？”
然后，夜翼就看见女孩震了震，露出快要崩溃的表情。
他认出她来了！他知道她是谁了！他甚至还想告她的家长，把这件事告！诉！玛！莎！！
克莱尔觉得自己彻底完蛋了。
对原计划的心虚，被认出身份的慌张，更重要的是被威胁要告家长的害怕……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她的脑袋里缠绕成一团乱麻。
哪怕是掏出氪石揍她呢？什么氪石粉末，氪石戒指，氪石长矛她都不介意的！她甚至可以不还手！就只是，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玛莎……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
她错了！她现在申请换蝙蝠侠来还来得及吗？至少蝙蝠侠不会告她家长！
夜翼太恐怖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克莱尔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微微颤抖的嗓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哭腔。
“我，我这就滚出哥谭……！”
夜翼：“？”
夜翼：“……”
夜翼：“？？”
夜翼险些没有维持住他脸上象征友善的笑容，他茫然极了。
他只是难得早起回一趟哥谭，收到了红罗宾群发的消息，刚好顺路就赶来看了看。当然，主要是抱着凑热闹的心理，甚至想想还觉得有点好笑。
不然呢？三个普通劫匪大战红罗宾和氪星人，真是有够幸运的。
在推开门时，夜翼并不意外自己会看见三个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倒霉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克拉克家里的小氪星人也跟着一起趴着，还是以这样一种滑稽的姿势。
从他的视角来看，背着背包穿着普通运动卫衣的女孩四肢僵硬地伸展着，将自己的脸严丝合缝地对准了地板，黑色微卷的长发像是海藻一样凌乱地散着。
夜翼觉得有点好笑。
是在假装自己只是普通人吗？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啊，小克莱尔。不过也挺可爱的。
由于跟超人关系很好的缘故，再加上芭芭拉之前在群里发的那些照片，夜翼对克莱尔的初始好感度特别高。
他想跟这个女孩说不用担心，现场除了红罗宾没人会发现她做了什么，她有将自己的秘密身份隐藏得很好，而他也会在之后处理掉便利店的监控。
不过从这身制服考虑，他只能假装热心地扶起她，夸夸她很勇敢，也许还可以再讲个双关语笑话逗逗她。
讲点什么呢？关于正义和冰块的？他看到便利店的冰柜上画着正义联盟的标志了。
这时候心情还很愉快的夜翼怎么也没想到，之后会是这样的展开。
他扶起了这个女孩，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尝试理了理她头顶乱糟糟的头发，发现越理越乱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移话题问起了她的家长。
夜翼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问。
他甚至不知道女孩的脑袋瓜里想了些什么，会露出这样一副受到威胁的表情，眼圈都红了，但还强忍着没有流泪，跟他说她马上就滚出哥谭。
非常标准的，经典的，被欺负的，害怕又委屈的表情。
看得夜翼都忍不住迟疑了一下，自己究竟对这个小氪星人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不应该啊，他连双关语笑话都还没来得及讲。
夜翼下意识看向躲在角落里没有穿制服的红罗宾，他最聪明的那个弟弟。
然后，他就看见他的弟弟在他求助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把表情从思索切换成控诉，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还无声地用唇语谴责他：都怪你，夜翼。
夜翼：“？？”
我到底哪里惹她了？
退一万步来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蝙蝠侠？毕竟谁都知道哥谭是蝙蝠侠的城市，而他只是一个无辜路过的来自布鲁德海文的义警！
上帝啊，克拉克应该没有在听吧？他发誓他没欺负他家女孩！
好吧，好吧。哭都要哭了，想想该怎么哄吧。
夜翼努力回忆哄小孩的经验。他是说，他有这么多弟弟妹妹，难道就不能起点作用吗？
杰森小时候调皮得很，让他掉血都比掉眼泪要容易，现在干脆连捉都捉不到；提姆从小就乖，又特别擅长察言观色，一直都是最让人省心的那个；卡珊……原谅他无法想像卡珊哭泣的样子，他这个妹妹恐怕是全家最酷的那一个。至于达米安……呃，算了，略过吧。
这一刻，夜翼深深与芭芭拉共情了。
他准备去摸便利店柜台边上摆着的糖果了，不管怎样拿糖哄小孩准没错。
但在他行动之前，眼前的女孩就率先扯过自己背在背后的双肩包，从外层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果递给他，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想吃糖吗……？”
“应该是你没吃过的味道……”
克莱尔没给夜翼准备礼物。这是失策。她包里除了准备拿去贿赂蝙蝠侠的外星盆栽，就只有康纳塞的外星糖果，不知道能不能贿赂成功。
但是，拜托了。
“啊？哦，当然。我很愿意尝试新的味道！”
夜翼接过糖果，撇了眼包装。嗯，挺好，是一种不存在于上地球的文字。
但他没有犹豫地剥开包装，将这枚蓝色的糖果塞进了嘴巴。很清爽的甜味，但不同于薄荷，不算难吃。
克莱尔眨巴眨巴眼睛，上供似的又在口袋里翻出更多的糖果，一股脑儿全往夜翼手里塞：“……我这里还有很多，都给你……我马上就会离开哥谭的……”
夜翼沉默一瞬。他开始幻视自己是什么抢小孩糖果的大恶霸了。
“所以能不能别告诉玛莎……求你了……”
夜翼：“？”
夜翼迷茫：“我为什么要告诉玛莎？”
克莱尔拿糖的手微微一顿，小心翼翼：“你不准备找我家长吗？”
夜翼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所以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女孩。”
克莱尔：“……”
夜翼笑了，他将这些糖果重新放在女孩的手中，只给自己留了一颗五彩斑斓的，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在比你小的年纪就开始背着家长偷偷往外跑啦，所以——”
“照顾好自己，别让他们担心，就只是这样。”
克莱尔微微一怔。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误会了这位超级英雄。情绪稳定之后，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抿了抿唇，低头想了想，抬起脸露出一个笑脸：“抱歉……但是很高兴见到你，夜翼！”
女孩显然很擅长甜言蜜语，还与他们常见的虚伪恭维不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赞美，你可以通过那双清澈的蓝眼睛轻而易举看清这一点。正因如此，才格外容易打动人心：“你是特别棒的超级英雄！谢谢！”
像是担心言语不够表达她内心的情绪，她还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她面前这位超级英雄。
夜翼就被打动了。
芭芭拉是对的。她真甜。
肯特家的人就是提供情绪价值的天才！
看着女孩毛绒绒的脑袋，夜翼现在就觉得自己当哥哥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还有点膨胀，想要发散他心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也许他可以试着组织一场家庭活动？不要打击罪犯，就只是其乐融融地凑在一起聊天谈笑，以及拒绝地狱笑话。
就在夜翼开始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候，在他的想象中应该和达米安坐在一起亲密友好交流的提姆正冷眼看着他。
提姆几乎想冷笑了。
他就不信夜翼没意识到克莱尔身上的问题，天真地认为一个氪星女孩瞒着家里人偷偷跑来哥谭还担心被人发现，就只是为了观光。
没用的夜翼被氪星人的糖衣炮弹打败了。
但红罗宾还很冷静，他在思考克莱尔的目的。他有理由怀疑这与她被X教授封印的记忆有关。但再具体的……
等等！
余光在捕捉到异样后，提姆猛地往前冲去，扑向倒在收银台前的劫匪，钳制他手上的动作，但还是迟了一步。
在他用力扼住腕部的手中，捏着一枚已经拉开的扣环。而男人压着遮挡的身下，浓郁到显现出颜色的未知气体迅速向周围蔓延开去。
提姆条件反射性屏住呼吸，脑袋里本能地腾起懊恼的情绪。
他刚刚确实分神了，又受视野限制，才会没注意到那个倒在地上看起来失去行动力的男人，在暗中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更关键的是，他的大意。
三个看起来普通寻常的劫匪，没有戴着属于小丑的面具，也没有拿着足够高端的武器，抢劫时无论是威胁他人的姿态还是望风位置的挑选都是十足十的菜鸟，缺乏专业性。
提姆甚至有理由怀疑这就是他们三个第一次合伙抢劫，还运气不好地挑中氪星人当人质。
……但他也因此疏忽大意。
男人拉开了类似烟雾弹的扣环，被压缩的气体从里面释放。
他是面朝下倒着的，提姆冲过来时用膝盖压住了他的后腰，并反扣住他的双手。肩膀因这一瞬间的扭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男人也因此吃痛，下意识深呼吸了一口气，吸进去了不少气体。
再然后，提姆看见了他脸上浮现的，让他熟悉的恐惧表情。
红罗宾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一瞬。
这是……稻草人的恐惧毒气？绿色的？
红罗宾想提醒他人屏住呼吸——好吧，主要是某个没有经验的氪星女孩——但在扭头看见被夜翼捂住口鼻的女孩脸上恍惚的表情时，他就意识到自己该换个提醒方式了。
但或许也不需要他去提醒了。
夜翼神情严肃而凝重，他的视线虽然落在他这边，但注意力一直放在女孩身上。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按住，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着她的口鼻。
他知道这些能在太空环境中自由自在飞来飞去的氪星人其实没那么依赖空气，好处是不需要考虑窒息问题。
余光在留意到女孩涣散的瞳孔后，夜翼明白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他微俯下身，用坚定的语气在女孩的耳边缓慢说道：“无论看见什么，别相信。”
夜翼说着，与红罗宾对视一眼。
红罗宾点了点头，他迅速敲晕了几个已经陷入恐惧幻觉的普通人，接着掏出手机联系他的家族成员。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通知了不知道有没有睡醒的超级小子。
一般情况下，蝙蝠家族的成员不会主动求助他人，但如今出事的毕竟是隔壁超人家的小女孩……这时候不发消息，超级小子之后绝对会跟他生气的。
乐观开朗的氪星人一般不常生气，可一旦生气了就会变得特别难搞，而他昨晚还拜托超级小子帮他带咖啡来着。
如果他今天不说，明天知道实情的超级小子恐怕就会连着四台咖啡机带着黑洞咖啡豆一起消失在泰坦塔。
好吧，更重要的是，她是克莱尔。肯特，而他是康纳。肯特。他们是家人。
红罗宾一边给超级小子编辑短信，一边跑到之前停在路边的车上，从后备箱的隐藏隔层里掏出一些小道具，就比如恐惧毒气的常规款解毒剂。
夜翼则留在克莱尔的身边。
他很清楚他身边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孩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也知道独自面对失控的氪星人会有多么危险。但他依然站在了这里，不断重复着对她说：
“保持冷静，克莱尔。别被幻觉欺骗。”
夜翼就按着女孩的肩膀，捂着她的口鼻，所以他能最直观地感受到她的身体反应。
他的掌心感受不到任何呼吸，而按在肩膀上的手掌则体会到了女孩身体的僵硬。
虽然在刚开始按住肩膀的时候，夜翼下意识用上了不少力气。毕竟想要牵制的对象是一个氪星人，力度太轻他怕这个女孩都感知不到。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很轻松地制服这个女孩。
因为她毫无反抗。
他捂住口鼻她就止住呼吸，他按住肩膀她就停止动弹，他试探着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还能再顺着力度往前走两步。
有那么一瞬间，夜翼怀疑女孩是不是处于清醒的状态。可看她的表情又完全不像是清醒的样子，瞳孔还是失焦的状态，在她眼前招手也没有反应。
难道她只是被看见的幻觉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夜翼只能如此猜测着。
如果真是这样也不错。
这样就只需要等着红罗宾拿解毒剂过来，运气好的话直接解掉，就算运气不好碰上新品种了，那也只需要再多等一会儿，氪星人的超人体质可以很快就代谢掉身体里的这些毒气的。
夜翼还没乐观三秒，原本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的女孩忽然有了动作。她轻眨了一下眼睛，随后扭头看向了他。
夜翼顿时警惕了起来。
以他的经验来说，被吸入恐惧毒气的人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谁知道他在她眼里是不是什么需要被打倒的可怕怪物。
夜翼暗暗做好了防御的准备，紧绷着神经看着女孩突然抬起手，随后又骤然顿住。愣了一会儿后慢腾腾地往上挪，掌心各自搭在左右的手臂上。
女孩的整个姿态就好像是因为害怕而自己抱紧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她始终没有展现出自己的攻击性。
夜翼觉得这有点……奇怪。
可在他想出个所以然之前，女孩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他的全部思绪。
护目镜的遮挡下，夜翼的眼睛不可抑制地睁到最大，瞳孔也因为受惊在短暂的收缩后迅速外扩。
他条件反射性伸出手想制止——
“不！等等——！”
……然后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属于氪星人的超级力量。
咔擦。
*
克莱尔看见了小丑。
丑陋凌乱的绿色头发，布满血丝的突出眼球，像是油漆漆过的苍白面孔，更重要的是，令人不适的猩红笑脸。
她知道这是幻觉，就只是幻觉，而且还没有琴的塑造来得真实，因为她的耳边并没有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可偏偏正因为她很清楚这是幻觉，才会觉得愈发不适。
之前被压抑的噩梦重新吞噬了她，令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不敢动弹，害怕清醒后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所以她只是看着，一动也不敢动。
但克莱尔是冷静的，至少她相信自己是冷静的。
她记得她现在应该待在一个便利店里，身边站着的是夜翼，是一个超级英雄，而不是什么超级反派。但在幻觉中，露易丝能变成毁灭日，夜翼就能变成小丑。
打扮浮夸的小丑扯着嘴角笑着问她：“但这真的是你最恐惧的东西吗，亲爱的克莱尔？”
“你最害怕的究竟是什么？是害怕露易丝离你而去吗？还是其他什么呢？”
克莱尔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什么，亦或是该不该回答。
女孩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能快点醒来，亦或是让幻觉里的小丑安静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式不对，她的祈祷依然没有起到作用。她不知道现实里的小丑究竟是什么样的，但她幻觉里的这个真的非常聒噪，一直凑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我在大都会给你准备了一些惊喜礼物，就藏在你工作的地方。这是我以前经常会和蝙蝠玩的游戏，现在也跟你试试。”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哦，瞧瞧我都在说什么糊涂话，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玩游戏了，不是吗？”
随着小丑话语的进行，她眼前的景色也发生了改变。
她站在大都会，就在星球日报对面的街道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报社的标志性球型建筑，她曾坐在这上面吃过汉堡，知道了这里是克拉克和露易丝上班的地方。
克莱尔隐约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了。她想闭上眼睛，但她发现自己无法做到。
小丑就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仰头看着，星球日报就像是大都会这座城市的缩影一样，忙碌又活力满满：“你想再看看吗？接下来的故事非常精彩，我还特意给它取了个名字。”
他短促地笑了声，接着用玩味的语气念出：“哦，我叫它《正义无罪》。”
“……”
幻觉而已，克莱尔，别搭理他，也别相信他的蛊惑，这太愚蠢了。
就像是能听见她在想什么似的，小丑笑着点头附和：“对，就只是幻觉。所以心态轻松点，别这么紧绷，笑一笑。”
他说着，又自顾自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不知怎么就把自己逗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笑后，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又跳跃着做了一个马戏团表演前经典的开幕礼。
“表演要开始了，听……”
“砰！”
砰——！！
与小丑用嘴巴模仿的爆炸声一同响起的，是真实的炸弹被引爆后产生的尖锐轰鸣。
克莱尔的耳朵忽然就能捕捉到各种细微的声音了，各种非常不妙的，生命失去鼓动的声音。
1，2，3……
心脏一片接一片迅速停止跳动。
45，46，47……
伤亡的数量还在上升。
90，91，92……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心跳声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93。
克莱尔猛地一震，她下意识伸出手，却又被理智死死钉在原地。
小丑仍然笑着，用轻松的语气跟她交谈：“佩里，吉米……好吧，你可能暂时忘记他们了。不过没关系，还有我们亲爱的小露，露易丝。莱恩。”
“你认出了她的心跳声，对吗？”
是的，她认出来了，最后一个受害者是露易丝。
克莱尔勉强保持冷静，告诉自己都是幻觉，都是假象。
这不算什么，她又不是没做过类似的噩梦。在上个噩梦中，她甚至亲手杀死了露易丝，接着整个大都会都炸上了天。但只要清醒过来，一切就会一如往常。
所以不要相信，不要冲动，不要……呜。
克莱尔动作异常僵硬缓慢地抬起手，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就像是想把那个冲动的自己封印起来，牢牢扼住了自己。
骨头在她的手掌下发出扭曲的呻吟，痛觉刺激着她的大脑，却无法让她清醒过来，终于……
她捏折了她的双臂。
啪，啪，啪。
小丑在她面前敬佩又充满信念感地鼓了鼓掌，他提高了声音，抑扬顿挫地夸赞她：“天呐，小超！恭喜你！你成功战胜了自己的冲动，再一次选择了正义！”
却又倏地一转话锋，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弯的语调像是蜿蜒的毒蛇，给人一种阴冷的不愉：“现在，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
“你最害怕的究竟是什么，超人？”
克莱尔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摇摇欲坠，不是疼出来的，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委屈。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难道她做得还不够好吗？
她还要在这个幻觉里看见什么？世界毁灭吗？
可她面前的小丑这时候又不说话了，就只是笑着，大笑着。直到一束红色的能量从她身后飞出，击中了他的胸膛，哥谭的小丑变成了一具冒烟的尸体。
克莱尔为这突然的展开愣住了，她下意识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穿金色盔甲手握长枪的男人站在那里，他拧着眉盯着小丑，表情憎恶。
再然后，这个男人侧过头看向她。
他的神情很复杂，但最终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冷笑，笑里还藏着太多的愤懑与怒火，也许还有一丝怜悯，压抑着情绪一字一顿地问她：“对，我杀了小丑。”
“杀了一个数次在大都会掀起骚乱，刚刚又在星球日报杀死了92个男人和1个女人，而你却仍然选择放过的小丑。”
“接下来，你要因为杀人把我关进牢里去吗，超人？”
“……”
克莱尔不知道该回复什么，这种话题对于她来说有点超纲了，所以她只是呆呆地眨了下眼睛。
然后，她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变成了法庭，她是原告，而刚刚杀死小丑的男人站在被告席上。她看见了他的名字，他叫玛格。
他们周围站满了普通的人，还有那些实时转播的摄像头——这场审判由无数人类决定。
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他们没有议论纷纷，只有目光里被压抑的愤怒与埋怨，对着他们昔日最崇敬的超级英雄。
这是一场几乎没有争议的审判，而她见证了人们的选择。
咚。
法官敲下法槌，宣布最后的结果，杀死小丑的英雄无罪释放。
他露出微笑，眼角挤出细密的纹路，语气欣慰地说：“我很荣幸能见证这一幕，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
“法律判定正义无罪。”
“……”
“……”
再然后，克莱尔听见人们在欢呼，为他们终于赢来了一个杀伐果断的超级英雄，可以帮助他们终止源源不断的悲剧。
他们嫌弃超人的优柔寡断，认为超人不够灵活，不够与时俱进。如果极端的手段能拯救生命，为什么不去做呢？
她还听见了很多很多。
真的，特别多。
好像还有小丑阴魂不散的笑声，他在饶有兴趣地质问：“你害怕在意的人死亡吗？害怕堕落本性去杀人吗？”
“亦或是害怕自己失去一切，但仍然在绝望与痛苦中坚持正义，结果却被自己努力保护着的可爱又自私的人们唾骂背弃呢？”
“现在，连法律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了，亲爱的。能无条件支持你的都死了。”
“你输得彻彻底底，但谁让正义无罪呢？”
“……”
够了。
克莱尔想捂住耳朵，但她办不到。
真的够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她依然不可控制地陷入了迷茫。她只能勉强打起精神，不断重复着告诉自己说，这只是幻觉。
人们不会这么希望的，法律也不是这么判决的。超级英雄不应该随意杀人，在现实中，这种行为是不正义的。
“幻觉？你真的这么认为？”
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却因为冷漠的语气，听起来又显得那么陌生。
……是超人。
他依然穿着鲜艳的红披风，但他的眼神比刚刚那位杀死小丑的家伙还要冷酷。超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庆祝的人们，只在眉眼间隐约流露出几分讽刺。
“这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来自于你遗忘的记忆。发生在另一个我，另一个我们身上。”
超人挪开视线，只淡淡落在她的身上，克莱尔却觉得自己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让我很失望，克莱尔。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那些我教你的道理？”
……不，他不是超人。
至少不是她现在熟悉的那个超人。
“生命没那么值得尊重，也没那么难以衡量。”
“一个超级罪犯和一群普通人放在天平两端，随便拉个小孩过来都懂得孰重孰轻——你为什么还是不懂？”
“就像现在，你为什么会陷入恐惧？”
“无论是稻草人还是小丑……”
超人平静的，残忍的发问：“死人会陷害你，让你恐惧吗？”
“……”
克莱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但她确实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恐惧。
这是一种与她此前所做噩梦不一样的绝望，让她对正义迷茫，让她对未来怀疑，让她失去方向，让她陷入厌弃。
克莱尔都快不知道什么是正确了。
她该做什么？她该选择什么？究竟什么才是正义？谁才能定义正义？谁又能决定法律？
克莱尔闭上眼睛，痛苦地蜷曲着身子。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了。至少在这一刻，她只想逃避。
拜托了，就只是安静一会儿。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再被任何人伤害了。
“克莱尔……”
有人在她耳边温柔地呼唤她。
“克莱尔。”
这又是谁？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喜欢……等等，他到底是谁！
克莱尔睁不开眼睛，她什么都看不见。但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是从记忆的最深处传来，敲响在她的脑海。
“玛莎跟我说，她曾经有想过要给自己的女儿取这个名字。所以我想，她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你的名字。”
玛莎……
“克莱尔。肯特。”
“你应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
“所以，我该怎么对超人解释。”
夜翼抱着吸入解毒剂后安静昏睡过去的女孩，又低下眼小心瞧了瞧她软下来的手臂，苦笑着摇头：“他家的小女孩来一趟哥谭就被搞成这个样子？”
红罗宾：“……”
好问题，他又该怎么跟超级小子解释？
耳麦里，蝙蝠少女也在跟着叹气，红罗宾可以想象芭芭拉此时愁眉苦脸的表情：“我是不是也该跟卡拉解释？”
“总之，先通知她来接一下她家的女孩吧。”
红罗宾抬起眼：“我想不需要了。”
他看向突然出现在夜翼身边的超级小子，披风都还没停止摆动，但还是在接近后冷静地放缓了速度，没让冲击掀翻他们。这个总是活跃又显摆的男孩难得失去了笑脸，脸拉得很长，就跟个冰坨似的。
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从夜翼怀里抱起他们家的女孩，转身直接朝天上飞去。
红罗宾如实跟蝙蝠少女转述：“超级小子带走了她，应该是带她去晒太阳了。”
氪星人的奇妙体质，再重的伤晒晒太阳就能原地复活，只要没被氪石一直捅着就行。
蝙蝠少女：“但我已经告诉卡拉了……算了。”
卡拉应该会想去看看的。
夜翼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只能说，哥谭这座城市真的从来不让他失望。他把视线落在三个还在昏迷的劫匪身上，喃喃道：“好吧，我们也该工作了。”
“关于稻草人本人还在阿卡姆睡觉，但他的恐惧毒气却能跑出来晨练这件事。”
第25章坦白
超人姗姗来迟。
他来到太空，飞向蔚蓝星球向光的一面。
女孩安静飘浮在深邃的太空，沐浴在黄色恒星灿烂强烈的照耀下。超级小子和超级少女飞在她左右两侧，似乎是在交流着什么。注意到超人的到来，又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向他。
超人飞了过去，他第一时间用X光视线检查了克莱尔的身体状况，再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松了半口气。
超级小子说：“骨裂已经差不多恢复，她现在就只是睡着了。”
这种程度的受伤对于氪星人来说真的不算大碍，晒晒太阳就能恢复得很快。
所以，问题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超级小子刚刚就在和超级少女讨论这个：“提姆跟我说，这是克莱尔在陷入幻觉后自己捏断的。”
超人听到这里，慢慢皱起眉。
他的目光落在克莱尔的脸上，女孩熟睡时的表情并没有特别放松，秀气的眉微微蹙着，就像是梦境里也有什么无法解决的烦恼一直在困扰着她。
可这样一张柔软稚嫩的脸上，根本就不适合出现如此沉重的情绪。
超人忍不住抬起手，指腹轻轻落在女孩的眉心，似乎是想要抚平其中的褶皱。但最终，他叹息着移开手指，只轻轻理了理女孩鬓角的发丝。
这位瞧着单纯直爽的超级英雄，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细腻心思。他发现，他的女孩好像有点悲观，也有点太不在乎自己了。
超人不知道克莱尔因为恐惧毒气看见了什么，但他大概能猜到她是为了什么。
毕竟克莱尔之前就有询问过他，该如何解决精神控制的问题。也许这就是她想出来的解决方法，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阻止自己伤害别人。
其实这并非毫无迹象，一切都有迹可循。
但超人想不通为什么。
克莱尔还年轻，甚至没有多少记忆。这也并非万不得已的绝境，自我牺牲的选项没道理如此轻易就出现在她的选择里。
他的意思是，她真的还很年轻。
就像这会儿不高兴地皱着鼻子的超级小子。
“我还是想不明白。”
超级小子盘膝坐在空中，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向外摊开：“她既然知道这是幻觉，不想伤害到别人，那站在那里不动不就行了？”
“为什么一定要捏断自己的手臂呢？这算是有自毁倾向吗？”
超级少女轻轻摸了摸女孩已经恢复如初的手臂：“也许她只是觉得痛觉能让自己清醒过来。”
“那也不至于捏裂骨头吧？”
氪星人虽然有着超级力量，但也有着钢铁之躯。非字面意思的钢铁之躯，比钢铁厉害多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物理攻击都对他们不起作用，包括他们彼此，超级小子很难想象克莱尔当时究竟用了多少力气。
“再退一步说，为什么不能喊我们的名字？”
“好问题。”
超级少女抬起眼，看向她面前和小乔一个辈分的男孩：“你会在自己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出去的时候喊家长吗？”
超级小子：“……”
超级小子恍然：“是哦，她来哥谭做什么？”
几个氪星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从彼此的蓝眼睛里看见了如出一辙的茫然。
超级少女猜测：“也许她也想给自己找个蝙蝠系的朋友？”
知道克莱尔喜欢看什么漫画的超级小子反驳道：“我以为她会更喜欢亚马逊人？”
“那就只能等她醒后再问她了。”
超级少女耸了耸肩，接着扭头看向一直拧着眉不说话的超人：“不仔细问清楚情况，我想我们多愁善感的文字工作者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
就差被指名道姓的超人转移了注意，他的表情有点无奈：“我只是在担心她，卡拉。”
超级少女轻挑了下眉梢：“当然，我们都很担心她。但别露出这样一副表情，超人。”
“如果你是她，如果你能选择，我猜你也会更愿意伤害自己的。”
就这点来说，他们都一样，都有着过于饱和的奉献精神，谁也别说谁冲动。
因为事实就是他们太强了，强到很多事情都可以不用在意。他们很难受伤，即便受伤也很容易就能恢复，所以他们不在乎。
这是超人家族都有的通病，无论遇到什么都喜欢挡在最前面，不躲避没必要攻击，不在意身体上的伤口。
“我知道，我知道的。”
超人叹气，他当然懂得什么是奉献：“但就只是……她太年轻了。”
“……”
超级少女低下眼，注视着女孩的眉眼。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继续做噩梦了，她的眉心慢慢舒展，睡颜也变得更加恬静可爱了起来：“是啊，太年轻了。”
可是年龄并不能决定什么，灾难也不会遵循未成年保护法。
但瞧了瞧身旁的蓝大个扭曲得快要打结的眉头，超级少女没有多说什么——算啦，还是别让他操心太过了。
超级小子在这时突然开口，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等等，她好像要醒了。”
*
克莱尔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圈表情各异的氪星人。
超级小子很坦率地皱着眉头，超人看起来有努力地在保持微笑。至于超级少女，她是他们中表情最自然的。
“嗨。”
她还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睡得如何？后面没有再做噩梦了吧？”
克莱尔从躺倒的姿势慢慢坐了起来，摇了摇头。
后面确实不能算是噩梦了，就只是有个声音一直在她脑袋里唠叨地说着话，讲着一些生活中细枝末节的事情，从早餐该如何煎一个完美的鸡蛋，到收割玉米时的九个注意事项。
对方念得多了，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也就跟着转移了。从最开始疑惑这个声音到底是谁，为什么听起来跟克拉克的嗓音很相似，到后面惊叹堆草垛居然还能有这样神奇的小妙招。
在农场帮玛莎干活的知识增加了。
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知识像是一颗颗小石子，填进她思潮涌动的海洋，最终使一切归于宁静。现在的克莱尔再回顾她吸入恐惧毒气后看见的一切荒诞故事，已经可以冷静地思考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又能听得见那些声音了。克拉克他们就在她的周围；露易丝在星球日报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同她的同事朋友交流谈笑；小乔纳森在上体育课，他又没接到棒球，也许之后她可以找时间给他来一场特训……等等？
她怎么已经能听见这么远了？
“……”
克莱尔陷入沉思。
怎么感觉这种刺激再来几次，她都可以追上超级小子，赶上超级少女，超人并非不可超越了？
超级少女接着又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克莱尔回过神来：“我感觉还好。”
克莱尔猜测，她之前应该是被毒素影响了神经才会那么容易情绪波动。不过没因冲动犯错伤到别人就好，至于剩下的都不算大问题。
“是吗？那就好。”
超级少女扯出一个阳光开朗的笑来：“那接下来，我们就该聊聊你在幻觉里看见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这样伤害自己了，亲爱的。”
超级小子故意做出严肃的表情，双手抱臂飘在一旁补充：“还有，你去哥谭准备做什么？”
超人没有质问。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笑得并不好看，放弃了继续维持，只用一种非常难过的、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眼神看着她。
克莱尔：“……”
好吧，问题还是有点大的。
但克莱尔还是迟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说。
还没来得及纠结三秒呢，就看见超级小子非常不满地教育她：“别去一趟哥谭就学坏了，克莱尔！”
哦，他还在拉踩某些坏习惯一大堆的蝙蝠家族：“我们家可没有互相隐瞒的传统，没什么事情是不方便说的！”
超人看起来就比康纳稳重多了，他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就只是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忧郁地看着她：“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知道的吗？”
克莱尔：“……”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女孩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拒绝她的家人，老实给出回答：“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将她的噩梦如实转述给她的家人，关于露易丝和大都会，关于她为什么会想去哥谭。
“呃。”
超级小子听着听着，态度逐渐软了下来。他现在非常能够理解克莱尔，这个噩梦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感觉确实像是小丑会做的事情。”
就连超人的表情都痛苦了起来，失魂落魄地呢喃：“我无法想象……这太可怕了！”
超级少女则是非常心疼地抱了抱面前的女孩：“天呐，你真应该早点跟我们说的，克莱尔。”
“也许这就只是梦……”
“就像康纳说的，没有什么是不方便跟我们说的。”
超级少女拍了拍克莱尔的脑袋瓜，试图把这个小女孩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拍走：“开心的要说，难过的更要说。”
“……嗯。”
克莱尔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克拉克他们没有安慰太多，就只是这样陪在她身边说着一些感同身受的话语，却成功让她感受到了慰藉。就好像她并不孤单，也无需独自承受。
女孩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和鼓励到。
而这也使她能够以更加流畅的语速，诉说她刚刚看见的幻觉，还有一些关于该不该杀人的思辨。但在简单概述完这个没有结尾的故事后，她发现她周围的氪星人们纷纷沉默了。
克莱尔：“？”
好半晌后，超级小子率先打破沉默。他无法就这个问题给出什么正确答案，他只是有点没太绷得住：“你这个年纪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啊？”
克莱尔：“……”
克莱尔小心翼翼：“我这个年纪应该想什么？”
超级小子真觉得不可思议：“吃的玩的……总之随便什么都比这个强吧！”
谁家小孩没事天天想这种事情？心思深沉的红罗宾十二岁的时候都不这样吧！
超人的眉头又开始打结了，颇为纠结地问克莱尔：“那么你是如何想的呢，克莱尔？”
克莱尔移开视线看向超人。
她想了想，有点疑惑，也很真诚地发问：“我有点不太懂……但我是不是其实可以杀掉那些很坏很坏的人？”
一句话，硬控三个氪星人三分钟。
超人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痛苦地捂住脸。
布鲁斯，你知道吗？
我们家女孩去了一趟哥谭后就想着要杀人了。
第26章建议
拉奥啊，上帝啊，赫拉啊。
超人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还要担心他家小孩跑出去杀人——这难道不该是布鲁斯该头疼的事情吗？
超级小子和超级少女也愣住了。不过超级小子更多是在震惊，而超级少女则是在思索。
超人没有太多这方面教育指导的经验，他反复斟酌半晌，只憋出一句：“你想杀人吗？”
女孩摇头。
超人忧愁：“那为什么要去做呢？”
克莱尔的语气也没有特别确定：“因为那样能拯救更多的人……？”
“可你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们没有资格夺走谁的生命，无论他是谁。”
超人慢慢跟他的女孩说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且你还很年轻，克莱尔，你根本就不需要背负太多沉重的责任。”
“这个世界存在很多美好的东西，你应该学会享受和欣赏，多看看它好的一面，而不是……”
星球日报的记者先生觉得自己都快词穷了，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事情可以不用变得那么糟糕，也许你根本就不需要逼迫自己做出选择，也许……”
超级少女忽然往前飞了飞，挤开了她的大块头堂弟，还用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嫌弃地把他推远了：“停，等等！”
被打断长篇大论的超人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看着超级少女顶替了他的位置飘到克莱尔面前，在更加接近的位置，然后抬起手轻柔地捧住了她的脸庞。
“就只是记住，我们爱你。”
超级少女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在诉说，也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就只是记住，坚持善良。”
“这是我妈妈离开前留给我的话，现在，我也将它送给你。”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笑。
克莱尔在她的目光里陷入恍神。
她见过卡拉揶揄的表情，见过她开朗的大笑，见过她洋溢的热情……但现在，她在她的蓝眼睛里看见了汪洋般深邃的怀念与悲伤。无数沉重的情绪被掩埋在深海，只露出风平浪静的海面。
“别听克拉克唠叨，我们心思细腻的文字工作者总是喜欢纠结这些，恨不得全世界的负面情绪都能在一夜之间消失，所有人都变得开朗乐观。”
“但我们都知道，这并不现实，亲爱的。”
超级少女将自己的前额轻轻抵在克莱尔的额头上，让她的蓝眼睛倒映在对方的眼睛里。
“你可以感受痛苦，可以思考正确与错误，就是别钻进死胡同。”
“世界很大，而我们很渺小，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而我们能做的就只是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不是什么拯救，就只是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