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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神战,灭于神力,真是可悲啊。

最后?一抹灰影从宗淮头顶飞出,没入了昆吾鼎中。

*

与此同时,太华山顶,守在鹤停湖边的舟雨忽觉额间滚烫,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她愣愣抹了把泪,又摸着额头仔细感应了一下?,顿时心胆俱裂。

“是师兄,师兄出事了……”

锦年也被吓了一跳,听她说解千言出事,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催促道:“那你快去找他?,这里有我守着,不会出事的!”

“好,好,我去找他?……”

眼泪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刚擦掉又涌了上来,舟雨几乎看不清前路,跌跌撞撞地飞起来,却一头撞到了树上。

锦年看得揪心,连忙上前将人扶起,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安慰道:“舟雨,你冷静点,解千言那家伙可厉害着呢,绝不会轻易出事的,就算他?真有事,你也要?坚强点,你现在很厉害了对不对,你可以去帮他?的,快别哭了,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舟雨也知道哭没有用?,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在锦年的劝说下?勉强稳住心神后?,她先用?灵犀玉符尝试联系解千言,没有收到回应,又通过额间的神魂契感应,大致确认他?还在妄思海上。

“我没事的锦年,这些符箓你都收着,我再布个隐匿符阵,太华山上没有别的妖族了,应该不会有事,麻烦你在这里守着,找到师兄后?我会尽快回来的。”

舟雨一边交代锦年,一边按照解千言曾教?她的办法?布置符阵,这些东西她从前学过就忘,如今却像刻在脑子里一般清晰,很快就布好了一座笼罩整片湖泊的隐匿符阵。

见?她冷静下?来,锦年松了口气,趁着她布阵的功夫,狠狠心拔下?自己最长最好看的尾羽,顺手别到舟雨腰间,叮嘱道:“我也帮不了你别的,但我们鸟妖最擅飞行?,你带着我的尾羽肯定会快很多。”

舟雨点点头,道了声谢,化作白光消失在太华山顶。

神魂契的联系越来越微弱,强烈的不安紧紧攥住舟雨的心脏,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在锦年尾羽的帮助下?,几乎只用?了小半天便赶到妄思海上。

妄思海上仍旧聚集着许多人,昆吾鼎爆发,收尽在场所有真灵后?,却没有停下?的迹象,它一直如太阳般高高挂在天上,将已然?入夜的妄思海照得恍如白昼,解千言的身影也没再出现。

奚彦齐跟奚彦宏曾试图靠近昆吾鼎,却被无?形的力量推开,两人也不敢强行?进去寻解千言,只能先守着,后?来南家兄弟也到了,他?们自然?更瞧不出什么来,只好凑到奚怀渊身边,陪着一起守。

奚怀渊整个人都陷在惶恐不安的情?绪中,他?一直死死盯着天上的昆吾鼎,似乎妄图用?眼神将之烧出个洞,把解千言给拖出来,因此舟雨到时,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

“小奚,你见?到我师兄了吗?”

熟悉的声音将奚怀渊的思绪拉回,他?顺着声音转头看去,看到一张苍白得不见?半死丝血色的脸,张了张嘴,话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一旁的南家大哥见?状,有些不忍地指了指飘在天上的昆吾鼎:“那位解道友,应该在上面……”

舟雨失神地点点头,化作白光飞向昆吾鼎,奚怀渊连忙阻止:“舟雨你别去!”

但舟雨哪里听得进去,她只想?确认解千言是否安好。

越是靠近昆吾鼎越被它发出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舟雨强忍着酸涩靠近,没找到解千言的影子,却看到一团圆滚滚的东西一闪而过,将昆吾鼎整个吞了下?去。

126。师兄的心愿

光芒骤然熄灭,妄思海重新陷入黑暗之中,那吞下昆吾鼎的东西趁着所有人短暂失明的瞬间,一头扎入海中,跑了个没影。

幸亏舟雨一直死死盯着昆吾鼎,在那东西遁入海中的瞬间,她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昆吾鼎中,解千言其实?看到了舟雨,只是没办法再跟她说话了。

他献祭了自己的肉身和魂魄,燃尽最后的神界地脉之力,彻底摧毁了早已在神战中崩坏的天道法则。

一鲸落而万物生,宗淮其实?没有说错。

只是?这次用死亡换新生的不是?苟延残喘了五千多年的六界苍生,而是?早已腐朽的天道,是?曾经凌驾于六界之上的神力,是?解千言自己。

解千言到底是?谁,自从在商家密室中看到五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清微真?人看过那本手札,揭开?了这个谜底。

“……这是?迦昙的笔迹,他,他炼不出神界石,我和晏曦离开?后,他尝试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却始终不能炼化神界地脉之精,耗了整整五千年,妖冢崩毁在即,他实?在是?没辙了,只能用这个颠倒因果的法子,让地脉之精先生灵智,再?自己炼化自己……

他用一个早夭孩子的魂魄强行与地脉之精融合,再?送这个孩子去重生转世,希望等这个孩子长大后能为了六界甘心赴死,舍身炼石,听上去很荒唐很强人所难对吧?呵,迦昙这个疯子!

……对,这个孩子就是?你?,千言……

跟其他五界界石不同,他们都是?先有本体再?生灵智,但你?,你?可能无法成为界灵,因为炼制界石是?先彻底摧毁再?重塑的过程,就算将来再?生界灵,也不一定是?你?了……

他消耗太过陷入沉睡,没能守着你?长大,害你?后来吃了许多苦,再?加上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你?才让你?诞生的,他一直很愧疚,我猜,他直到现在都没告诉你?身世,终究是?狠不下心去逼迫你?,到底要怎么选,全看你?的意愿……”

清微真?人满眼愧疚地望着解千言,最后只道:“神界石,只能由你?来炼制。”

解千言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诞之感。

他不禁嗤笑,他的意愿,他的意愿重要吗?他想做被拯救的六界苍生,他想好好活着,想永远跟舟雨在一起,想每天都看她胡闹撒娇笑眼如星,想做个普通人,不必管什么天道六界。

或是?,就当一个普通的夭折小?儿?,从不曾来世间走这一遭,不必经历那些蚀骨剖心的痛,也不去品尝刻骨铭心的甜,悄然消失在无人知道的角落,连一粒尘埃都不必留下。

这样?的话,至少他不会失去,亦不必遗憾。

那一刻,他是?真?的恨迦昙。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明知道我只是?颗棋子而已,为什么还要收我为徒?为什么要撺掇我和舟雨结契?现在又假惺惺地说什么让我选,呵,他就是?故意逼我对吧?迦昙这个混蛋!”

清微真?人看着双眼血红的俊朗青年,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解千言哑声道:“好,我知道了。之后,这件事?之后,能让所有人都忘了我吗?”

清微真?人叹息:“天道法则由你?重立,自然可以。”

“那就按照你?们原计划来吧。”

相处的时间或许只剩不到一天,解千言迫切地想见舟雨,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原本已经被迷谷树枝克制住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没头苍蝇似的在缥缈山上转了许久才找到在小?山坡上发呆的狐狸。

最后一天,他们如同往日一般,一起聊了父母、朋友、仇敌,嬉笑打?闹,紧紧相拥,平常又温馨,却终于将解千言心中的愤懑抚平。

他想,还好是?他来做这颗棋子,是?他的话,舟雨就可以继续这样?笑着闹着,开?开?心心。

他也有些理解迦昙、晏曦、清微所做的一切,挚爱亲朋尚在,就算这个世界糟糕透顶,他也想再?救一救,为了舟雨,为了程泽、青蛟大王、奚怀渊、萧喇琥、锦年、南悦星、兰娘、马长老?、乌长老?、黑蛮人、浮玉岛的海鲜大杂烩们、小?山村中好不容易摆脱秋姑诅咒的村民,以及他们遇见过的、将来或许会遇见的,每一个努力活着的人和妖。

他其实?想让他们每个人都好好活着。

但解千言并不认同迦昙让六界归位的选择,将已经走到死胡同的路再?重新走一遍,难道就能走得通了吗?

神界,根本就不该存在。

他以血肉魂魄为薪,燃神力为火,用昆吾鼎做釜,一把火烧尽所有真?灵。

当仅剩的一点?神识融进昆吾鼎中时,他终于触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所谓的天道,或者是?,力量的本质。

仙界洛水河底,青蛟盘踞的祭台上,微弱的光芒顺着阵图纹路一点?点?朝干涸的地底蔓延,断裂的地脉被无形的力量一一疏通,微光立时大盛,一路畅通无阻唤醒了整个世界。

沉睡中的蛟龙吸了吸鼻子,仿佛嗅到一点?湿润的气息,他却并未醒来,因此也没能发现,下巴搭着的鹅卵石底,已经有水汽浸润上来。

冥界冥河底,容貌绝美的黑衣女子毫无形象地仰面躺在祭台上,一枚鸡蛋大小?的石头被她换着手抛来抛去,时不时砸落一只神智全无的游魂,捏在手上玩一会儿?又丢掉,寂静的冥河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哀叹声连绵不绝,显然等得十分不耐烦了。

忽然之间,一潭死水般的冥河颤了颤,河中胡乱飘着的游魂同时静止下来,黑衣女子倏然坐直,喃喃道:“这就开?始了?”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消失,祭台上只剩下那颗被她抛着玩的石头,石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点?亮了整条冥河,失智的游魂们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顺着河水缓缓流向下一世的轮回。

魔界天镜山中,黑色的魔界石一丝不苟地安放于祭台之上,当那道柔和的力量抚过魔界枯败的地脉时,源魔池中似是?快断气的泉眼忽然涌出大量源魔之力,将原本将要枯竭的池子慢慢填满。

守卫的魔修看得眼睛都直了,就在他试图伸手摸一下这池水是?真?是?假时,鼻尖忽然一凉,他伸出去的手拐到自己鼻子上,沾了一滴晶莹的水珠:“这是?什么?”

水珠一滴接着一滴从天而降,将魔修吓得魂飞魄散吱哇乱叫,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就是?雨。

太华山鹤停湖,锦年蹲在湖边一棵树上,眼也不眨地盯着湖面,因此没有错过湖底华光闪动时的一点?异样?,她兴奋得原地转圈,一个人叽叽喳喳半天,夸舟雨真?厉害,冥界的灵兽也不赖,念叨着程泽这傻子竟难得靠谱,想来应该是?多亏青蛟大王照拂,又计划着早日去映月谷寻自家公子。

唯独没提解千言。

青丘王宫地下,一声幽然长叹之后,祭台上金光漫天,相撞的人、妖、魔三界开?始缓缓脱离。

*

昆吾鼎中,神力即将耗尽,解千言的声音飘忽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吹散:“你?还不打?算出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

解千言轻笑:“好吧,若是?你?不愿现身,那我们便?一起葬身于此,也算是?全了这段缘分。”

一条又肥又圆的蠹虫缓缓现身,从落在地上的半卷残书中爬了出来,它人立而起,老?气横秋道:“唉,你?这小?辈心眼太多,却又妇人之仁,不好不好!”

“将六界彻底摧毁,统归一界,然后由你?重立天道,成为唯一的真?神,这就是?你?认为的好吗?”

蠹虫得意洋洋:“当然了!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差,等小?生将你?和这鼎吞了,也能成这天底下唯一的真?神,不错不错,此番还要多谢小?友慷慨惠赠,你?比那死气凝成的邪物有用多了!”

“蠹虫果然就是?蠹虫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蠹虫大怒:“你?这无知小?辈竟敢小?瞧小?生!哼,你?以为当初琉屿跟长风两位神君为何会因为抢夺地元金灵果打?起来,最后酿成大祸毁了六界?还不是?这些蠢东西信了地元金灵果不死不灭,食之可与天同寿的瞎话!知道这瞎话是?谁编的吗?正是?小?生我!什么神明,跟那团死气差不多的蠢!只有小?生这样?博览群书冠绝古今的才子才配成神!你?也别嚣张,你?的神力只剩这么一点?点?了,正好下口,待小?生吃了你?,就是?真?正的神了哈哈哈!”

若解千言此时魂魄齐全的话,定然是?五味杂陈无语至极,可惜他已经没有这些情绪了,看到舟雨的身影朝昆吾鼎飞来时,他也只是?平静地陈述了蠹虫的结局:“你?成不了神,我师妹会杀了你?。”

蠹虫肥硕的身体忽地胀大,一口吞掉昆吾鼎,趁舟雨反应过来之前逃入了妄思海。

舟雨追着鼎潜入深海,不要命似的将速度催到极致,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竟是?只肥虫子。

这虫子浑身青绿色,圆滚滚肉嘟嘟,实?在眼熟得很,若不是?大了很多圈,简直就跟他们在魔界遇到的那个爱猜谜的书生一模一样?啊!

被捡回来后,这只虫子一直昏睡不醒,迦昙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后来,后来他们好像就将它忘了,它现在为何忽然冒出来,还吃了昆吾鼎?

舟雨脑子里一团乱,完全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但虫子吃了昆吾鼎和师兄,那她就要杀了虫子将师兄救出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舟雨握紧红豆簪,用尽全力刺向前方逃跑的虫子。

手中的小?解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意,忽然变得滚烫无比,而原本游得比鱼还快的肥虫子也猛然僵住,锋利的簪子毫不费力地扎进虫子的脑袋,砍瓜切菜般将整条虫子破开?,造型古朴的昆吾鼎掉了出来,被舟雨一把接住。

舟雨松了口气,也懒得再?管那肥虫子恶心的尸体,带着昆吾鼎掉头往海面游去。

游到半途时,短暂又细碎的一声脆响裹在海水中传来,舟雨手中忽然一空。

她慌忙低头,却只看到已经碎成了一片片的昆吾鼎,海水卷过,碎片化作齑粉,消散得一干二净。

舟雨愣愣地握了握空无一物的手,额间忽然烫了一下又立即变成一片冰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魂魄中被抽离,跟昆吾鼎一起融化在了海水中。

“师兄……”

“舟雨,好好活着。”

127。正文完:再逢明月

夏日午后,蝉鸣聒噪极了,窗边团成一圈午睡的雪白狐狸却恍若未闻,随着她呼吸起伏,窗台下的一丛翠竹轻轻摇晃,挡住了过分热情的?阳光。

这般好?辰光,合该睡到日落时分才起,可惜总有那么些没眼色的家伙喜欢扰人清梦。

“岛主?!岛主!不好了啊岛主!您快起来看看啊!出大事了喂!”

狐狸正沉浸在美妙的白日梦中,被吵得心烦,一伸爪捂住两只耳朵,脑袋埋进肚皮,假装听不到这恼人的?叫喊声。

送信的?海鸥一路大呼小叫着飞到正主?跟前,却被无视了,它?急得在窗台上?蹦跶个不停:“哎哟我的?岛主?啊,您快别睡了,您儿子都找上?门来了,快去看看吧,不然马长老就亲自带人上?山来寻您了!”

“鹅子?鹅?不吃鹅,不吃……”

眼看这狐狸迷糊着又要睡过去,海鸥小眼睛一眯,伸嘴叼向窗棱上?贴着的?一排引风符凝冰符,刺啦两下全给撕扯了下来,凉爽的?微风顿时消失,热浪从四面八方扑到毛绒绒的?狐狸身上?。

这下可真没法睡了,狐狸揉揉耳朵抬起头,惺忪的?睡眼中尽是茫然,看到海鸥嘴里叼着的?符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爪便?将这嘴贱鸟给薅了下去。

海鸥见她终于醒了,赶紧交代正事:“岛主?息怒啊,真的?出大事啦,马长老刚从人贩子手上?将您儿子救下来,您赶紧去看看吧!”

“哈?我儿子?什么儿子?得叫我娘亲的?那种儿子?”怀疑自己听错了,狐狸忍不住挠了挠耳朵。

海鸥小脑袋点?个不停:“对对对!您赶紧去看看吧!口信送到,小妖先走一步!”

看着飞走的?送信海鸥,狐狸圆圆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愣了片刻后才跳下窗台朝内室走去,边走边念叨:“我可能还没睡醒,梦里什么都有,有儿子也说不定呢……”

片刻后,她再次走回窗边时,已经变成一名明眸皓齿的?绝色少女,少女一身素白?长裙,单螺髻上?斜插着一支红豆模样的?发?簪,身上?再无别的?饰物。

少女正是舟雨,她伸手关上?窗户,又回到书桌旁,随手端过一杯冷茶灌了下去,总算将睡意赶走。

“那鸟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我儿子找上?门来了?”

回想起海鸥刚才的?话,舟雨顿时气得差点?跳起来,手中茶杯一扔,一阵风似地卷出了小院,怒骂声震飞了半座山头的?鸟雀。

“我要看看是哪个狗东西敢冒充本姑娘的?儿子!”

舟雨气得头顶冒烟,一路风驰电掣赶到问事堂,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办法,如今这人界对修为压制得太狠,任她在仙界如何威风八面,来了人界也一视同仁全给打回人仙初境修为,一口气跑几十?里山路就得榨干体内灵力?,差点?撑不住变回原形。

马长老正在问事堂中来回踱步,见到她立马迎了上?来,那表情之丰富多彩,让舟雨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外面偷偷生了个儿子。

“岛主?您可算来了!我们今天截到一艘赤心岛的?黑船,好?家伙上?面装的?全是被拐卖的?小孩——”

眼见着马长老摆出一副要说书的?架势,舟雨赶紧挥手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救下一个自称是我儿子的?小孩,人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啊,对了,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就是我儿子啊?跟我长得很像吗?”

马长老带着舟雨往后院去,边走边道:“这孩子手中有您的?信物啊,属下可不会认错,您待会儿自己看吧。”

两人一路来到后院客房,马长老上?前打开门,舟雨跟着进去,见到了她传说中的?儿子。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一只,刚到桌子那么高,怯生生缩在墙角,乌溜溜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惧,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干净净,想来是马长老安排人替他梳洗过了。

舟雨将这小孩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没有发?现半点?跟自己像的?地方,更加确定这是个小骗子了,但小孩实在可怜,她心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弯腰看着小孩的?眼睛,柔声道:“小家伙,你跟我说说,你娘亲是谁呢?你有她的?信物对吗?能给我看看吗?”

眼前这个姐姐漂亮得不似凡人,小孩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才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娘亲是狐仙娘娘,我有她的?小像。”

他从袖中掏出一团白?色的?东西,小心翼翼递给舟雨。

这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毛绒小狐狸,舟雨再熟悉不过了,是她用自己的?毛亲手做的?。

从小孩手中接过毛绒狐狸,舟雨一时没有出声,倒是旁边马长老接话道:“看吧,这就是您的?毛捏成的?狐狸啊,属下鼻子可灵着呢,一下就认出了上?面有您的?气息。咳,那个,岛主?啊,这孩子,莫非真是……”

舟雨失笑:“的?确是我送出去的?毛狐狸,但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儿子啊。唔,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家在哪儿?”

小孩老老实实答道:“我叫岁始,今年?五岁,家在魔王山魔王村。”

舟雨含笑白?了马长老一眼:“看吧,他五岁,五年?前我陪悦星去仙界穷桑山找碧血藤,整整折腾了两年?才出来,哪来的?时间生这么大个儿子?”

马长老老脸微红,讪笑道:“哈哈,误会,是误会啊……”

舟雨将毛绒狐狸还给岁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小岁始,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呢?记得具体位置吗?姐姐送你回去。”

岁始有问必答:“我家有阿爹,阿婆,阿黄,家在魔王山下的?魔王村。”

“魔王山?这是什么山?马长老你听说过吗?”

马长老摇头:“那伙人贩子还押在牢里,属下这就去问问。”

马长老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回来了,但脸色却不太好?看,见舟雨正带着岁始在院子里爬树捉蝉,无奈地咳了两声没说话。

舟雨见他这模样,猜到或许是有不方便?让岁始听的?坏消息,为了哄小孩,她特地飞到最高的?那节树枝上?,抓了只超大号的?蝉送给眼巴巴望着的?岁始,将人骗回房去跟蝉玩后,两人这才走出院子,小声说起打听来的?消息。

“唉,这孩子实在可怜,从小没娘,爹又滥赌,欠下一屁股债还不上?,就将他给卖了,他还有个阿婆,倒是疼他,听说他被那混帐爹卖了,硬是跛着脚追了十?来里地,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马长老一脸唏嘘,舟雨也跟着叹气。

“要不咱们就把?这孩子留下吧,既然他拿着您亲手捏的?毛狐狸,那跟我们浮玉岛也算有缘,不缺他这一口饭吃,将来长大了在岛上?找个差事,无论如何也比回去让那混帐爹再卖一回要强。”

舟雨略想了想,点?头应下此事,对马长老道:“他爹确实混账,但他阿婆是个好?的?,想必也很惦念他,我带他回去见见阿婆,既然他是我们浮玉岛的?人了,照拂亲属也是应当?的?,正好?我也该出去走走了,省的?你天天派那吵人的?鸟来烦我。”

马长老哈哈笑着,将打听来的?岁始家所在位置告诉舟雨:“说是在松原城以东三?百里一处山下的?村子里。”

次日一早,舟雨带着小岁始,一大一小在马长老的?絮叨中启程,前往小孩口中的?魔王山魔王村。

舟雨是个爱吃爱玩的?性子,带着货真价实的?小孩,两人更是一路玩得飞起,上?山下河,城里乡间,但凡听说哪儿有好?吃的?好?玩的?就拐过去,十?来天的?路程硬是走了两个月才到,原本瘦小干巴的?孩子已经被养得白?嫩圆润,亮闪闪的?眼睛倒是终于有两分像舟雨了。

此时一大一小两人满脸惆怅地坐在路边树枝上?,手里各拿两串糖葫芦,一边啃一边互相埋怨。

“岁始啊,你不聪明,自己回家的?路都不记得,还把?村名字都搞错,唉。”

“呃,舟雨姐姐也不聪明,这么热的?天,糖葫芦一会儿就化了,你买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两人已经在松原城东三?百里左右打听了一天,根本没打听到什么魔王山魔王村,要不是有人贩子的?证词,舟雨都要怀疑这小孩在胡说八道了。

眼看着太阳已经快落山,舟雨三?两下吃完手中糖葫芦,一把?拎起岁始,随便?寻了个方向飞去。

岁始跟她同行两个月,已经习惯了时不时飞一段的?赶路方式,泰然自若地继续啃糖葫芦,一双眼睛也不闲着,东转西转,试图从长得差不多的?树和田地中找出熟悉的?影子。

“唔唔,那里那里,舟雨姐姐,那棵扎了红布的?树,是我们村的?!”

顺着岁始手指的?方向,舟雨果然看到一颗被扎满了红色布条的?大榆树,她顿时乐了,揉了一把?小岁始毛绒绒的?脑袋夸道:“真是好?眼力?啊!这回可别再认错了!”

“不会错的?,只有我们村才会给老榆树扎红头绳!”

这个说法倒是有趣,舟雨笑笑,加快速度飞向那棵红红绿绿的?大榆树,带着岁始落到树下。

“你确定是这里吗?”

岁始东瞧瞧西看看,最后肯定道:“对,没错!舟雨姐姐快来,我带你去见阿婆!”

舟雨被他拉着一路往村里去,不知?为何,这地方让她莫名有些熟悉,想到岁始手中的?毛狐狸,她开始努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又是什么时候送出的?那只狐狸。

但她这些年?去过太多地方,遇到过许多可爱的?小孩,送出去的?毛狐狸早已数不清了,一时也想不起来其?中是否有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子。

“阿婆,阿婆!我回来啦!”

舟雨的?思?绪被岁始兴奋的?大叫声打断,她笑着摇摇头,跟他一起推门走进一处破败的?小院子。

院里没人,墙角的?杂草已经长到小腿高,门把?手上?结了一层灰,窗框中还缠着蛛网,如此情状,舟雨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正想拉住岁始,这小孩却已经一头冲进了房中。

舟雨轻轻叹息一声,看着岁始将每间屋子都找了一遍,最后焉头耷脑回到舟雨身边,扁着嘴道:“阿婆不在家。”

舟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摸摸他的?头。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你们找谁?”

舟雨回头,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十?岁的?白?发?老翁佝偻着背站在院门口,岁始高声唤道:“张阿公,你知?道我阿婆去哪儿了吗?”

老翁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是哪家孩子?我怎么没见过……”

“我是岁始啊,就是这家的?。”

老翁眯着眼将岁始打量了好?久,又抬头看舟雨,舟雨对老翁点?点?头,替岁始解释:“这孩子大概三?个月前被他爹卖给了人贩子,我家人救下了他,这次带他回来找他阿婆,老翁可知?道这家主?人是什么情况?”

老翁似乎终于想起岁始这个人,恍然道:“原来是赵家那孩子啊……唉,赵盛这个混账卖了儿子就带着钱跑了,赵家嫂子没追上?孩子还摔了一跤,撑了两天人就没了,没想到这孩子倒是个有福气的?,遇上?了好?人家,既然回来了,就去给他阿婆磕个头烧点?纸吧,她就埋在东边山上?,唉……”

突闻噩耗,舟雨心里发?堵,岁始的?小脑瓜子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拉着舟雨的?衣角,期期艾艾地问张翁:“张阿公,为什么要烧纸磕头?我阿婆在山上?做什么?”

张翁默了默,再次叹息:“你阿婆没了,死了,你去她坟前给她磕个头烧点?纸,这是你的?孝心,她看到你回来会高兴的?。”

岁始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似乎终于明白?他再也见不到阿婆了。

舟雨谢过张翁,从岁始家找出一叠黄表纸,带着他上?山,找到了赵阿婆的?坟墓。

岁始懵懵懂懂,按照舟雨的?吩咐磕了三?个头,两人一起烧纸给赵阿婆,小孩那有些迟钝的?神经终于懂得什么是死亡,一边烧纸一边抹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舟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守在一旁,等?他哭累了睡着了,再趁着夜色带他回了赵家小院,随便?寻了间屋子将人安置下来,她自己则变成狐狸趴到墙头看月亮。

今晚的?月亮又亮又圆,跟离别的?氛围一点?也不搭,舟雨心情低落,看了一会儿便?没将自己团起来闭目养神,下意识摸出经常戴的?那支红豆簪,她用下巴蹭了蹭,抱着它?一起入梦。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勤快的?鸟儿已经叽叽喳喳个没完,舟雨被吵醒,伸了个懒腰跳下墙头,抖抖毛变回人形,顺手将发?簪插在发?髻上?。

屋里的?岁始还睡得很沉,脸颊上?糊满了泪痕,舟雨没吵醒他,在小院中布了个简单的?防护阵,自己出门溜达去了。

走着走着就又走到村口的?老榆树下,此时太阳已经露了头,有不少村民聚集在榆树下吃早饭闲磕牙,见到从晨光中走来的?舟雨,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个全都看直了眼。

舟雨倒是自来熟得很,挥挥手同大家打招呼:“早啊各位!我昨天晚上?带赵家的?小岁始回来找他阿婆,没想到老人家已经离世了,唉,这孩子实在可怜,摊上?这么个混账爹,他娘要是知?道的?话,该多难过啊。”

提到村里有名的?混账玩意儿,大家伙儿顿时都有话说了。

“没错,赵盛那孙子真不是个人!”

“唉,岁始他娘要是活着,恐怕也早就被他卖了。”

“对啊,走得早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有人搭话,舟雨顺势便?聊了起来,继续问岁始母亲的?事:“岁始他娘是何时过世的?呢?之前我遇上?这孩子,他竟说他娘是狐仙娘娘。”

舟雨起了个头,大家便?七嘴八舌将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他刚生下来两个月就没了娘。”

“他说自己娘是狐仙娘娘也没错,咱们村有狐仙庙,供奉的?就是狐仙娘娘,村里多病多灾的?小孩都认狐仙娘娘作干娘,保平安啊!”

“岁始这孩子从小没娘,又病歪歪的?,没少被欺负,他阿婆就哄他说狐仙娘娘是他亲娘。”

“说起来他家跟狐仙娘娘确实有几分渊源。”

“对对对,赵婶子年?轻时经常说,她娘当?年?是被狐仙娘娘救过命的?。”

“我也听她说过,有鼻子有眼的?,还说狐仙娘娘给了信物呢。”

“什么信物?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我可就没见过了,她宝贝得很。”

听到这里,舟雨心中一动,赶紧问道:“赵婶子的?娘又是谁?也是这个村里的?人吗?”

热情的?村民有问必答:“是李阿婆,也是咱们村的?!李阿婆都过世十?来年?了吧。”

村民们纷纷附和,肯定了这个答案,但舟雨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遍,却没找到曾经送过一只毛狐狸给李姓女子的?事,她暂时放弃这个问题,转而问起狐仙的?事。

“你们村为何供奉狐仙娘娘呢?”

她语气诚恳眼神真挚,村民们也不觉此话冒犯,但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具体缘由来,无非是狐仙娘娘慈悲、神通厉害之类的?话,倒是昨天遇到的?张翁忽然道:“狐仙娘娘确实救过我们全村人的?命,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舟雨连忙追问:“张阿公,您知?道这事?能讲讲吗?”

张翁咳了两声才缓缓道:“我也是听我爹娘那一辈讲的?,我们村从前被一个假道士给骗了,说家里老人不能留过六十?岁,否则会变成吃小孩的?妖怪,以前村里但凡满六十?的?老人,要么自己去东山水潭投水,要么被家里人推下去,那水潭底下骨头都堆成了山。后来是狐仙娘娘杀了那假道士,又替咱们村里人解了毒,狐仙娘娘大义,对我们奉上?的?财宝分文不取,只收了几只鸡便?化云而去,为了记住狐仙娘娘的?大恩大德,村里修了狐仙庙,将东山和村子都改名叫‘莫忘’,世世代代供奉她老人家,村里小孩也认她作干娘,保平安。”

听完这段故事,村民们开始叽叽喳喳讨论东山那片已经干涸的?水潭,舟雨却听不进去了。

这个故事实在太熟悉,在张翁说到“假道士”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在心里反驳:是邪修,是玩鬼的?邪修啊;说到“奉上?财宝”的?时候,她又条件反射般想要否认,酸涩的?情绪堵在她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浑浑噩噩告别热情的?村民们,舟雨顺着土路来到张翁口中的?狐仙庙。

这座小庙只有一间低矮的?屋子,粉墙青瓦,收拾得极为整洁,甚至许多村民的?房子都比不了,小庙正中的?神龛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尊身披红斗篷的?泥塑狐狸,几乎跟岁始手中那只毛狐狸一模一样。

小庙门口有一方小小的?石碑,碑文讲述了狐仙娘娘拯救村民的?事迹,跟张翁所说一般无二。

碑文落款处写着,莫忘村,启元三?千零八十?八年?五月初九。

莫忘村,原来是不是魔王村啊。

舟雨失笑,笑着笑着却忽然怔怔落下泪来。

莫忘莫忘,村民们修庙刻碑改村名以提醒子孙莫要忘记的?事,她却已经忘了。

八十?年?前的?分界之祸中,她曾受过重伤,昏迷了一年?才醒来,从那以后便?记不清离开太华山后一年?多发?生的?事了,但奇怪的?是,身边的?朋友好?像都是在那一年?里认识的?,每个人她都很亲切熟悉,但具体发?生过什么,却总像是隔着一层纱,看不清又摸不到。

跟程泽、锦年?、小老虎他们一起参加祭神节,浮玉岛结识青蛟大王,和奚怀渊、兰娘一起去魔界,青丘妖冢中遇到父亲,缥缈山上?见到清微前辈,亲手杀了太华山三?位长老,每件事她都知?道,也从朋友们口中听过来龙去脉,但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南悦星说她这是灵府受伤的?后遗症,这些年?替她寻了不少灵丹妙药,但收效甚微,她不想让朋友们担心,渐渐不再提及那一年?里发?生的?事,她努力?向前看,去品尝美食结交朋友,去各种稀奇古怪的?秘境探险,认真经营浮玉岛,开开心心过了八十?年?,却在看到“莫忘村”三?个字时差点?崩溃。

独自坐在小庙外,舟雨哭到心尖发?疼,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痛苦地蜷缩起来,下意识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像每次难过时那样,将它?贴在脸颊上?,温润中带着点?微凉的?触感才能给她一点?安慰。

人界对修为限制得太狠,她哭了一会儿就开始脑袋发?蒙,不知?不觉中竟靠着石碑睡着了。

手中的?发?簪一直紧紧握着,但她却没看到簪身上?有暗光一闪而过,一缕极其?微弱的?气息费力?地在她指间绕了绕,最终又归于平静。

阳光开始变得炽热起来,烤得石碑微微发?烫,舟雨终于缓过气来,站起身深呼吸几次,调整好?了状态,顺手将发?簪插回发?髻,慢悠悠回赵家带上?岁始,两人不再停留,直接回了浮玉岛。

回去之后舟雨将岁始扔给了马长老,自己窝进南山小院中闭门不出。

这次的?莫忘村之行让她心情抑郁,暂时哪儿都不想去,天天关在房里,总是不自觉地将红豆发?簪捏在手中把?玩。

她不记得这支发?簪的?来历,身边的?朋友也没人知?道,但莫名地就是特别喜欢它?,戴了八十?年?也不腻,最近更是觉得这东西大有来历。

原因嘛,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甚至说出来可能有点?惊悚,她觉得这发?簪是活的?。

这念头是回浮玉岛后忽然冒出来的?,毫无根据,但她就是深信不疑。

不过她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说辞:这发?簪或许要诞生器灵了。

这话说出去恐怕惹人笑话,能诞生器灵的?唯有神器,而她这支发?簪,别说神器了,连法宝都不是,虽然用料不错,长得好?看,但除了戴在头上?,真的?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舟雨觉得自己恐怕是疯了,所以更加不想出门。

为了验证自己到底疯没疯,她决定帮这只器灵催生一下。

她从储物袋中倒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挨个打开。

“哎呀快看看这是什么,定风珠——”

“哇居然有这么大的?龙血芝——”

“嘭!鬼蛛草——”

晏曦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每次只听完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就被舟雨无情关上?,当?然,以前的?她不会这样,每次拆礼物都一遍一遍地听,稀里哗啦地哭,哭了几十?年?,她如今已经能微笑着拆每一份礼物了,找东西的?时候甚至能无情打断啰嗦的?老爹,就像每个长大了就漏风的?小棉袄一样。

打断晏曦五十?来次后,舟雨终于找到了她需要的?东西,地髓灵泉之眼。

这是一种长在灵泉中的?鹅卵石,功效比直接用泉水泡澡差一点?,但胜在携带方便?,往水盆里一丢就能生成一盆弱化版的?地髓灵泉,这东西更像是晏曦抓耳挠腮想不出送什么礼物时塞进来的?,毕竟当?初他可是准备了一大池子地髓灵泉给舟雨泡着。

舟雨找了只大碗,将地髓灵泉之眼和红豆发?簪一起泡了进去,从此天天不眨眼地守着它?。

这一守就是三?个月,期间马长老担心她在屋里发?霉,好?几次派海鸥来叫人,都被她无情赶走。

三?个月了,舟雨眼睛熬得通红,发?簪却没有任何变化,幻想中的?器灵似乎难产了。

她精神都有些恍惚了,天天抱着大碗吸收日月精华,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念叨些什么,若是被南悦星看到,定然要开几剂猛药好?好?治治她的?脑袋。

这天晚上?月色极好?,舟雨一看就觉得是个吉利的?日子,果断抱着大碗跳上?屋顶,陪着宝贝发?簪一起晒月亮。

她许久不曾好?好?休息,晒着晒着就将脑袋埋进碗里睡着了。

清浅的?呼吸喷在水面,激起一层层细细的?涟漪,月光温柔洒下,将雪白?的?狐狸和她的?大碗一起拢入怀中。

叮的?一声轻响,被灵气包裹的?发?簪似是终于积蓄够了力?气,轻轻地震动起来,片刻后,发?簪从碗中飞出,消失在月光下,与?此同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月光缓缓勾勒出来。

梦中的?舟雨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唤自己:“舟雨,怎么在房顶睡觉呢?”

她迷迷糊糊地应道:“师兄?”

“嗯,是我。”

128。番外一:岛主的野男人

舟雨做了一个漫长又?真实的梦。

她梦见自己离家出走,在山下小镇上遇到一个老和尚,老和尚手里的烧鸡实在太香,那时的她实在没见过世?面,被一只?鸡腿给骗去当了坐骑。

老和尚还有个不爱搭理人的大徒弟,那是她师兄。

梦里的时间流速时快时慢,舟雨只?是一个晃神,老和尚就已飞升离去,只?剩下师兄妹两人相依为命。

他们假扮道士从邪修手中救下村民?,又?一起参加祭神节拿到头名。

美玉宫中一场大战,师兄妹两人身受重伤,后来流落魔界,他们又?一起救回许多可怜的黑蛮人。

青丘荒山上,恩师见证天地为媒,他们缔结良缘相许一生?,最后又?在妄思海的风浪中依依惜别。

往事一幕幕溯回,舟雨从旁观者?变成了戏中人,她努力?想要看清师兄的模样,那人却?始终像是隔着一层纱,唯有他温柔含笑的声音清晰无比,字字句句皆是深情。

“以后跟着师兄,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想哭的话就哭吧,别让那些看热闹的家伙看见就行,师兄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疼了,被小舟雨的眼泪泡过,以后再也不会疼了……”

“我回去琢磨一下,争取给你炼个鸡肉味的怎么样?”

“所以小舟雨,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道侣吗?”

“什么偷亲,这是光明正大的亲……”

“这些都是师兄该做的,舟雨,不要因?为任何人对你好就交付真心,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对你好也只?是身为师兄,身为道侣能?为你做的做不值一提的事。”

“你性情洒脱不拘小节,这很好,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但这不能?成为我随意对待你的理由。”

“你呀,没看出来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吗?”

“好,我也尽量不让你久等。”

被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欣喜、悸动、甜蜜、不舍、悲痛、悔恨被梦境翻找出来,争先恐后夺取了舟雨的心神,心脏像是被人攥紧,痛到难以呼吸,沉寂多年的神魂契苏醒,在她额间烙下滚烫的一片,她忍不住弓起身,痛苦低喃:“师兄,师兄……”

一双熟悉的手拂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我在,舟雨,我在呢,别哭了……”

熟悉的气息和声音让舟雨感到安心,撕心裂肺的痛也渐渐被人抚平,她终于?挣脱梦魇,费力?睁开眼,望向抱着自己的人。

这人星眸含光,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每一处线条都流畅俊逸,令人心折,唇边一点笑意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可不正是她师兄解千言。

舟雨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解千言眼角,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怕眼前的人一碰就化作轻烟飘走了。

手指被人抓住,依次摸过眉梢鬓角,最后落在唇边,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是我,舟雨,我回来了,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舟雨终于?敢确认,眼前这个人就是解千言,活生?生?的解千言。

她呜咽一声撞进他怀里,眼泪决堤,哗啦啦全往解千言脖子衣襟里淌。

“师兄你、你这些年去哪儿了啊,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差一点就将你忘了,就差一点,我怎么能?,怎么能?将你忘了呜呜呜……”

怀里的姑娘软乎乎一团,哭得直打嗝,解千言心疼极了,连忙替她拍背顺气,听她责备自己,又?赶紧解释道:“都怪我,是师兄不好,是我将你的记忆抹除了,当时我也无法?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不想你因?为我伤心难过,只?好让你暂时将我忘了,对不起舟雨,害你等了这么久,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别哭了好不好?”

舟雨哭累了,整个人软趴趴的,有气无力?靠在解千言怀中,听到是他将自己的记忆抹除,不由得抬头看他,眼中满是不解:“是你?是你将我脑子里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抹除了?你让我忘了你?”

解千言无奈点头,正想解释两句,胸口忽然挨了一拳。

舟雨将人推开,水润的眸子里满是恼怒和伤心,想骂人又?不忍心,咬牙憋了片刻才哽咽着控诉:“师兄你,你竟然骗我,太过分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解千言头脑发昏,只?要不是指责他负心薄幸或是不喜欢她之类的,他什么锅都愿意背,连忙温声软语地哄:“这次的确是师兄过分了,你想怎么罚都可以。”

他拉过舟雨的手轻轻捏了捏,却?被一巴掌拍开,她红着眼睛继续控诉:“你不准我瞒着你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冒险,但是你呢,你竟然瞒着我把自己的命都丢了!你还自作主?张抹除我的记忆,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对我?”

解千言想解释,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他知道自己缺席的这些年对舟雨来说是无法?抹除的伤害,怎么解释都已经无法?弥补,但那时候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拉着大家一起去死吧。

还好,他回来了,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舟雨,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又挨了一拳,不轻不重,带着点怨,带着点恼。

“谁要你的对不起了!说清楚,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做了什么,又?瞒了我什么?”

解千言将她的手握住,正要解释,又?听她气呼呼地补充道:“再敢瞒着我的话,我,我至少?一个月不会搭理你!”

解千言失笑,见她皱眉瞪眼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一下,想要再进一步时,却被人戳着额头推开。

“不说清楚不准亲!”

舟雨这次是真生?气,抿着唇瞪着眼,认真极了。

解千言讪讪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你还记得商家地下的密室吗?我在密室中得到那本?手札,是师父留下的,而我,我是师父为了炼制神界石制造出来的,怪物……”

听完解千言的讲述,舟雨眼睛里已经只?剩心疼,她一寸寸捏过解千言骨节分明的手,又?一点点抚过他温润俊朗的眉眼,试图通过指尖温热细腻的触感反复确认眼前人是真实的,活生?生?的。

解千言含笑弯腰,任她摸了个够,见她眼中渐渐蓄了泪,无奈轻叹一声,将人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背安慰道:“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舟雨在他怀里哽咽:“师父太过分了!生?祭昆吾鼎,那是不是很痛啊?师兄,你还痛吗?”

解千言哑声道:“不痛了,已经不痛了。”

可惜这种安慰已经哄不住舟雨,她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将解千言一颗心也泡得酸涩无比。

幸亏这段时间她都没怎么休息,哭到后来只?觉得浑身乏力?,眼皮沉重得撑不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感受到怀中人呼吸沉重了许多,解千言暗暗松了口气,将人抱回床上安置好,自己也顺势躺下,伸手一圈,两个人便以极融洽的姿势嵌成了一个整体,共赴一场美梦。

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独属于?夏日海岛的热情已经迫不及待涌入房中,解千言睁开眼,跟不知何时爬上窗台的太阳撞了个正着。

他怔了怔,片刻后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她睡得正香,卷翘的睫毛上残留着些许雾气,黛眉轻蹙,朱唇微抿,衣襟敞开大半,掩下一片动人心魄的细腻瓷白。

解千言撑着头看了许久,眼中的柔情渐渐升温,熟睡中的人却?丝毫未觉,下意识翻了个身,脸颊贴上一堵温热坚实的墙。

这东西有点奇怪,她忍不住蹭了蹭。

解千言眸中立时燃起一片火,他哑声唤道:“舟雨?”

舟雨嘟哝了一声,还是没醒。

解千言伸手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又?唤了一声,这次换来半声不耐烦的“嗯”。

剩下的一半,被一片柔软的温热堵了回去。

日影轻移,房中热意升腾,情潮翻涌涨落于?唇齿之间,淹没了解千言所有理智,他握紧怀中人的纤腰,温柔又?强势地卷过她每一寸呼吸,迫得她脸颊潮红睫毛轻颤,似是努力?想睁开眼,却?实在累极,努力?几次后便放弃挣扎。

解千言犹嫌不足,潮热的吻暂别朱唇,落往鬓边耳畔,流连着往下,将热意带往她瓷白细腻的颈项,染上漂亮的锁骨。

趁着换气的间隙,解千言再次轻唤:“舟雨?”

回应他的,是“啪”的一声脆响,正正好一巴掌落在他下巴上。

“唔好热,别烦我。”

解千言尴尬地僵在原地,进也不得退也不是,而痛打师兄的某狐狸连眼睛都没睁开,翻个身继续睡。

好吧,她确实累极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解千言无奈失笑,恋恋不舍地啄了啄那犹带不满的水润唇瓣,翻身躺平,待那股冲昏头脑的热意散去后,他再次侧头去看,却?见舟雨睡得不太安稳,额上颈间略有细汗,难怪这么嫌弃他呢。

想到她怕热,他赶紧起身下床来到外间,轻车熟路地从书桌右侧抽屉中取出引风符和凝冰符贴到窗户上,很快,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闯入内室,顿时驱走了愈来愈盛的暑热。

解千言回到床边时,原本?睡得还算端正的人已经整个横在床中央,薄毯被踹落在地,两只?枕头相隔万里,都不在她脖子底下,凉风送爽,她倒是睡得舒服极了。

解千言将枕头垫回她脑袋底下,也不去纠正她过于?豪放的睡姿,斜倚在床头,视线黏在她身上,怎么也看不够。

佳人在侧,岁月静好,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好辰光,一刻也不想浪费。

可惜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家伙,偏爱扰人清梦。

“岛主?!岛主?啊!您在吗?”

呱噪的海鸥一路大呼小叫地闯入小院,吵得舟雨直皱眉,下意识捂住耳朵缩到床角,解千言见状,身影一闪来到房门?外,伸手一抓,逮住了在院中盘旋的海鸥。

“嘘,小声点,舟雨在睡觉。”

解千言声音极轻,捏着鸟嘴的力?道却?很重,海鸥的小眼睛里都快溢出泪来,忙不迭点头,这才将自己的嘴解救出来。

“说吧,什么事。”

海鸥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脖子,偷偷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面生?,完全不认识,但真俊啊!

“马、马长老让小妖,让小妖来看看岛主?,要是她没事的话,就、就请她今晚下山看灯会。”

解千言点头道:“我会转告舟雨的。”

他用眼神示意这只?吵人的小妖赶紧走,海鸥犹犹豫豫“哦”了一声,伸长了脖子试图往房里瞧,被解千言不轻不重瞪了一眼,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拍着翅膀逃走了。

但这鸟显然是个缺心眼的,一飞离小院便自觉脱离了解千言的魔爪,立马鬼哭狼嚎地叫嚷起来:“不好啦不好啦!岛主?在院子里藏了个凶恶的野男人啊!”

好嘛,这下整座浮玉岛都知道岛主?有野男人了。

129。番外二:春宵正好,此情不负

解千言无语,但也?懒得管这些?,家男人也?好野男人也?罢,是?他的人就行。

他回到内室,看了会儿熟睡的舟雨,见她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只好自己去外间书房画符打发时间。

他如今算是?器灵,又曾重塑天道?法则,对于天地之力的运用可谓信手?拈来,画符于他而言几乎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随意挥笔便是?神符,没过多久,手?边画好的符箓已经有寸许厚一叠。

解千言悠闲画符的时候,马长老可差点?让热茶烫了嘴巴。

“你、你、你再说一遍呢!”

“岛主?院子里藏了个凶巴巴的野男人!真的!小妖亲眼所见!那野男人可俊得很嘞!”

马长老这下终于听得真真切切,顿时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本就不短的脸这下拉成了根长寿面。

没待海鸥详细解释,马长老扔下茶杯就往南山跑,情急之下竟忘了御剑。

他家岛主?这颗水灵灵嫩生生的天真小白菜,可不能让外面的野猪给拱了啊!

马长老这一走,问事堂中立马炸了锅。

海鸥嗓门儿老大,堂中弟子但凡耳朵不聋的,都听到了这个劲爆的消息,八卦的火瞬间被点?燃,一口气烧透整座问事堂,连守门的老蚌妖都加入了吃瓜行列。

“唉,咱们岛主?长大了啊!”

“谁也?配不上咱们岛主?!”

“猪妖不行,陆上的妖都不行,哪里比得上咱们海妖啊,岛主?可别被骗了。”

“天哪!岛主?怎么找了个野猪!我的岛主?啊!”

*

解千言哪里知道?自己已经从正牌道?侣一路降级成了野男人、猪妖、野猪,他画了会儿符,放下笔进屋去瞧舟雨,她还是?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他只好又去给自己泡了壶茶,从桌腿下救出?家中唯一一本正经书,一边看书一边喝茶。

书才翻了两页,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仍旧是?人未到声先至。

“岛主?!岛主?啊!我的岛主?哎!”

这声音听着耳熟,解千言无奈笑?笑?,放下手?中的书,顺手?丢了个隔音结界,免得吵醒补眠的狐狸,刚走出?门外,就差点?跟狂奔而来的马长老撞个正着。

解千言伸手?扶了一把,笑?道?:“马长老别来无恙?多年不见,你倒是?活泼了不少。”

马长老稳住身形,抬头看向扶住自己的人,这一看就呆住了。

海鸥说的没错,这男人确实俊得很呐!

更重要的是?,怎么这么眼熟呢?

那双墨色的眼瞳,像是?装了一片汪洋大海,马长老整个心神都被吸了进去,被洗去的记忆又随着海浪冲上沙滩:问事堂中提笔疾书的挺拔身影,废弃矿道?中可靠的同伴,临别时交到他手?中的厚厚信封……

马长老蓦地红了眼圈,喃喃道?:“岛主?,三岛主?,您,您怎么才回来?”

解千言顺手?将?人扶到桌边坐下,递了杯茶过去,温声道?:“先前出?了些?意外,不得不避世一段时间,这些?年来多谢你照顾舟雨,浮玉岛也?打理得很好。”

马长老感慨万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讷讷捧着茶杯憨笑?。

解千言目光扫过这座清雅精致的小院,补充道?:“这座别院也?极好,跟我设想的分毫不差,多谢你了。”

马长老终于接上了话:“您太客气了,都是?按照您当年给的图纸布置的,老马不过是?帮着把了把关,您满意就好。”

解千言笑?笑?,换了个话题:“听说晚上有灯会?”

马长老立即热情介绍起来:“对对,这不刚好是?七夕佳节嘛,岛上历年都办灯会,届时还会放烟花,好吃的好玩的不少,大岛主?喜欢热闹,您何不跟她一起去瞧瞧?”

解千言点?头应下:“好,待舟雨醒了我问问她,有劳马长老特地跑一趟了。”

马长老干笑?两声,心道?我其实是?怕岛主?被野男人拱了才跑这一趟的,嗐。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马长老识趣地告辞,解千言也?未挽留,只顺手?递了个看上去很朴素的匣子过去。

“我刚回来,身无长物,这些?符箓都是?我亲手?画的,虽然抵不上马长老这些?年的辛苦,但也?是?我一番心意,还望马长老别嫌弃。”

马长老哪里会嫌弃,三岛主?于符箓一道?的造诣堪称通神入圣,他画的符还能差了?马长老也?没客气,笑?着接过匣子:“您画的符可是?好宝贝,老马就厚着脸皮收了,多谢岛主?。”

离开小院,马长老一路喜滋滋地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得不像海马而像野驴,他顺手?打开解千言送的匣子,这一看,吓得差点将东西扔了。

“我滴个乖乖,这,这全是?神符啊!老天爷啊,咱岛主这是去哪儿镀了个金身吗,太吓人了……”

他小心翼翼将?这一匣子价值连城的神符收好藏到怀中,豪迈的大跨步改作?矜持的小碎步,一路乐颠颠地回了问事堂。

*

解千言送走马长老,再次回房去看舟雨,她这会儿已经将头搁到床尾,一条腿搭在了枕头上,另一条腿堪堪挂在床沿,倒是睡得极香。

解千言无奈失笑?,将?那条要掉不掉的腿救上岸后?,又回去继续看书喝茶。

舟雨浑然不觉,待她终于睡醒时,日头已然偏西,清凉的风拂过天水碧的纱帐,烈日被阻隔在窗外,仿若两个世界,她翻身抱住一只软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昨夜的记忆回笼,她这才发现?房间里少了个人。

“师兄!”

舟雨大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飞快跑出?内室。

解千言仍在外间看书,听到这一声大喊连忙放下书应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人影便如旋风般卷进怀中,将?他撞得倒向椅背,他连忙伸手?抱住来人,轻轻一托,将?人放到自己腿上,笑?道?:“急什么呢?鞋也?不穿,邋遢鬼。”

舟雨捧着解千言的脸看了又看,确认眼前人的确是?她活生生的师兄后?,终于松了口气,将?脸埋进他怀中,闷声道?:“我怕你又不见了。”

解千言顿时心疼极了,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柔声宽慰:“不会的,师兄不会不见的,以后?永远都陪着你。”

舟雨终于开心起来,笑?着嗯了一声,搂着解千言的脖子在他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解千言唇角止不住地飞扬起来,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纠缠气息交融,凉爽的内室顿时有升温的趋势,本就热辣的阳光更是?激动不已,跃跃欲试着想要翻过窗台,同样作?怪的还有一双纤白的脚,趁机往上一缩,在解千言素白的衣摆上蹭了蹭,留下一抹浅浅的灰色。

许久之后?,交缠在一处的唇舌恋恋不舍地分开,舟雨靠在解千言肩微微喘息,一双眸子水光潋滟,望着眼前人不说话。

解千言捏捏她微红的鼻尖,声音哑得人耳朵都发麻:“你呀,还是?这么幼稚!”

怀中人还是?不吭声,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东转西转,就是?不看他。

解千言失笑?,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内室走去。

身体忽然腾空,舟雨吓得大叫:“哎!师兄你干嘛呢!”

“总不会吃了你的。”

解千言说话算话,的确没有从任何意义上吃了她,他将?人放到床上,找出?离家出?走的云缎绣鞋替她穿好,坐回床边笑?着问道?:“马长老说今晚岛上有灯会,你想去看吗?”

舟雨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师兄陪我去的话我就去。”

解千言挠挠她的下巴:“走吧,去换身衣服。”

舟雨换了条绯红的鲛纱裙,整个人神采奕奕,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解千言刚回来,就只有这一身素白的衣衫,倒是?跟舟雨的红裙挺搭,两人牵着手?漫步下山,夕阳正好,金红色的光芒洒在碧色葱茏的山林间,也?为林中相携的一对璧人镀上朦胧的光晕。

舟雨心情好,当然不会老老实实走路,一会儿绕着解千言转圈,一会儿又拉着他追逐归巢的鸟儿,跑累了就赖在他背上不下来,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当初妄思海上那场大乱。

“背后?捣鬼的竟然是?那只胖虫书生吗?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说是?他,就连当初的神战,也?是?他编造谎言引诱两位神君抢夺地元金灵果酿成的惨祸,至于他的来历,我也?看不透,当初我们在魔界遇到他时,他的确就是?一只普通的地缚灵,这件事,或许师,或许岳父知道?。”

舟雨听他提到父亲,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刚要细问,又想到迦昙跟解千言之间的恩怨,她顿了顿,当即略去迦昙,只问晏曦和程泽:“我爹还能醒来吗?程泽呢?洛水河一直没动静,青蛟前辈也?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好想他们啊。”

解千言抬头看了看头顶满天的云霞,夕阳只剩半个残影,一轮弯月悄然升起,他弯了弯唇角,柔声道?:“他们都会醒来的,不会等?太久。”

舟雨欢呼一声,在解千言脸上狠狠啵了一下,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自家老爹的留言和礼物,又说起南悦星采药时被毒蜂妖蛰了嘴,两人一起追杀蜂妖却?不得,奚怀渊被大胆求爱的花妖吓得十几年不出?门,萧喇琥继任了虎族王位,锦年也?当上了将?军,零零碎碎,皆是?趣事。

两人走走停停,到达岛上东市时,已是?华灯初上。

恰逢七夕,又是?灯会,东市的热闹远胜平日,造型各异的灯笼飘在空中,汇成一片灯海,将?整个东市照得堪比白日,提着灯四处揽客的鸟妖们更是?热情,几乎喊破了嗓子,处处都是?成双成对出?游赏灯的人和妖,欢笑?声与叫卖声交织,人间盛景不过如此。

浮玉岛的灯会年年都有,舟雨也?来过许多次了,但还是?第一次跟解千言一起,心情自是?不同,但该找的乐子却?一点?不能少。

要说东市最吸引舟雨的东西,那必然是?传承百年的喷香炸鸡腿,吃一万次都不会腻,趁着这会儿刚开市人还不算太多,她拉着解千言东拐西拐,直奔炸鸡摊而去。

果然,这会儿排队的只有寥寥几人,舟雨高?兴得笑?眯了眼,跟解千言咬耳朵:“师兄你还记得这家炸鸡吗?我们去青丘之前也?来吃过的。”

解千言笑?着揉她的脑袋:“当然记得了,你一次能吃十个呢。”

舟雨干笑?一声,扯下头上作?乱的手?,正要反驳两句,前面的人已经买好鸡腿走了,小贩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哎哟,岛主?今日来得可真早!还是?要多辣多孜然的鸡腿十个吗?”

卖炸鸡的小贩是?只章鱼妖,家中祖传的炸鸡生意,他接过这摊子也?有二十来年了,常常遇到舟雨,对她的口味也?记得很熟。

舟雨忙不迭点?头,看看身旁的解千言,又补充道?:“再加一个,不要放辣椒。”

小贩热情应下,裹好面糊的鸡腿下锅,爆出?一阵悦耳的滋啦声,香味儿立时飘出?好几条街去,趁着这空隙,小贩打量了一眼解千言,见他两人举止亲密,于是?调侃道?:“岛主?今日有佳人相伴,大喜啊!”

舟雨被逗得哈哈大笑?:“对对对,今天确实大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兄,也?是?我的道?侣,浮玉岛的三岛主?解千言,下次要记得别给他放辣椒啊!”

解千言失笑?,悄悄捏了捏舟雨的手?,小贩也?跟着笑?起来:“好嘞!小人记下了,恭喜两位岛主?!”

两人买好炸鸡腿,转头跟着小孩们一起看画糖画、捏面人、剪纸,玩了蒙眼套圈、投壶、捞小鱼之类的游戏,又一起去看杂耍,逛到夜深时,舟雨终于有点?累了,解千言带着她寻了处沿街的茶楼歇脚,看她兴致勃勃地盘点?一路淘来的小物件。

舟雨爱热闹,爱美食,爱所有漂亮的小东西,就算是?逛过近百次的灯会,她也?依然兴致高?昂,并且总能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比如她这会儿拿在手?中的木雕小人。

“师兄快看,这个人长得好像你啊!”

解千言无语地白她一眼:“这明明是?个姑娘吧!”

“师兄就算变成师姐也?很好看啊!”

这都是?些?什么鬼话!解千言哼了一声不接茬。

舟雨倒也?没纠缠,这时外面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极热闹的欢呼声,她立马丢下木雕“师姐”往窗外看,这一看可真是?大开眼界,她也?忍不住跟着欢呼起来。

解千言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放下茶杯凑到她身边一起朝外看。

只见长街尽头,一辆装饰着鲜花彩绸的大车缓缓驶来,拉车的大海龟动作?慢腾腾,特地留足了时间给沿街的百姓们观看,当然,看点?不是?车也?不是?海龟,而是?车上那二十来个翩翩起舞的美貌女子。

要说这舞有多好看,其实也?不见得,至少解千言绝对欣赏不来,让所有人欢呼雀跃的也?不是?舞蹈本身,而是?舞女们那极其清凉的妆扮以及过分火辣的身材。

舞女们上半身可以算作?“衣服”的,就只有胸前两片贝壳以及手?臂上缠绕的丝带,下半身几根海带似的玩意儿粗略一裹,堪堪遮住半个臀部,随着她们扭来扭曲的奇怪舞姿,春光喷了满街,所到之处尖叫声不绝。

解千言只看了一眼就恨不得自戳双目,再看旁边的舟雨,这家伙已经兴奋得小脸通红眼冒绿光,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将?人拉回座位。

舟雨看得正起劲呢,被人打扰了自是?不满,扯下那只老古板的手?就要再起身去看,却?被人死死拉住。

“这种,这种伤风败俗不堪入目的东西你还是?少看点?吧!”

解千言俊脸微红,扯着舟雨不松手?,换来她一个白眼:“很漂亮啊!你不看就算了,我要看!”

“不行!”

“啧,她们有的我都有,我看看怎么了!”

“不、不行!”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一回来就不让我看漂亮姑娘跳舞,那当初为何要丢下我八十年不管?呜呜呜我就要看……”

一提起这八十年的分离,解千言当即败北,气哼哼松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喝闷茶。

他不愿去责怪自家师妹长歪了,一腔怒火便全喷到马长老身上,也?不知他是?怎么管事的,正经岛上怎么能允许女妖们当街裸奔?真是?白瞎了他一匣子神符,明天就去要回来!

津津有味看完了火辣热情的艳舞,舟雨回到座位上时,还一脸迷之微笑?,惹得解千言又哼了一声。

她眼珠一转,鬼主?意冒了出?来,

“师兄啊,你想看我跳舞吗?”

舟雨扭了扭腰,比划了一个火辣女妖们的舞蹈动作?,对面的解千言一口茶呛住,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挤出?一句话来:“不,不看,你也?不准跳。”

“可是?我想跳,那总不能跳给别人看吧……”

解千言搞不懂她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师妹跳那种伤风败俗的舞,就算她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卖萌,他也?坚决不同意:“不行,不可能,不准跳。”

舟雨哀叹一声,幽幽道?:“那我还想看怎么办?要不师兄你跳给我看?”

这更过分了,解千言差点?就要掀桌子,言语的拒绝已经显得无力,他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浑身上下都在拒绝。

“师兄啊,你果然跟从前不一样了,是?不是?我们分开太久,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不然怎么会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记得我们在青丘结契的时候,你都愿意看我跳舞呢,唉……”

解千言头都大了,连忙解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就算是?从前,从前我也?不会答应这种要求啊,你从前也?不会提这种要求。”

舟雨咬了咬唇,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了忍才哼道?:“好吧,既然我们都跟从前不一样了,那将?来的事也?要再好好考虑一下,走吧,早点?回去给你收拾间屋子,不然你没地方?住。”

解千言差点?吐血,这什么意思,他们结契后?还没同房过就要分居啦?起因竟然是?他不让她跳伤风败俗的舞,也?不愿意自己跳给她看?

师妹果然长大了,不好哄了啊。

“你还有,呃,别的什么要求吗?难度稍微低那么一点?的?”

为了长远的幸福,解千言艰难妥协了。

舟雨这才笑?了,拉起解千言就往外走,欢呼道?:“走,去给师兄挑几件漂亮衣服!”

其实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能让解千言答应跳艳舞这种无理要求,师兄这么正经的人啊,宁愿挨上几刀也?不会干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她就是?手?痒想打扮打扮他。

解千言心里有再多的无奈也?拿自家师妹没办法,任由她挑了许多浅碧鹅黄淡粉的,一看就捉襟见肘的轻薄衣衫,还一直安慰自己,总好过裸奔吧!

挑好衣服,两人又马不停蹄回了南山小院,舟雨的兴奋劲儿揣了一路都不曾减,一到家就推着解千言去换衣服。

解千言无奈地捏捏她的脸,转身去了内室。

舟雨挑的这些?衣服其实不算太花哨,但胜在轻薄透气,布料也?挺少,总得露点?锁骨胸膛手?臂脚踝的,而且这样式吧,说是?男装可以,说是?女装也?毫不违和,想到今晚那个让她爱不释手?的木雕人偶,解千言失笑?,他师妹虽然不好哄了,但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幼稚啊!

换好衣服出?来,舟雨果然笑?得见牙不见眼,绕着解千言上下打量了许久,啧啧赞叹道?:“我师兄真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她可没有瞎说,解千言身材高?挑修长,穿深色劲装是?干练利落,穿浅色长袍则是?潇洒飘逸,穿这些?鲜亮粉嫩的衣服,则尽显风流不羁。

得了新玩具总得尽情玩个够,舟雨赞叹完,又将?人拉到自己的梳妆台前,胭脂水粉摆了一大桌,她挑挑拣拣,在解千言脸上涂涂抹抹上下其手?,自己嘿嘿傻乐个不停。

解千言既然答应了她,自是?配合得很,随便她怎么摆弄,让闭眼就闭眼,让张嘴就张嘴,什么正经魔修的包袱都暂且抛到了脑后?,毕竟哄好了师妹才有地方?睡啊。

捣鼓半天总算完工了,舟雨捧着自己的杰作?看了又看,赞道?:“师兄就这样出?去的话,不知道?多少公子郎君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呢!”

解千言哼了哼,不想接这话,舟雨以为他不信,赶紧收起梳妆台上的东西,将?镜子让出?来给他仔细瞧瞧。

看清镜中人模样时,他愣了愣,尽管心里别扭极了,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不算难看。

解千言五官线条本就是?俊逸中带着些?柔和的,眉眼也?很精致,连被他威胁了的海鸥都不得不承认他俊得很,可见是?极好看的样貌,被舟雨一番改动后?,眉眼更加柔和,唇瓣丰润粉嫩,活脱脱一位略带些?英气的大美人,让人挪不开眼。

大美人回眸浅笑?,立时晃花了狐狸的眼,她如偷香窃玉的登徒子一般,凑到那粉唇上吻了吻,然后?就听大美人幽幽道?:“公子今晚打算如何安置奴家?”

舟雨被迷得昏头昏脑:“当然就在此间安歇。”

话音刚落,她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起,大步往内室走去,而美人的眼眸中,是?灼灼不息的暗火。

解千言心意一动,清洁术洗去脸上妆容,大美人变回俊美公子,舟雨略有些?失望地啧了一声,反对的话却?被吞没于海一般无边无际的柔情中。

她像漂泊无依的孤舟,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时而沉入湛蓝的海底,时而被风推向云端,艳阳高?照时渴得难受,暴雨倾盆时又被淋得狼狈,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

唯有一双温柔的手?,是?孤舟仅剩的桅杆,她想要抓住,却?总被它溜走,她急得快要落泪时,耳畔终于响起一道?暗哑的呓语:“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舟雨茫然,但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可是?,我还没沐浴啊……”

解千言轻笑?一声,低喃道?:“那待会儿一起洗……”

舟雨忘记自己是?不是?点?头了,后?来风疾雨骤,她被彻底拉入了深海。

风雨中沉浮了不知多久,在她以为会永远这样漂泊下去时,一阵清晰的疼忽然从体内传来,意识回归,她看到师兄眼中汹涌的情潮,立时就委屈起来:“师兄,疼……”

舟雨是?极怕疼的,平日里磕着碰着都要掉几滴泪撒一场娇,更何况此时?解千言不忍再动作?,湿热的吻落在她眼角,拭去她的泪痕,又一寸寸往下,温柔抚平她所有的紧张不安,待她再次放松下来,他才轻声唤:“舟雨?”

回应他的是?,是?细若蚊蚋的一声“嗯”。

于是?风雨再起,惊涛拍岸,孤舟与海浪相依,沉浮起落至月上中天。

130。番外三:父女重逢

待风停雨歇时,舟雨已?经累得睁不开眼,整个人像是被狂浪冲上沙滩的小舢板,浑身汗津津水淋淋,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透着酸软,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黏腻腻的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她想去沐浴,可那恼人的家伙却缠着她不放,体内那股奇怪的酸和?疼也让她不开心,她不开心了的话,自然不能让某个罪魁祸首继续开心,于?是闭着眼胡乱一咬,结果反倒惹来一场新?的风雨。

后来舟雨是真生?气了,咬不动就伸脚踹,可惜那软绵绵的一脚踢过去,被人轻而易举捞在手里,发?脾气也成了撒娇,她只好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

解千言温声软语地哄,细密的吻从后颈一路落到光洁的后背,怀中人的哼唧里已?经带着三分哭腔,他这才喟叹一声将人揽入怀中,顺手施个清洁术,让她稍微舒服一点,又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直到这姑娘终于?不哼哼了,才低头亲了亲她泛红的眼角,恋恋不舍地起身走向浴房。

后来是如何?去沐浴的,又是怎么换了衣服回到床上,这些舟雨都不记得了,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浑身清爽地窝在柔软的床上,密密实实地贴在解千言怀中。

她挪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伸手抠了会儿解千言的衣带,很快便觉得没意思了,又去摸他的喉结,挠他的下巴。

解千言早就醒了,任她作?怪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抓住下巴上捣乱的手亲了亲,柔声问道:“还要再睡会儿吗?”

舟雨摇头,撑着解千言的胸膛打算起身,起到一半却觉得乏力,于?是她又躺回去,幽怨地斜了这始作?俑者一眼。

解千言失笑?,将人拉回怀中,动作?轻柔地帮她揉捏酸软的腰腿:“那再睡一会儿?我陪你。”

舟雨眼珠一转,委委屈屈道:“可是我饿了。”

“那你想吃什么?”

“想吃师兄亲手做的。”

“好,那你睡会儿,等你睡着我就去做饭。”

舟雨已?经睡饱了,只是想赖床而已?,加上还有?只手在身上捏来捏去的,这谁睡得着?可解千言又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待着,于?是两?人黏糊在一块儿,手上的动作?暧昧起来,床帐间很快升温。

“师兄!你变了啊……”

舟雨撑着解千言胸膛,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狐狸眼中似含着一汪春水,似嗔似叹地感慨道。

解千言顿住,无奈地望她一眼,哑声道:“累了的话就睡吧,我这就去做饭。”

舟雨眼睛一闭,笑?眯眯道:“我睡着了。”

解千言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去厨房,他当然知道这狐狸不是饿了,而是馋了,顺便找个借口?使唤一下自己,报昨晚的仇。

但他甘之如饴。

舟雨虽然嘴馋,却不是个会下厨的,别院厨房中只有?些新?鲜瓜果,解千言只好唤来送信的海鸥,让山下的马长老派人送些食材上来。

解千言挑了些鲜果切好,先带回去给?馋嘴狐狸解解馋。

他一进屋就看到床上呈大字型横躺的人影,正兴致勃勃地用脚勾床帐上的流苏玩,果然一点睡意也没有?。

见他端着盘水果过来,舟雨不满地哼道:“昨天还给?我买鸡腿吃,今天就只给?吃素了,师兄这就嫌弃你的糟糠之妻了吗?”

解千言哭笑?不得,将盘子放到床边矮几上,伸手捞起歪七扭八的人,低头吻上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这个吻缠绵又温柔,足以反驳她的信口?胡诌,也消磨掉她的理智,待她昏头昏脑时,解千言才将人放开,低声耳语:“下次再胡说的话,我就这样‘嫌弃’你好不好?”

舟雨趴在他肩上,闻言只哼了一声,指着矮几上的果盘道:“我要吃葡萄。”

解千言挑出葡萄喂她,问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我们?要不要再办一场婚礼呢?”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舟雨就广发?请帖,对?婚礼的兴致极高?,后来变故陡生?,他们?分开了八十年,这场婚礼也成了遗憾。

舟雨想了想,却摇头道:“算了,我当初想办婚礼,只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了,想跟大家一起热闹,如今我爹、师父和?程泽都不在,青蛟前辈也不能离开洛水,悦星不知道跑哪个深山老林去采药了,他们?来不了,婚礼也没意思,何?况只要我们?好好地在一起,有?没有?婚礼也没什么区别。”

见她有?些伤感,解千言轻轻拍她的背,沉吟片刻又道:“那我们?去太华山看看岳父?”

舟雨眼睛一亮,兴奋道:“真的吗?真的能见到我爹吗?”

解千言笑道:“我试试看。”

舟雨开心极了,捧着解千言的脸叭叭地亲了好几下,什么好师兄、亲亲师兄、最爱师兄的甜言蜜语都往外?蹦,昨晚那点小小的委屈忘了个一干二净,哄得解千言眉梢眼角都是笑?,两?人闹了一阵,马长老派人送的新鲜食材也到了。

舟雨却没了馋嘴的兴致,心急火燎地收拾好行礼,当即就要出发?前往太华山。

解千言不放心她的身体,硬是将人按下:“急什么,岳父又不会跑了,你今天得好好休息。”

舟雨觉得自己堂堂大妖九尾狐,这会儿强壮得能举起一座山,于?是拒绝道:“我好得很!不信你看!”

她顺手拎起身旁的乌木书桌,得意地掂了掂。

解千言无语,幽幽道:“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啊,唔,既然夫人浑身是劲儿,不如用到其他地方?”

他眼眸中的暗火带着危险的气息,腰间的微酸也在提醒她不可逞强,向来识时务的舟雨立即将可怜的书桌放回原位,讪笑?道:“哎哟,好像是得休息一下,哦不,休息一晚,一整晚,明天再走!”

解千言笑?着点点头,将人安顿好,又做了顿丰盛的全鸡宴,晚上也信守诺言让她好好休息,次日,两?人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出发?前往太华山。

舟雨想给?晏曦带礼物,但她其实并未真正见过自家老爹,他一直活在身边人的转述中,活在那些精心准备的给?女儿的礼物和?留言中,她猜不准晏曦会喜欢什么,或者说,她其实是有?些近乡情怯。

解千言陪着她将浮玉岛逛了两?遍,一件礼物也没挑出来,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于?是提议道:“或者,带点你喜欢的东西?你喜欢的,岳父肯定也会喜欢。”

舟雨赞道:“师兄真聪明啊!”

于?是,他们?带着很多鸡去了太华山。

“没有?狐狸不爱吃鸡的!”

舟雨信誓旦旦,解千言欲言又止。

他不忍心告诉她,或许晏曦暂时只能闻闻味儿。

唉,但愿岳父大人看在舟雨的面子上,不要觉得他俩吃鸡他闻味儿是大不孝的行径吧。

*

太华山如今算是一座荒山,狐族早已?散了,其他小妖们?知道舟雨每年都会去鹤停湖待一会儿,故而也不敢占山为王,如此倒是清静,两?人一路潜入湖底,半个妖影也没碰见。

湖底的祭台被封在结界中,妖界石静静躺在祭台上,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舟雨不免有?些紧张,解千言捏捏她的手以示鼓励,同时以另一只手按上结界。

静谧的湖水渐渐泛起涟漪,以祭台为中心,一圈圈缓缓荡开,“啵”的一声轻响,结界像气泡般碎裂,湖水却并未趁机涌入祭台,解千言牵着舟雨走进去,伸手拾起祭台上的妖界石。

舟雨紧张又期待,屏住呼吸盯着解千言的手,没见他有?多余的动作?,那块妖界石却渐渐绽放出柔和?的白光,光芒缓缓流淌,聚拢到一处,变成一颗鸡蛋大小的白团子,白团子动来动去,渐渐长出耳朵、尾巴、四肢,变成了一只狐狸。

狐狸忽然睁开眼,将舟雨吓了一跳,嗖一下缩到解千言身后,只探出头跟那只还不到巴掌大的狐狸对?视。

“咳,舟雨,别躲着了,来见见岳父大人。”

父女俩都一副呆样,解千言不得不出声打个圆场。

“爹……爹?”

“舟……雨?”

一语惊醒二狐,舟雨从解千言身后走出来,将脸凑到他手边,晏曦也像没睡醒似的歪头看了看她。

还是晏曦先认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舟雨的鼻尖,狐狸眼瞪得溜圆,高?兴道:“舟雨?是你吗舟雨?乖女儿,你来看爹了吗?”

虽然这个爹过于?迷你了一点,但这声音跟那些礼物中的留言一模一样,舟雨一下就听了出来,然后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砸得晏曦手足无措。

“哎呀乖宝你别哭嘛,爹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不信吗?要不爹给?你表演个徒手打人?”

“呜呜呜乖宝你再哭的话,爹也要哭了……”

解千言拍着舟雨的背安抚她,又见晏曦这手舞足蹈胡说八道的模样,不禁想起当初妖冢中威风凛凛的妖王陛下,他忍不住失笑?,在沦为挨打工具人之前,赶紧开口?劝这对?父女。

“舟雨,你不是有?很多话想跟岳父说吗?还给?他带了礼物对?吧?快别哭了,岳父这次提前醒来,可能没办法维持太久,你们?好好说会儿话好不好?”

他替舟雨擦了泪,又将小小一只的晏曦放到她手中,将人拉到祭台边坐下,示意她赶紧跟父亲说会儿话。

晏曦也眼巴巴地看着她,又着急又心疼,见她情绪稍缓,不由得冲解千言露出个赞许的笑?,顺着他的话道:“礼物?小舟雨给?爹带了什么礼物?快让我瞧瞧。”

舟雨擦干泪,将晏曦捧到眼前,哽咽道:“有?,有?烧鸡、卤鸡、炸鸡腿、酱香鸡、叫花鸡、白斩鸡、荷叶鸡,都是我喜欢吃的。我,我也不知道爹喜欢什么——”

“哇,我最喜欢吃鸡了!果然是我的女儿,咱们?父女俩的口?味一样呢!”

晏曦极是捧场,为了哄女儿开心,甚至原地翻了两?个跟头,完全没有?身为妖王的身份包袱。

舟雨果然破涕为笑?,连忙让解千言帮她将礼物都拿出来,满满当当摆在祭台上,香味顿时争先恐后地往人鼻子里钻。

晏曦喜欢吃鸡可不是哄舟雨玩的,看着这一台子的各色美味鸡,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兴奋得不停搓爪,好不容易等解千言上齐了菜,赶紧伸爪去拿离得最近的酱香鸡,然后,爪子从油亮喷香的鸡腿中穿过,捞了个空。

解千言忍住笑?,温声解释道:“岳父目前还是魂体,恐怕不能吃东西,重新?凝聚肉身还需要几年时间,只能辛苦您再等等了。”

晏曦幽怨地剜他一眼,颓然蹲回舟雨手心,努力摆出个不甚在意的模样。

美味的鸡摆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这种痛苦舟雨太能理解了,她顿时觉得抱歉,小声安慰自家老爹:“对?不起啊爹,我不知道您不能吃……要不,要不您闻一闻,还,还挺香的哈哈……”

晏曦爽朗笑?道:“嗐,没关?系的乖女儿,阿爹乃是神君,早就不重视这些口?腹之欲了,能见到你们?就很高?兴了。”

如果他最后没有?下意识吞咽的动作?,恐怕这话会更有?可信度。

但高?兴是真的,晏曦已?经几千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舟雨也开心起来,小心翼翼捧着老爹,开始絮絮叨叨跟他讲这些好吃的鸡都是如何?收罗来的,话匣子一打开,原本还有?点生?疏的父女俩迅速亲近起来,舟雨跟他分享这些年去过的有?意思的地方,结识的有?趣的朋友,东一句西一句,想到什么说什么,晏曦也极其配合,时不时地惊叹感慨,讲笑?话时父女俩一起哈哈傻乐,说到讨厌的人又叽叽咕咕地一起吐槽,聊正经事时煞有?介事地帮着分析一通,两?人竟默契得如同从来不曾分开过。

解千言找了处空旷地方坐下,笑?着看他俩聊得热火朝天,心中一片温软,时光也好像变得轻缓起来,流淌得悄无声息。

直到晏曦的身影变得有?些透明,神情也略微疲惫,解千言才开口?询问那蠹虫书生?的事。

听完解千言的讲述,晏曦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沉思了许久,问了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可知道天字文是如何?来的吗?”

舟雨和?解千言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晏曦轻叹一声:“迦昙或许跟你们?说过,天字文是神界的文字,但更早的时候,在我出生?之前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时间里,神界用的文字跟人界妖界没有?区别,只是后来,一位神君无意中发?现一本奇怪的书,其中的文字竟与世间所有?文字不同,这位神君花了很多年破解了这本书,他也在此过程中真正勘破大道,踏破虚空离开了此方世界。

但他却没有?带走这本书,如此奇书,自是引得各方争抢,但可惜谁也没能成功,这本书最终毁于?战火。

跟那位真正得道的神君一样,这本书也不曾留下名?字,书中内容更是无人知晓,但其中所用的文字却意外?流传下来,经后世补充完善,最后成了天字文。

神界笃信天字文可沟通天地,蕴藏着大道至理,因此严禁其他五界使用天字文,如此一来,天字文便成了神界独有?的文字。

但听千言讲完那蠹虫的事,我却觉得,所谓的天字文,所谓勘破大道踏破虚空,或许才是一场最大的骗局。”

舟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解千言沉默了良久,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您的意思是,那位传说中得道破境而去的神君,或许就是那只蠹虫?是他骗了神界毁了神界?”

晏曦两?爪一摊,无奈道:“或许吧,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我既没见过那本书和?那位神君,也没见过那只蠹虫,要不你们?再去问问迦昙那臭秃驴,他神神叨叨的,知道的东西或许比我多。”

解千言沉默不语,晏曦轻咳一声,有?些不舍地看了看舟雨,轻声道:“好了,我也是好几千岁的老人家了,得休息了。”

舟雨眼眶一红,不舍地唤道:“爹……”

解千言安慰道:“别担心,岳父还需要几年时间凝聚肉身,用不了多久,你们?父女就能团聚了。”

舟雨含泪点头,晏曦却不甚赞同地睨他一眼,纠正道:“是我们?一家人,我们?一家团聚!”

解千言怔了怔,笑?着点点头:“嗯,我们?一家人。”

晏曦的狐狸眼眯成弯弯的月牙,他伸爪碰了碰舟雨的鼻尖,又将爪子移向解千言,轻咳一声,示意他自己把脑袋伸过来,然后在解千言略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中,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千言,好孩子,你能回来,阿爹很高?兴。”

解千言垂着头没吭声,鼻尖却微微有?些发?酸。

晏曦没再多说,小小一只的狐狸坐得极端正,慈祥的眼神显得有?几分故作?老成的可爱,最后,他温声叮嘱两?人:“好了,你们?回去吧,下次再来看我,咳,不准迟到哦!”

狐狸的身影消失,妖界石再次归于?沉寂,舟雨呆了一会儿,将石头小心放回祭台,然后化伤心为食欲,风卷残云般吃光了给?晏曦的礼物。

两?人离开太华山时,舟雨的心情已?经平复,毕竟很快就能再次见到父亲,她一下就特别期待接下来的半年时光。

“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呢?”

“嗯,去见见老朋友们?怎么样?”

“好啊!既然在妖界,那就先去见小老虎和?锦年吧!”

“好!”

爱人相伴,家人平安,故友重逢,无不是世间最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