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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景倒完酒,左手边的高晋看热闹不嫌事大,倒了九分满,玻璃杯里橙黄色的液体升起的泡沫已经快要攀到杯壁。

周淮在高晋后边,他如果诚心随便倒点杯子里的酒就到了临界点,这样后面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喝了。

倪美珂面色冷然紧盯着,其他人也多少有点看热闹的意思,因为周淮旁边好巧不巧站着施令仪。

这杯酒要么他喝,要么施令仪喝。

孟芙视线投过去,没在场上看到丁凝,按理说这种聚会一定是邀请了她的,只是按她的性格可能并不喜欢参与这种活动。

周淮拎起酒瓶,没什么犹豫倒了满杯,酒水溢出杯口,他干脆利落端起来一口喝干净,随后把酒杯掷回桌上,要笑不笑地看了眼宋霁言,后者回以礼貌微笑。

孟芙吸了口果汁,这个站位确实很有讲究,施令仪紧挨着周淮,而宋霁言就站在施令仪旁边,只要周淮不想让施令仪喝,那宋霁言那个老狐狸就得逞了。

因周淮明显给施令仪放水的举动,桌上其他人不约而同去看倪美珂脸色,换了平常这大小姐早就摔杯子大发雷霆了,这会儿居然一点反应没有。

明晃晃看过来的视线倪美珂不是感觉不到,心里固然气得要死,但好歹记得孟芙说过的话,越在意越要装的不在意,掀起个冷艳笑意说,“都看我干嘛,继续啊,不过最好不要有人临阵脱逃,要逞英雄就喝到底。”

气氛隐约火花四溅,岳景赶紧打圆场,“反正明天周末,今儿都尽兴,一定让你喝满意了。”

“对对对,谁先跑了自己认怂啊。”纪云看热闹不嫌事大,早就听说倪美珂周淮还有施令仪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今天这现场观摩的机会多难得,光是想想就已经兴奋的像瓜田里抓耳挠腮的猹了。

游戏接着继续。

轮到施令仪给被子里加酒,她拿起酒瓶中规中矩加了半杯,随后是宋霁言,在她的基础上加了七分满,倒没有为难后面的人。

他后面是纪云,松了口气往里加了八分满,然后把酒瓶递给她的副部长,一脸求夸赞的样子,“怎么样,老大没坑你吧?”

副部长满脸感动,一边往杯子里加酒一边夸纪云真是个有担当的好领导,一没留神倒了个满杯,倒是没洒出来,只是下一个人再倒的话就肯定得溢出来了。

副部长一脸歉疚去看旁边站着的倪美珂,恨不得自打嘴巴,这跟诚心拱火有什么区别,她结结巴巴道,“不行算我的,我喝了。”

倪美珂却是一句废话没有,酒都没倒直接端起杯子喝了个干净,说出的话意有所指,“该谁的就谁喝,游戏罢了,让来让去没意思。”

纪云在桌下比了个大拇指,悄声在副部长耳畔说,“今儿这场子咱们来对了,爱看!”

“消停点吧,数你牙花子龇的最厉害。”副部长头疼道。

倪美珂喝完,空酒杯又转回到岳景手里,他这回没敢多倒,堪堪没过杯底。

高晋接在他后面往里倒了半杯,风水轮流转,酒杯到周淮手里,他直接倒了八分满,给施令仪留了余地却没打算给宋霁言留。

施令仪懂他什么意思,但还是只倒了九分满,轻淡的样子像是置身这场游戏之外。

宋霁言又往里加了一分,满杯的酒落在纪云手里,她如临大敌般躲在桌旁,举着酒瓶聚精会神往里加了两滴,杯子里的酒晃晃悠悠溅出来两滴,她遗憾叫了声倒霉,苦着脸喝干净杯里的酒。

场上又开始新一轮,杯子落到周淮手里还差一分就要冒尖,他和第一轮一样没往里加,直接拿起来喝干净。

这下大家也都清楚了,今晚有他在,施令仪喝不了一滴酒。

空酒杯传来传去,落到倪美珂手里又满了,她同样不废话,较劲一样一声不吭喝干净。

几轮过去,场上数周淮和倪美珂喝的最多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喝了一两杯,只有宋霁言跟施令仪一口没沾。

岳景看了眼宋霁言置身事外的轻淡笑意,空酒杯再转到手里后提了建议,“老这么转是不是不太公平啊,你们几个老油条瞧把学妹喝的,有点当学姐学长的样行不行,这圈开始换个方向转吧。”

纪云跟副部长早看不过眼了,立马应声。

“就是,老往一个方向转喝酒的总是那几个人,会长都请客了一杯不喝说不过去。”

“同意同意,换方向,也别从老岳开始了,照顾照顾学妹,从美珂开始。”

岳景直接把杯子给倪美珂,她也没拒绝,憋着一口气等着呢,直接往里倒了七分满。

紧接着是副部长,只浅浅倒了一点。杯子到纪云手里,和副部长倒的差不多,两人都有心帮帮倪美珂,毕竟一个女孩子,比她们都小,喝了那么多不容易。

但是帮归帮,却不会跟着去故意想让施令仪喝这一杯,大家是同学,又都在学生会共事,不说关系多好,面子上至少过得去,所以倒的都少,心里估摸着多半还得周淮喝了。

到宋霁言往里倒酒,不偏不倚倒了九分满,给施令仪喝或者不喝都留了余地。

孟芙抬眼看过去,施令仪身上有种难掩的书卷气,样貌无疑是漂亮的,与倪美珂是两个极端,她像冬日里万里冰封中唯一一*抹清泉,清冷孤傲,在学校里一向独来独往,拥蹙者众多,但无一人敢心生亵渎。

倪美珂更像烈焰中绽放的红玫,爱憎分明,对喜欢的人倾尽所有不留余地的付出,对讨厌的人也从不加以掩饰,她的性格中刚强直接的一面更加突出,越是这样的人往往越脆弱,强撑的面具一旦碎掉,就会像失去庇护的幼兽一样惴惴不安。

看上去施令仪这种清淡无欲的人更像是需要被人保护,然而身为同类,孟芙对她有着天生的直觉,知道她的每一个眼神里包含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勾了勾唇角放下果汁,她起身不引人关注地走过去。

长方桌前,施令仪拎起酒瓶往杯子里倒酒,橙黄色液体随着她不断倾倒的动作流出杯沿,这一杯该她喝。

倪美珂抱臂冷冷看着,酒醉绯红的脸颊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明艳张扬,直白讥诮的目光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施令仪没多说什么,在一桌人的注视下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眉心瞬间蹙起,看得出是极不适应这个味道,但还是遵守规则打算继续喝完。

旁边一只手臂横过来夺走她手中酒杯,一句解释没有仰头一饮而尽。

这就有点过分了,如果说刚刚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可以借口位置在前,那么这会儿明晃晃越俎代庖的动作无疑就是在打倪美珂脸了。

关系远近先不论,周淮跟施令仪再难舍难分的前尘过往那毕竟都过去了,现在倪美珂是他正牌的未婚妻,有没有感情他都点头了,最起码不该在这种场合下她脸面。

其他人都觉得尴尬,倪美珂根本忍不下去,听孟芙的话憋到这会儿已然是极限,这受气包她已经做够了。

手里拎的酒瓶当即高高抬起来要砸他身上,被身后突兀伸出的一截细白手指摁住,声音柔婉心疼,“珂珂你怎么还喝?医生还专门叮嘱你要清淡饮食,该你喝的喝了,不该你喝怎么还想喝,酒瓶给我,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折腾自己身体不是让人心疼吗,再这样下去我就算不会喝酒也要帮你喝了。”

倪美珂险些砸出去的酒瓶就被她那么轻描淡写地拦下来,几句话说的大家都有些惭愧,确实,倪美珂一个女孩子,比他们都还小呢,喝了半天也没人帮忙挡一下。

岳景问孟芙,“她怎么还去医院了?”

孟芙当即眼里包了泪,“有点受寒了,来之前我才陪她去完医院,她本来不想让我跟来的,是我怕她不好好照顾自己才硬要跟来看着,怪我没劝住她。”

心疼内疚的一番话说完,手在下面捏了倪美珂大腿一把。

倪美珂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撒谎,但好姐妹就是随时随地要帮忙把台子搭好,身体晃了晃,手扶着额头倒真显得有些虚弱了。

纪云一听,顿时觉得自己真该死,人家都生着病呢,不说照顾一下还眼睁睁看着喝那么多酒,说是游戏却放任有些人钻空子,刚刚甚至直接违规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同为女生,其实倪美珂和施令仪代入谁都觉得不容易,一个是有婚约,但在共同好友的场子里眼睁睁要看着未婚夫照顾别的女生,自己还不能表现得不大度。

另一个是从小青梅竹马,但奈何局势弄人,他们这种家族里儿女情长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切都要为了大局让步,可以说是赢了地利人和,唯独输掉天时。

理解归理解,但刚刚的游戏里其实大家还是心照不宣地偏向了施令仪,本就觉得倪美珂受了委屈,现在又得知她才刚从医院出来,刚刚愣是一句话都没多说,该喝的酒一滴没少过,未婚夫一句话没有,反而还替别人挡酒,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挺难堪的。

更叫人惭愧的是,孟芙一个不会喝酒的都看不过眼想来帮倪美珂喝了,他们这群人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劲地和稀泥。

纪云实在觉得过意不去,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给周淮,说真的,人不能既要又要,选了前程就得给倪美珂最起码的尊重,不能既要人家的帮衬,又放不下青梅竹马的感情,到最后就是两个女生都被伤的遍体鳞伤,他风流浪子流连花丛不说,人人还要夸赞一句是迫于无奈为爱堕落。

没这个道理啊。

孟芙这边正扶着倪美珂低低啜泣,那边施令仪脸色微白着揉了揉太阳穴,轻微出声打破了尴尬气氛。

“不好意思,我不怎么能喝酒,有点头晕想先回家了。”

周淮看了眼倪美珂,收回视线去拿车钥匙,搁在桌上的电话响起,他接了:

“马上回去,跟同学吃完了,晚饭别等我。”他边说,眼神去看施令仪,晃了晃钥匙示意跟他走。

孟芙含泪的眼一冷,对周淮的厌恶几乎到了作呕的程度,如果不是倪美珂非要执着于他,她真的恨不得现在就让这两人一刀两断。

抽了抽鼻音,她又捏倪美珂一把,趁着其他人注意力都在周淮身上,故意大声惊呼,“珂珂你小心点!差点晕倒了,很难受是不是?我送你回家吧?”

所有人视线看过来,倪美珂本还被周淮要送施令仪的举动气得险些又要摔酒瓶,被她这么一掐一叫,接上茬儿立马表演一个原地打晃栽她怀里。

现场惊呼迭起,周淮电话那端的人想听不见都难。

“珂珂和你在一起?你别急着回家了,先把珂珂送回去,这都要人提醒,像什么样子。”

倪美珂听见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是周淮妈妈,当即微微眯眼去看孟芙,想给她比个大拇指,然而眼皮子才刚动了动,就被孟芙早有预料般又掐了下,不得已只能继续眯着眼装晕。

第47章孟同学,我弟弟对你确实有些情难自拔了。

挂了电话,周淮再次看向施令仪,只是这一次并没有什么表示,越过人群走向倪美珂。

从孟芙手里把人接过去,他单手不怎么费力扣在倪美珂腰间把人带到怀里,正要离开时,倪美珂挥手乱抓一把,摸到宋霁言衣袖,认真拜托的样子像在托孤,“霁言哥,麻烦你一会儿帮我把孟芙送回家,她一个单纯柔弱的女孩子走夜路我不放心。”

“知道了,管好自己吧。”宋霁言要笑不笑地应下,心里却对她单纯柔弱的形容打了问号。

倪美珂扶额无力倚着周淮,刻意没急着走,诚心要让施令仪认清楚现实,转头又去叮嘱孟芙,“宝宝到家以后要给我发消息哦。”

孟芙顺势接住她伸来的手,不着痕迹捏了捏,提醒她见好就收,“知道啦,回去喝点醒酒汤,照顾好自己。”

“那我走了。”倪美珂对她挥了挥手,随周淮一起离开。

她走后孟芙借口去卫生间出了包厢,站在洗漱台前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没等太久就看到施令仪也走出来,目标明确冲着她来。

两人在洗漱台前都不怎么认真地洗着手,见她没有先搭话的打算,于是施令仪开口。

“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改变什么吗。”

孟芙微微侧头看过来,“不是已经改变了学姐对我的态度吗,学生会里偶遇那么多次,学姐对我一向是不看在眼里的,但现在学姐开始主动搭话了。”

施令仪唇畔浮起丝冷笑,“所以你很引以为荣吗。”

“学姐对我很有敌意。”

“你大可不必在这里装糊涂,彼此的心思心知肚明,我出来是想提醒你,别多管闲事,以为教倪美珂以退为进的招数就有用了吗?”

她轻嗤了声,“我和周淮之间,别人插不进来。”

“那又为什么多此一举来警告我呢?”

孟芙甩了甩手上水珠,抽出纸巾擦拭干净,声音淡淡,“因为你也清楚,只有倪美珂主动放弃了,你和他之间才有机会对吗。”

揉皱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她弯唇,“学姐,那也得是她自己想明白决定放手了才行,不能是被算计逼迫的。”

“你那么有自信的的一段过往,到底在担心什么呢。”她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洗漱台前施令仪与镜子里的自己对望,故作大方的是她,人人都说她拿的起放的下,但其实不是,曾经她以为周淮是生命里最特殊的存在,而她之于周淮也该是如此,他们应该是最忠于彼此的人,所以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会被他放弃。

或许不是不能分开,只是先说放下的人不该是他。

她不甘心,于是越发放不下他,一边因他对倪美珂冷淡的态度而试着去理解他的迫于无奈,一边又气恼他游戏花丛来者不拒的浪子做派。

到现在,她看着镜中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不得不承认不甘和嫉恨这种情绪果然沾染不得。但是回头吗,似乎也做不到了。

……

聚会结束时,孟芙跟在宋霁言身后往停车场走,四周一片昏暗,安全指示牌发出微弱绿光。

上次来这里还是和池骞一起遇到安睿那次,故地重游身边换了人,孟芙抬了抬眸去看宋霁言,而他也恰好回身拉住她藏身在承重柱后。

她不解,宋霁言没说话,手先一步捂在她唇上,高大身形罩着她,微侧头朝不远处看去。

孟芙后背抵着墙面,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会说话,宋霁言才松了手,身体陷在阴影里,眼里含着若有似无的笑,一脸瞧好戏的样子挑眉看她。

孟芙回头往他之前看的方向瞧过去,两道人影停在那里,昏暗光线下段弋冷峻的侧脸棱角分明,池骞抱臂倚在车头,半是试探地问他到底怎么打算的。

段弋脸上郁色沉沉,半天没说话,转身上了车。池骞啧啧两声,跟在他后面一起上车,不死心还在继续问。

车灯亮起,引擎声划破宁静夜色疾驶出去。

“孟同学,我弟弟对你确实有些情难自拔了。”宋霁言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孟芙收回视线看向他,“会长这次想警告我什么?”

“不是警告,一点善意的提醒,段弋越在乎你,对你和他都越危险。”宋霁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芙跟随他绕出承重柱,声音轻浅,“我不觉得自己对他而言有多特殊,也不打算在学业的关键时期分出精力在别的事情上。”

对于已经半真半假亮过明牌的人,孟芙其实不打算再伪装什么,一来没有人天生善于伪装,要装的滴水不漏是件很费心神的事。二来她觉得宋霁言这样的人其实非常自负,表面装的斯文有礼,骨子里却是淡漠疏冷的,敷衍别人的那套在他这里与自取其辱无异。

所以她的确是如何打算的便如何说,宋霁言两次三番地敲打无非是觉得她有能力影响到段弋,出于一个哥哥对弟弟的保护心理而对她心生戒备。

只是他并不知道,真正和段弋纠缠颇深的那个人并不是她,宋霁言再敏锐多思也不可能猜到自己只是一本救赎文里着墨不多的边缘配角。

她反复浏览过的剧情里,只提到过夏星茉高中时期的榜样是宋霁言,后来追随他的脚步考入大学,以他为目标激励着自己不断奋发努力。

所以她其实挺期待当宋霁言发现那个真正能让段弋失控的人是谁时,还能不能像现在轻描淡写告诫她一样去提醒夏星茉。

两人一路走到车旁,司机下来为二人开门,宋霁言和她一起坐在后排,自那句提醒以后没有再多做赘述,总归都不是小孩子了,听得进去或者听不进去都没关系,做了什么样的选择就要承担什么后果。

车子启动,静默半晌后宋霁言换了另一个话题问她,“齐昀川那里需要我帮忙吗?”

“我以为会长是想借此考察我的能力,现在看好像并不是。”

宋霁言坦白承认,“你的能力由校董会考察,对我而言这个位置谁坐都可以,选你是因为你想扳倒齐昀川的意愿很强烈,而我恰好喜欢痛打落水狗。”

孟芙微弯唇角,“那我更不会让会长失望了。”

“静候佳音。”

……

翌日。

中午从甜品店帮忙回来,孟芙手里拎了个小巧的草莓蛋糕,到家里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坐在阳台自然晾干头发。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白皙皮肤上,裸露的脖颈、手臂、小腿都白的晃眼,她微眯着眼仔细在想事情。

白色空间里,夏星茉和段弋定情的日子就在今天,她想起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

昏暗空间里段弋蜷缩在地上不断发抖的无助样子。

夏星茉看到后眸子不加掩藏的心疼。

两人相互扶持着艰难撑过的夜晚。

孟芙闭上眼,她要尝试去改变这段剧情。

晾干头发,她拎上带回来的草莓小蛋糕走出家门,赶往利浦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子。

具体在哪里她并不清楚,只记得段弋是在那里被安睿的人偷袭带上车。

休息日学生放假回家,利浦学校周围的人并不多,她一道道巷口找过去,终于在一条小吃街找到奄奄一息的段弋。

他额上有被利器击打过的伤痕,血液蜿蜒滑过脸颊,倒在地上手臂撑着想要爬起来。带头围堵他的人挥舞手中钢管,用力朝他脊背砸去,段弋吐出一口血,整个人无力瘫倒在地上。

安睿找的这伙人明显不是学生,下手狠辣,将段弋打到无力反击后,其余人走到一边抽烟,领头那个去到车背面打电话,大概是在问安睿后续怎么处理。

孟芙已经给宋霁言发完消息,然后快速往另一侧绕去,段弋倒的地方在一家网咖的后门,她找到正门走进去,里面人满为患,男生女生都有,坐在电脑前操纵游戏人物,没人对她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多加关注。

她不敢耽搁,怕多等一秒段弋就可能直接被拖到车上,到那时她再想做什么就真的无从下手了。

寻着刚刚的方向走到后门,隔着玻璃门可以看到段弋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样子,那几个社会青年注意力都不在这边,觉得一个被打到失去反抗能力的人,再折腾又能翻出什么花来。

孟芙悄然推开玻璃门,倒在地上的段弋警惕睁眼看过来,发现是她,脸上怔然一瞬,然后赶紧眼神示意她不要过来。

这几个人不简单,身手都是练过的,他尚且难以脱身,如果再把她牵扯进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自己。

然而孟芙却没听从,她脸上一片焦急心疼,推开玻璃后门小心朝他接近。这个时候再赶她走已经晚了,一旦惊动那些人,她想脱身就难了。

段弋只能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迎着她奔来的方向一点点挪过去,腿上痛意强烈,每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尖,段弋强忍着不敢发出动静,他这个样子如果惊动那些人,根本保护不了她。

跌跌撞撞,每挪一步都仿佛下一步会直接摔倒,孟芙快奔过去扶住他,两人都知道情况紧迫顾不得多说什么躲进网咖后门。

领头的人正在车后接电话,视线瞥过后视镜,发现段弋居然已经被人扶着进了网咖,当即破口骂了一句,召集聚在一起吸烟的几人去追。

发觉到已经暴露,段弋抵在玻璃门前大声催促孟芙快走。

孟芙神色虽然惊慌害怕,但是仍不愿抛下他一个人面对那群凶神恶煞的社会青年,哆嗦着手将玻璃门反锁,执意扶着他一起走。

她态度坚决,段弋怕再耽误下去那些人会从正门堵进来,于是任由她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外走。

巷子里的人觉察出她们的意图,留下一个人看守后门,其他人跑去正门拦截。

段弋受得伤太重,两人速度比那些人要慢很多,段弋想劝她自己走,不要管他,话还没出口,孟芙随手推开路过的一个单人包间,里面恰好没人,趁着段弋还没反应,她将人一把推进去,然后从外面关上门反锁。

“段弋我已经通知宋霁言来接你了,别害怕,在里面坚持一会儿,你会没事的。”

她说完,拔掉门上钥匙,不顾身后段弋如何叫喊,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开。

走到前台,将一百元的纸币连同包间钥匙和拎在手里的草莓蛋糕一起给收银员。

“你好,这个包间里人说什么都不要给他开门,等一个叫宋霁言的人来了请把钥匙给他,到时候他还会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另外,这个小蛋糕到时候请帮我转交给包间里的人。”

收银员虽然觉得奇怪,但看着那一百元纸币,再加上她嘴里说的丰厚报酬,当即答应下来。

做完这一切,孟芙走出网咖,快步往街对面的一条小巷赶去,在追来的那群人赶到网咖正门时,特意大喊了一声,“段弋你怎么样?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脱身了!”

正要进去网咖的人被声音吸引,往街对面看去,恰好看到孟芙一闪而逝的背影,领头的人断定她一定是带着段弋已经跑到街对面了,当即带人追赶过去。

孟芙一路躲躲停停,每到那群人没了方向时,她总会不经意间暴露行踪,引着他们一路越追越远。

想甩掉这些人并不难,只是她得给段弋多争取点时间,另外就是她并不打算逃掉。

不让自己吃点苦头,又怎么能让段弋愧疚到痛不欲生。

第48章“去救她,哥我求你,去救她!”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孟芙在一处拐角再次露出踪迹,那伙人立马赶过来,将她围堵在路边。

周围偶有一两个行人路过,但碍于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上来阻拦。

领头的人没看到段弋,凶神恶煞逼问她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孟芙脸上不见惊慌,平静告诉他段弋已经安全了,他们这些人不尽快离开的话,过不了多久抓他们的人就要到了。

领头的人一脸恼怒,让小弟过来看住他,转身去旁边打电话。

电话接通,安睿懒散的声音传出来,“事情办妥了吗?”

“安少爷,出了点意外,有个女的把段弋那小子救走了。”

安睿破口大骂,“一帮废物!那么多人防不住一个女的,你们不是号称五虎队吗?吹牛的时候跟我说没你们放不倒的人,现在呢!我花那么多钱听见个响了吗!”

“安少爷,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救走段弋的那个女的被我们抓住了。”

“我要的是段弋那小子!要你们抓女的干嘛!”

默了下,安睿问,“那女的是叫孟芙吗?”

领头的人视线看过来,见她没反驳,于是应声,“没错。”

安睿态度一转,“那也行,把她带利浦来。”

……

网咖里,段弋被锁在单人包间,任他如何喊叫砸门,外面都没人理会,除了偶尔听到几声破骂声外,再无其他动静。

狭小的包间里他感到呼吸一窒,绝望慌乱的情绪笼罩着,浑身忍不住颤抖,人也渐渐蜷在地上缩成一团。

段弋咬着牙,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他难以想象她一个人要怎么应付那群穷凶极恶的人,他自己尚且被打的毫无反抗之力,她一个女生,却敢跑过来救他,还为了他独自一人把那些人引开。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蜷缩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

他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对她的,一次次面对她希冀的目光冷淡躲闪,因为哥哥的话害怕牵连到她,自以为是为她好,所以连句解释都没有就疏远了她。

明明是他自己克制不住地被她吸引,手段下作地从池骞手里抢走她,然而一次两次他都做了什么呢,挥走的那颗球不仅阴差阳错保护了夏星茉,还将她砸晕。餐厅里在她被喷出的可乐淋湿狼狈时,他的外套却罩在夏星茉身上。

在她产生误解的时候,不仅没有及时解释清楚,反而还刻意疏远,这一切换做是他来承受怎么会不怨恨呢?

可她却丝毫没有,在看到他有危险时还义无反顾地来救他,甚至为了保护他不顾自己安危地独自引开那些人。

如果她因此出事了,段弋简直不敢想要怎么接受,他感到从头到脚一阵寒意,惊恐地伸手想要去触碰那道紧闭的门,然而发颤的手仅仅只是抬起就已经耗尽了力气。

他痛苦地低吼着,仿佛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抑制不住的泪水一滴滴砸在地上。

绝望之际外面传来拧动钥匙的声音,段弋抬眼看去,门板一点点被推开,然而来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宋霁言高大的身躯走进来,看到他倒在地上无助落泪的样子,微叹了声气,弯腰把人扶起来。

段弋紧紧抓着他,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颤声说,“去救她,哥我求你,去救她!”

宋霁言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已经派人去找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给我回话,先送你去医院。”

段弋却不答应,固执拽着他,不愿意耽误一点时间,“先去找她,我和你一起去。”

宋霁言看着他,不留一丝情面地迫使他认清现实,“你现在这个样子,觉得跟过去能帮上什么忙呢?或者你觉得当你和她同时遇到危险,我会先顾着你还是她?听话,送完你去医院,我亲自去找她,保证完好无损给你带回来。”

段弋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一刻看不到她,心底的恐惧就一刻难以平息,他做不到安然地躺在医院里高枕无忧,而放任她处在危险中无助害怕。

宋霁言一贯不热衷于多管闲事,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弟弟,但现在却不能放任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你的治疗当初只做了一半,所以平时虽然与正常人无异,可一旦处在特殊环境或受到刺激,躁郁症就会发作,像今天这样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对想保护的人束手无策的情况还会发生,所以你最好想清楚,接下来要不要继续接受治疗。”

段弋在他的话语里勉强冷静下来,以前抵触治疗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的动力,之所以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想熬到成年那一天为妈妈讨回公道,让那个男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以怎么活都一样,与其像个行尸走肉的试验品一样被摆布,不如就这样,反正他也没打算活很久,等到给妈妈报了仇,或许在某一次抑郁症发作时,他就可以放任自己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然而现在,这种想法有了改变,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了无牵挂,生命里有了一个重要的值得牵挂的人,他想要为了她去改变,为了她长长久久健康地活下去。

她那么善良美好,理应拥有一个优秀的人来守护,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配的,所以无论如何都应该接受治疗。

段弋的手松了松,“哥,你一定会把她平安无事带回来的吧?”

宋霁言垂眸看他,脸色认真,“我保证。”

段弋缓缓点头,“好,我去医院。”

宋霁言搀扶他走出包间,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仍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的病症在发作,只是这一次看不出倾向,不曾暴躁发怒,也没有绝望抑郁到伤害自己,努力维持的像个正常人一样。

他想到那个看似柔弱纯良实际聪慧机敏的女生,或许是他过于武断了吧,她的出现对段弋来说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亦可能是绝境逢生的一抹甘霖,如果她真能带他走出穷途,对段弋来说或许也是好事。

那么他大概也没有必要再阻止她的接近,况且她才刚刚不顾安慰地救了段弋,于情于理他对她不该再有那么重的防备。

宋霁言想着,搀扶段弋往外走,车里司机迎上来一起帮忙架住他,正要走出网咖大门时,给他钥匙的收银员突然出声喊住他们。

“哎等一下,差点忘了这个。”

段弋和宋霁言一起回身看过去,柜台后的收银员拿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冲段弋说,“那个小姑娘说如果你出来了,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段弋怔怔看着,脑子里恍然片刻,直到收银员再次催促,他才颤巍巍伸手接过那个蛋糕。

透明包装盒里,粉色的草莓蛋糕已经辨不出原本的形状,奶油蹭的到处都是,盒子里泥泞一片。

段弋站在原地捧着蛋糕盒一动不动,表情怔然望着,一想到它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而它的主人此刻还陷在危险中,他觉得心底抑制不住地抽疼,呼吸仿佛停滞了一般,片刻前努力维持的平静荡然无存,整个人陷入更强烈的抽搐,紧紧将蛋糕盒抱进怀里后因情绪激动猝然失去意识。

宋霁言脸色一变,“段弋!”

无论他怎么叫喊,段弋都紧挨着双眼身体不断发抖,在这种情况下还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紧抱着蛋糕盒不放。

宋霁言眉心紧蹙着和司机一起把他抬上车,一路疾驶赶往医院。

车上,宋霁言一边捏紧段弋下颚避免他咬伤舌头,一边脸色冷凝着往外拨电话,平时小打小闹他可以不管,但安睿这次实在过分了,安家如果不打算清理门户,他不介意帮他们给安睿好好长个教训。

……

孟芙被那些人拉上车后带到了利浦,周末,学校里除了门卫空无一人,开车的这些人明显不是学生,可门卫却问都不问就放任他们进了校园,一看就是安睿提前打好了招呼,可见他在利浦真的到了只手遮天的程度。

车子一路开到一栋偏僻教学楼下,留下其他人在车里看守,领头的人拽着她一路推推搡搡进了一间废弃教室,里面破旧的桌椅板凳堆成一片,四周窗帘紧闭着,空气里满是令人呼吸困难的霉菌味。

孟芙被推进去,身体踉跄撞向桌角,腰侧因撞击疼痛难忍,扶着破旧桌子缓慢蹲到地上。

领头那人在外面打电话,不时恶狠狠瞪过来一眼警告她老实点。

电话挂断以后他也不进来,守在外面抽着烟吞云吐雾,刺鼻的烟味顺着门缝飘进来,孟芙被熏得忍不住咳嗽。

大概过去半小时,外面走廊传来散漫地一串脚步声,安睿懒散发欠的声音传进来。

“说你们什么好啊,拿上钱赶紧走,以后去别的地儿坑蒙拐骗,再让我听到你们五鼠队的消息,保准让你们待不下去。”

领头那人不忿纠正,“安少爷,差事办砸了我们认,但你也不能羞辱人吧,我们是五虎队!”

安睿满不在乎,又抽出一叠钱扔他身上,“别跟少爷搁这废话了,钱要是够了赶紧滚!”

“欸!人在里面呢安少爷,那我和兄弟们先撤了。”

安睿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自己推门走进去,跟他一起过来的小弟们守在门口。

一进门,看到孟芙表情痛苦地屈膝靠坐在墙边,他皱眉不悦道,“不是让他们不准动你一个指头吗,怎么惨兮兮的?”

第49章安睿,如果我劝你收手别和段弋作对,你会相信是出于好心吗?

安睿从破旧桌子堆里抽出个还算健全的椅子,跷二郎腿坐上去,看她的眼神像看到路边的可怜小宠物一样。

“你知道段弋今天为什么一个人去挨打吗?”

孟芙抬眸,苍白唇色衬得人也有些虚弱,“为什么。”

安睿得意道,“因为老子骗了他,说把你抓来了,如果他不单独一个人过来,那就看他还有没有本事把你从海里捞上来。”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都不打个电话跟你求证,直接就过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傻啊?”

看了眼她平静的样子,安睿咋舌,“你也一样,虽然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就让你遇见了,不过你怎么就敢为了救他把自己搭进来?看不出来你俩还是一对苦命鸳鸯了。”

他指指自己,“我成棒打鸳鸯的坏人了。”

“但也怨不着我吧,本来老子跟池骞就不对付,他还老帮着池骞打老子,一个外来户怎么那么嚣张啊!”

安睿愤愤不平,“昨天还把老子堵在厕所里打,早就告诉他了,敢动我一根汗毛,绝对让他后悔,现在知道了吧!”

“就算你放跑了他也不怕,反正现在把你抓来了,到时候拍个照片过去,他不还得老老实实过来,到时候再给他揍一顿,你就在旁边看着,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嚣张。”

他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孟芙听的侧腰痛意都有些麻木了,不得不佩服他作死的本领。

“你怎么不说话?心疼了?”

“安睿,如果我劝你收手别和段弋作对,你会相信是出于好心吗?”她问。

安睿嗤笑,“别和他作对?你当我是怂包啊!你怎么不劝他别和我作对呢。”

孟芙默了默,同为恶毒反派,还是打算再劝劝他,“你信不信,有些人可能天生是世界的主角。”

安睿理所当然道,“说的不就是老子!”

闭了闭眼,她再问,“那你信不信有些人可能天生是衬托主角的配角。”

安睿想都不想,“说的不就是段弋跟池骞!”

他洋洋自得道,“你看的还挺透的,这两个蠢货现在跟我作对,等以后有的他们后悔。”

孟芙觉得算了,他这个样子以后去山上开荒也不亏,作死作到这个份上,谁也救不了他。

见她突然又不说话了,安睿摸着下巴咂嘴,“我说要拿你换段弋过来,怎么看你的样子一点不担心啊?”

孟芙没说话,她觉得比起担心段弋,现在会更担心他一点,毕竟情节里宋霁言救出段弋后,收拾他的时候可没客气。

外面传进来一阵喧闹,是安睿的那群小弟在拦什么人。

门打开,有人跑进来问安睿怎么办,他侧头看出去,见夏星茉被拦在人后,她也正在往里看,一眼就瞥见屈膝靠在墙边的孟芙,脸色苍白虚弱,一看就是受了欺负的样子。

夏星茉当即情绪激动起来,推开拦着她的人闯进教*室,无视安睿的喊叫,扑到孟芙身边把人扶起来。

“孟芙你怎么样?是不是安睿欺负你了!”

孟芙虚弱摇头,问她怎么会来?

夏星茉心疼的眼含泪意,“我想着下周还要去星洲,你不是说要教我英语吗,我就想来学校把笔记本拿走,到时候好做笔记。”

她转头去瞪安睿,“你在星洲还没欺负够人吗!居然还把孟芙带到利浦来,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保证……”

“把我打成猪头?”安睿嗤笑着打断她,起身不紧不慢走过来,手指点着夏星茉肩头一下下推着。

“夏星茉,你怎么那么嚣张啊?胳膊肘往外拐是吧,帮着那群星洲的来欺负你一个学校的是吧。”

夏星茉被他推得往后踉跄,孟芙抬手拦了一下,牵动侧腰疼的脸色一白。

夏星茉见了当即战斗力飙升,愤怒道,“你敢打她!”

安睿下意识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夏星茉你疯了!”

他惊恐的目光里,夏星茉徒手抽出一条凳子腿,照着他身上狠狠敲打!

安睿疼的抱头鼠窜,边跑边骂外面的人是瞎了吗!就这么看老大挨打!

守在外头的人也实在想不到他能被个女生打得没有还击之力,一窝蜂涌进来救驾,拦下打红眼的夏星茉,护着安睿出了教室。

安睿气急败坏,站在人墙后又有了安全感,破口大骂夏星茉是疯女人,打起人来下手没轻没重的。

他骂了半天不解气,想出个损招来,欠笑着说,“夏星茉,我看那个直播里挺多人都在磕你和段弋的cp,你不是喜欢替孟芙出头吗,那你知道她也喜欢段弋吗?不过段弋几次都为了你不管她,你说她伤不伤心?”

夏星茉一脸慌乱去看孟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我跟他都不认识的!孟芙你别信安睿胡说。”

安睿一脸坏笑,“胡说?我现在就当着你们的面打电话给他,让他自己选放你们其中一个出去,咱们一起看看他会选谁。”

他说着已经掏出手机,拨了段弋的号码再等接通。

医院单人病房里,护士调好输液速度端着用具盘走出去,段弋紧挨着双眼眉头蹙起,人躺在病床上,手里还紧抓着那个蛋糕盒子不放,任由医生和护士用尽办法也不能让他松手。

搁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振铃,他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睁开眼,抬手艰难拿过手机,接通后果然听到安睿嚣张得意的声音。

“段弋,少爷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选择,孟芙和夏星茉都在我手里,你只能选一个人我放她离开,你选谁?”

段弋紧握住被单,手指不自觉颤抖着,试图安抚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安睿有什么目的,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不愿意放弃。

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一个名字占据,他开口,“夏……”

声音戛然止住,他明明想说的是孟芙,为什么一出口就差点成了夏星茉?

段弋前所未有地感到恐慌,第几次了,到底是谁在左右他的想法,为什么他每次坚定不移的选择都会阴差阳错地变成夏星茉?

一次是巧合,那么两次三次呢?段弋浑身肌肉紧绷着,不断咬紧牙关才遏止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

他不能再被操控,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是谁都别想在这个时候左右他。

额上渗出细密汗珠,牙关紧咬住舌尖,痛意令他思绪稍微回笼,趁着这一点难得的清醒,他缓慢而坚定地一个字一个字道,“孟……芙。”

短短两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呼吸变得异常沉重,仿佛一息间背负了难以形容的压力。

脑海中一片混乱,思绪纷繁,注意力难以集中,思维变得迟钝缓慢,似乎察觉到有什么在阻止他说出她的名字,段弋不愿示弱更不愿妥协,宣誓一样对着手机那边的安睿一遍遍重复着:

“孟……芙……”

“孟芙……”

“选……孟芙。”

安睿被他念的烦,骂骂咧咧挂了电话,转念一想凭什么就要顺他心意,于是一脸遗憾对孟芙和夏星茉说。

“你看,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跟我说要选夏星茉,鬼念经一样没完,一遍遍喊夏星茉的名字,没办法啊孟芙,我也有成人之美的心,但段弋他不选你。”

但段弋他不选你。

几个字反复回荡在耳畔,孟芙心里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了还是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原来剧情真的不可抗,他的第一选择无论何时都是夏星茉,哪怕她才刚救下他,都不能让他在做选择时有丝毫迟疑。

孟芙垂落的眸底升起决然冷意。

段弋,既然你抗拒不了剧情的操控,那我也没必要对你再抱有期望,以后就是彻底的陌路了。

只是我好歹也对你用了那么多心思,甚至不惜让自己陷入危险来换你平安,就算你是块毫无思想的石头,也该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我已经不在意你的感情了,如果这样还要对我赶尽杀绝的话,那么就算是与剧情为敌,我也不会轻易妥协。

她收敛眸底凉意,露出一副伤心失意的模样,看得夏星茉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

烦死了!那个段弋是不是有病啊,跟他又不认识,这种时候当然要选择孟芙啊,他撞到脑子了吧瞎选什么!

她局促着去安慰孟芙,“你别伤心啊,兴许是安睿乱说的,他那么坏肯定就是想让你伤心,我跟段弋又不认识,他选我做什么。”

换做别人孟芙确实不会信,也会质疑是不是安睿为了骗她故意说谎,可和她一起困在这里的人是夏星茉,段弋命定的女主,又有前两次他义无反顾地帮助她,所以由不得她不信。

好在她也早就不对段弋抱希望了,今天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激发他的愧疚,只要日后能井水不犯河水,她也懒得管段弋和夏星茉那些历经磨难的爱情故事。

只是他的选择多少还是令她有了危机意识,这种情况下他都摆脱不了剧情控制,真到了要清算她的时候,他能如她所愿地违逆剧情放过她吗?

看来仅仅只做这些还是不保险,她得再从其他人身上下些功夫,能从段弋手下保住她的人有谁呢?

她看向正一脸担忧自责望着她的夏星茉,面上露出伤心,勉强扯出丝笑意,“星茉,安睿说了段弋选择谁就可以放谁出去,他既然选了你那就赶紧走吧,别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了。”

夏星茉立马摇头,“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你别怕孟芙,不管那个段弋怎么选,我都不会抛下你独自离开的,我一定会留在这里陪着你!”

第50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哥帮我照顾她一下吧。

安睿看着里面姐妹情深的两人嗤笑,“别推来让去的了,不想走就都别走了,还怕没地方关你们吗?”

孟芙焦急催促夏星茉,“快走吧星茉,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少有人会像你这样保护我,如果因此害你受到伤害,我会愧疚死的。”

夏星茉看到她眼里泛起的水光,心疼的无以复加,一边想她这么善良优秀的人怎么会没有人愿意保护,一边又想起安睿刚刚说的话,她喜欢段弋,然而却段弋几次三番没缘由地帮助自己,孟芙看着该多伤心,难怪她会仅仅只收到一点善意就视若珍宝一样。

夏星茉更坚定了绝对不会留下她一个人的想法,不光是现在,以后的任何时候,只要她遇到危险需要帮助,自己都绝不会抛下她不管的。

让她伤心的人里一定也有那个可恶的段弋!放着她那么真诚的喜欢不珍惜,只会做一些莫名其妙让人恼火的事情!再有下一次她也绝对会把他打成猪头!

总之,所有欺负孟芙惹她伤心的人,都要在她夏星茉手里变成猪头!

“我才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孟芙你别害怕,不管安睿要做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她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声,两人一起看过去,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衣打手干脆利落地将安睿的人通通放倒,顷刻间只剩安睿一个人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懵逼样站在外面,意识到事情可能要遭,他转身想溜,被迟一步走来的宋霁言堵住,一步紧逼着一步退到教室里。

一看到来的是宋霁言,夏星茉立马激动握紧孟芙的手,悄声凑在她耳边说,“我在星洲优秀学生展示墙上看到过他的介绍,比我们只大了一届但是已经得了很多奖,听说他还得到了保送进A大的名额!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进A大,宋霁言就是我努力的目标!”

孟芙看着她热切崇拜的目光,脑海中灵光一闪,视线不由认真看向宋霁言。

他的气质介于少年的意气懒散和男人的内敛稳重之间,有种矜贵淡然的清冷,对付安睿这种嚣张跋扈的二世祖甚至无需耗费口舌,仅仅一道漠然的眼神就足以令他明白招惹了不该得罪的人。

宋霁言步伐不急不缓,每往前迈一步,安睿就往后退一步,脸上还维持着大少爷的倨傲,但周围倒了一地的小弟和面色不善的黑衣打手们无不都在提醒他,敢轻举妄动的话他的结局绝对比小弟们惨得多。

安睿一路退到废弃教室里,直到退无可退和孟芙还有夏星茉站到一起,不怎么服气地撇开脸。

宋霁言视线扫过一圈,脸色淡淡在安睿不久前抽出的椅子上坐下,教室里腐朽的霉菌味令他疏冷淡漠的脸上多了丝不耐,简短道:

“段弋身上挨了几处打,一会儿我让他们双倍加在你身上,你和他的恩怨就算了结。”

“孟芙是我学生会里的人,希望你以后不要把心思动到她身上。”

“我说的这两点如果能做到,你在利浦还可以继续过你的舒坦日子,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

他敛了敛眸光,唇角牵起丝淡笑,安睿敏锐地察觉到冷意,听到他继续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是挨完一顿打以后,再考虑要怎么答复我。”

他明明是坐在那里,说话的声音也始终平淡无波,气势上却压的安睿无从喘息。

孟芙垂下眼眸,一个大胆而危险的想法逐渐在脑海里成型。

宋霁言无疑是她接触到的最难以捉摸的人,他对人性仿佛有着天生的直觉,拿捏人的心理信手捏来。

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很多事情会事半功倍,然而和太聪明的人则要保持距离,因为在他们身上绝无可能占到便宜,她以前对宋霁言的态度就是这样,可以合作但不能深交,然而现在这种想法有所改变了。

被剧情操控着的段弋像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刃,坐以待毙从来不在她的选项中,所以当务之急是需要给这把利刃寻找合适的剑鞘。

剧情里夏星茉不光是和他爱恨纠缠度过一整个高中时期的恋人,还是救赎他走出痛苦难挨日子的唯一亮光,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先成为那个在夏星茉心里占据重要地位的人。

剧情设定里她不是一心和女主作对的心机女配吗,甚至男女主坎坷的爱情之路有一多半都是她凿出来的,那么她现在不愿意当这个无脑的反派了,不和女主作对,不破坏她和段弋的感情,剧情还能利用什么逻辑让她落得那样潦倒的结局?

逻辑是她之前一直忽略掉的一环,因为不甘心所以一直不死心地在段弋身上试探,发现他抗拒不了剧情摆布后差点慌张的自乱阵脚,其实只需要改变一点逻辑线,让段弋没有敌对她的理由,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剧情可以合理抹杀掉一个处处和男女主作对的心机女配,但绝没理由让女主最重要的朋友成为炮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对段弋也能起到规训作用,甚至他还是女主视为榜样追随的目标,宋霁言这样一个看似着墨不多,然而却对男女主都意义非凡的人怎么就被她忽略了。

这样一看,他的危险与她穷困潦倒的结局相比,似乎也不值一提了。

宋霁言,她在心里轻念他的名字,一时觉得命运当真可笑,她为报复何漾苒来到星洲,因为大小姐喜欢段弋她才费尽心机也要接近,这一切恰好符合了剧情对她心机女配的判定。

现在为了摆脱命定的结局,主动招惹的段弋成了避之不及的瘟神,当成瘟神一样谨慎应付的宋霁言又成了不得不紧握在手里的一道盾牌。

心中有了决断,她的视线复又落在宋霁言身上,眼下就是现成的机会,她得想办法和他建立一些合作以外的联系。

和安睿讲明自己的态度,宋霁言客气淡然道,“结束以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去医院,算是我给安总的交代,你请来的客人我就先带走了。”

宋霁言看过来一眼,示意孟芙跟上,他起身往外走,门外的黑衣打手们涌进来,将试图跑出去的安睿摁在地上。

孟芙牵住夏星茉跟在宋霁言身后,在离他半步远时身体一晃朝前倒去,夏星茉看到后伸手想去扶她,惊慌大喊道,“孟芙!”

宋霁言闻声回头,少女无力跌进他怀里,垂落的两只手下意识扶在她腰间,静漠的眸底微露出两分惊讶。

“你怎么了?”他皱眉问。

然而怀里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额头抵在他胸前,微弱的鼻息扑在颈间皮肤上,这种异样的触感令他一贯敏锐的思维稍有顿挫。

因陷在他怀里,孟芙身上的衬衫衣摆上移,露出一小截细白腰肢,夏星茉看到那宛若白璧无瑕般的侧腰上,此刻已经覆上一片青紫色的狰狞印记,忍不住捂着嘴惊呼,“她腰上伤的好重!”

宋霁言视线下移,将那一片伤痕尽收眼底,青紫色的淤痕落在她白净的皮肤上莫名让人有些不忍直视,想到她是为了救段弋才落得这样惨淡的样子,宋霁言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将人拦腰抱起来快步离开。

夏星茉紧追在后面,一脸担忧无措的样子,换做平时能有和宋霁言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她一定会激动万分地向他请教很多问题,然而现在却全然顾不上这个人了,满心满眼只有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的孟芙,都伤的那么严重了,刚刚还一直强撑着安慰她,自己却一点都没察觉到,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她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不让人知道受了伤?

夏星茉不由觉得心疼,受了伤不都应该想要寻求安慰吗,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下意识把脆弱的一面隐藏起来,总这么替别人着想,她自己该受了多少委屈啊。

……

将孟芙送进医院,宋霁言没有过多停留,有夏星茉在不用担心她没人照顾。

他正要离开,段弋却不知道从哪里收到消息赶过来,身上还穿着病服,手背上针孔渗出血珠,一看就是暴力拔掉针管跑来的。

宋霁言拦住他,面色微有冷意,“你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也要拉着她和你一起胡闹吗?这里是医院,就算觉得自己命长可以随便折腾,那她呢?不需要休息吗,你这样冒冒失失跑过来是想做什么?”

段弋在他的数落声中冷静下来,漆黑的眼眸落在他身后病房门上,“我想看她一眼。”

宋霁言目光淡淡收回,撤开一步没有再拦他。

段弋步伐缓慢走过去,抬起手搭在门把上,却没有扭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他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着,苍白的脸上神情痛苦,梦里都难得一刻平静。

床边夏星茉握着她的手正在用湿纸巾细细擦拭,段弋唇线紧抿,搭在握把上的手拼命忍耐才没有拧动,他不能现在进去,已经察觉到了有一股力量在强行将他推向夏星茉,如果现在进去他不能保证会不会又在她面前做出令她伤心的举动,就算他有心反抗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作成功了一次,可他不愿意在她面前冒险,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她再伤心了。

退后一步,他冷峻的脸上似覆上一层寒冰,声音笃然告诉宋霁言,“哥,我要休学一段时间接受治疗。”

宋霁言微有诧异之色。

段弋看着他认真说,“我喜欢她,等治好了病就回来找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照顾她一下吧。”

他想的很清楚,病要治,试图操纵他的那股力量也要彻底压制,他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站到她身边,无论是谁都别想操控他的选择。

宋霁言静默片刻,他的弟弟似乎对她有很多误解,真把她当成了什么任人欺负的小可怜一样。

想要欺负她似乎没那么容易,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戳穿她的打算,纵然她有千般心思,她的存在让段弋有了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期盼,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愿意帮忙维持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薄唇微启,他迎着段弋的目光答应下来,“好。”

段弋紧绷的脊背微松下来,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时间里他最担心的就是她又会像以前那样受人欺负,倪美珂和池骞固然可以关照她,但以前有她们在时也做不到处处维护到她,而他哥不一样,他点了头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

有他照顾,自己才能放心地离开学校接受治疗,段弋最后再透过玻璃窗口看她一眼,冷峻沉郁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僵硬笑容,这是他来之前对着镜子练习很久的笑,等再见面时这个笑容一定会更加自然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