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衣服,看着快哭出来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真的不知道,上一个副本八点前没有出现过npc。”
淮南月立在廊柱旁,挪开视线,慢慢沿着游廊踱步。
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换掉了,不是睡衣,而是她衣柜里的某条长裙,脚上蹬的是鞋柜里的某双细高跟。
……像是下一秒就要上t台。
她一面走,一面腹恻招呼也不打就给人换衣服的系统,一转头,倏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串尾巴。
“跟着我干什么?”淮南月停下了步子,有点哭笑不得。
“你比较细心。”有人大着胆子道,“我怕死,跟着你比较稳妥。”
淮南月:……
剩余群众里有人又问:“小姐姐,怎么称呼您?”
淮南月当时没向鸽子做自我介绍。
大家显然不约而同起了假名,淮南月想了想,道:“白月。”
尾音刚落下,天边响起了沉闷的钟声。
兔子的身子颤了颤,轻吸一口气:“npc要来了。”
钟声响了八下,天边闪过一道光,大家被那亮度足以致盲的闪电激得闭了眼。
待回神后,他们震惊地发现,面前多了一扇木门门,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四周传来了飘渺的铜铃声,令人辨不清来处。灯火骤亮,将木门周遭的一片照得恍如白日。
嘎吱一声,木门开了,一梳着丫鬟发髻、身着纱衫与红菱裙的姑娘婷婷袅袅走出来。
她微微屈膝,朝众人行了一礼,道:
“众位远道而来,怕是也累了。我家姑娘遣我出来待客,里间早已预备下了茶水,众位莫若先请进去稍作歇息,晚些再分配居所。”
众人犹疑不定,兔子眼见得也有些踟蹰。
淮南月迈步往前,被兔子扯住了。
“月……月姐姐。”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说,“月姐姐不多问几句么?万一这npc有鬼呢?毕竟方才的鸽子小姐还想诓我们呢。”
“你不是第二回下副本么?上回你不是直接进了?”淮南月淡声道。
“是……是这样。”兔子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看起来又快哭了,“但是上次事先没有npc出来捣鬼,我怕这回和上回不一样……”
淮南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听人哭。她不动声色地做了下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有耐心。
“没事。”她安慰道,“八点出现npc引路是大规则,应当在所有副本内通用。”
说罢,她的声音又放响了些,似是要说给所有人听:“你们不累么?我累,先进了。”
她抬脚就往门里迈,兔子踌躇一小阵也往上跟,其余人等左看看右看看也犹疑着缀了上去,只剩一穿着背心,胳膊上有纹身的男的“啐”了一口,跺了一下脚,恨恨道:“靠,这么邪乎的地儿,哪个傻子愿意进?出了事你负责?”
淮南月驻了足,转过头,轻飘飘瞥过去。
“你不想来可以不来。”她“嗤”了一声,“没人在你脖子上架着刀逼你。”
“不过假如你想进来的话,我劝你最好快点……唔,我猜,这儿的一切都有时限吧。”
纹身男咬牙爆出一声国骂:“你少在这儿给我扯淡,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淮南月压根没理他,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
纹身男被下了脸,心有不甘,梗着脖子冲剩余人等撂狠话:“你们不觉得她和这地方都邪乎得很么?小心她把你们都带阴沟里!”
兔子步子未停,甚至还加快了一点。
除了纹身男,所有人都进了门。
纹身男脏话不断,npc大概也看不下去了,柔柔笑道:“这位爷,莫若先进来,有话好商量。”
纹身男面子上怎么也挂不住,嘴比金刚石还硬:“我就不进,你他娘的能拿我怎么样?”
npc仍旧柔柔笑着,摇摇头,只说:“可惜了。”
……可惜了。
鸽子也这么说过。
纹身男瞪大了眼,电光火石间终于感到了害怕,一个箭步就往想往门里冲,但来不及了。
npc接着道:“戌正一刻了。”
八点十五。
话音刚落,木门“嘭”地一声关上,淮南月回过头,看见方才的一切景色都被木门隔绝在外。
包括纹身男。
只余那不绝如缕、渐行渐弱的惨叫。
纹身男也死了。
兔子的身子因恐惧微微颤着,瑟缩着轻声呢喃:“第二个。”
淮南月的视线穿过身旁烛台散着的微光,落在小姑娘稚气未脱的脸上。
她忽然问:“很怕么?”
兔子点头,又战战兢兢地摇头。
“怕死?”
“嗯。”兔子垂下脑袋,“一周前我正在去学校的路上。我出门前还和妈妈说,我夜宵想吃馄饨,妈妈说好,结果白光一闪就来了这儿。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发现我消失了,如果发现了,她会不会哭。”
“嗯。”
“我其实没有那么怕死,但是死了就见不到我妈妈了。我怕她忘了我,我更怕……她没忘我。”
淮南月的瞳眸映出了烛台摇曳着的火光,像是冬日壁炉旁边画架上摆的水晶球,显得温柔了一点。
“别怕。”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兔子转过头,撞上了淮南月的眼。
她听见淮南月说:
“我保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