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屋内很吵闹。
成人慌乱的脚步声,孩子哭闹的呼喊声。
像是一张夺命符,等待我最后点燃。
“开门。”
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房间安静下来。
方文墨还是来开了门。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家居服,刚洗过脸,水滴从他俊朗的下巴划过。
掩盖不了他的慌乱。
“你听我解释。”
谭花抱着孩子,低着头坐在沙发上。
如同敲门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谭花,我秘书,你也认识的。”
“她孩子发烧,我只是帮忙照顾。”
“他叫阳阳对吧。”
方文墨身体一僵。
“你已经知道了?”
我没说话。
从手机里把那段他说他们一家三口,爱阳阳,爱谭花的录音找出来。
点开播放。
失真的声音回荡在房间。
“还要解释什么吗?”
我问。
“跟我回家。”
方文墨慌乱地穿鞋,紧紧攥着我的手。
生怕下一秒我跑掉。
方阳阳见他爸爸要走,挣脱谭花的怀抱,抱着方文墨的大腿哭诉。
“讨厌阿姨!”
“不要爸爸走,爸爸留下来,阳阳难受。”
谭花也站起身来,倔强地咬着下唇。
“文墨,留下来吧,阳阳还小,他生病了,离不了爸爸。”
方文墨不满,抽出自己的腿。
“医生很快来。”
谭花握住他的手腕,面露哀求。
“求求你,就今天,特殊情况,别丢下我们母子。”
女人又看向我,同样潮湿的眼神。
“方太太,求求你,你没有孩子,不懂我的心多痛。”
“闭嘴!”
方文墨呵斥。
方阳阳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撒泼。
“不要阿姨,要爸爸。”
我的确不懂。
我失去肚子里孩子的时候,她也许正在和方文墨承欢。
我拼了命喝药,苦得作呕。
他们一家三口在拍全家福。
“好。”
我弯下腰朝方阳阳露出微笑。
“阿姨很快会和你爸爸分开,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10.
“许念念,你刚说的什么意思?!”
方文墨气急败坏地追上来,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带我进车里。
“你要和我离婚?”
“对。”
我低头,对上他只来得及穿了一只的鞋子。
好狼狈。
原来方文墨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我哭着笑出来。
“和我离婚,你就这么高兴吗!”
他不满。
“是啊,高兴。你不也应该高兴吗?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你有你儿子了还不够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文墨语气软下来。
摸索我的手,强硬地十指紧扣。
“你身体不好,我找个女人生个孩子,以后好照顾你。”
“他还小离不了谭花,等长大点,我把他接回来,他认你做妈妈。”
“你想得美!”
我甩开他的手。
积攒了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手攥成拳用尽全力打在他身上。
“我只有宝宝一个孩子。”
我发泄完,冷淡地擦掉眼泪。
打开车门,跨步走出去。
方文墨顾不上其他,下车三两步把我禁锢在怀里。
“你想去哪儿,跟我回家。”
和他同时出声的,还有追下来的方阳阳。
男孩红着脸蛋,鼻涕眼泪流在干燥的嘴唇上。
“爸爸回家!”
方文墨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将我横抱在怀里,上车扬长而去。
只留下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车库。
“你好狠心。”
我木然地望着窗外。
“都是为了你。”
11.
印象里,我和方文墨从没这么吵过。
家里的保姆和管家吓得发抖,又没一个人敢上来劝架。
直到我累了。
说出那句:
“我绝不可能要一个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也不可能破坏别人的家庭。”
方文墨彻底生气。
将我压制在身下,凝视着我,眼神晦暗。
“好,那就我们自己生。”
我如同他泄欲的工具,一次又一次。
什么措施也没有。
甚至叫来保姆,让她给我熬我妈带来的药。
我麻木得没有一丝力气。
却还是记得,主卧的床很脏。
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挪着脚步往外走。
被方文墨一把扯进怀里。
“你要去哪儿!”
“哪儿都好,不是这里。”
我声音虚弱,却难得的坚定。
方文墨眼眶有一瞬间的潮湿,很快压下来。
又是一阵狂风骤雨。
在这张脏透了的床上,羞辱我。
最后他温热的唇贴上额头,柔声哄我。
“你不是不愿意破坏家庭吗?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不舍得走了对吗?”
他起身,大手稳稳地端着床头的药。
一勺勺喂到我嘴边。
我不喝,就强灌。
一碗药下去,床也废了。
我才能逃离这个肮脏的地方。
“明天我带你回老家,去我们的新房。”
“我们安静地在那儿待着,你什么时候怀上孩子,我们就什么时候离开。”
“念念,别怪我狠心。我以前担心你身体,但现在好像只能这样做了。”
“你的工作,我会给你辞掉。”
12.
一觉睡醒,身上被人狂揍一般疼痛。
潮湿的味道钻进鼻子。
已经在老家的新房了。
方文墨说到做到,替我辞了工作,又整天二十四小时看着我。
黑漆漆的药,一日三顿,顿顿不落。
“你身体不好,多喝点药以后少遭罪。”
“宝宝宝宝,爸爸妈妈等你这么久了,是不是该来了呀。”
方文墨对着我的肚子自言自语。
我鲜少有搭话的时候。
除了他谈起我们的曾经。
“我把以前租的小卧室买下来了。”
“就是那个窗户关不严,一下雨就变泳池,冬天吹大风,我们舍不得开电暖器的卧室,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沙哑着开口。
方文墨瞬间迸发出光彩,从前的天真憧憬霎那间又回到他眼底。
“太冷了,我们只好抱着取暖。又太热了,十分钟就要冲一次澡。”
“最严重的一个月,水费差点把我们压垮。”
他低声笑起来。
我也发笑。
“还好,念念,那个时候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怎么坚持下去。”
“板栗二十块一斤,我只舍得买十块的,但你丝毫不在意,还夸我怎么这么棒。”
“如果没有你,方文墨早死了。”
那个时候,最爱深爱挚爱只爱。
如果没有方文墨,许念念也早死了。
只是笑着笑着,又有刹那的抽离。
才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们还能回去,对吧?”
“等你生了宝宝,我们带着宝宝去看看他爸爸妈妈曾经住过的地方。”
“和他说,爸爸妈妈可是吃了很多苦才把你生出来的呀,你可要好好孝顺爸爸妈妈。”
他独自笑起来,又改了口。
“可以不孝顺我,但必须孝顺你。”
我没答应。
手机又传来响声。
谭花和方阳阳联系不上方文墨,转变对象。
天天给我发消息。
有时是孩子在哭,有时是孩子的几张作业,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他应该会长成方文墨想要的孝顺孩子。
我不禁在想。
方阳阳五岁。
我刚流产,方文墨就有喜讯。
那他安慰我的时候,说我们还有机会的时候,到底有几分真心。
我来不及细想,因为我怀孕了。
或许是方文墨太虔诚,又或许是我妈的药方确实有用。
我竟然真的怀孕了。
医生说已经有一个月。
算算时间,似乎是刚发现方阳阳那天。
方文墨看着我吃下的避孕药被我悄悄吐了出来。
回旋镖正好扎在我眉心。
时间错了,孩子,你来的时间错了。
我说我想吃小笼包,让方文墨给我买。
他欢天喜地地去,说要给自己孩子取名小笼包。
我却趁此机会瞒着所有人,约了引产。
13.
引产那天,方文墨要开年度股东会。
必须参加。
临走时,他说:
“上大学你想去云南,我却想和你在一起,让你和我一起去北京。等孩子出生,我们一家三口去大理好不好?”
“我在那边买了一栋房子,窗外就是海,旁边是你最爱的鲜花市场。”
“你每天醒来,我都会买一束最新鲜的花给你,傍晚就带着孩子一起赶海。”
“不过那里的小笼包可能没有这里的小笼包好吃,你放心,走之前我肯定搞到配方。”
他拉着我的手,恳切地想要一个回复。
“好。”
我说。
他心满意足地转身。
又不忘让管家看住我。
“住在这里一个月,还是潮湿,你去买点祛湿的。”
我以女主人的身份命令管家。
他走后,我赴约引产。
手术开始前,医生不忍地问我:
“以前流过一次,如果这次打掉,以后怀孕的几率几乎为零,你确定不再考虑下吗?”
“我知道,不考虑了。”
与其让他留下来,承受母亲的痛苦。
不如让他再找个好人家。
我一个人,也承受不住生命的重量。
我没有爱,给不起他完整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