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姓吴啊。」

老公的声音像是带有蛊惑的力量，萦绕在我和大姑姐的耳畔，勾起内心中最深层的欲望：

「上辈子没能得到的东西。」

「这辈子不打算争取争取吗？」

8.

老公也重生了，这是我没想到的事情。

他抱着我的腰轻声跟我道歉。

无非是上辈子因婆婆挑拨，对我说出的那些口无遮拦的话语，现在在我的记忆里早就已经被淡忘了。

我转头看向躺在婴儿车里睡得正香的女儿，轻声对老公说：「你没觉得婆婆的肚子有点不对劲吗？」

老公沉吟片刻：「确实。」

我转头看向老公。

「这些天我一直让人留意她的肚子，与其说她是肚子大，不如说是胃部略下的地方大，再加上这几天她一直说胃疼还流鼻血......」

在老公沉思的视线中，我轻声开口。

「会不会是癌症啊。」

老公皱眉想了一会儿，搂着我的肩膀坐在沙发上，转头看着婴儿车里的女儿，声音是和表情完全不同的柔和：「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们现在没有立场对她表达关心，现在去让她体检，人家说不定以为我们害她呢。」

察觉到老公眼睛里的后悔和心痛，我顿时明白他是想起上辈子在婆婆挑唆下，和我分道扬镳的事情了。

我一时沉默不语。

要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即使我知道和老公之间的裂痕是有心人挑拨，但有时午夜梦回还是很想问他为什么不信我。

可裂痕就是用来修复的。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大姑姐秘书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传到我和老公耳朵里的时候有些失真：「赵小姐，吴董出车祸了，现在在中心医院做手术......」

手机啪地一声被挂断。

匆匆跟月嫂说了一声，我和老公连忙赶去中心医院。

倒不是担心公公。

而是大姑姐刚刚进入公司不久，怕被公司董事会的老油条刁难，毕竟这辈子大姑姐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忙。

可没想到刚踏进医院，后脚就看到大姑姐风风火火地要去给公公开死亡证明。

看到我和老公挽手走进来，大姑姐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我让小刘送你们去公司坐坐，我先把我爸的这些事情弄完再回去见你们。」

我和老公面面相觑。

然后转身上了去公司的车。

事实证明公公死亡其实是一件好事情。

公司里并没有像我和老公想象的那样剑拔弩张，反而一片祥和之景，只有婆婆一个人煞风景地坐在公司地上赖着不走。

短短几天，她已经瘦到脱相。

松弛的面皮从颧骨垮下，像极了沙皮狗。

「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啊！我给你们老吴家生儿育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老头子的遗产你一点也不分给我，到底是什么居心啊！」

大姑姐居高临下地看着婆婆。

扬眉吐气的感觉肯定很不错。

「你和我爸已经离婚很多天了，按照法律规定，我爸的遗产确实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继承，你就算去法院告我们也是一样的结果。」

婆婆瞪着一双牛眼睛指向老公：「那他呢？为什么他这个野种可以得到你爸的遗产？他和你爸也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是外人！」

大姑姐冷笑：「可他名义上是吴家养子！」

「更何况吴溯根本没有要我爸的那份遗产，他早已经放弃了继承权！」

婆婆刚要说出口的话梗在喉咙里。

我能看出来她眼神里的后悔。

嗫嚅片刻，婆婆还是梗着脖子开口：「我今天才不管你说什么呢！你要是不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我今天就赖在你们公司不走了，我看谁会跟你这个白眼狼签合同！」

大姑姐轻飘飘看了婆婆一眼，挽着我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却猝不及防地被婆婆拦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我手疾眼快地拉住大姑姐。

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再看向婆婆的眼神中带着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凶狠：「去给我找保安过来把她赶走！」

婆婆不断推拒着想要拽起她的保镖。

「你这赔钱货想钱想疯了吧！今天你敢跟着赵雪算计我，明天她就会联合吴溯算计你，你还真以为她是什么好人，指不定在外面跟多少男人睡过才生不出来儿子......」

啪！

我怔愣地看着没来得及收回手的老公。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难以置信的婆婆，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凉意：「你有本事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婆婆气势不减：「我说你老婆不知道被别人睡过多少次了！要不然怎么结婚这么多年都没能生下来一个男孩？」

老公倏然转头看向擦冷汗的助理：「视频都拍下来了？」

助理忙不迭点点头。

老公满意地转过头：「你张口闭口就是我老婆跟别人睡过了，既然说出这句话就要拿出事实证据，要是你拿不出来证据......我们就法院见！」

说着，他没有理惊慌失措的婆婆。

转身向公司门外走去。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看见婆婆脸上有大颗大颗的冷汗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将面前的地板洇出一片水迹。

惊呼声在我们身后响起！

「您这是怎么了？」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这里有人晕倒了！」

「快点啊！她吐血了！」

9.

婆婆大闹公司的视频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但幸运的是当代网友都是有眼睛的人，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后纷纷对婆婆群起而攻之。

我和老公也在一周后拿到了婆婆的诊断书。

胃癌晚期。

偌大的客厅里，我和大姑姐对视一眼。

彼此眼底的无奈昭然若揭。

「那现在怎么办？她现在整天吵着要出院去法院告我们非法拘禁，还说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让吴家绝后！」

大姑姐烦躁地揉了揉眼睛。

我沉吟片刻后开口：「你身边就没有什么权威一点的心理咨询师吗？要是有外界帮助她认识自己的身体情况，估计会好一些。」

老公皱眉：「想要生儿子的心思已经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了，你就算找再多的心理咨询师都没有用，这种事情只能她自己去认识。」

我和大姑姐同时叹气。

几十年都没有改变婆婆重男轻女的思想，只靠最后几天又怎么能行呢？

只祈祷婆婆这几天不作妖。

毕竟大姑姐的婚宴快要到了。

这几天我们仨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管婆婆，也就是今天主治医生非要我们过去看看检查报告，我们三个人这才挤出一点精力放在婆婆身上。

但这些天的吵闹已经耗尽了我们的怜悯。

就算老公和大姑姐是婆婆的孩子又怎样？

该不爱的还是不爱。

我拎起手上的体检报告：「明天下午我和吴溯去一趟医院，好好跟妈说她患病的事情，争取让她接受治疗。」

我的声音顿了顿：「要是她真的执迷不悟，那我和吴溯也没有什么有用的办法了，毕竟这些天她和大家都闹得很不愉快......」

大姑姐理解地点点头。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大姑姐看了一眼匆忙向外面走去。

「喂，阿席，怎么了......」

老公满面愁容地看着手里的检查单：「你明天下午真的要去医院看她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赶不上姐姐婚礼的话......」

我起身拿起公文包无奈道：「没办法，就算你和爸爸没有血缘关系，但你和妈妈是真真切切有血缘关系的，这种时候要是不表示一下关心，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你。」

老公黏黏糊糊地抱住我，嘟囔道：「我才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我，我怕你受气！」

我一肘子怼飞犯贱的老公，在他委屈的眼神中挎着包走了出去，转头接了合作方的电话。

良久，客厅里传来老公的叹息声。

10.

「你们就是居心叵测不想让我留下这个孩子！还要跟医生编造这样一套假话来骗我！」

尖利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炸开。

我眉心皱出一条明显的痕迹：「这家医院可是整个B市最权威的医院！给您做的检查也是最完整的检查，现在检查结果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要狡辩吗？」

婆婆站在窗户旁边，混浊的眼睛中饱含热泪，连带着声音都充斥着哽咽：「我都这么多天没有来月经了，怎么可能不是怀孕呢？你们就是不想看见我生下吴家继承人来抢你们的公司！」

老公忍无可忍开口：「要是你肚子里真的怀了孩子，我那重男轻女的爹为什么还要跟你离婚？」

婆婆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老公冷冷地看着婆婆，嘴里吐出婆婆不愿意听到的真相：「因为你根本没有怀孕！」

「其实有没有怀孕这件事情你比我们更清楚吧！毕竟你可是怀过两个孩子的人，怀孕是什么样子，没怀孕是什么样子，你难道真不记得？」

婆婆的脸上带着谎言被戳破的难堪。

我将手上的体检报告摔在婆婆脸上：「你要知道你得的病不是普通的发烧感冒，而是胃癌晚期！

更何况吴家到我公公这一代已经没落了，要不是这些天有我姐盯着，吴家早就破产了，这样一个内忧外患的公司，我公公怎么会有闲钱来给你治病？」

婆婆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

她下意识摇头否认我说的话。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明明说过任何时候都不会抛弃我的，我们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他没有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骗我！」

老公抬手甩过去一打照片。

照片看起来很模糊，角度也很吊钻，不难看出这是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婆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前几天刚跟他离婚的男人，顶着十几年前的年轻脸庞，躺在女人堆里享受着女人嘴对嘴喂过来的酒。

婆婆生吴溯的时候，早就已经买通了做手术的医生，将还在襁褓中的吴溯送去了孤儿院，转头扑进公公怀里说孩子没保住。

公公为此心疼了婆婆好久。

转头却在婆婆坐月子的时候和别的女人出去鬼混。

婆婆失魂落魄地看着照片。

欺骗不可怕，可怕的是欺骗后的真相。

我转身看着老公，轻轻挽住他的胳膊。

「小雪你们快过来啊，婚礼要开始了！」

大姑姐的声音在病房里尤为清晰。

婆婆嗫嚅着唇。

但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

11.

婆婆下葬那天是个雨天。

我和大姑姐身着黑色礼服，身边的宾客手上握着悼念死者的菊花，却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地笑意盈盈地攀谈起来。

手里的菊花更像是香槟。

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在她墓碑前停留。

没有人知道她做过的恶和受过的委屈。

一句“慈母”概括她荒谬可笑的一生。

穿过阴沉的雨帘，我不由得想起上辈子。

我死后，有没有人在我墓碑前停留？

有没有人为我的死难过垂泪？

我看向表情严肃的大姑姐和缓缓走来的老公，低头时唇角漾开一抹淡淡的笑意。

应该有的。

黑色的伞遮住向我扑来的风雨。

吴溯一身风尘未散：

「老婆。」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