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厉珩等了半天,“旅客就走了?”
前方的车流慢慢密集,不是好事,暴雪造成了交通中断,还在紧急清雪。
在数不清的刹停红灯尽头,他们也被迫慢慢停下。
季斓冬看着窗外的雪景,忽然有些遗憾,厉珩一口一个玩雪,让他发觉自己好像的确没怎么玩过:“是啊。”
他的第三个影帝就是这部片子拿的。
厉珩过去不看电影,但不难推理,季斓冬一定演得不错,魅力十足,决定一有时间就立刻去看。
除此之外,厉组长的其他意见:“编剧应该被抓起来。”
季影帝:“……”
厉珩是认真的,他无法理解这种逻辑:“旅客想要什么,刽子手、职业屠夫、罗宋汤顶级大厨?”
季斓冬靠在车窗上,他被一只在雪地里洗澡的麻雀吸引,看了一会儿,听见声音就转回头:“神枪手?”
神枪手听起来还是要酷一点的吧。
厉珩觉得没什么区别,他盯着前方还在清理的雪障,探员们的加入已经尽可能提升了效率,但还要一段时间。
暴雪埋住了整座城市。
厉珩:“那说明这个编剧缺乏生活体验,也没问过什么人。”
这判断难免武断,又有外行指导内行之嫌。
但季斓冬的脾气其实真的很好,哪怕遇到厉组长这种班门弄斧的外行,也依旧配合着听得认真:“是吗?”
“是。”厉珩拉了行动灯,把车扎到最靠近拦路雪线的位置,“如果我被困在雪里,他来问我,我就告诉他,我不要什么见鬼的刽子手、屠夫和大厨。”
也不要神枪手。
厉珩自己的枪法就不错。
季斓冬没和圈外人这么聊过天,很新鲜:“那要什么?”
厉珩说:“季斓冬。”
季斓冬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才听懂这似乎是一个问题的答案,他被厉珩捧住头颈,有些很温和的困惑从眼底透出。
厉珩侧身,伸出手,小心拢住季斓冬的后颈。
季斓冬在大量出冷汗,皮肤苍白冰冷得叫人不安,厉珩担心会发生电解质紊乱,他尝试喂给季斓冬一点红枣姜茶。
“我的枪法不错。”厉珩低声说,他想尽办法维持季斓冬的意识,压制住余光里不得不等待雪障被清开的焦灼,“季斓冬,你想不想玩打靶?有个靶场,我有职务之便,可以免费。”
事情有些糟糕,前面的暴雪把道路埋得彻底。
季斓冬微睁着眼睛,很配合地含着姜茶,不知道咽,望着他的目光安静茫然。
厉珩碰了碰他的唇角,分开微抿着的唇,轻轻磨蹭,加上一点柔和的力道,季斓冬无意识地轻声闷哼。
小心到极点的吻稍微牵连起一些记忆。
季斓冬轻声问:“为什么啊。”
大概不是问为什么滥用职权让靶场免费。
厉珩拢着他的后脑,他宁可回答为什么滥用职权,毕竟“为什么要季斓冬”这种问题实在给不出什么回答——就像问一个人为什么要喘气、为什么要吃饭。
厉珩要喘气、要吃饭。
所以他不要什么见鬼的刽子手、屠夫、大厨、神枪手。
他要季斓冬。
“季斓冬。”厉珩看着这双眼睛,“你不认为事情会变好,是不是?我说的话,也并不能让你相信。”
“这不是什么灾难性思维,是你的现实。所有事都会变坏,路走到最后就会坍塌。”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你很熟悉了。”
“所以,留在最好的记忆里,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决定留在雪停前。”
厉珩把话说得很慢,很清楚,每个字都让季斓冬听清:“你深思熟虑过了。”
“季斓冬,我必须说,你最后会这么选,是因为你的确已经尽了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找了你能找到最有用的办法。”
厉组长大概努力过头了。
但夸得还不错,季斓冬笑了笑。
这种笑很容易扎透人的眼睛。
意识涣散到极点,季斓冬不喜欢说话,他枕在厉珩的掌心,微微弯着眼睛,高烧的水汽让这双眼睛显得清亮动人。
厉珩克制着猝然闭紧眼睛的冲动。
“就剩一个小问题。”
厉珩俯身,贴着他的额头:“季斓冬,你把我忘了。”
被他捧起的人似乎在这句话里微怔。
笑意还没消失,季斓冬看着他,眼睛被轻轻抚摸,睫毛受到刺激,不自觉地一颤。
厉珩说:“你还没问我有没有办法。”
他说:“季斓冬,你还什么都没问过我。”
厉珩保护安静过头的人,动作小心,他尽己所能,给季斓冬吸氧、补充糖粉和盐,设法给高热的身体降温。
他死死攥着手机,发动所有途径,一遍一遍搜索在这种交通条件下,最近的、能提供足够医疗措施的医院。
袖口被看不见的力道用力一扯。
厉珩低头。
可能是季斓冬的朋友。
他发现季斓冬想要抬起手,但体力限制了这一点,这只手只是微弱地动了动。
厉珩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季斓冬轻轻抚摸他的鬓角,像只好奇的、温柔的鹿。
正在被冰水淹没的鹿。
正在死亡的鹿。
高烧引发身体机能的剧烈紊乱,长期过量服药,季斓冬的大脑已经失去调控机能,身体正以难以遏制的速度全面衰竭。
季斓冬本人看起来完全没有意愿要阻止这个进程。
……看起来。
“厉珩。”季斓冬慢慢开口,他已经很难把每个字说清,喉咙里那团热气在烧毁这具身体里的一切,他一直在等待这个结果,但也的确还有个差点忘了的问题。
季斓冬吃力地做了个口型。
厉珩很快读出来,发着抖的手臂把人抱紧:“包子。”
对。
季斓冬是想问这个,他一直想问厉珩那个包子。
排骨馅的包子。
排骨怎么能做馅啊。
骨头要拆出来吗?
季斓冬想不通。
季斓冬悄悄问:“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