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摇下来一半，他闭着眼睛仰头靠在座椅上，光影透过玻璃打在他微微皱起的眉间，隐隐带着些冷峻疏离。

她上前敲了敲车窗，展颜轻笑：“延卿哥，早上好。”

张延卿的情绪很好，唇角扬起一点点不明显的弧度。

瞥到她拖的行李箱，一边打开车门下来，一边回应她，“早”。他单手接过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不经意地问：“这里住着不习惯吗？”

周念南解释：“我平常住公司宿舍，这两次情况特殊所以临时借住一下。斯斯的房子很好的。”——几千万的房子，几百万的装修，和两个同事共享一个客厅的她，确实有种不大习惯的感觉。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汇入城市滚滚的早高峰车流里。

车厢内有些安静。

在这之前，两人完全没有什么联系，一时之间，周念南找不出任何可以讨论的话题。

张延卿主动开了口：“要听点儿音乐吗？”

周念南松了口气：“好，谢谢延卿哥。”

张延卿莫名有些松快：“我的手机里没有音乐，你可以连你的蓝牙。”——他自己在车上的时候，是不习惯有电话之外的声音的，嫌打扰工作思路。但对着她，他有种纵容的乐趣。张斯斯的朋友圈时不时就分享一些歌曲的链接，有时是歇斯底里的摇滚，有时是浪漫复古的都市情歌……无一例外带着统一的推荐后缀：南南的私藏歌单。

话虽如此，周念南从善如流打开自己的歌单时，还是有些犹豫，她不确定自己收藏的那些歌曲适合出现在此时，此处。

于是她悄悄打开一个歌单，【世界级古典钢琴曲音乐珍藏】，平静悠远的旋律在车内流淌开来。

主驾驶位上的人收敛了笑意。

张延卿开车很稳，情绪更稳。

早高峰多的是不打灯加塞急刹和狂按喇叭的人，周念南偷偷觑他的脸色，始终淡定平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可惜这样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周念南熟悉的来电铃声响起。

车子中控台的屏幕上闪现着来电人的名字——余春娇阿姨。

……余阿姨在帮忙照顾外婆。

她按下接听键，猝不及防听到“喂，南南啊！”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她这才反应，手机还连着车载蓝牙。

她划下手机页面，切断蓝牙，将手机举到耳边：“余阿姨，你好，是我外婆怎么了吗？”

一边还不忘扭头冲张延卿做口型：“不好意思。”

余春娇的语速很快：“你外婆昨天接到老顾客的电话，今天就跑去问医生想早点出院。你快打电话劝劝她，生意是做不完的，身体要紧嘛！”

周念南：“好。余阿姨，谢谢你提醒我，我马上打电话。”

张延卿侧脸看她，对方的声音不小，车厢里又安静，他将对话内容听了个一清二楚。

周念南低头翻手机：“延卿哥，我再打一个电话，不好意思啊。”

周外婆很快接起电话，声音里有种老小孩的得意：“念念啊，我去问过医生了，再过两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周念南生气：“外婆，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

讲完电话她才庆幸自己已经请好了假，老小孩老了老了，越发不听她的话了。

一直默默听着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各种撒娇卖萌威逼利诱的张延卿，假装看后视镜，光明正大地看了她好几眼。

表情灵动又可爱，连气鼓鼓的脸颊都充满了生机。和昨天哭成红眼兔子的样子判若两人，在她没留意的角落，男人无声的笑了。

张延卿很自然地开口问：“你外婆住院了吗？”

周念南点头：“嗯，胆囊切除手术。她不听话，老想快点出院。”

张延卿：“是你老家的医院？还是这里？”

周念南：“老家的医院。我这几天休年假，回去监督她好好住院。”

“嗯。如果需要医疗资源或者其他帮助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他姿态轻松地打方向盘换到左转车道上，语气冷静，“……或者张斯斯都行！”

周念南感恩：“谢谢延卿哥。”

这个承诺对她来说不算小，也许在他只是一两个电话的事情……但能说出口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

她觉得张延卿在她心里的形象，好像又高大了一些。

*

张延卿目送着周念南的黄色三门小车开走。

他其实没有约朋友。但既然开到这里了，他给江初礼打了个电话：“出来吃早餐吗？”

江初礼的声音里带着浓重鼻音和睡意：“……滚，我昨晚和美国人开会到凌晨四点。”

张延卿反问：“开会就不用吃早餐了？”他现在的兴致不错，不介意和好友多贫一会儿。

江初礼一大早被电话吵醒，不想继续这样没营养的对话，“说重点。”

张延卿决定放过他：“好眠。”抢在对方骂出来之前挂了电话。

他的心意八字还没有一撇，不宜过早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