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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开始提前建立自己的公司,聚拢部下。
他一边打理产业,一边与彭格列的年轻守护者和首领一起学习、毕业,在他们正式接管彭格列后,直接注册了西西里的分部。
仍然是Mafia互不干涉原则,仍然与彭格列明面上的白道公司逐渐有经济往来。
在已知的信息下,彭格列和中原中也的ARED集团飞快发展起来。
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最大的变化就是,科技发展速度远不如被白兰干涉的未来。
除了云雀恭弥对此十分不满之外,其他人的压力都小了很多。毕竟科技意味着新型武器和战斗方式,只有循序渐进才能让各方势力平稳地前进。
中原中也的西西里大厦建好之后,沢田纲吉不请自来。
既然他来了,守护者们自然不会缺席,庆祝会就显得格外热闹。
彼时已经蓄了长发、穿着冷色修身礼裙的库洛姆在布置成典礼现场的大厅帮忙照看关系相熟的朋友们,蓝紫色的及肩长发蓬松而柔顺。
少女模样的一平与穿着少年款西装的蓝波脑袋凑在一起快乐地吃着蛋糕。
见沢田纲吉径直走进中原中也的办公室,蓝波也嬉笑着想跟上去,库洛姆快步跟上他,还是没阻止他推开门。
“哈哈哈哈,蓝波大人驾到!”
坐在中心处办公室的赭发青年抬起头。
青年的脸庞还没有褪去最后一丝青涩,又已经充满身为集团掌权者的成熟与强势气势,手中摇晃着香槟的高脚杯,嘴角挂着醉人的笑意。
为了应付满屋子危险的彭格列拆迁大队,他往日随意挽着的赭发特意变换成位置较高的干练短马尾,卷曲的赭发随着扭头的动作掠过空中,黑色长外套被他挂在椅背上,他仅穿着带着宝石领带的白色单衬衫与裁剪精致的短西装,衬托出精瘦的线条分明的腰线。
在他身侧,沢田纲吉正微微俯身,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
他的唇与中原中也的侧脸离得极近,特意将酒杯端到前方,与中原中也碰杯,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乍一看,让人以为他即将要借着酒杯的遮挡在中原中也脸上落下轻吻一样。
见蓝波进来了,沢田纲吉站直身体。
库洛姆抱着蓝波,有些苦恼地对中原中也歉意地颔首,一平从她身后探出头,很礼貌地打招呼:“师兄,阿纲先生,夜安。”
沢田纲吉浅笑着,姿势很绅士地欠身向旁让了一步,以表示这里一切由中也做主——只不过他顺手拿走了中原中也的帽子拿在手中把玩。
中原中也白了沢田纲吉一眼,拉开抽屉拿出几个红包,示意库洛姆还有两个小孩走近,分别交给他们,蓝眸中划过笑意:“库洛姆的是双份,记得把其中一份转交给骸。庆祝开业,见者有份。”
库洛姆推拒不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会转告骸大人的。”
阿纲在一旁看热闹:“我听说这是长辈给晚辈的礼物,骸他知道这件事吗?”
正在收红包的库洛姆很快联想到他的言下之意,红包遮挡之下,少女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谢谢boss,我也会转告骸大人的。”
“喂,你自己往肚子里灌墨水就算了,不要带着库洛姆一起学坏。”
中原中也郁闷地伸腿给了沢田纲吉一脚,被他灵敏躲开,啧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今天麻烦你来帮我一起照看一平了。”他摸着一平手感很好的双丸子头,无奈地对库洛姆说,“你也去吃点东西,和大家一起玩吧,我让厨房加了你喜欢的菜。”
库洛姆愣了愣,脸上露出一抹亲近的笑,打破了少女周身淡漠的气场,看起来甜丝丝的,乖巧又温柔:“我知道了,中也大人,也请您好好休息。”
目送她一左一右牵着一平和蓝波走出去,中原中也转脸,看到阿纲金棕色的眸子噙着笑:“中也照顾库洛姆的样子让人觉得很安心呢。”
中原中也心生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沢田纲吉露出大空般包容而纯洁的笑:“什么也没有。”
……才怪。
过了几天,中原中也看着大剌剌霸占自己办公室沙发的山本武和狱寺隼人,心中开始数着日子决定找时间去和阿纲打一架练练手。
——他要说多少遍,这里才不是你们彭格列的编外据点!听到了吗!不是!
*
中原中也和彭格列一起上完了初中,并在高中读到一半时提前毕业。
因为他逐渐展现出极强的运动能力和反射弧,中原中也经常被山本武和笹川了平抓去当棒球部和拳击部的临时部员,也经常和两人一起晨练或者晚练。
久而久之,空闲的时间,中原中也也开始经常约了平或者山本一起去看些比赛,或者喝点小酒。
于是意大利的街道上,西西里最近风头正盛的新型集团总裁、彭格列的知名剑豪以及体术大师高喊着极限地还没有喝够、再来一杯啊你们这群没出息的家伙、啊哈哈哈哈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我现在就召唤匣武器让它下点酒,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中原中也名下酒店里睡得不知道时间之类的场景,偶尔也会出现。
在快要结束的工作中看着手表惊呼“快要来不及了”,把时雨金时打扮成棒球筒,把拳击手套塞进书包里,把西装换成应援T恤,原地订机票走人,三个人一起有些鬼鬼祟祟地猫在角落里给喜欢的队员打call之类的……也不是不能发生。
毕竟三个兴趣挺相投的人甚至为了交流自己入手的武道大赛拳击大赛棒球总决赛珍贵的特等座票,专门拉了一个聊天群。
某天,沢田纲吉意外得知了这件事,也终于知道有人大半夜心血来潮想来场跨市汽车旅行、另外两人欣然同意、结果在车里愉快地聊了一夜导致第二天差点在会议上睡着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沢田纲吉对此有六点想说:……
但他并没有阻止自家守护者的不务正业。
他们为彭格列舍弃了很多,有中原中也这个媒介,诱拐他们去尝试一些曾经放弃的爱好,在忙碌的Mafia生涯中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沢田纲吉觉得是好事。
连他自己都喜欢与中也闲聊放松的感觉。
中也开车载着他离开彭格列,他看着铁门在身后合上,像是小孩子离家出走一样狡黠地笑起来。
于是……
在中原中也把公司挪到西西里之前,几人因为分散在世界各地,联系也并不那么频繁。
但是在沢田纲吉的纵容甚至带头之下——
来到西西里之后……很明显,彭格列的某些人简直就像多了一个喝茶聊天的地方一样频繁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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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你最好不是觉得他们留在彭格列本部会疯狂拆家所以才把他们赶到这里来处理合作事项!
……
狱寺隼人在距离彭格列总部很近的地方置办了住宅。
但作为十代目最忠心的左右手、彭格列的劳模,他却不怎么喜欢回家。
中原中也是意外得知这件事的。
他被部下叫去试新的机车,风驰电掣回来的路上,余光瞥见从没剩几盏灯的彭格列总部走出来的狱寺隼人。
狱寺隼人可以说是彭格列里和中原中也吵架最多的人了。
中原中也心血来潮请大家吃饭要吵,给受伤的狱寺隼人送药要吵,给阿纲讲题要吵,陪阿纲训练要吵,他决定提前毕业回欧洲的时候还要吵。
那时候阿纲眼眶都要红了,但是仍然认真给他准备了送别会,中原中也正想说他之后会去意大利找他们,结果狱寺隼人率先开团:“你居然敢让十代目伤心!”
山本在一旁以一贯的天然黑拱火:“可是狱寺也很难过吧?昨天我路过商店还看到你在门口打转,是想给中也挑礼物吗?”
“…………谁谁谁谁要给这家伙挑礼物!!只不过是凑巧经过!凑巧看到一个东西!凑巧买下来但是又难看又用不到只能勉为其难给橘子头混蛋了!!”
狱寺隼人恶狠狠地说完,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塞进中原中也的怀里,杀气凶猛得仿佛在塞炸弹。
山本武仍然不留余力地拆穿对方:“啊,狱寺是不好意思了吗,抱歉抱歉,我是不是不应该把你的惊喜说出来?”
“山、本、武!你想感受炸弹的威力吗?”狱寺隼人阴森森地掏出了他的武器。
沢田纲吉从忍笑变成惊恐冲上去制止:“等等,你们两个不要在教室里打架啊??”
留下中原中也抱着礼物,无奈地看着站在包围圈中像是竭力掩饰什么一般吵吵嚷嚷的狱寺隼人。
沢田纲吉在一旁露出了“我快要聋了”的表情。
中原中也独自拆开了礼盒,发现里面是一个面具。
……咦,说起来,他好像确实对狱寺隼人随口提过他做一些灰色地带的任务喜欢戴面具来遮挡特征?
这家伙……傲娇也有个限度。
中原中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帮阿纲制止了即将升级为械斗的吵架现场,把面具戴到脸上试了试,问狱寺隼人:“感觉怎么样?”
沢田纲吉:……哇,上面还有骷髅和十字架的装饰,不愧是隼人选的礼物。
狱寺隼人:“喂!日本不是有句话叫当面拆开礼物是无礼之举?你怎么直接打开了?”
“你那么说肯定会让人觉得好奇吧。”
中原中也怼回去,挠了挠脸颊,轻咳一声。
即使仗着面具遮掩,不经常对狱寺隼人说好话的他也觉得耳根发烫。
“总之谢啦,还挺帅气的。”
狱寺隼人差点把嘴边用来润喉的茶全部喷出来。
他呆滞几秒,再次像炮仗一样炸起来:“都说了不是礼物!!只是今天出门的时候随手拿到放在书包里忘记拿出来了看大家都送礼物为了十代目我才不得不拿出来而已!”
笹川了平继续拆台:“你就是极限地舍不得中也吧章鱼头!我昨天还看到你拿着盒子停在中也家门口,结果正要敲门,看到库洛姆走过去之后就立刻逃跑了。”
“哈?你在那里说什么傻话啊草坪头?!谁会逃跑啊!!”
沢田纲吉同情地拍拍狱寺隼人的肩头。
……并盛是只有那一条街吗,这不是被大家从头到尾围观了嘛。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首领,也身为好友,沢田纲吉也把自家左右手的行为看得很清楚。
比如刚刚继承彭格列的时候,狱寺隼人被外来的杀手埋伏受伤。
他向来喜欢自己死撑着不告诉别人,但这次却碰到了路过的中原中也,直接出手帮他解决了剩下的敌人,然后把人扛去夏马鲁的医务室治疗,后面似乎还给狱寺隼人带去风先生特制的药。
为此狱寺和他大吵三天,拼命想证明就算他自己有能力解决对方,结果被中原中也一句话噎住:“这和你的实力无关吧,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还放任你独自对抗敌人?”
为了这句话,狱寺又炸毛了,直到沢田纲吉看不下去调停——或者说,给完全不擅长表达谢意的傲娇左右手找个台阶下,唱一句红脸:“总之中也,谢谢你帮了隼人,还差点让你被牵扯进麻烦里了。”
狱寺隼人被说得沉默了一下,嘟嘟囔囔地粗着嗓子说:“我只是因为十代目心地善良所以才这么说的……给我听着,哼,就是说,那个,咳,谢谢……我说完了你们笑够了没有?!”
比如中原中也跟着他们一起去野外求生,他和狱寺隼人分到了一组,吵嘴吵了一路,手上却非常麻利默契地联手捕了鱼和兔子,支着小小一堆篝火,倒也算平和地一起渡过一个晚上。
沢田纲吉被看起来完全不像本地产物的熊追杀到他们的营地附近时,正好听到两人吵到口干舌燥不得不停战,难得心平气和地交谈着。
两人用如出一辙的姿势枕着手臂,躺在漫天星空下的青草坡,中原中也在讲他曾经游历世界的趣事,狱寺则说了三两句有关他来并盛之前辗转过的地方。
他说得平淡又简单,中也却仍然细心地对方的心情,感叹:“你也吃了不少苦啊。”
“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才……”
“我知道我知道。”中原中也无语地打断他,咬着一根草闭上眼睛,“你已经遇到了阿纲他们了,你觉得自己足够幸运,那就已经够了不是吗,我才不会对别人的想法指手画脚。”
他说着说着,若有所思地笑起来:“而且我赞同你,并盛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
狱寺隼人安静了片刻,嘁了一声:“……你也是。”
“嗯?”
狱寺隼人也颇为神秘地笑了:“什么也没有。”
再比如中也叫他们一起吃饭,明明狱寺隼人一副品尝到美味吃得很香的样子,但是中原中也问的时候,仍然会极度苛刻地点评,然后满脸得逞地看着中原中也跳脚。
沢田纲吉在一旁满头黑线:如果隼人知道自己这副神情像极了六道骸面对中原中也的样子,今天晚上恐怕都吵不完了。
还有其他很多场合,狱寺隼人都要和中原中也争一争,上到学习成绩下到记住沢田纲吉爆衫的次数……别因为自己赢了这种事而得意洋洋啊!你的十代目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啊!
虽说狱寺隼人并不承认,但沢田纲吉却能感觉出来,狱寺隼人其实还是挺喜欢和中原中也一起玩闹的。
可能是因为中也不会像山本一样怼得他没话说,可能是因为中也总是会习惯性照顾身边的人,也有可能中也脾气很好又看得透彻,不会因为狱寺口不择言的傲娇脾气就排斥他,反而会好胜心发作,和他越发热闹地打成一团……
总之,隼人和中也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活泼。
这几年来,隼人的性格沉稳很多,但却透着说不出的忧郁,一旦离开沢田纲吉的身边,离开彭格列的同伴,就会变得冷淡切充满攻击性。
沢田纲吉面上不显,但却也期待着回到意大利的中原中也能给隼人带来一些变数。
于是,在这个非常平凡的夜晚,中原中也骑着机车掠过狱寺隼人,又漂移了回来。
赭发青年斜着车,单腿支撑着地面,手绅士地按在礼帽顶上,向上微微提了提,颔首示意。
“狱寺隼人,真是巧合啊,我前几天还和阿纲聊到你,看你现在很闲的样子,不如陪我吃点夜宵吧?”
狱寺隼人口中咬着一根烟,还在思考今晚如何打发时间,白雾袅娜地模糊了他的脸庞,他有些意外地看着中原中也。
年少时骤然扯断的关联又猝不及防地接上,他扯了扯嘴角,嗓音沙哑低沉:“好久不见,中原中也,今天你看起来还是这么悠闲过头啊。”
……
…………
【十九岁】
密鲁菲奥雷家族正式成立的时候,中原中也差点直接去砸了他们的本部。
沢田纲吉一再保证如今的白兰·杰索早已不同于十年后记忆中的样子,一旁的尤尼也拉着中原中也的手,深蓝色的大眼睛认真看着中原中也:“我保证白兰不会像未来一样,中也先生,如果他有任何异动,我一定会最先让你知道。”
白兰·杰索在一旁郁闷:“小尤尼,这样说自己的合作者不好吧。”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已经摆脱了未来的轨迹,但一看到白兰的脸就心头火起。
他面无表情地拖着白兰·杰索走进训练场,尤尼在外面忧心忡忡听了很久,门重新打开,模样凄惨的白兰·杰索半死不活地面朝地倒了下来,手指向前,如同悬疑小说凶案现场的被害人一样一笔一划地写:“救……命……”
中原中也抬起一只脚,作势要直接踩到他那只不安分的手上:“我知道你没有使全力,别在那里装模作样了。”
白兰扭过头,微微笑了一下。
中原中也冷漠地无视了他,与尤尼说了两句,就让她赶紧拖着丢人现眼的合作者离开自己的视线。
饶是如此,中原中也仍然觉得生气。
此前他听说白兰·杰索已经与阿纲和好,还帮助他们打破了彩虹之子的诅咒,中原中也觉得又气又无奈,最后选择眼不见心不烦,就当白兰是个死人,只要他可能到并盛的场合,中原中也就立刻远行逼开。
但这混蛋首领……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重新让密鲁菲奥雷开张。
最可气的是,阿纲居然帮忙隐瞒。
沢田纲吉在发现中原中也很久没有去彭格列、以彭格列首领的名义去办公室拜访的时候又被前台笑着拒绝,就知道对方现在已经极度恼火了。
看来这次不像过去一样……只要放置一下,对方就会自己消气,然后主动上门怼他一顿就结束了呢。
吃了闭门羹的教父礼仪十足地对前台迎宾员微笑摇头,遂来到中原中也的停车场,蹲守到昏昏欲睡,才看到特征明显的赭发蓝眼的中也满脸不爽地冲他走过来。
黑西装在他身后飘扬,沢田纲吉的眼睛中划过流星一般的亮光。
中原中也一开始就透过窗玻璃看到了沢田纲吉——毕竟棕发青年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金棕色的眼睛时不时抬起,明显是在故意示弱。
中原中也本可以走地下车库换车离开的。
但秘书送完文件临走时说:“中也大人,我把伞放在门口,今晚预报会下雨,请您路上注意安全。”
中原中也:“……好。”
他拿着伞面无表情坐电梯去了地下车库,但并没有出电梯,又按了一层的按键,黑着脸去找沢田纲吉了。
室外停车场里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设计繁复的暖灯,沢田纲吉倚着车,站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中,专注地看着中原中也。
这让中原中也莫名想到关于“归来”和“等待”的词汇,他无端觉得,阿纲似乎也同样享受着这样的乐趣——在他心爱的车旁等候,催促着他快点到他身边去,一起开车驶入西西里安静的夜色中,送他回家。
那双澄澈如天空的眼睛中浮现出喜悦的笑意:“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呢。”
中原中也觉得恼火顿时消了一半,不爽地弹了个舌:“如果让你的守护者知道我让你在下面吹风等我还差点被雨淋,恐怕明天我的大楼就要炸了吧。”
“咦?要下雨了吗?”
中原中也斜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沢田纲吉神情无辜地摊手:“真的只是凑巧。”
中原中也叹了一大口气。
“如果下次再敢隐瞒我的话,绝对揍飞你。”
“是是——”
沢田纲吉心想中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哄,快速坐到自己的专属副驾上,舒服地躺好,享受起以“恢复与ARED集团友好关系”为借口的短暂休假。
特别是在这样拥有熏人晚风的春夜,顺着河堤,听着远方不知谁在拉着悠长的弦乐。
“中也,我们回彭格列的时候会经过附近新开的商业街吗?”
“也许吧。”
“武说你们上次在那里一家店吃了汉堡很好吃,说那里有点像并盛过去的商业街。”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打着方向盘换了个方向:“你晚上没有吃饭?”
沢田纲吉诚实地摇头。
“……算了,正好我也没有吃,一起去吧。”
到了那家据说很好吃的店,还没推门而入,沢田纲吉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吵闹声。
“十代目呢?不是说十代目来这里吃饭了吗?”
“极限地不知道!中也发短讯是这么说的!”
“大家也是中也叫过来的吗?”
“……”
中原中也落后沢田纲吉两步,站在下方的台阶下,奇怪地看着突兀停下来的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看着门玻璃中倒映出自己不自觉弯起的嘴角,微微睁大的棕色眼瞳,不用看就能想象出等待着自己的是何等温暖的场景。
他长长呼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带着风铃的门。
他的守护者们惊喜地走过,脚步声凌乱,中原中也将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在身后同服务员确定订座位的信息。
“十代目!”“阿纲居然也会跑来偷懒”“今天要喝酒吗?”“boss,蓝波好像迷路了,我去找他一下”……
好像暂时挣脱了某些身份,往过去跑。
……
不到一小时后,沢田纲吉嘴角抽搐着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
笹川了平和中原中也勾肩搭背不知道在说什么,狱寺隼人怕他们打扰微笑享用汉堡的沢田纲吉,上前警告他们不要喝得太上头,结果路上被山本绊了一下,下意识挥出的一拳落在了蓝波身上。
蓝波沉默,蓝波忍耐,蓝波开始大哭着拿出十年后火箭筒,结果被跑过来试图安慰他的库洛姆影响视野,直接把十年后火箭筒套到了身旁的中原中也身上。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一边觉得这一幕真是熟悉,一边和大家一起沉默地看着烟雾中出现的身影。
赭发少年脸上的愤怒与不可置信还没有消散,就变成懵逼。
他觉得眼前这些人微妙地有些眼熟,但身上仍然反射性泛起暗红色的光芒,眼神极为危险地扫视:“你们是什么人?!兰波去哪里了呢?”
山本武疑惑但从善如流地指指蓝波。
蓝波还在大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蠢狱我要炸飞你!!”
“哈?那就看看到底谁炸飞谁啊,你这个蠢牛!”
沢田纲吉:“…………”
他忍了忍,没忍住因为不符合教父形象而隐藏许久的吐槽之力:
“蓝波啊!咱们以后这种场合禁止携带十年后火箭筒行不行啊!!
第67章幼崽·少年·总裁
年幼的中原中也发现自己回不去那个热闹的家了。
眼前这个陌生的黑色长发男人不仅冒充蓝波,还在中原中也蹑手蹑脚想要溜出去寻找并盛和沢田家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把他抓回去。
中原中也沉默地看着这个男人面带微笑地给他穿上了一身玩偶睡衣,号码偏大,宛如一个麻袋套着他。
他终于确定了——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奈奈妈妈说绝对不能跟着走的冒充熟人作案的人贩子啊!
*
离家出走反而被不明人贩子拐卖,中原中也很sad。
在之后一星期的时间中,他开始花式和兰波开始了硬核躲猫猫。
——他试图从阳台、窗户和正门溜出去,兰波则在横滨各处把他找回来。
但久而久之,中原中也发现,兰波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
兰波会抱着他一起看书,会给他温好牛奶,自己打扫房间,会牵着他的手出来看这个奇怪的城市、一个大坑组成的街道以及港口的船只。
走累了,中原中也就迷迷瞪瞪地趴在兰波的肩头,手中不自觉攥着兰波黑色波浪般的发尾,小脑袋枕在他的肩头,轻轻蹭了蹭。
……
兰波觉得幼崽态的中原中也像只随时炸毛的野生小橘猫。
但凡移开视线,他就可能嗖地窜出家门,被兰波拽着后领,还手脚并用喵呜喵呜地拼命向前伸爪子。
拽不过兰波,就跨下小猫批脸,郁闷地被他提回家,径直钻到沙发窝或者是被窝里,蓝眼睛瞪地圆溜溜,气呼呼地看着兰波。
——当然,兰波并不知道,如果不是沢田奈奈教导过小中也不能用魔术(其实是异能)随便伤害别人,两个人可能已经爆发过战斗了。
不过兰波也不觉得不耐烦。
这只幼崽小小一团,熟悉之后,终于肯让他撸上一把。
他会很懂事地帮忙端盘子,出门的时候,大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但软乎乎的手认真地牵着兰波的一根手指,好像生怕他走丢了。
再熟悉之后,中原中也就放得更开了。
吃饭的时候,他会晃着脚给兰波讲他的家人们。
有时兰波回来得晚,橘色团子会开着玄幻的灯,满脸忧愁地蹲坐在玄幻的矮楼梯上,双手捧着婴儿肥的小脸蛋,看到门打开,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像是橘色的大型犬一样冲到他腿边绕来绕去:“今天回来得真晚啊,兰波。”
中也的年龄这么小,却好像很快就理解了这个世界有多么危险,所以次次都要守在门口,好第一时间看到兰波。
兰波有些触动地把他抱在怀中,小孩子的体温让他觉得心房处变得暖烘烘的,忍不住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像是吸猫一样狠狠吸了一口。
小中也痒得咯咯笑了出来。
他用手心不轻不重推开兰波的脑袋,从他的怀里跳下去,指着浴室,一本正经:“我已经给你准备好洗漱的东西了。”
说罢,满眼期待地眼巴巴地仰着头。
兰波摸摸他的脑袋:“谢谢你。”
中原中也的嘴角得意得压不下去,却还故作谦虚,叉腰背过身:“哼哼,这有什么难的。”
兰波忽而心生感叹。
中也不管怎么样都是中也。
都是可爱的,鲜活的,温暖的。
知道这样的孩子每天都会在家中等待自己,他似乎连港口的冰凉海风也能继续忍受了。
*
和小中也磨合了一段时间,兰波才发现原来养成一只幼崽有这么多讲究。
要给他挑选合适的学校,给他买舒适的衣服,营养也要保持均衡好让中也再长高点。
所幸中原中也的身体很健康,如果他是再多生病几次,兰波可能会更加忧愁。
他工作越发勤快,之前一直运营的线路也逐渐有了起色。
兰波建立了一家以情报和运输为主要业务的小型组织——虽说是组织,但成员其实也只有兰波和中也两人。
在来这里之前,幼崽的中也还在其他地方住过。
发觉自己似乎回不去那个家,他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夜晚坐在阳台,把两条小短腿翘到外面,双手抓着栏杆看月亮。
兰波在他身旁坐下:“中也又在想家吗?”
中原中也咬了咬嘴唇。
他忽然伸手,牵住了兰波的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郑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会让你担心的,兰波,我会努力长大,阿纲说,大人会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愿望。”
小橘团子虽然说的内容很成熟,一扭头,表情却可怜兮兮的,鼻尖红通通,眼睛里也湿润得仿佛马上就会哭出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会的吧。”
兰波忍不住把他抱到怀里,蹭蹭他蓬松的赭色卷发,无比确定地说:“一定会的。”
他见过未来中也的样子。这个小小的生命之苗如今已经会主动向周围释放着热量,未来一定会变成不可思议的奇景。
而身为抚养者的他,将会是这孩子最近距离分享这份奇景的人。
他感到心向神往。
兰波的眼神奇异,柔软到不可思议,在橘毛上虚虚落下一吻。
小孩害羞般抓紧他的衣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时间缓慢又飞快地流逝着。
中原中也上学第一天,就有了全班老大的气质,时不时还能在柜子里发现两三封情书。
兰波和他自身的武力值足够将他保护在危险之外,他下课之后带着众多朋友在操场上踢球,或者一起去打电玩吃零食,如果兰波加班,他就提前回家做饭。
兰波曾经把一份书信交给中原中也,信上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中原中也试探着用异能接触后,书信自动展开了。
那是一封极长的信。
写信者无微不至地为他讲述了他在横滨可能面临的一切危险,并详尽认真地阐述应该如何应对每一个问题。
随后是几套手绘的体术练习指南——可以看得出主人的画工非常一般,但主打一个简单易懂,还周到地考虑到使用重力异能和不使用重力异能的情况。
兰波说,这是未来的他所留下的。
中原中也本能地相信了这个说法,甚至隐隐觉得,也许未来的自己才是与奈奈等人真正有关系的人。
他想,或许成长为那样的人,他就能再次和奈奈、和阿纲哥哥他们相遇。
中原中也于是认真地把他们的合影装在精致漂亮的像框中,就像被奈奈妈妈温柔地注视着一般,动力十足地开始按照信中的方法刻苦练习起来。
他的身体本就强悍,重力异能更是强势,兰波看了他的训练,也认为这几套都非常适合中原中也的情况——想必一定是那个人精心挑选,才为他选择了这些最优的方案吧。
在信的最后,那个人又加了一页信纸。
他写兰波下落不明的身份,让他保持一定警惕。
他写横滨Mafia似乎迟早会有一场大战,教他注意安全,远离麻烦。
他写自己很容易换季感冒,让他也珍惜身体。
他祝年幼的自己——“如果未来能再见,真希望那时候你已经健康快乐地长大了啊。”
中原中也不明白那是种什么感觉,他的眼眶发酸,心里发软,在书房坐了许久,珍重地把信收了起来。
*
兰波的生意知名度提升后,他开始忙不过来,几经挑选之下,二人公司扩大为三人公司。
新来的成员名叫织田作之助。
据兰波说,他们是在书店正好看中了仅剩一本的小说,经过协商,约定了时间交换借阅,交换时恰巧发现与对方的阅读兴趣意外相投,又很快发现双方都是异能者,而织田作之助正在迷茫不知道寻找什么工作,兰波便向他发出邀请。
中原中也是在给兰波送遗落在家的资料时第一次见到织田作之助的。
那时织田作之助仍然是少年模样,面无表情、双手背后,站在仓库的门口,像是一尊门神。
中原中也背着他的牛仔斜挎包,穿着帅气的T恤运动裤和夹克外套,威风凛凛走到他面前,抬起蓝色猫眼,煞有介事地打量他:“你就是新人吗?”
织田作之助:……啊,好可爱,这就是兰波先生的弟弟吗。
他点点头:“是的,boss弟弟,我叫织田作之助,是新来的保安兼运输员。”简单来说就是做体力活的。
中原中也眼睛刷地亮了,脸颊上泛着一丝红晕,觉得这个名头真是帅气,挺起胸膛:“没错,我就是boss……的弟弟中原中也!唔,你很不错,以后你可以叫我中也大人。”
织田作之助:“好的,中也大人。”
“兰波呢?”中原中也踮着脚往里看。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双手夹在他的腋窝下,在他的惊呼中把他抱了起来:“boss在最里面,这里机器很多,如果你想进去,我可以陪你一起。”
中原中也挣扎了一下,批评道:“下次抱我之前你要经过我的同意,明白吗?像这样区区飞起来我自己也能做到。”
织田作之助从善如流:“原来如此,我会改正的,中也大人。”
中原中也点点头,心胸宽广的他一秒钟忘记了小弟的冒犯,看到兰波走过来,用力挥挥手,十分有成就感地炫耀:“我把所有你需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兰波微笑着接了过去,织田作之助则平静地赞赏:“中也大人这么年幼就能工作了,真是了不起。”
中原中也被夸得飘飘然,瞬间就接受了这名非常上道的新人。
重力异能开启,在织田作之助诧异的目光中,赭发小团子像是猫猫一样顺着他的胳膊一溜烟坐在他的肩头,很亲和地说:“那是当然。”
兰波也露出思索的神情:“织田,你擅长照顾小孩子吗?”
织田作之助头顶的呆毛歪了一下:“我没有做过,不过如果是boss的要求,我可以试试。”
“最近我正好要出门一趟,本来还以为要把中也一个人留在家里……那就麻烦你一段时间了。还有,叫我兰波就可以了。”
兰波也并不觉得把年幼的小孩托付给横滨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部下有什么不妥——不过以中原中也与生俱来的强悍异能以及突飞猛进的体术来看,不妥的一般会是动歪心思的人——交代道。
中原中也插嘴:“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兰波顺势把他抱走——他已经习惯了把中原中也当成一个又软又暖和的幼崽热水袋来使用,原本空茫的表情变得舒服又安心,看起来倒是比中原中也还要不舍:“唉,这段时间会变得很冷吧。”
中原中也安慰地摸摸他的长发。
织田作之助目不斜视地回答:“我明白了,兰波先生。”
……
中原中也拥有了新的玩伴——以及新的保姆、新的陪练、以及新的载具(?)。
还没有长高前,他仗着有重力异能,总是威风凛凛地坐在或者站在织田作之助肩头,伸直手指指挥他去超市货架上拿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去看放得很高的玩具展台。
织田作之助显然比兰波更擅长做饭,只不过他的爱好让中原中也无法苟同。
在中原中也被咖喱辣出眼泪一边喝水一边不服输地继续吃之后,这份东西从此禁止在兰波和中也家出现。
除此之外,他的体术也极佳,熟悉之后,中原中也给他看了自己的训练计划,他甚至还帮忙提出一些改进意见。
织田作之助素来一个人行动,久而久之,中原中也便想起叫他一起过节。
他们穿着和服,像每个普通市民一样站在海岸线边,吃着庆典买来的棉花糖,去看烟花秀。
如果新年时凑到一起,中原中也就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织田作之助和兰波把买来的酒堆在地上随意浅酌,自己只能往嘴里塞着烤橘子和汽水解馋。
电视上的漫才节目还有不连续的交谈中,中也的脑袋小鸡啄米似地一点一点,趴在桌上睡着了,织田作之助和兰波相视一笑,放下酒杯,把他抱回房间休息。
中原中也有一阵爱上了看电影,织田作之助也抱着参考学习的想法和他一起去看,看完之后他心中琢磨着,扭头猝不及防看到中也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快感动哭了似的,注意到织田作之助的目光,少年慌张地扭过头去,凶巴巴:“你看什么!”
织田作之助镇定:“今天的月亮很好看。”
中原中也炸毛:“……你在骗谁呢!你明明就是在看我吧!!月亮在你的另一边!!”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把脑袋扭向月亮的那一侧。
中原中也:“别这么刻意啊……真是的!”
兰波有时会加入他们,但大多数时候只是穿着很厚的衣服在一旁围观,中原中也叫他,他就凑过来,三个脑袋聚在一起,研究中也的同学借给他的拼图和积木。
中原中也第一次借别人的机车开,兴高采烈地拍开织田作之助的家门:“小织小织,快出来,我骑车带你去兜风!”
织田作之助觉得以两人的身高差,他坐在后座有点别扭,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像是撒欢的小狗一样满眼放光炫耀的中也,坐在他的后座上,顺着横滨最长的那条路,一气开到山边。
风猛烈而清凉,他看着纯白的云朵与金色太阳揉成一团,街边的粉嫩樱花与蓝色路牌飞快向后掠,红色的砖地一往无前地欢腾跳入青山,耳边尽是不吵闹的人声。
他想,原来这就是中也眼中的世界。
赭发少年穿着运动风的黑色背心,与松垮帅气的夹克外套,风吹来时,隐约露出劲瘦的腰,活力四射得站在哪里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这是他在横滨至今为止见到的最具有小说特质的人,他看着中也倒着走,笑容意气飞扬,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迫不及待地向自己挥手,就觉得前面即将有什么故事发生。
而他无聊又贫瘠的生活怀抱着仅有的梦想,忽然在这一刻也有了些动笔的欲望。
除了有时过分天然有时又莫名天然黑之外,中原中也对织田作之助很满意,还给他取了一堆昵称,普通的“织田”,亲近一点的“小织”“作之助”,甚至有时还会特意在“织田”两个音节之间夹了一个停顿的促音——只不过最后一个因为太过童稚,后来被中原中也放弃了。
中原中也喊熟人的名字时,声音总是格外高昂,有时性子一急,就是一连串地叫,织田作之助对此有些不解:“好像从没有听过这种叫法。”
中原中也理所当然:“昵称而已,你也可以给我起。”
两双蓝眸无言对视,织田作之助点点头,毫无破绽地开始走神。
昵称啊……总感觉是很世俗的“朋友”会做的事情。
说起来,中原中也还总是鼓励他多去看书,热心地提出帮他看草稿,还会不断夸奖他,催促他去投稿,比织田作之助自己都要上心。
但织田作之助对他的帮助表示感谢时,中原中也反而会不好意思地扭开脸,耳朵有点红:“也、也不用这么正式地道谢,我只是随便说了两句话而已,毕竟你的小说真的很好看。”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但他思考了一天,在第二天早上见到中原中也时,主动打招呼:“中也,早上好。”
中原中也歪头。
直觉系的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区别,但似乎又想不出来,便和往日一样提着书包神采奕奕地跳到他旁边,看着钟表,拉着织田作之助的手腕往地铁站冲:“——啊!讲座快要迟到了!这可是我打听到的知名小说家,票很难约的快一点啦织田!”
*
在中原中也初中时,兰波和织田作之助的生意出了意外,两人都出于一些原因秉持着(尽量)不杀人的原则,因而效率也落于下风。
中原中也当机立断,压缩所有非必要在校时间,开始参与兰波的工作。
尽管三人行事不算嚣张——即使在港口Mafia最残暴的阶段,也只是以个人名义帮助一些遭受迫害和追杀的人,或者织田作之助收养了几个孤儿——但渐渐的,空间操纵师与重力使者以及追随两人的神秘保镖的名号仍然在那片街区流传,甚至有政府人员找到他们提出合作。
整体来说,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中原中也十五岁那年,兰波的记忆毫无预兆地苏醒了。
他一夜之间想起来关于自己的一切。
关于他曾经是谍报员的事,他与亲友来日本调查军用实验的事,以及……
关于他为了对抗反目的亲友,用异能力读取了人造异能特异点,引发爆炸炸出擂钵街,结合这些年间中原中也出于信任无意中暴露的信息,他惊愕地发觉中也体内很可能正是那个被他读取的、被称为“荒霸吐”的异能特异点……这件事。
中原中也只是觉得兰波这段时间神思不属。
他以为业务出了问题——最近他们正打算扩张工作范围——然而问来问去,兰波却忽然露出惨淡到冷漠的神情
他最终向中原中也承认了自己的记忆,说到最后——兰波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那副混乱的神情仿佛在说他在犹豫还要不要执行数年前的任务了一样。
中原中也脸色变得很差,受伤和不可置信的复杂神情在他青涩的脸庞上风云变幻。
他握紧的拳头,问:“那怎么办,你要杀了我吗?”
兰波没有第一时刻给出回答。
中原中也怒极反笑,重重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怒气冲冲地想摔门而去,然而没走两部,他的周身就幻化出一片粉色烟雾。
中原中也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穿越了一条回廊,再睁开眼时,很多莫名有些眼熟的人各自举着武器对着他,气氛一触即发。
在即将反击之前,中原中也发现了异样。
他钴蓝色的瞳孔缩紧,身上的异能也变得浅淡些许,惊诧地叫出了声:“阿……纲?”
尽管记忆已经模糊,但他曾经无数次翻看幼年的合照。眼前站着的,不正是照片上的人们吗?
*
兰波独自在屋里站了很久,被逐渐升腾起的刻骨寒冷刺得打了个冷战。
他看着从聚会现场穿越而来、口中还留着酒香的赭发青年——十九岁的中原中也,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中原中也也露出头疼的表情,过去的记忆忽然攻击了他:“你是……兰波?”
兰波点点头,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让他忘记原本想说的话,沉默之间,脑海里飞快过着开场白,可是最先浮现上来的却是无关紧要的责备。
——“你一直在欺骗我,其实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关系,也完全没有所谓时间循环之类的情节。”
但兰波这几天也不止一次回想过两人的相遇,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中原中也根本没有明确说过什么,只是因为对话时兰波自己总会自信地接话并脑补,导致对方以为他已经理解了现状,反而没有对一些细节深入解释。
这场乌龙事件持续了这么多年,兰波不知道应该生气自己被利用,还是哭笑不得自己获得了这段奇妙的关系。
中原中也看着神情发生微小变换的黑发青年,叹了口气:“你想必有很多想说的,不管怎么样,先坐下来聊聊吧。”
……
中原中也改变了,或者说成熟了。
他已经完全不同于兰波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头发蓄得长了些,在脑后挽起,只穿了白衬衫与短西装外套,领口解开了好几颗纽扣,看着很是休闲。
如果说原本的少年中也锐利而跳脱,如同深海的鱼随心所欲,却没有一张网能捕捉到他,那么现在的他张扬与傲气依旧,却已经隐藏锋芒,有几分稳重与深沉。
他的眼神看着更加坚定强韧,就仿佛……已经开始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
兰波并没有隐瞒什么,平铺直叙地对他说明了自己恢复的记忆。
中原中也也十分错愕,甚至莫名有一阵后怕:幸好兰波是在与幼年的自己相处这么久才恢复记忆,如果双方没有任何熟稔与关爱,恐怕自己来时,只能看到其中一方的尸体了吧。
“那你现在想怎么做。”中原中也直白地问道。
兰波愣了愣,又给自己戴了个手套,苦笑:“你还真是和中也一模一样啊。”
“毕竟是某种程度上的同一个人……而且,你没有直接下手,说明你也没有想好吧。”
兰波表情有了一丝波澜,又摇摇头:“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应该啊……”
中原中也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
“说起来,你已经养育了年幼的我六七年。我们的恩惠相抵,不,说不定你给我们的人情略胜一筹。毕竟对于从横滨这块地方拯救年幼的孩子的人,要这个孩子奉上多大的回报都无可厚非,哪怕是未来和生命。”
“中也的意思是,让我们战斗吗?”
中原中也哼笑道:“如果是年轻几岁的我,可能确实会秉持放任主义的心态,让你和过去的我自己解决争议。但是现在的我没过去那么好说话了。”
兰波的肌肉收紧,身体下意识警惕起来。
他觉得这种战斗的预兆会将他带回熟悉的过去,变回那个精密冷酷的超越者,收下荒霸吐这份最强大的力量,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他本觉得这才是身为谍报员的他应该的选择,然而视线不自觉地对焦在中原中也身后的布景上,赭发幼崽在地板上、沙发上还有走廊上只穿着白色堆袜奔跑的幻影仿佛浮现在眼前,他养大的孩子笑容晶亮,把风筝举到他面前,问他——“兰波!今天港口风很大,好好休息一次,和我出来玩吧!”
一旦想到他们要在这间房屋中战斗,他心中的严寒就开始向着四肢蔓延,让他冷得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回答。
中原中也无声地观察着兰波气势上的变化,发现他没有立刻动手,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
现在的兰波,已经无法像他描述的那个谍报员兰波一样杀死中原中也了。
几年的时光让他失去了公正判断的能力。他早就不是看在他这个异世界来客的救命之恩上才继续抚养小中也。他已经与小中也拥有了更深的关联,他无法放弃他了。
中原中也的笑容变得柔和许多,他假装没有察觉到什么,唤回他的注意力:“这几年我从很多人的身上学到了一点,那就是既然最开始决定救下你和那个孩子,那我会承担起一切责任。”
就像风为了寻找能够拯救他的方法而重新环游世界。
就像阿纲明明可以利用他,却仍然将他排除在很多乌七八糟的Mafia事件之外。
年轻的集团掌权人逼视着兰波,蓝眸中光亮摄人:“如果你想要战斗,就和我战斗吧,兰波。”
……
…………
兰波以“你并不是荒霸吐本身,也并非我的目标”拒绝了中原中也,离开了家,漫无目的地上街游逛。
不知不觉走到港口,他看到织田作之助在指挥运货,才想起今天他为了和中原中也摊牌,给两人请了一天的假。
兰波怔住了。
请了一天的假……他简直就像在说他们只是闹了一个小矛盾,明天就会恢复正常回港口继续经营他们的生意一样,就好像确定事情并不会发生多大的变化一样。
为什么?
织田作之助远远看到兰波站在海岸口发呆,他四处张望,没有看到中原中也,把工作交给了雇佣的员工,走近。
“兰波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这两年以来留起胡子、长相越发成熟的红发青年奇怪地请假的上司打了个招呼。
兰波看着他的脸,脑海中莫名其妙又播放起中原中也的吐槽:“小织怎么比我长得这么快?”
他微微晃了晃脑袋,把无关的想法晃出去,对织田作之助说:“织田君,现在有空吗?我想去你和中也总爱去的咖喱店吃点午饭。”
织田作之助无言地看看身后忙碌的流水线,无言地点点头。
包容任性的上司,哪怕为此翘班,也是一个合格的部下应该做的。
*
中原中也并没有独自呆在家里,确定兰波不会回来,便也打算出门逛逛——毕竟看他在这里停留这么久,想必这次又是一次不短的旅行了。
不过好歹有……有那个白兰在,这个混蛋虽然麻烦,但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阿纲找到他帮忙,想必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意外的调换。
横滨的街道看着并不崭新,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传来了硝烟味,让已经在西西里住习惯的中原中也一时间有点不适。
他听兰波说了一些年幼自己的情况,其中还意外提到了“羊”的后续。
据说“羊”的首领白濑某次意外遇到了年幼的自己,很惊喜地贴上来邀请他,还向他展示过去中原中也赠予他的东西。
兰波知道后,告诉他另一个中也确实提到过资助某个孤儿组织,再加上中原中也看到过这个未成年社团里过得很艰难的孩子们,一时共情,便在他们性命受到威胁时出手相助过好几次。
也许是“羊”的故意宣传,中原中也有了“羊背后的保护者”的名头,那时恰巧织田作之助收养了一个孤儿,两人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在擂钵街求生的孩子们都心软,只要他们做得不过分,也就纵容了。
这个未成年组织的一部分孩子借由他们公司的名义与政府牵线,送去了孤儿院,还有一部分坚持留下来,要不是定期来他们庇护的地盘上打工,要不就是和白濑一起利用简单的武器聚堆相互守卫着生存。
中原中也年幼不懂事,兰波却清楚地看穿了他们的想法,无非觉得中原中也异能力强大,能帮扶他们,才这么积极地表示想追随中也,时不时去学校找他一起玩,想要潜移默化让他融入这个团体。
兰波后来让织田作之助去接送中也了很长一段时间。
织田作之助面上不提,看得却也很透,得到命令之后就主动带着中也一起去训练,中原中也这种直觉很强又热闹好动的性格当然更乐意跟着强大且更亲近自在的织田作之助一起变强,自然而然就和上门套近乎的孩子们疏远了。
这些孩子们此路不通,只得老老实实放弃,问中原中也要了最普通的搬运之类的工作,至少维持着最基本的关系,也算是能长期呆在中也的地盘上保证自身安全。
为了不那么显眼,中原中也借了年幼自己轻便的休闲装,戴了顶帽子,顺着海岸线一路向前走。
他本来只是基于职业病考察兰波的公司的现状,但是却不知不觉走出很远。
就在一年前,据说一个医生继承了港口Mafia和眼前的五栋黑色大楼。
因为与彭格列相熟,所以中原中也下意识对它们感到好奇。
不过差不多也到此为止了。
中原中也飞快张望一圈,还没转身,就被人叫住了。
“——那边的你,躲够了没有。”
侧面的幽暗街道中,一个男人踩碎了烟头,手枪对准中原中也的眉心:“把武器都扔掉,然后走过来。你以为看到这些后还能再随便走掉吗?”
中原中也目露惊奇。
他在西西里当了一年彭格列尊贵的合作者,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怼到他脸上说话了。
让我康康是哪个不长心地在大言不惭.jpg
不过他并不想惹麻烦,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敷衍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只是路过没有恶意。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上膛声,中原中也微微叹气,转身就想甩脱他们离开,但在男人杀气腾腾的声音中,突兀地穿插进一个带着冷静的年轻声线。
“喂,那边的你——”
中原中也饶有兴趣地回头,顺势躲开子弹,眼睛适应了里侧的黑暗,发现那个叫住自己的青年向外迈了一步,从阴影那侧走到阳光之下。
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黑发青年懈怠的神情忽然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猛地睁开了碧绿色的眼眸,一瞬间异样的光芒要从这双无机质的眼瞳中溢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持枪的人,见状,毫不犹豫地向中原中也和黑发青年的身上开枪——子弹全是朝着非要害去的,目的只是封住他们的活动。
中原中也微微张嘴,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黑发青年的表情着实奇怪。
他好像认识他,但又不像是敌人,最重要的是,他背对着那些枪弹,毫不犹豫地向中原中也走来,原本只是射向他手臂的子弹顿时歪向他的胸膛。
电光火石之间,中原中也飞快向前迈步,两次转身与劈手,一手把子弹劈在地上,另一只手揪住青年的衣领,对目瞪口呆的几个人颔首:“抱歉,这个人我暂时借用一下,如果你们不介意,弄清楚事情后我会还回来的。”
“居然徒手……”那人震撼地说。
但显然,他们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很快,红外线点从三个方向瞄准了他与青年,中原中也垂眸,唇角扬起一个不屑的笑,屈膝,助力,像是矫健灵敏的豹子,又如同一阵小小的飓风,眨眼间就飘到了远处。
一扭头,看到手中提着的青年眨巴着猫眼石一样的祖母绿眼睛。
他的眼睛像是缺失了感情一样,透出一种刺人的冷清,表情却像得到气球的小孩子一样,不合理地兴奋着:“你不是‘中原中也’吧?”
第68章幼崽·少年·总裁
……还以为他认识自己呢。
中原中也觉得这个人有点自来熟。
他放下黑发青年的衣领,就当自己日行一善,左右看看没有追兵,便转身想走:“看来你很健康,那我就不多奉陪了。”
黑发青年却极为任性地直接抓住中原中也的衣角:“你不能走……不如说你现在不会丢下我离开的。”
“哈?”
黑发青年的语气极为肯定,然后张开了嘴巴——中原中也要说,他的语速甚至比震惊的沢田纲吉吐槽的语速还要快。
接下来的十分钟,中原中也听到了青年对自己的推理,上到公司组织关系,下到亲人朋友。
他刚开始还觉得是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在开玩笑,可越听就越惊讶——他竟然只凭一个照面就把中也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份猜出五六分。
直到青年毫不顾及地开始推理他的人际关系时,中原中也皱起眉,杀意浮现出来:“你怎么知道?”
黑发青年并没有被他恐吓到,反而喘了口气,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现在你决定和我继续交谈了吧。”
“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江户川乱步。”黑发青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谁,你不是‘中原中也’,又是‘中原中也’,对不对?”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的特征太明显了,不过你并没有和另一个你一样使用异能,嗯,是害怕暴露你们的关系吗?”
“你怎么知道是另一个……”
“这不是一眼就看出来的吗。”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你是来给我送上一片新的拼图,新的玩具的使者吧?只是推理出你的身份这点考验,我当然轻轻松松就能通过。”
“我本来还觉得森先生布置给我的工作太无聊了,感谢你让我第一次失策了,虽说这个城市几乎没有能威胁到你的东西,但我很快就会找到的,到时候,你就心甘情愿亲手奉上……”
中原中也眉头蹙得更紧,看着越说越兴奋的江户川乱步。
不对劲,这个人很不对劲。
他的聪慧和白兰那种从平行世界得到众多信息的精明并不相同,像是天生智商远远超越常人。
所以才让他的举动也这么……超越常人吗?
对初次见面并且展露出强大实力的中原中也口出狂言,不懂得收敛,也不懂得看人眼色,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因此遭受暴打,简直就是在平等地冒犯所有人。
明明聪明到甚至能解读出他的衣服来源,却连他此时摆在脸上的明显不满都看不出来……
“我当然看出来了。”江户川乱步说。
中原中也眉心一跳:“哈?你会读心术吗,恐怖的家伙。”
“我和你一样大——并且比你高。”江户川乱步纠正道。
中原中也吧唧捏碎了手旁的石块。
他从两人掩人耳目的天台死角站直,表情逐渐冷淡下去:“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接下来自便吧。我今天的见义勇为也到此为止了。”
江户川乱步歪头:“你难道对和另一个你在横滨共事的人的身份不感兴趣吗?你们发生了什么矛盾吧?”
这毫不掩饰的疑问,简直就像自以为是地确定中原中也不会离开,然后将自己的话当成绝对不会错的箴言,发出这样的挑衅一样。
为了昭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把别人的心当便宜的玩物,撕开也无所谓……中原中也觉得不适。
中原中也开始不耐烦起来,他没有再看江户川乱步,加快步伐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临走前扬声道:“那你就在这里慢慢推理,恕不奉陪。”
中原中也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江户川乱步也的说话声渐渐变小。
他的脸庞因为失去笑容而变得无动于衷,冷漠到气势可怖。
他看着还在半空中的太阳,鼓着脸颊,挪到墙角,抱着膝盖蹲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有通讯耳机中时不时响起一点声音。
太阳被云层吞得只剩晚霞,昏黄的余光逐渐冷落了这个墙角。
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喷嚏,摸摸口袋,发现最后的点心也吃完了。
轻微凌乱的脚步声从下方的楼梯传来,狙击枪的红点巡视半圈,精准落在他额头上——刚刚离开的那几个追捕他的人踹门而入,围住他。
江户川乱步没有理睬对准自己的枪口,而是大喊道:“炫酷帽子君——”
“啊啊啊麻烦死了烦人的小鬼!”
提高声音呼唤的那一刻,江户川乱步果然看到了从旁侧杀回来的中原中也。
——毕竟江户川乱步特意给部下通信,让他们留下讯息引导敌人找到他的位置,同时让这个时间段肯定还在外面游荡的帽子君意识到他一直留在天台没有离开,并且让帽子君知道,江户川乱步是被Mafia当作猎物盯上的。
以帽子君的性格,肯定会忍不住回来确认一眼吧。
江户川乱步带着果不出所料的笑容,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完全不在意对面走来的中原中也多么恼火,得意地证明着自己推理的正确性:“——我就说你会回来的。”
嘭——
一闪而过的一缕红色缠绕着一道极快的身影突破了敌人。
中原中也闪现挡在江户川乱步面前,三指指缝处夹住子弹,锐利的眼眸杀气腾腾地缓缓抬起,抡起拳风,直接把几个敌人全部拍昏到地上。
随后,中原中也转过身。
江户川乱步也整理好衣服,昂着下巴,等待着中原中也对他完美的时间控制献上惊叹的目光和称赞。
然而中原中也大步逼近,高举起拳头,恶狠狠地照着江户川乱步的头顶来了一拳。
搭配上他身上未散的杀气,脑力派但是战五渣的江户川乱步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抱头直接蹲在地上,疼得只剩下嘶气声,满眼不可思议。
他在港口Mafia呆这么久,还从没有人这么对他。
江户川乱步急速呼了一口气,强忍着疼痛仰起头,正想对中原中也再来一长串推理并利用信息威胁一番,让他知道自己身为港口Mafia干部的厉害,却看到中原中也神情恐怖地打断他:“区区一个连枪口都躲不开的小屁孩,拿自己的安危玩这种游戏让你很满足吗?”
“……诶?”
中原中也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领口,拉得他身体向上,向前栽了一步,与中原中也几乎脸贴脸,对上那双在幽暗的黄昏仍然熠熠闪光的仿佛在看白痴一样的蓝眸。
江户川乱步让他忽然想到利用自己假死布局的未来的阿纲,可阿纲事出有因,中原中也没办法给他一拳,所以比阿纲更离谱的江户川乱步就代为受过好了。
“你这个——以摆弄别人为乐的幼稚混蛋!真以为自己很厉害的话,就别把自己的命当成随便能放弃的不值钱的东西!”
……
江户川乱步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半在听中原中也开炮,一半飞向了远方,
命是很值钱的东西吗?
他自从被所有能工作的地方都辞退,在街上游荡时被森医生带走,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根本不需要考虑,答案当然是否。
他曾经试图像警校教导的那样,加入所谓正义的一方,但他因此丢掉了职位、丢掉了钱财,那些野蛮的人形生物会背叛理性,在欺骗他让他以为自己可以获得充饥的食物和短期住宿后,又用暴力伤害他。
于是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上的人形生物都是分族群的。
他自己是一群,其余的人形生物,因为生来残缺得各不相同,又分成无数群。
世界的莫名其妙让他感到恐惧,大人们出于某种隐情总是对真相闭口不言,但唯独江户川乱步无法参透也无法学会这种隐情;人们又在他说出事实时,露出看怪物一般的神情,然后奋力驱逐他,说他生来就不正常,说他古怪幼稚,满嘴都是刺伤人挑拨人的胡言乱语。
江户川乱步最初不知道如何应对,后来他饿得要命的时候,看走马灯一样回忆起父母的教导。父母说他是正常人,那么不正常的,一定是喜欢相互欺骗的大人们。他开始学会不再多言,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至今为止唯一接纳他的,除了父母,只有森先生。
森先生告诉他,人们并非与乱步一样看穿一切,却因为隐情保持沉默。江户川乱步是唯一拥有这份能力的天才,天才永远无法融入白痴们。
森先生说,乱步,和我一起来到这个城市的黑暗里,一起加入港口Mafia吧。
只有在港口Mafia,恶意比善意放大了百倍,既然江户川乱步是个无法共情的异样的存在,那就干脆不要愚人所谓的善与爱,不要耗费心力去求得感情与牵绊,也无需耗费心力求得别人理解,只要站在足以冷眼旁观的高位,做最适合他的事情,体验、然后玩弄最适合他的恶意就好了。
此处的黑暗、血腥与杀戮就是能最大限度供他取乐的地方,也是唯一能最大限度让他不被庸人们评价的地方。
这个世界是江户川乱步的棋子,也只有他一个下棋的人,棋子的生命也许有吧,但那价值也只体现在可以被他计算而已。
至于江户川乱步自己的……森先生要求他做的每一件事,致命的危险永远悬在头上,他于是明白了,下棋本身带来的乐趣才拥有最高的价值,高于生命,无论是谁的。森先生是对的,江户川乱步曾经不知所措而恐慌地生活着,那样的生命着实无趣、茫然、令人生厌。
反正他是唯一的江户川乱步,世界上仅剩的会思考的人,他的谋算从不会出错——所谓死的“概率,只要推理足够精密让它永不发生,那就是0%。
中原中也还说了什么,江户川乱步已经听不清了。
被对方粗暴的拳头砸得晕晕乎乎,他想,一定要在晕倒之前向中原中也抱怨才行。
中原中也正骂着,看到江户川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中原中也:“………………”
他嘴角一抽,扛着这个弱得可以的家伙,避开敌人耳目向远处跑去。
刚来横滨就惹上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他很sad。
而且这剧情……是否有些似曾相识。
坐在病房里等乱步苏醒的中原中也陷入沉思,随后陷入尴尬。
这个人最好不要醒来告诉自己他失忆了。
江户川乱步再次醒来时,就看到中原中也这样的神情。
他毫无波澜地说:“我失忆了。”
中原中也“噗”地把茶水全喷了出来。
*
中原中也从没有见过如江户川乱步一样难搞的病人。
医生对中原中也列举他的“罪状”:营养不良,身体偏瘦,可能是贫血或者失眠引发的精力不佳,他甚至建议他带江户川乱步深入检查一下,这并不像一个普通的挑食小孩会有的症状。
在这种情况下,江户川乱步仅仅住进来一天,就使唤他买了三次零食和饮料。
如果不是良心提醒着他是他亲手把这人砸进医院,他要负责任,中原中也听着江户川乱步时不时故意在他面前展示一般推理每个医生护士的身份,绝对当场翻脸走人。
这么一想,真是无比怀念总是让病房(物理)保持安静的恭弥。
只不过……
在江户川乱步第四次开口时,中原中也一动不动,并把水端到他面前,自己决定道:“今晚喝粥,除此之外你的所有零食都取消了。”
江户川乱步和他瞪视,很不服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因为我是替你跑腿的倒霉蛋。”中原中也伸手弹了他脑袋一下,看着闹起脾气的乱步,头疼道,“你的胃不好吧……你那是什么表情?!”
江户川乱步脸上明晃晃写着“区区中原中也怎么能看出来我的胃不好”。
中原中也暴躁起来:“这不是很显然的吗?我又不是瞎了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
江户川乱步睁开碧绿的眸子,似乎在判断他的话的正确性,又闭上,慢吞吞:“……哦。”
“你是学过一点医术吧?”江户川乱步继续输出,“唔,难道你的朋友也有这方面的毛病?所以你有诊断经验。”
“诊断经验说不上,但确实认识一个作息不规律还总是用便利店食物敷衍自己的笨蛋。”
狱寺的胃确实不太好,特别是见过碧安琪正脸后的那两三天,他给阿纲说了之后,阿纲就拜托他遇到了多说说狱寺。
……谁能说动这位越长大越任性的大爷啊!
但中原中也和风的理念一致,看不过狱寺天天这么拼命糟蹋身体,到最后就变成中原中也破费请他吃饭,或者直接把他叫到自家食堂或者办公室一起吃新鲜的热食。
狱寺隼人这个傲娇,在他办公室里蹭吃蹭喝,后来甚至还会午休,第二天却回到彭格列在一边感谢十代目的关心一边表示自己不需要——你该感谢的人是你的新饲养员中原中也大人好吗?!算起来他也是集团初代目!每天好心喊你吃饭他不要面子的吗!
中原中也也对沢田纲吉抱怨。
阿纲像是两个秤砣中间的杠杆一样,从狱寺的工资里提了一部分当成伙食费来宽慰中也:“你也不是不知道隼人的脾气,和他最说得来的就是你了,拜托!我真的很担心隼人的身体!你也是这样吧!”
已经在腹黑boss的道路上绝尘狂奔的阿纲眼睛闪亮地盯着中也,中原中也受不了,收下钱之后,看着声称“钱都交了不能让十代目破费”然后来得越发勤快,不忙的时候就爱躺在他的定制长沙发上闭着眼睛小憩的狱寺隼人,长叹一口气。
……看在对方惬意得眉心都舒展开了的份上,今天让他好好休息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中原中也不再去管狱寺,整个办公室只剩轻微的呼吸声还有写字的沙沙声,瓜蹲在他的手边时不时蹭蹭,倒也还算和谐。
中原中也没察觉到自己的神色因为回忆故人变得柔和了一点,对江户川乱步的态度也好了几分,嘟囔道:“就算我没有从医的经验,但凡多留心肯定也能注意到的吧?你是不是太自说自话,所以没听清别人在关心你?”
毕竟以他一面之缘就感受到的这位江户川乱步的本事,一直自说自话推理导致朋友同事完全插不上话并且也不听进去他们说话看起来完全有可能。
江户川乱步抱着枕头玩的动作停了停,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也就是说你在关心我?”
中原中也:“……”
他现在真的非常好奇谁养出这么个问题儿童了。
不过乱步这话的言下之意听起来似乎有点惨,仿佛在说真的没什么人在意他的身体健康一样,中原中也没否认:“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总之既然我把你带到医院,你就当我不喜欢半途而废,送佛送到西好了。”
江户川乱步不说话了。
在中原中也端着饭店打包来的汤过来时,他面露抗拒:“我不喜欢,从没有人管过我吃零食!”
中原中也的蓝眸在黑夜中显得幽深:“你喝不喝?”
感受到威胁的江户川乱步:“……”
他委屈地喝了下去,然后捂住肚子。
中原中也的拳头蠢蠢欲动:“怎么了?”
中原中也带来的饭很香,也都是容易消化的食材,江户川乱步摸着暖烘烘的胃,碳水消化之后开始犯困,猫猫一样舒展着身体,重复道:“……反正乱步大人不喜欢。”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
连狱寺隼人还会在误以为中原中也睡着之后超别扭地偷偷说一声“谢谢”或者“我欠你一个人情”,江户川乱步这是油盐不进啊。
“不准拿我和别人比较。”江户川乱步又从被子里冒头,盯着他,“我的理由才没有那么笨。”
中原中也好笑地抱臂:“你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零食和汽水很好吃!”
“哦。”中原中也懒得管他,“我建议你明天出院之前再去看看牙。”
江户川乱步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神情,把自己怼在被子里,化成一个球。
……
江户川乱步见证了森鸥外杀死前任首领。
跟随森鸥外工作一年之后,他又接受了森鸥外下发的任务。
靠近港口处,有一个规模不大的组织,其中的两名异能者与一名能力不明的保镖很值得招揽,其中一名收养了孤儿,一名是拥有强大异能并且庇护着“羊”的学生。
江户川乱步是故意找上中原中也的。
他一眼就看出“羊”的情况和这三人集团的关系,本想先在“羊”的身上做手脚,打击其中破绽最多的中原中也,再以收养孤儿的那位为突破点,寻找吸纳他们的方法,或者按照森先生的话“打动他们”……但计划到了第一步,就出现了意外。
眼前的“中原中也”并不是可以被威胁的人,他甚至不是他原本要找的“中原中也”。
江户川乱步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见过如此失误的意外情况,与此同时他感到无比新的兴奋——顺着这个中原中也,他仿佛看到了某种可能性。
因为太过兴奋,他一时忘记了收敛,直接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在部下惊慌的劝阻声中甩掉所有跟随着,引着对他觊觎很久的敌人们到了中原中也的必经之路上。
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这个中原中也似乎比另一个还要难打动。
世界第一的犯罪师难得有些苦恼。
医生说他随时可以出院,但江户川乱步嚷嚷着头好晕,中原中也想到他的身体状况,便迁就着推轮椅带他出门。
江户川乱步口袋里空空如也,所以:“中也请我吃饭。”
中原中也向他展示自己的拳头:“我已经请你一天了,你如果不想挨揍,就给我心怀感激地好好说这句话。”
江户川乱步看着中原中也的脸,发现他竟然认真在考虑给自己一拳的事,不情不愿地说:“我想吃冰淇淋。”
“你这不是也完全没加敬语吗……还有,少吃点这些东西,你们国家的饮食习惯真的很奇怪。”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仿佛中了仙人跳,但罪魁祸首的江户川乱步又踩在他即将不能容忍的那一条线上,时刻提醒他自己是怎么住院,让他没办法一气之下离开。
……罢了,等今天办理出院再说吧。
毕竟这个人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连笑也变得比昨天显得发自内心。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阿纲影响了,才会觉得这小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耐着脾气留下来。
反正在兰波想明白以前,他回去也是尴尬,不如观察一下江户川乱步,对方明摆着认识年轻的自己,说不定会透露什么消息,也算为年轻的自己做一点事。
中原中也摇摇头,推着江户川乱步走进商场,刚刚经过面包店,他在周围人看医学奇迹的目光中直接站了起来:“我想、”
中原中也经过一天已经太熟悉他的风格,手中附着着力,又把他按了回去:“不,你不想。”
江户川乱步气鼓鼓地坐在轮椅上,被他带进了面食的店。
“馒头、拉面,有没有热一点的茶?嗯,给我来一瓶葡萄芬达,给他上茶。”
江户川乱步用Mafia干部の黑暗眼神注视着中原中也:“我也要喝芬达。”
中原中也连意大利最强家族的最强守护者都敢硬刚三百回合,根本不把他这幽暗眼神放在眼里,手伸过去直接截住了葡萄芬达,拉开瓶盖时带起清脆的气声。
他露齿一笑,舒爽地灌了一大口,蓝眸光彩熠熠:“想得美。”
……
江户川乱步气得吨了半壶的茶,发现夹心馒头味道很好,连吃好几个,出门的时候一遇冷风直打嗝。
中原中也在他身后笑得肚子疼,半晌在江户川乱步愤愤不平的目光中止住:“抱歉抱歉……啊,一不小心道歉了orz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江户川乱步愣了愣,碧绿色的猫眼对着中原中也纠结地上看下看,慢慢地指着来时经过的公园:“那……去那里。”
一整个下午,中原中也无语地看着江户川乱步毫无违和感地混入了小孩子堆。
这个理论上的成年人抢了人家的滑滑梯,害得小孩哭着回去找妈妈,然后攥着橙色的猫猫气球蹲在射击游戏旁边指挥:“往左往左,三点钟方向有敌人,投雷!bang——!!!你输啦哈哈哈哈!”
玩射击游戏的小孩被江户川乱步在耳边突然放大的“bang”声吓跑了,在老板决定用枪制裁江户川乱步以前,中原中也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扯走了。
江户川乱步一定要坐旋转木马里的马车,中原中也坐在前面的马上,他坐在后面的南瓜车里,身上披着小斗篷,把猫猫气球像是放风筝一样拉在后面。
排队等着坐马车的情侣和小孩越来越多,售票员的目光变得越来越诡异,中原中也受不了,再次把江户川乱步提走了。
玩得半下午,跑累的江户川乱步终于消停下来,拖着小椅子拖到喷泉旁边,双脚踩在椅子的边缘,抱着腿蹲坐在上面,蜷缩起来像一个黑色毛团,一眨不眨看着喷泉里的金鱼浮上来,吃人们投给它的鱼食。
清澈的水光倒映在他冷清到透彻的绿眸中,仿佛那是一汪绿色的潭水。
中原中也买了可丽饼回来,看到他出神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个聪明的小脑袋瓜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打扰江户川,手肘轻轻碰了碰江户川乱步的手臂,示意他接过可丽饼。
乱步接过去,对中原中也说:“你看,又是一群不会思考的东西。”
中原中也又递过去一张纸,按在他的嘴角上示意他擦掉奶油:“真不好意思我也是不会思考的其中之一。”
“中也稍微有点不一样。”江户川乱步喃喃着说,“你和‘人’不一样。”
“……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中原中也眼皮跳了跳。
“另一个你的身体中藏着一只怪物,我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也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吧。”
“?”
江户川乱步偏过头,让中原中也走近,随后趴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向四周看,他们两人在一侧,其他的大人小孩在另一侧。
“因为格格不入,所以会被驱逐,而像笨蛋一样活着的他们却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应当。”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你是这么想的啊。”
他捏了一把鱼食撒进去,吸引来好几条鱼苗:“我不清楚什么样才算同类,但我已经有了更在意的东西,也不在乎被无关的人排斥……我可不会劝你说什么世界很美好,不过也许哪一天你遇到了,说不定就会觉得就算是污浊之中,还是会有值得喜爱的自由。”
江户川乱步看着神情专注的中原中也,他的侧脸柔和,就好像真的愿意怜爱这些渺小的生物一样。
……也就是说,这个中原中也找到了吗?
他的追求,他的自由。
所以他才会和另一个尚在迷茫的年幼的中原中也露出不同的眼神。
他不禁抓住了中原中也的衣角:“……真狡猾。”
“你说什么?”
“我说……”
江户川乱步的话音未落,公园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中原中也反射性警惕起来,眼尖地发现是一群穿着黑西装目标明确的成年男性,身上几个位置明显放着枪,立刻扛起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挣扎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躲?”
“哈……?”中原中也边抄近路离开边回答:“你没看到那些Mafia已经追到这里了吗?明明我注意隐藏踪迹了,难道是有追踪的异能吗……江户川,你不是推理能力很厉害嘛,快点推理一下我们应该往哪里跑才能甩开他们?”
江户川乱步:“现在才承认我的厉害,以为这样就能讨我欢心吗?”
“谁要讨你欢心。”
“那我为什么要用这么厉害的能力告诉你。”
“……哪里来的喋喋不休的麻烦的小鬼。你说不说?想挨揍的话,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江户川乱步:“哼。”
中原中也简直匪夷所思——被追杀的人是谁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当然,他不是说自己是太监。
他也有点子反骨在身上,故意把江户川乱步往上面掂了掂,重力火焰运作,直接顺着房屋的外接楼梯跃入高空。
在空中飘着的感觉有些窒息,特别是低头就能看到横滨无序的灯火和车流,冷空气塞进喉咙里,江户川乱步不舒服地动着身体,但就算脸色已经变得有点不适,仍然倔强地较劲。
中原中也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好,假设现在是我需要你的能力,而不是你需要我的保护……厉害的江户川乱步,你不想在这些人面前丢人地吐出来吧。”
江户川乱步:“……”
他不情不愿地说:“对面没什么追踪异能……不过你往左边吧。”
“过了那个大厦就跳下去,速度慢一点!你还带着我呢!要像慢速小鸟滑翔一样,我早就想试试看了……然后往向右跳过三个阳台,没错,就是这样直走,哇,这里月亮看起来很不错。”
中原中也也不熟悉横滨的路,完全听着他的指挥提着江户川乱步的领子在高楼之上兜风。
江户川乱步只觉得地面越来越远,横滨越来越远,追逐他的人们也逐渐变成蝼蚁,越来越看不到,只剩下蔚蓝色的天幕在他身侧飞舞,他就像身边的人一样,像鸟儿一样挣脱了什么,漫无目的地自在地飞。
中原中也奔跑的期间好奇:“所以这些人为什么抓你?是不是因为你随口把别人老底扒完了?”
之前他出于照顾病号的心理并没有追问,但既然再次被追上,搅和进来的他也需要知道些内情——虽说眼前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江户川乱步的对手,但也不能总是给“自己”惹麻烦。
“哦,当然,我只要知道基本信息,你不用讲那么详细,我不爱探听别人的八卦,特别是和Mafia相关的。”
江户川乱步当然清楚。
他知道中原中也不喜欢Mafia,也秉持着不干涉的原则,只要知道他的身份,中原中也会说不定会直接把他丢下去。
于是江户川乱步说:“当然因为我是港口Mafia最强的干部,他们以为我失踪了才追来的。”
中原中也:……?
第69章幼崽·少年·总裁
江户川乱步话音刚落,中原中也的脚步腾地停在一堆集装箱上。
他:“……那你刚刚是在干什么,用推理能力重创你的队友吗?”
“因为刚刚那样子很有趣。”江户川乱步回答,“有趣就这样做了。”
中原中也先是迟疑地掂量着这个弱得过头的身体,在江户川乱步不满的指责声中,直接把人放在矮一点的箱子之上,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可能因为今天一直在恼火,突然知道这个身份,中原中也竟然也没有多生气,反而在心中肯定了自己另一个猜测——
这个江户川乱步,完全不懂得人情。
他对中原中也止步的动作没有任何意外,显然已经推理出中原中也对Mafia的负面看法,但明知如此,江户川乱步仍然这么平常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而这份坦然……并不是因为知道中原中也不会伤害他或者放弃救他,只是因为他只想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至于谁会在乎,谁会受伤,别人会如何理解他的意思,会不会把善意抹消变成仇恨,他不理解,也不在意。
就像刚才,他无视中原中也毫不掩饰的不满情绪一样。
完完全全的问题小鬼啊……看起来心智并不大,绝对是被Mafia扭曲心灵了吧。
……毕竟不是所有教父都是阿纲,也不是所有守护者都是山本或者了平这样的保父天团。
中原中也反而平静了:“这种事你早说啊,搞得像是我故意劫持他们的干部一样。既然如此,那就就此告别吧,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带个信给他们,让他们到这里找你。”
江户川乱步绷着脸和他四目相对:“我已经让他们先回去了。”
中原中也无所谓道:“这样,看起来你更喜欢自己走路,横滨的风景不错,祝你观光愉快。”
说罢,他开始四处张望,想跳下集装箱戴好帽子走人时,江户川乱步再次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有重力异能傍身,说不定会直接被他拽得倒栽下去——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带着江户川乱步一起掉下去。
中原中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力量,暗红色在灰色的小巷中浮动,他的身体停滞于空中,站在比江户川乱步略高一些的位置,转过来,蓝眸居高临下看着江户川乱步:“还有别的事?”
“中也现在也不能走哦。”
江户川乱步从口袋中变魔术一样拿出昨天留下的最后一袋果冻,拆包装故意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慢腾腾地放进嘴里。
中原中也无动于衷:“怎么,因为我们看到了彼此的脸,你想对另一个我不利?”
江户川乱步慢慢地吃了两口,发现中原中也并不打算像之前一样阻止他,飞快吞了下去,腮帮子鼓起来:“这种计划太笨了,我才不会去做呢。我听说,中原中也和阿尔蒂尔·兰波曾经寻找过改变时间的办法,后来无功而返就放弃了……他们是为了见到你吧。”
中原中也倒是没听兰波说过这个,微微挑眉。
江户川乱步嘀咕着:“森先生觉得这是可能打动他们的方法,但是你一出现,就把所有计划都破坏了。”
中原中也耸肩,尾音是懒洋洋的气声:“是吗?真是遗憾。”
江户川乱步的手仍然死死攥着中原中也的衣角。
他睁开绿眼睛,在黑夜中,像是极为敏感而冷漠的黑猫——但因为果冻的甜香挥之不去,让这副场景增添几分怪异的黏人感:“我会很难办的,炫酷帽子君,如果任务失败回去就会被批评,我讨厌被森先生批评,所以我找要找到新的办法让你陪我一起回去。”
看着他的神情,中原中也仿佛理解了为什么他说自己是最强的Mafia干部。
这样的推理能力赋予警方会成就一个天才侦探,如果出现在黑暗中,那就是……
“世界第一的犯罪师非常不屑用这种方法,但森先生说,这样是最简单的。”
江户川乱步的身后隐藏着浓稠的黑暗,他再次收紧了手,明明力气完全不如中原中也,明明知道智谋在如此近距离的绝对武力之下也许无法发挥出更大的优势,却像是尽力对抗着什么一样,固执地想把中原中也从空中拉回到他身旁。
他微微张开嘴,又闭上,来回重复了好几次。
中原中也注意到他始终没有再如平常一样眯成一条缝的绿色眼眸。
如果将之比作琉璃,现在这双眼睛,中原中也连戳都不需要戳一下,它就会碎裂开来。
中原中也一时觉得好笑。
他不知道江户川乱步想说什么,但恐怕是一些深谙人情却完全不需要动用脑力的话——也就是说,完全不符合这位犯罪师对自己智商的认知和优越感——哪怕只是说出来这一句不想说的话,都让他委屈成这个样子吗?
中原中也抱臂,也不急着走了,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说出来。
江户川乱步看起来更不开心了,他像是赌气的小动物,跳出来两个字:“师父。”
“你的师父他……”
话音未落,江户川乱步的身体僵住了,或者说被某种极度沉重的压力固定住了。
中原中也冰冷地审视着江户川乱步。
彩虹之子早就解咒,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江户川乱步也不应该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地方,既然如此,江户川乱步为什么还要……
“你想要故意激怒我……?”中原中也有些诧异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江户川乱步倏地炸毛,用力否认:“怎么可能!?”
中原中也却拧眉思索,无视了他的抗议,凛冽漂亮的眼睛因为某种江户川乱步无法读懂的情绪闪烁着:“不,就算我的推理能力完全不如你,也能感觉到,能把激将法用得这么拙劣的……”
“你是什么感知能力超强的笨蛋吗!谁会靠感觉行动啊!”江户川乱步提高声音反驳。
“这样的人是真的存在的。”中原中也想到阿纲的超直感,撇撇嘴,“话说我从昨天就想说了,你其实不知道这种行为对别人意味着什么吧?”
江户川乱步不屑:“怎么可能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中原中也忍不住拍拍他的脑袋,吐槽道:“那么厉害的犯罪师先生,给你一句忠告,不要在敌友不明的时候为了炫耀自己聪明的头脑随便说这种让人上火的话,毕竟我还不想下次再过来的时候听到你的死讯。”
“……为什么?”
江户川乱步看起来莫名有些错愕。
夕阳从中原中也身后落了下来,他的轮廓被光影柔化,让江户川乱步觉得,他好像连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一点。
明明中原中也和以前遇到的所有人一样好懂,甚至更加情绪化,更容易被激怒,为什么这时候他却能这么敏锐地冷静下来,还对他释放出某种不熟悉的情感。
区区直觉系的中也,到底看穿了什么连江户川乱步自己都看不穿的真相吗?
中原中也没听懂:“哈?什么为什么?”
江户川乱步难得有耐心和别人解释——可能因为他确实产生了一丝好奇:“你刚刚是在夸奖我,并且希望我不要死亡,是这么一回事吧?”
中原中也:“……?”
他开始后悔自己多话了:“我只是随口说一句话吧?普通来讲谁会擅自对日常对话做这么多余还羞耻的解读啊!又不是在拍电影……而且你如果真的想这么理解就不要多问了,聪明人之间不是都会有这种默契的吗!”
江户川乱步穷追不舍:“中也也不是聪明人吧。”
“重点在这里吗??别趁机骂我啊混蛋小子!”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推理方面可能确实比不上你……但是连道别语都接不住的人有什么资格号称聪明人啊,嘁。”
道别、吗?
江户川乱步知道“道别”的意思,它们意味着明天会与这个人重逢。
昨晚中原中也在病房中陪护他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晚安。”
江户川乱步睡得很早,第二天,他舒服地窝在床上,吃到了他买来的美味早餐。
江户川乱步循着中原中也的目光,看着被夕阳映照得蔓延起温暖橙色的眼眸,虽说有些恶狠狠、但并没有刺伤人的东西,就像他的力量给人的感觉一样。哪怕一拳头砸在他的脑袋上,也只是让乱步觉得他是出于世俗意义上的“好意”。
中原中也苦恼地揉了揉头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说原因的话,我可以考虑再带你一程。”
江户川乱步看他。
他看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哼了一声,理直气壮:“我迷路了。”
中原中也像听到什么离谱的消息:“……你说什么?”
“我、说!”
明明平时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众多部下为自己开路,但沐浴着中原中也这样的目光,江户川乱步却忽然觉得耳朵有点发热。
他不满地拽了一下中原中也,气呼呼地:“我不认识回去的路!你要送我回去!”
中原中也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在以为对方是AI白兰的时候突然得知对方拥有了阿纲尚在废柴纲时期的属性,他憋了憋,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户川乱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忽然松开手,自己费劲地顺着集装箱爬下去,途中被自己绊倒,差点直接滚下去。
中原中也笑到一半,连忙俯冲下去,接住了他。
被公主抱着的江户川乱步气恼道:“你还要笑到什么时候!”
“哈哈哈你再等等我,这两天难得有这么心情愉快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算了,这次我不和你这问题小鬼计较。如果你有心,你就记我一个人情,以后别随便给‘我’添乱。”
暗红色的光芒顺着中原中也的怀抱裹在江户川乱步的周身。
乱步也不觉得尴尬,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当乘坐免费交通工具,在极有安全感的重力火焰保护范围内,被中原中也抱着,向港口Mafia跑去。
中原中也脚程极快,江户川乱步看着被紫金色晚霞亲吻的城市,被他放下时,还愣了一下,仰头看着高耸的五栋黑色大楼。
“已经到了啊。”他轻声说。
中原中也解放双手,显得很是轻松:“好了,这次就是彻底再见了。”
江户川乱步琢磨着他的话,脑海里思绪转了一圈,得出了一个逻辑自洽的结论,心情化成一个充满着甜味的笑:“我明白了,那么中也,再见。”
这家伙明白了什么,总感觉让人有点不安。
中原中也狐疑地看着江户川乱步。
虽说没看出端倪,他也仍然应景地挥了挥手:“祝你以后能把你聪明的脑子用到更合适的地方。”
江户川乱步没有回答。
他摸索着中午中原中也给他买的糖放进嘴里,看着港口Mafia里跑出来的部下,咬碎了糖球,定定地看着他们。
部下惶恐地问他:“江户川大人,您终于回来了,首领要找您。”
还有人看着中原中也的背影:“那位是……”
是不出所料的言论。
江户川乱步没有回答,越过他们向前走,却走了神。
他想,他忘记让中也叫他的名字了,他不喜欢别人叫自己江户川。
中原中也避嫌似地走得飞快,背对着他,唯有风送来他零星的自言自语:“啧,我最近真的对Mafia宽容很多了,回头果然还是给阿纲抱怨然后中止三个月的合作好了……”
江户川乱步忍不住停下来,又向那侧看了一眼。
波光粼粼的深蓝海,已经没有了赭色的身影。
……
“……乱步。”
“乱步。”
森鸥外叫了好几声,江户川乱步才从神游中回过神来。
首领托着下巴,紫眸显得深沉而冰凉,神情却饶有兴趣:“这两天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吗?乱步?身为干部却在这种时候随意跑出去,我可是很担心你的哦。”
没有说谎。
森先生确实担心着他。
一部分是担心他的安危,一部分是担心他是否会离开。
江户川乱步有时候并不能理解森先生的忧虑。
两人最开始相遇,是江户川乱步被堵在街尾险些被殴打,他的异能力爱丽丝从天而降,把江户川乱步带回了地下诊所。
他自说自话邀请江户川乱步留下来,乱步也需要住所和食物,所以他留下来,跟着森先生看了很久各色各样的病人。
森先生说,他们是掌控横滨的旗子。
江户川乱步又觉得,每个人都像是玩具,或者零食,或者说是制成了玩偶模样的零食。
他们无论有多么暴戾恣睢的内心,都会被更加冷硬的武器和异能拧断双臂和双腿,乱步听到骨头的声音,就像吃掉饼干发出咔嚓一声。
肮脏的鲜血落在病床上,就像樱桃的波子汽水洒在地上,江户川乱步捏着玻璃珠放在眼前,无聊地打量几眼,然后吃着零食对森先生说他“看到”的情报。
他们似乎渐渐出名了——这也是森先生告诉他的——中立的地下医生与神秘的观测者。
江户川乱步不喜欢这个称呼,于是森先生在治疗病人期间,帮他想到一个更合适的名字——“犯罪师”。
要加上世界第一。
乱步最初只是在诊所里活动,后来森先生打上了港口Mafia的主意,便时不时带着乱步出门。
但他不允许江户川乱步主动露面,或者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能力。
江户川乱步被管得不开心,找森鸥外抱怨,森先生会把玩着手术刀坐在他的面前,慢条斯理地说:“怀璧其罪。”
“乱步君,你没有发现吗?人类讨厌被一眼看破真相,讨厌暴露‘心底的秘密’。被看穿内心,他们会恐惧你,厌恶你,折磨你,让你不复存在。”
他的嘴角微扬,紫眸却阴冷,铿地将手术刀垂直深深扎入桌板上:“即使是我也不例外。”
“乱步君,你要记住这一点,然后在不需要的时候保持缄默,掩盖起不必要的锋芒。不合时宜的揭露者只会被排除出棋局,这就是大人的法则。”
江户川乱步“学会”了这个道理——以敬畏心。
森先生说,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在横滨这样的异能都市也是被所有人反感的异端,只有污浊之处才能容纳这样格格不入的人,离开Mafia的话,他一定会伤害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直到反目成仇。
这样的事情已经被他反复试验了无数次,江户川乱步承认他的正确性。
Mafia可以接触最多的阴谋,解开最多的谜题,他感到兴奋,被利用也无所谓,他在这里确实做着最合意的事。
而且,任性妄为,丧失人情,不懂得社会规范,不会压抑自己,对生命无法抱有同情的他……始终无法否认森先生拥有他无法理解的另一种强大。他敬畏森先生言辞与命令中的力量,要听从他,才能让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极致。
江户川乱步曾经有一些部下,第一次见面时还会笑着,后来却在他无意中说出什么时,露出了与那些人如出一辙的神情,变成一模一样的玩偶。
就好像食物链底端的人天生对食物链上当的人的疏远与逃避,好像他们不开口,就能隐瞒江户川乱步。
“那么乱步,说说看,这两日你调查中原中也,有什么发现?”
江户川乱步发现,原来世界上存在这一种不属于港口Mafia却能够包容他的情感。
他无法理解,但却第一次使用了被他弃之如敝屐的本能,觉得那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令他极为舒适的情感。
他想靠近,想在他身边坐下来,就像白天一样抱着腿晒太阳吃冰棒,想说什么话都可以,顶多也只是被那个人啧啧称奇,或者认真应答。
他的气质让乱步感到新奇,横滨没有人是这样的,最重要的是,不断被推理出各种各样的事,对方似乎也不会变成狂怒的野兽,不会作出千篇一律的符号化的回应。
他强大到不会为黑暗和针锋相对所伤,不会露出畏惧或者憎恶的神情,不会打压他,也不是可以被他伤害的脆弱的一员。他不是港口Mafia,他生长在广阔的、并非污浊的光明里,这样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呢?
江户川乱步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雀跃。
“中原中也不会被我们拉拢。”他回答,“那个人讨厌Mafia,而且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改变了吧。”
“哦?”
森鸥外有些惊讶。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乱步对人的判断是从如此主观的角度开始的。
接下来,江户川乱步一股脑倒完了自己对兰波和织田作之助的观察。
简而言之,搞定中原中也可以附赠兰波,搞定兰波的产业可以招揽织田作之助,但乱步可以肯定中原中也讨厌Mafia。
森鸥外:“……”
他破有深意地看着江户川乱步,半晌,哭丧着脸去找异能力爱丽丝贴贴:“这可真是难办啊……”
“——如果你没有隐瞒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的话。”
森鸥外若无其事地补充。
江户川乱步的神色如常,森鸥外却十分熟悉他的样子——孩子长大了,不仅有自己的想法,还开始谋私。
他最初就知道招揽兰波不容易,派乱步出场也只是想用强大的异能者组织磨练一下他,但到了这个程度,乱步的动向就显得重要多了。
森鸥外暗含深意地敲打道:“乱步,你能够在一瞬间观察、记忆并且看透真相,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联系在一起最为合适吗?”
江户川乱步宛如反射性地低下头。
人心对他而言是最大的变数,一旦相信情谊、承诺,就会落入陷阱。
而Mafia是以利息和算计相互绑定的集团,森先生身为组织之长,也身为组织的奴隶,会以最大的合理性安排所有人,而乱步就是发挥合理性的脑,是最、被、需、要、的,也是最难以割舍的、最需要Mafia这片沃土的。
……他明白的,森先生想要提醒他什么。这真真假假的关怀与教导,或许其中也有一丝真实呢?
森鸥外轻笑:“那就请继续你的工作吧,想必你很快就能告诉我结果。”
*
第二天,兰波回到家,摆了茶水正襟危坐,似乎有话要对一日未归的中原中也说。
中原中也正准备对峙时,忽然听到门被敲响,一个不速之客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中原中也:“……”
再见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吗。
第70章幼崽·少年·总裁
江户川乱步不看氛围的特点完美体现在了这场对话中。
当兰波和中原中也委婉地表示他们有重要的事需要先解决时,江户川乱步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劈里啪啦一通推理,直接把”兰波恢复记忆、与中原中也发生冲突”等说了七七八八。
——虽说还没有推理出两人的矛盾源头正是多年前造成擂钵街的那场爆炸,但至少已经把兰波的心路历程分析得有始有终。
江户川乱步一口气说完,灌了两口水,抱着双臂,表情像是在说“现在还有什么没解决的吗?”。
中原中也:“……”
兰波:“……”
原本肃穆的谈话氛围全部消失了。
两人相顾无言,江户川乱步却不尴尬。
他咬着指甲,自顾自陷入沉思:“兰波的记忆虽然恢复了,但是还在寻找着什么,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来继续推理……”
兰波也总算知道眼前黑发青年在推理方面天赋异禀。
他犹豫起来。
就在两天前,织田作之助邀请他去咖喱店边吃饭边聊天——兰波终于知道中也为什么后来路过那里的时候死活不愿意进去吃饭了。
两人虽说很熟,但并没有促膝长谈的经验,所幸那个辣得要命的咖喱调和了气氛。
兰波一边抹着生理性眼泪一边喝了好几杯织田作之助递来的水,问:“你最近见到中也了吗?”
织田作之助歪头:“没有……兰波先生是和中也闹别扭了吗?”
兰波无奈:“稍微有一点、不、也可以说是很严肃的事情。”
织田作之助作出认真倾听的动作。
兰波晃了晃神,可能是因为织田作之助也是兼职的小说家,让他觉得能倾吐这件奇异的事,他情不自禁地说:“织田君,我才发现我和中也之间原来只是陌生人。”
织田作之助:“我和中也还有兰波先生原本也是陌生人。”
兰波露出刚睡醒的动物一样茫然的表情,随后迟疑着点点头:“这样说也没有错……如果仅仅是陌生人就算了,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并不善的关系。”
织田作之助把差点脱口而出的“你们是敌人吗”咽了回去。
话到此处,兰波的烦恼已经很明显了。
他和中也过去有什么隐患,然后爆发了吗?
而且兰波对他这么坦诚,简直就是在说希望织田作之助得知真相并能选择帮助一方——并且很显然,兰波知道他会选择哪一方。
织田作之助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抱歉,我并没有类似的经验,如果只是想寻求我的建议的话,我可能无法帮上忙。”
“是嘛。”兰波摇头,“我并非想要一个答案,只是……”
他为了争夺异能特异点与亲友战斗之后,他重伤失忆,亲友到底去了哪里?他曾经隶属的组织如今对他们是何态度?
兰波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但也许唯有将中也收入他的亚空间,读取他的信息,才能得到真相——也就是说,杀死中也。
兰波知道中也信任他。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兰波可能都无法说出这句话,但他相信,中也信任他。
信任到何种程度呢?
中也一直敬仰着“未来的自己”,对“未来的自己”在信中教授的体术、商业等等的知识也确信无疑,兰波知道信上耶一定写着这样的话——“警惕兰波,直到他恢复记忆,一切真相大白”。
如此信任这封信的中原中也,却已经会与兰波一起靠着沙发看电视,期间脑袋一沉,枕在兰波的肩膀上毫无防备地睡着。
毯子搭在身上,仰着脑袋微微张开嘴巴,稚气未脱的脸,脆弱易折的脖颈。
兰波恢复记忆之后,有无数机会能出手,让即使怒火冲天也仍然本能地露出破绽与依赖的中也,变成他操纵的傀儡。
可偏偏是如此信任他的中也,偏偏是让他感受到灵魂的光辉的中也。
织田作之助看着再次陷入沉思的兰波,想了想,去二楼拿下来一本书稿。
“这是?”
织田作之助有些不好意思——尽管他的神情毫无波澜:“是中也给我提供灵感之后,我写的一些不入流的手稿,但是我想你应该看一看。”
“这是第一人称的小说,如果不是中也鼓励,我可能永远不会尝试。我觉得这是中也的神奇之处,大家都会情不自禁信服他的话。”织田作之助诚实地说,“如果能够帮上你和中也,也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
兰波琢磨着这句俗语。
织田作之助感受到他的疑惑,但他并没有解释,只是说:“我跟着他看横滨,觉得即使身处这样的城市,也可以实现愿望。”
那是一本半自传性质的小说,也可以说,是小男孩的童话故事。
它讲憧憬着未来的少年,讲阳光灿烂的小镇,讲横滨蓝到深不见底的天空之下的港口,还有会载着少年与他亲爱的家人出行的船。
他的城市是黑暗的杂色,他的邻居是追逐着什么却无论如何追逐不到的野犬,但只要进入他的视线,万物都会被他的心情感染,变成如油画般色彩斑斓。
更早与他相处的你,阿尔蒂尔·兰波。
你又感受到什么,才愿意长久驻留在他身旁好得到一丝温暖呢?
……
兰波的视线掠过中原中也,最后竟然回答了江户川乱步的问题:“我在寻找我的亲友,他是……年轻的中也的同类。”
中原中也闻言,诧异地重复这个词:“同类?”
他一时无言,心情复杂地笑了笑:“那个中也知道了,一定也会很开心吧。”
江户川乱步已经飞快开始了推理:“原来如此,和中也一样的存在……”
他从口袋中拿出数页文件,目光交错着扫视,看上去平平无奇毫无关联的信息在他眼中飞快串联,宛如错综复杂的蜘蛛网。
江户川乱步一锤定音:“兰波,你的亲友未必真的已经死亡。”
兰波的神情骤然惊讶,江户川乱步却不受影响地继续冥思苦想:“中也,你的能力完全释放,破坏程度是多高?”
中原中也不确定道:“至少可以炸掉一个我的世界最大的Mafia基地和其中所有精英级人员。”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那就对了。根据我的推理,你的亲友全力以赴战斗的情况下,绝对可以制造出超越擂钵街如今面积的废墟,加上一些国内外的活动痕迹……那位亲友君可能还活着,并且潜伏在某个地方等待时机,也就是说,你还有中也认识的所有人都可能受到牵连。”
“如果你们两个现在剑拔弩张的氛围只是像其他笨蛋人类一样口是心非地冷战,并不真的打算让对方死的话,最好现在就开始合作寻找击败你的亲友的方式。”
兰波:“……”
虽然兰波确实已经不想要杀死对方,虽然他确实对魏尔伦没有死感到震惊,但是江户川乱步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在最短的时间直接给予他最大的信息量,饶是兰波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所以他前两天离家出走、彻夜思考、通读中也那本小说的意义是什么?
这样以茶话会的形式总结现状未免太敷衍了点吧。
天然如兰波也破天荒地有了想吐槽的情绪。
见兰波面色不好,中原中也按住江户川乱步的肩膀,身体不动声色移过去,做出了维护的姿态。
江户川乱步的大脑正在疯狂运转,沉浸在推理中的他向来旁若无人——哪怕旁边是敌人,他恐怕也不会注意到敌人汹涌的杀意。
被中原中也突然搭过来的手惊了一下,江户川乱步蹭地坐直,机械般的绿眸恢复了一点人类的温度,终于给现实分出一丝注意力。
他翡翠般的眼睛在兰波和中原中也之间看了又看,依次露出了轻飘飘、猫猫疑惑、猫猫恍然大悟的表情。
中也在维护他。
江户川乱步得出了这个结论,嘴角弯起,像是吃到最喜欢的奶糖的黑色小熊。
兰波当然也注意到中原中也对峙般的动作。
他因为沮丧与困惑而变得更加无精打采:“我不会对江户川先生做什么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中原中也低声说了句“抱歉”——他毕竟和兰波算不上熟悉,护着江户川乱步主要是感激对方特意上门帮忙,也不希望这种身份麻烦的角色在这里出岔子……咦?
中原中也微微挑眉。
江户川乱步从出现开始就表现得过于自然,自然地把中原中也和兰波拉入他的节奏中——这未必是江户川乱步故意的,但他那独一无二的推理能力和解读的谜题足够吸引所有人的心神。
以至于中原中也差点忘记了……这位Mafia干部亲自拜访,目的是什么?
中原中也揣摩着江户川乱步的意图,下一秒,发现对方就像是小孩子来小伙伴家做客一样,毫不介意地往嘴里放了一块点心,不禁有些黑线……你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吗?身为战五渣却不带守卫闯入异能者的家,果然之前所有的话都白说了。
中原中也叹气,他正视着江户川乱步,直白地问道:“感谢的话之后再说……江户川,你为我们谋划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江户川乱步脸上快乐的表情戛然而止。
他盯着发问的中原中也,宝石般仿佛洞穿人心的眼眸定住,一声不吭。
中原中也:“?”怎么又突然生气了,他做什么惹恼这位了?
兰波还在一旁心事重重地发呆,中原中也与乱步一言不合都安静下来,场面顿时一片缄默。
江户川乱步像抬杠一样瞪着中原中也,发现对方完全没有理解到他的想法,不仅气恼地……又吃了一块糕点。
“如果让你加入Mafia,你会拒绝的吧……所以森先生的条件是,你们要和港口Mafia合作。”江户川乱步最终想到森先生的叮嘱,恹恹地说,“加入我们的宝石业务线。”
中原中也却连想都没想,飞快地摇摇头。
“我姑且也是个商人,很清楚宝石生意这种暴利的生意背后恐怕要流不少血,而且你们开发这条线路,除了金钱输送,恐怕还会有搭上不少武器和交通线,到时候想要再剪断这层关系就难了,兰波的组织吃不下如此膨胀的利益,也没必要如此深陷进去。”
“抱歉。”
江户川乱步看着中原中也诚恳但坚决的蓝眸。
“但我是不会接受的。”
江户川乱步在听到森鸥外对他说出“宝石线”三个字后,就知道了他的打算。
这很符合森鸥外和港口Mafia的利益,中原中也这样强大的异能者也很适合宝石生意,他们可以不用不再去做原本麻烦又薄利的工作,把他们的异能用到更有意思的地方去。
无论是从效率上还是从互惠互利上,都是一个不错的计划。
江户川乱步当然知道中原中也的顾虑,但他明知森先生的建议大概率会被拒绝,却仍然说了出来,目的只是……暗戳戳试探。
江户川乱步第一次想试着套用这种无聊的模板,用最不熟练的方式得到对方的亲口回答,艰涩地想尝试世俗的人们会用的笨拙的方法,通过所谓“交流”获悉对方心情的方式。
但是……等等。
在中原中也眼中,他说的并不是一个不乏为中原中也考虑的两全其美的方案,而是一个最完美的……犯罪计划?
江户川乱步一下跨下脸来:“……中也你是笨蛋吗?你是个大笨蛋吗??”
中原中也眉心狂跳,话中充满胁迫:“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把自己的额头对准枪口,也不要把你的脑袋放在我的拳头下面然后挑衅我——像你这种幼稚的小鬼可能不懂,生命可是很重要的。”
说着作势让把江户川乱步提起来。
“中也才是笨蛋!横滨、不、世界上我见过的最笨的、连直觉系都能用错地方的傻瓜!”
江户川乱步不服输地和他斗牛一样互相瞪视,中间眼酸得快要流下几滴生理性眼泪,还是瞪得大大的。
中原中也不想和小孩怄气——尽管昨天他就知道两人年龄相仿——先败下阵来:“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啊?”
“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会理解的吧。”江户川乱步嘴唇抿起,转身想走。
如果作为谈判而言,这种场景真是让人严肃不起来,难道说前阵子蓝波和一平总是来办公室玩,才让他生出这种哄小孩的耐心?
中原中也走神了一秒,叹了口气。
他活动着手指骨节,发出放松的喀哒声,轻轻一勾,就把江户川乱步拽了回来,稳稳按在自己对面,然后自己撑着桌子慵懒地坐下来,撑着下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就慢慢地说,我会坐在这里认真听的,就算你说到晚上也会等你的。”
江户川乱步坐在对面,被重力火焰固定住,像是被按住洗澡的猫一样挣扎着。
中原中也看不下去,熟练地塞过去一杯饮料,顺便拍醒神游天外的兰波:“看样子今天要和这家伙打持久战了,兰波,能拜托你叫些饭菜回家吗?”
兰波也觉得再这样呆下去很奇怪。
——毕竟原本是涉及生死和两人未来关系的大事,现在却像幼儿园过家家一样三分钟解决,然后变成两个人吵架的怪异场景。
今天事情的进度条拉得太快,给他一种吃了人参果但没尝到味道,或者跋山涉水跑在米其林三星饭店里只吃了一道凉拌黄瓜,有一种吃了、但没完全吃、还被人撵着走的十分懊恼的不正式感。
他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决定果然还是自己再出门静静思考吧:“好,我去买菜。”
江户川乱步还在炸毛:“谁要在这里吃饭,你们的点心也不好吃!”
中原中也:“……?”
他有点想戳江户川乱步的脑壳:“你是来这里吃点心的吗!刚刚的气势去哪里去了?不要在这里撒娇,兰波都看不下去了。”
江户川乱步更不乐意了:“他明明是被你赶走的。”
“如果你想的话,我把他叫回来也可以。”中原中也慢条斯理。
“不要。”江户川乱步抱着手臂原地绕半圈,背对着中原中也,一副坚决不合作的姿态,“我不和笨蛋讲话。”
中原中也又开始觉得这幅场景眼熟了。
这不就是蓝波和一平吵架,吵不过就把屁股对着一平,一边哼哼一边偷瞄一平看她有没有道歉的意愿,然后发现一平气哼哼地走了,于是忍着泪花委屈地和遇到的所有人告状——特别是作为一平长辈的他和作为蓝波长辈的阿纲。
虽说中也总觉得蓝波着实太吵,但这时候想起来,却觉得平静下来。
他于是起身去给两人倒水。
江户川乱步确实觉得委屈,但他没回头,而是在脑海中一直测算“加入宝石线”能给中也带来的好处,从而在内心确信中原中也有错在先,所以也不知道中原中也的沉默其实是在暗自腹诽他。
他只觉得在他心中人设是热闹笨蛋的中也此时太过安静,居然让世界第一的他都感到一丝不安,想回头看,但自尊心阻止了他。
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还是优秀の总裁中原中也打破了沉默。
中原中也把水推过去:“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只不过,”他斟酌着词句,趋近于成熟的低哑声线,颇有几分无奈的包容,“你特意来一趟,确实帮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所以在离开之前,至少让我为你的好意道一次谢吧。”
“还有抱歉,我确实做了些先入为主的判断。”中原中也抓了抓发尾,“不论出于何种立场,我都有责任让你知道你帮了我们多大的忙。”
声音在空气中弥散,像是刚刚蒸熟的饭,暖融融的蒸汽并不烫人,让人触碰到,就惬意地想闭上眼小憩。
江户川乱步慢慢睁开了眼睛。
啊。没错。就是这个。
那种让人想要躺在他身边睡觉的安心的感觉,他无法理解的世界里的人们通常称它为好意。
江户川乱步像小乌龟一样慢慢转身,慢慢拿起水杯捧在双手之间,嘟囔着:“那你居然质疑我的方案。”
中原中也正想迁就着道个歉吧,就又听他说:“不就是想换一条业务线嘛,修改这种地方不是轻轻松松……”
黑发青年胡乱把桌上果盘里最后的点心塞进嘴里,然后拿起了桌旁的备忘录和笔。
他的气势明显改变了。
中原中也看着江户川乱步以惊人到恐怖的专注力盯着纸面思考了片刻,随后抄起笔,龙飞凤舞地从最顶端向下写到最末,整个屋子仿佛只剩下他在思考,在捕捉哪怕只是叶子落下的声音。
他写了很多,指尖捻起,啪地怼到中原中也眼前:“这样总行了吧,如果连这样都做不出决断,那你还有那个兰波还是乖乖听从森先生比较好。”
中原中也接过纸,惊讶地看向他:“你……”
江户川乱步的话像雨点一样砸过来:“拉拢到三名异能力者,哪怕只是普通的合作者,森先生在这笔买卖中也不会吃亏。但我写的这些说到底都只是边角料,哪里有宝石经营厉害,真是……”
“谢谢你。”中原中也打断了他的话,再次认真道,“这样已经足够多了,你的这份诚意,我会尽可能回报的。”
江户川乱步凶巴巴看着他,尾音嚣张地上扬:“回报?”
森先生说,人太过聪明,就会招来别人的畏惧与憎恶,唯有适当的弱势让对方觉得有利可图,相互利用,才是维持稳固关系的最优解。
江户川乱步有时候也想,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麻烦的规则,但所有事情却又按照他所想的发生,也许他们都是虚假的,所以才会如此矛盾。
既然是虚假的世界,那不如利用中也送来的这块意外的拼图,把他们粉碎吧。
像森先生一样利用中也这块拼图打通另一个世界的桥梁,让他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这确实是对江户川乱步而言最好的回报。
“……一年的粗点心。”
江户川乱步胸口了一下,最后在中原中也疑惑的浅笑中,露出忍耐着的表情,愤愤不平地指着中原中也。
“乱步大人可是已经让步很多了!!所以给我一年不限量的粗点心,否则你就等着Mafia的报复吧!!!”
*
兰波的亲友名叫保罗·魏尔伦,他确实还活着,并且随时可能返回横滨。
根据江户川乱步的补充调查,他们的战斗毁灭性程度甚至能超过擂钵街。
森鸥外站在落地窗前,神情无悲无喜:“所以这就是你这几日带着我的新命令调查的结论?出手相助的结果只是换来这个三人集团参与港口Mafia并非核心的交易线,你认为是合理的吗,乱步君?”
江户川乱步紧抿嘴唇,站在办公桌之前。
他想到过,森鸥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那一瞬间不自然的表情连中原中也都察觉到了,但他问时,江户川乱步只是眯着眼睛,笑着:“你在说什么?”
中原中也迟疑着摇摇头:“不,没什么……不过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吧。”
直觉系的中也真的很恐怖。他明明什么都看不出来,却知道乱步不想回到港口Mafia来面对森鸥外莫测的脸。
江户川乱步始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是一部分真相——他知道森鸥外有意培养他,如称呼那样将他视为弟子,也清楚森鸥外仍然在控制着他,却总是有一丝塌陷的情绪,叫他下意识放弃思考这一部分。
他此前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叫做什么,但是现在却隐隐明白了。
容身之所……普通的人们,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港口Mafia之于他的关系。
这里或许确实适合他——江户川乱步不得不承认,尽管他讨厌脏污,讨厌血,但他可以在这个黑暗世界肆意玩弄着规则,不用考虑任何人,不用害怕恶意。
但中也是不一样的。
想要比在森先生面前更加幼稚地邀功,得到更多的夸奖,想要看到他的笑,躺在他的沙发上无忧无虑地吃着糖睡觉,哪怕推理到天翻地覆中也也不会露出厌恶的眼神……如果说港口Mafia能成为容身之处,那这样的心情,又是什么呢?
江户川乱步嘴唇翕动,声音大了点,说出了在心中重复了两遍的话:“慢慢蚕食。”
森鸥外意外地回过头,看着站在明暗交界线的江户川乱步。黑发青年的祖母绿眼眸从来都是自我到理所当然,天真到残酷,但窗户中流淌的光落在他的眼尾,让他莫名拥有了一点光。
不多,但足够让置身黑暗的森鸥外看得清清楚楚。
孩子们的成长总是在眨眼之间。
江户川乱步终于说出了这样并非完全倚靠超凡智力的话——尽管他的情绪暴露得太明显,森鸥外一看就知道他并非真心这么想——但这让森鸥外觉得惊喜,与此同时,又让他感到忧心。
能让乱步在区区数日产生如此大的变化,那个人是否有一天也会驱使江户川乱步做出其他脱轨的事?
……不论是那个人还是乱步,无论如何不能为其他组织所用。
森鸥外思考时,眸中一片死寂,充满压迫感的黑暗全部聚拢在他身后,江户川乱步的手心莫名沁出了汗,身体也变得有点僵硬。
两人对视良久,江户川乱步小声说:“森先生,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森鸥外轻叹,气势渐渐松了下来,平静地点点头:“那就按照你所计划的做吧,乱步。”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叹:“看来交到了很优秀的朋友啊。”
看着江户川乱步的背影顿了顿,又离开,森鸥外摇摇头。
果然还是个孩子,只要稍微威慑,就露出这样被吓到的表情。
不过,能让乱步绕着弯这样“拉拢”的人才却不会加入港口Mafia,让森鸥外觉得异常可惜。
但是卷入这种超越者级别的异能力完全不利于Mafia,不能与之为敌,又没有更合适的办法,乱步给出的方案确实是唯一可行的。
简直如同最近新成立的武装侦探社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能祈祷双方死战之后两败俱伤,他看看能否捡到合适的漏子了。
在森鸥外的祈祷中,江户川乱步等人的设计下。
魏尔伦循着中原中也的情报,来到了横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