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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之前,中原中也再次去了一次武装侦探社,把礼物依次送给了所有人。

国木田独步把他从大师处收来的精致笔记本送给了中原中也,中岛敦看着要哭不哭的,让中原中也也有了些离别的伤感。

安慰好敦,他最后走到江户川乱步面前,乱步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蹲在椅子上,一点也不动中原中也买给他一大包零食。

中原中也好笑地向前探身,手伸到他的面前晃了晃,江户川乱步抬起头。

“这些时日多谢你的照顾。”太阳初升,映照着他的蓝色眼眸像是另一个蓝色的暖阳,“回到那个世界我也会记得你厉害的推理的,世界第一的侦探先生。”

江户川乱步睁开了猫一样的绿眼睛,抿着唇看着他,随后慢慢鼓起脸,像上次一样,用力握住他的手。

“真狡猾啊。”他不满道。

中原中也笑容扩大:“零食袋里有我送你的礼物,有一些是简化的鬼道道具,虽说之后可能会失效,不过想必多少能给你带来点你想要的乐趣——那句话还给你,之后也好好地玩吧,乱步。”

*

在空间中修养的几日,干部中原中也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

虽说心中担忧港口Mafia,有些焦急地想要回去,但是他明白死神中也同样也在昼夜不息地赶进度,只能最大程度配合空间中其他几个中原中也的治疗。

感受到了他在压着焦虑,超能力者中也悄悄划走一部分干部中也卡里的钱,买来了从他心中读出的酒名,并转交武侦中也,拜托他去安抚一下干部中也的情绪。

“你不来吗?”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超能力者中也板着和齐木楠雄如出一辙的平淡表情说。

武侦中也笑了出来,掂着酒找到干部中也,揽着他的肩膀坐下:“来吧,就当提前送行了。这可是某个害羞小孩子的心意,就算是Mafia也要好好收下啊。”

超能力者中也翻书的动作停下来,搬着凳子挪到花束遮蔽的另一侧,让他们两个看不到自己:“不要随便给别人加奇怪的属性。”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各自耸耸肩。

与同位体交流的感觉着实有些奇妙,虽说两人身处敌对阵营,但是越聊越觉得兴趣相投。

从车到酒到战斗,愉快得几乎滔滔不绝聊到半夜,后来连荒神的中也也饶有兴趣地加入,给他们讲神明是如何酿酒的。

两个人越听越羡慕,神明中也干脆让自己留在神社的神使送来一瓶用月泉做的银酒,超能力者中也甚至来不及打断,就看到三个人兴致勃勃地品酒。

唯一的未成年中也:“……”他们忘了干部先生刚刚大病初愈吗。

其实道理就像三个和尚没水喝一样。

独立起来都很是靠谱的成年中也们聚到一起,反而变得相当能闹腾,说话说到尽兴之处,几乎是把脚踩在桌子上挥舞杯子。

这个空间一侧有一面半圆形落地窗构成的窗户,向外,能看到无尽的星空。

月亮为他们点灯,在与“自己”交谈的这个寂静的晚上,他们的影子如同电影的慢动作一样,倒映在落地窗上,显得格外快意妄为。

全空间仅存的有理智的未成年人无奈地摇摇头。

如果不建立羁绊,就不会为分别惋惜,大人们反而不懂这些道理。

……不过,反正有他兜底,偶尔看到这样的宴会,也觉得夜晚似乎变得愉快了一点。

在与空间中的中原中也们喝完最后一盏茶后,干部中原中也郑重地对他们道了谢。

为了给他送别特意来到空间的武侦中也和他拳头相击,神采飞扬:“一路顺风,在那个世界,对社长他们客气点。”

干部中也压了压帽子,好笑道:“你也是,对森首领尊重一点。”

超能力者中也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正式把他传送回横滨,从死神那里接管身体。

一阵眩晕后,干部中原中也久违地感受到了实体的存在。

黑腔的开口在室外,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风清气朗,他后知后觉想起今天的日期,正思索着带什么样的花去为旗会扫墓,忽然嗅到了花香。

到底挑了什么样的地方,居然还有花。

干部先生有些惊奇地睁开了眼睛,随后,睁大了眼睛。

并没有像约定的那样,在死神们离开后,干部中也才会回到身体中。

为了维持灵魂的存在,在日番谷冬狮郎等人离开后,死神中原中也特意晚了一步,仍然停留在黑腔口,抱臂看着他。

没等干部中原中也与他确认情况,面前已经递来了好几束繁茂的鲜花,挤满了他大半个视野。

然后,花束中传来了定时炸弹的声音。

干部中也:“……”

他一边瞳孔地震,一边觉得这种风格有些熟悉,紧接着,就听到一声爆炸声。

暗红色的异能没有反射性地浮现。

他的表情逐渐变来变去,看着“炸弹”噼里啪啦地在空中炸满了花瓣雨。

许久不见的旗会成员,他的部下们,甚至是曾照顾过他的警官先生,从花束后笑嘻嘻探出头。

兰波用显形工具投影出来一双手,颇为滑稽地推着一辆放满礼物的车,挤过团团围住中原中也的灵魂们,推到错愕的中原中也面前。

干部中也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不慎踩到了最内圈旗会成员之一阿呆鸟的脚,他拍拍中原中也的肩膀,笑嘻嘻地又把他向前方大力推了回去。

“哪有看到生日礼物还要逃跑的笨蛋!真是笨蛋啊中也!想要道歉?猜错了!以为我们会怪你那就大错特错了!”

中原中也如同被推来推去的不倒翁一样,完全依靠本能控制住平衡,才没有一脖子勒到钢琴线上。

公关官扶住了他,并阻止了钢琴师和外科医生不合时宜的恶作剧。

“这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呢,真是可怜,不过再这样下去就要错过典礼了,不如赶快做出感动的表情让大家高兴高兴吧。”

兰波托起了那枚能与亡灵交流的耳机,托到中原中也的面前,向他解释了这个装置的作用。

——之所以由他出面,是因为旗会众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决定由谁来送出这个最重要的东西,最后干脆以“既然大家都想那大家谁都别想”为理由威胁兰波承担了这个任务。

干部中原中也就像16岁时一样,被他们围在中间,然后得到了一份完全出乎意料的礼物

他紧盯着那份礼物,说话显得有点急:“给我等等啊,如果灵魂消逝我还用这个联系你们,不就是在打扰你们安息吗?!”

“如果担心自己偷偷在我们墓碑前哭被看到的话,不接受也情有可原。”公关官表示理解,冷血在他旁边沉默地点了点头。

“还是说Mafia干部想要从良,变成一个温柔可亲的人开始照顾灵魂的心情?被你杀死的敌人们可是在我们旁边笑呢,你不会真以为自己的分量多重,敢阻挡我们返回横滨在这里增加黑暗的大业吧。”

“而且我这边可是准备了很多恶作剧,如果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让人没办法享受戏弄你的乐趣,那我要怀疑你是谁了,反正绝对不是我们可怜的宝石王小中也。”

“……谁会做那种事啊!还有别叫那么羞耻中二病的称呼!!”

“难道要改成五大干部中也君吗?真是威风凛凛相当了不起啊,要我们给你鼓鼓掌吗?”

话音刚落,旗会为首的几个人就稀稀拉拉地、带着一丝莫名的揶揄气息的鼓起掌来,被挤到后面的中原中也的部下也露出憋笑的表情,跟着起哄一样鼓掌。

中原中也咬着牙,发现他们不仅不退让还越发嚣张,表情变来变去,最后一把夺过耳机把它攥紧在手里,脑袋蹭地扭到一侧,绷着脸,语气凶狠:“给我听着,就算拿到这种东西,也休想我违心去用它!我才不会专门叫这么一群聒噪不服管教的家伙在我耳边找茬?明白了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耸耸肩,嬉笑着拥上来拿掉他的帽子,揉头发的揉头发,揪脸的揪脸,嘲讽的嘲讽。

中原中也被他们架得两脚离地,头发和西装也被故意弄得乱七八糟,忍了忍没忍住,呲牙咧嘴地开始反抗,场面几乎可以成为打成一团。

耳边吵闹声不断,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脸庞,一瞬间仿佛回到过去,其实让他……源源不断地升起想要笑出声的鼻酸的感觉。

漫天散落了花瓣,红丝带,成堆的礼物盒最上方放着据说是他们自制的、一看就能吃死人的恐怖生日蛋糕,下面装扮精致的礼品中可能还放着某人的自制炸弹。

好不容易消停的间隙,干部中也看到再次被挤到边缘的兰波露出勉强可以成为笑容的表情,他们身后,死神中也豪爽地挥手道别,转身走入黑腔。

干部中也下意识向死神离开的方向伸手想叫住他,但是下一秒又被他的动作停下,无奈地轻声道:“不是说好要请你喝酒的嘛,真是的。”

即使隔着人群,他也清晰地分辨出死神中也最后做出的口型,与耳边毫不整齐的乱七八糟的和声重叠在一起。

“生日快乐,中也。”

……

……

死神中原中也确定干部中也接受了全部祝福后,对干部先生潇洒地挥手,转身踏入黑腔中。

然而随着距离渐远,他忽然感觉到了一条灵力的“线”再次随着黑腔关闭,像是要提醒他自己的存在一般,被牵动了一下。

中原中也愣了愣,随后惊诧地猛地转身。

身上松懈许久、已经快要被他遗忘的“线”,是最初太宰治和他制作的追踪装置……他还以为对方试验了人间失格,早就消除了这条一次性通道。

那家伙明明一副很想在他身上实验人间失格效果的样子,结果居然至今还没消除灵力线……到底又想做什么坏事呢。

下一秒,就在那惊讶的回眸中,中原中也意外发现太宰治站在一个相当不起眼的地方。

他失踪了两天不知道在去做了些什么,不过中原中也也没有特别想和他道别的心情——或者说,也许天台那句话就已经是道别了。

他们的性格毕竟也不会出现什么更正经感人的分别场景。

黑腔逐渐关闭,另一个世界的光也逐渐熄灭,中原中也停在原地,通过那即将关闭的狭小的通道口,向太宰治最后一次颔首。

太宰治知道这个位置是死神中原中也最后也能看到的位置,见他没有立刻转身离开,反而对他点头,微微惊讶之后,弯起了唇。

中原中也第一次看到太宰治这么真实柔和的笑。

穿着驼色风衣的青年独自站在角落,仿佛刚刚晃动“灵力线”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线”的另一端确实就在那里,就系在他手中把玩的耳机装置上。

他前后的所有话语在中原中也的脑海中如同灵光一现,猛地串联起来。他坚持变成灵体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计划到现在了吗?

太宰治的笑容扩大了一点,无辜地举起手,张开五指,如同一个倒计时。

【五】

为了体验机会难得的“死亡”。

【四】

为了用灵力的“线”追踪死神中原中也的状态,并在必要的时候,以灵魂状态使用人间失格。

【三】

为了亲身探究灵魂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好弄清楚自己到底要以什么的态度和“复活的织田作”对话。

【二】

为了让灵魂的概念通过这根“线”从死神的世界传递过来,让中原中也赠送的耳机装置成功凝聚灵魂,让他们能再次与亡灵交谈。

【一】

以及。

中原中也走出黑腔,才回过神来,感知着那抹被判定成立的、极远的、很微弱的联系。

世界分离,异能力被判定等同于灵力,追踪用的灵力装置两端“相等”,联系仍然成立,所以……

“对于死神的你,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

“某一天,在你需要不顾一切死战的时候,你拉动这条线。”

“我就会破坏这条仅有一次的通道,穿越漫长的黑腔,跨越世界的边界。”

“——拯救你。”

【死神篇正线,完。】

第27章死神·干部

【浮竹十四郎(1)】

中原中也被京乐春水从流魂街带回京乐本家后,在那里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教育。

——或者可以称之为监视期比较好。

毕竟他所持有的这把斩魄刀有弑主的可能,而京乐家有监督特殊刀剑的经验,再加上京乐春水出于一些考虑,和山本总队长一番密谈之后放弃了直接把中原中也收监,于是他就顺理成章被带到京乐本家。

京乐家本应负责中原中也的教育,但是就算京乐春水性格随性且精明,京乐家难免还有顽固派。

负责照顾他的人接到一些暗示,并不打算传授他本家的剑术或者鬼道,只是教了很基本的知识,甚至在京乐春水不在时,时不时对中原中也灌输“京乐家救了你的恩情永生难忘”之类的内容——毕竟能控制住诅咒之刃的死神,对家族而言也算另一种形式的秘密武器。

是武器,并不是人,自从和这把刀绑定后,很多人都并不把中原中也再当成一个人,他的价值,更多在于他是一个只能使用一次的威力巨大的炸弹。

尽管如此,尽管京乐春水才是真正救了他的人,但京乐家仍然有收留自己、为自己提供三餐、教导自己的恩情,中原中也也不可能彻底割席。

所以在某次他被要求秘密参与族中一项任务,明知自己对斩魄刀的控制能力不足,他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就在那时,浮竹十四郎很凑巧地前来拜访京乐家,带了一堆拜礼,直接来到了中也居住的房间门口。

中原中也整装待发正要出门,迎面和这个白发飘逸、脸色看上去刚刚大病初愈的男人撞上。

双方都愣了愣,浮竹的笑淡了一点:“中也君这是要去哪里?”

中原中也一时拿不准对方误以为他要带刀逃跑,还是知道了京乐家背着京乐春水偷偷指挥他的事。

他摇摇头,放下刀坐回室内,对带路的管事使了眼色,帮忙遮掩:“我只是想要练习一下剑道。”

浮竹十四郎瞥了一眼匆匆跑出去报信的管事,没有揭穿中原中也拙劣的谎言,反而兴致勃勃地坐下来和他谈天说地起来。

他说他和京乐是好友,只是因为生病耽误了很久,才一直没来看被好友救下的少年。他还顺着中原中也的话,让他在院子里挥刀,很是温和地教导了一番。

浮竹和京乐都是山本总队长的直系弟子,护庭十三番队队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暴露他们原本私自指使中原中也做的事,于是不得不放弃了让中也出战。

直到察觉周围的人都离开,浮竹十四郎若有所思地问中也:“你想去真央读书吗?”

他带着长辈般的笑容,如同劝一个小孩去上小学一样,一条条列举好处:“中也还小,应该多认识点同龄的朋友,而且你现在学习的知识还很浅,如果保持现状,就算现在能控制斩魄刀【污浊】,也迟早会有被反噬的一天。”

京乐家恐怕就是故意为之的吧,他们忌惮中也,又想利用中也,如果这次京乐没有拜托他过来,这孩子擅自动用力量……是回到二番队监狱?还是处死?或者说也许这项任务中,本就设计好以中也的牺牲为家族换取利益?

把拥有这种眼神的孩子放在这么污浊的环境里,迟早会滋生出不好的东西。

浮竹十四郎摸了摸中原中也的头,眼睛笑成一条弯弯的线:“上学可是很好的,学校会教会你很多作为死神的重要的知识,到时候,我和京乐说不定都有机会当你的老师。”

中原中也和他对视好久,缓缓点了头。

眼前这个男人是可信的。

不仅是因为那温柔的说话语气和目光。

中原中也察觉到了,他好像发自内心地,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而已。

……当然,首先,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至少不是普通的孩子。手握强大底牌的他,承担相应的责任也无可厚非。

但是,浮竹十四郎和京乐春水一样,并不令人讨厌。

【浮竹十四郎(2)】

中原中也在上学后,才发现浮竹十四郎的这个提议是有意让他独立、脱离京乐家。

身为京乐春水的好友与十三番队资历最老的队长,浮竹十四郎的影响力并不弱于京乐春水。

京乐春水本来也想让中原中也成为死神,见浮竹主动为中也背书,便顺水推舟,拜托他帮忙操办这件事。

浮竹十四郎可以说是中原中也的另一个师长,不过比起教他战斗,他在日常生活中对中原中也的影响更大一点。

比如……

“中也,我带了庆祝开学的礼物,要不要去学校分享给同学?”

“这个蛋糕口味不合适吗?那这个怎么样?”

新学期开学,上学路上,中原中也看着浮竹十四郎和蔼的表情,又看看他拉住自己停在人来人往的路边,像是第一次送孩子上学的老父亲,宛如哄小孩一样拿着各种他自认为好吃好玩的东西在自己面前晃。

中原中也战术后仰:“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诶。”浮竹十四郎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送不出去吗,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会比较喜欢这些呢。”

中原中也语塞:“也不是不喜欢……”

只是在也许是未来同学们的注视下被这么对待是不是有点挑战羞耻心了,特别是浮竹还穿着死神的装束……谁告诉他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付啊!

浮竹十四郎思考片刻:“那下次我再换一些来。”

“不!不用了!”

中原中也刚刚阻止完,又觉得自己态度有些不好,憋了半天,脸都快憋红了,扭过头去:“我很、咳、很感谢你的心意啦,但我毕竟已经是见习死神……”

浮竹十四郎恍然大悟:“是不好意思接受了吗?没关系,挑选这些也是我的爱好,而且你这个年龄要多吃点才有利于发育的。”

“——别在路边那么大声说什么发育不发育的啊!”

发现旁边已经有人在好奇地驻足,中原中也的脖子刷地红了。

他手忙脚乱抱过那一堆零食,飞快转过身,跑了两步,又不情不愿地停下:“总之谢啦,我会吃完的……不过就算我拦不住你送东西,至少下次别选这种地方了,显得我这么大还要家长接送一样……再见了!”

浮竹十四郎脸上浮现出慈爱的微笑,安静了片刻,对从一旁树荫中绕出来的京乐春水说:“你收养了个好孩子啊,看样子不用特别担心了。”

京乐春水拉了拉斗笠,笑了起来:“这次麻烦你出面了。”

“你毕竟有很多不便之处,身为朋友,这种忙我还是帮得上的,而且培养年轻死神是身为长辈的责任,”浮竹十四郎手搭凉棚,看着中原中也的背影,“见到小孩子很有精神,我的心情也相当愉快啊。”

“那之后到十三番队之后也拜托你照顾他了哦?”

“这种时候趁火打劫吗?嗯,让我想想,也不是不可以,我会监督中也认真睡觉认真吃饭的。”

“哈哈哈,如果能长高一点,那中也大概会很高兴吧……”

【松本乱菊(1)】

松本乱菊第一次见到……或者说正式和中原中也会面是在死神女性协会的例会上。

她进门就看到一个赭色长发的少年背对着她忙忙碌碌整理东西,而她们的会长草鹿八千流悠闲地坐在箱子上指挥:“往左往左……不对!小中再往右一点,再一点,啊!超过了,快回去!”

少年平稳地托着是他身高两倍的纸箱,被来回指挥好几次,也只是口头抱怨两句,看起来比其他偶尔来代班的人好相处很多——这里点名批评朽木队长和涅队长。

然后在草鹿八千流的介绍下,她们才知道这就是最近风头很盛的八番队的新人,传说中持有着诅咒之刃的中原中也。

“小中是很好心的移动钱袋子和发饰展览架,但是大家——就算很想借钱也要忍住!小中的钱要攒着请我吃金平糖的!”

发表完这番很冒犯的宣言后,草鹿八千流不出所料被锤了一拳。

中原中也游刃有余地应付着瞬步围着他用拳头一通乱砸的八千流,无视她的毒舌,抽空自我介绍:“我叫中原中也,今天是替代八番队副队长来开会的。”

*

因为中也所在的八番队副队长伊势七绪有工作无法来开会,他不仅来代班,还爽快地答应留下帮忙改建会议室。

不得不说重力操纵这个能力简直像是bug,在中也的加成下——或者说到他看到其他女协成员都累得够呛(其实很多人是假装的),就直接始解把大件家具都组装好,并放任其他人在旁边喝茶摸鱼——总之,女协飞快装修好了会议室。

当然,在朽木白哉发现女协的人擅自把会议室装在朽木家地下、还叮叮当当搞装修之后,中也又变成了集火对象。

草鹿八千流很开心地拍着他的肩膀说“男子汉气概!”,中原中也满脸郁闷地、很冤枉地、但并没有出卖其他人地、被抓去写检讨了。

到此为止乱菊对他的印象也只是似乎很有责任心的其他番队新人。

直到某日,她和其他队员在把山一样的文件艰难运往十番队的路上,一个不小心,推车的钩子突然滑丝,“山”瞬间崩塌。

乱菊的心态也跟着那批倒塌的文件一起崩了……他们好不容易整理成这样,现在这满天都是纸张,下雪一样落下来,光重新整理就能要人半条命吧!!!不要往那个水池里飘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赭色的身影嗖地一下从旁边飘了进来。

简直如同神迹一样,暗红色的力量漫天飞舞,把所有纸张都定格在空中。

“重力操纵……”松本乱菊喃喃道,惊喜地举起双手,“中也你是个好人啊!!!!!中也万岁!!!”

“正好路过看到而已,喏,我帮你固定着,你们快点去整收一下。”

那天,中原中也耐心地维持着力量,几乎等了半下午,等到他们把文件重新排列好,还顺便帮他们用缚道加固,才像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路人一样潇洒地离开了。

乱菊在他身后大喊:“小中谢谢你,下次我会记得带礼物拜访的!!”

潇洒的身影很不潇洒地绊了一下,中也回过头瞪她:“叫中原也好中也也好,不准那么叫!”

乱菊露出狡黠的笑:“知道了小中也,放心吧不会叫错的小中也!”

中原中也头上跳出来十字路口:“喂松本,你今天是专门来挑衅我的吗?小心我把那些东西重新推翻啊?”

松本乱菊连忙护在文件山旁,看到中原中也嗤地笑了一声,钴蓝色的眼睛中划过恶作剧的光,还透着少年气的脸庞显得十分活泼。

他放下装模作样拔刀的手:“走了。”

松本乱菊故意露出不满的表情,随后也绷不住笑出来:“下次请你吃饭当谢礼——”

中原中也背对着她,随意地挥了挥手。

两人相识时,中原中也还处于被监控的状态,和大家也不熟,很多人以讹传讹,连刀带他本人都被传闻得嗜杀又危险。

但是好几次拜托他帮忙之后,乱菊已经完全摸清他的性格,不仅能在见到他时直接自信“嗨,小中也”,还帮忙把他引荐给其他相熟的死神。

“中也,其实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的好孩子啊!”

“综上所述。”松本乱菊双手合十,笑靥如花地眨眨眼,“十番队的牌匾掉下来了,能帮我们固定一下吗?”

“——综上所述什么啊!那么简单的事自己做啊!你还是死神吗!”

然后中也就一边吐槽着、一边因为离得近且正好路过、还是过去帮忙固定好牌匾,并在离开前加上照例的结束语:“这次可是最后一次。”

乱菊殷勤地点头:“一定一定。”

——下次一定继续犯。

【松本乱菊(2)】

认识松本乱菊之后,中原中也觉得每天和自己厮混(bushi)的人变多了,某段时间还因为总是和他们出来吃饭,被感到冷落的饭搭子弓亲发过牢骚。

松本乱菊也算中原中也兴趣最相投的女性友人,同为流魂街出身,乱菊喝起酒来的狂放程度可以排到尸魂界前几,在某段两人都很闲的时间,他们变成了酒馆老板看了想扛着自己逃出尸魂界的喝酒组合。

也是在那段时间,某次中原中也半醉半醒,和喝蒙的松本乱菊晃晃悠悠往回走,中途因为乱菊瞎指路,导致两个人走到了完全反方向,迷茫地坐在突出的山崖上吹风。

中原中也被吹醒了——当然也可能是被冻醒了——正懊恼地揉着头发,就听到松本乱菊傻笑一阵,开始说醉话。

他听了半天没听出所以然,正想拍拍她让她清醒点,忽然听到了她含糊地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银。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垂在空中的一条腿曲起,托着下巴咂舌:“不会吧你。”

静灵廷叫“银”的,他知道的只有一个:曾经五番队的天才少年,刚刚转去三番队就当选队长预备役,那个爱眯着眼睛、和他相性不怎么合的银发男人。

说起来,之前见面的时候好像对方很自来熟地笑眯眯问过他爱不爱喝酒……不会吧,这个家伙不会就是罪魁祸首吧。

中原中也又换了一个方向托腮:“你们两个这是哪门子的关联,是不是有点吓人了……既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就不要突然对我说起来啊,我可不是什么擅长安慰人的性格,真是的。”

第二天意识恢复以后,松本乱菊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十番队沙发上,旁边放了醒酒药,身上还披着一条毯子。

她去道谢的时候,中原中也抱壁倚着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郑重弄得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不过,你考不考虑以后少喝点酒?”

“嗯?”

“那个啊,死神太过放松也不好,而且总有人担心你吧……哦还有,宿醉对身体应该也不好的吧。”

乱菊眯起眼睛:“昨天我说什么了吗?”

中原中也摊了摊手。

“可恶……一下放松过头了吗?中也你要改改自己这种气质啦。”

“这要怪我吗!还有你说清楚是什么气质??”

乱菊盯着他,半晌,洒脱一笑,勾住他的肩膀豪迈道:“什么也没有——既然是中也,那就无所谓了!”

“——我说你!有话好好说不要突然动手!!”

中原中也在她即将按住他的脑袋的时候拼命闪开了,打闹之间,他忽然看到乱菊对他眨眨眼,笑容让唇角的小痣也翘起:“可以保密吗?”

“你以为我是谁。”中原中也嫌弃道。

乱菊的笑容更盛。

“毕竟是可靠的小中也呢。”

“……我真的要揍你了哦,真的哦。”

不管怎么样,两人确实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忙起来,无瑕喝酒了。

不过偶尔有空时,他们还是会凑在一家小菜馆,听乱菊抱怨队务,或者互相出谋划策。

中原中也觉得松本乱菊自从不小心说漏嘴之后在他面前就越发显得放松了。

虽说作为朋友,在隐约猜到乱菊心里藏着一些秘密和压力后,他觉得能宽慰宽慰她是件好事……但这人是不是嚣张过头了啊?!

“是这样的中也,我从流魂街上捡到一个孩子,想麻烦你照顾他!”

从最初的帮忙搬东西到维修,现在已经从委托物品进化到委托小孩了!这女人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中原中也眉毛狂跳。

但松本乱菊也很清楚中也的软肋在哪里。

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这次真的是正事。”

“……你也知道你之前做的不是正事?”

松本乱菊沉默了一下,理直气壮地直接转移话题:“总之就是,那孩子自己拿到了斩魄刀,又控制不住灵压,和你有点像,我听队长说,他入学之后可能也会派你去当老师哦,所以——真的就拜托你啦~”

中原中也无语地看着她,啧了一声,没有回答,转而叫了店里最贵的酒。

“这顿你请我。”他晃了晃杯子,开口。

“傲娇小中也赛高!!”松本乱菊眉开眼笑地挥舞双手,“老板,直接上瓶!”

“再那么叫宰了你。”

……结果当然是中原中也又不得不把醉鬼拖回去了。

醒酒药也有好好放在一旁。

【朽木白哉】

朽木家的名花被几个醉鬼偷了。

朽木白哉第一次听说中原中也的名字,是因为这件事。

那时的他早已不像儿时一样暴躁,闻言冷漠地点点头:“那个死神冲撞朽木家的罪行,单独再给他加一样惩罚。”

朽木家的地下室被代表女性协会的死神中原中也大刀阔斧地拆了。

朽木白哉第二次听说中原中也的名字,是因为这件事。

他面若冰霜,在其他女性死神退避三舍的氛围中,让人看着中原中也,抄完了朽木家足够编成册的家规。

第三次,第四次……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这辈子犯的事,阴差阳错至少有一半都要砸在朽木家上。

对此他感到十分心虚,从四枫院夜一那里得知了朽木家主的一些喜好,就尝试着向他表明自己不是故意的。

但是接连三天在六番队的办公桌上放置点心之后,第四天,中原中也轻车熟路、无比悠闲地溜进六番队办公室,灯忽然一亮,满天的樱花刀刃落了下来。

直接始解千本樱的朽木白哉居高临下看着他,黑发上彰显身份的发饰闪烁着冷芒:“中原中也,你每天来放这种劣质的食物,又想做什么?”

——完全踩中雷点,四枫院夜一你到底给了什么假情报,给他等着!!!

中原中也周身环绕着暗红色,不得不紧急始解【污浊】来对抗樱花刀刃,手也开始习惯性地泛酸。

……他已经快要把朽木家规背下来了,这次万一闹出点乱子,又要抄多少遍。

“总之,我没有在故意找事……你先停下始解,这个屋子快要受不住我们的灵压……啊。”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房顶已经被掀了。

中原中也神情安详。

很好。

这次的惩罚还要加上总队长的惩罚了。

……所以说明明每次房都是被愤怒的朽木白哉拆的!为什么惩罚超级加倍的是他啊!!

中原中也很难说自己和朽木白哉到底算不算熟。

说熟吧,对方对他恐怕没有一点好印象,尽管他绝对不是故意的。

说不熟吧,中原中也凭借亲身经历完全体验到朽木白哉冷漠的外表下其实十分自傲且急躁的真实性格。

蓝染叛变事件前,朽木白哉抓回私自把灵力传给人类的朽木露琪亚、还要依据规则处刑她之后。

得知静灵廷戒严、例行巡逻的中原中也想了想,在那些旅祸来救露琪亚的时候,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给他们重创。

京乐队长并没有对他的小动作说什么,只是让他留在番队暂时不要插手,这让他有了更多猜测。

蓝染队长平时与人为善,每次见到他,还会很温柔地关心他的身体,但中原中也哪根直觉总觉得与他亲近不起来。

虽说蓝染队长死得蹊跷,时机也很巧合,但黑崎一护恐怕不是、这种实力也不可能是杀死蓝染队长的元凶,更别提连夜一小姐和喜助都介入了这件事。

隐隐察觉到暗流涌动的中原中也听从了京乐春水的安排,选择按兵不动。

直到蓝染假死的真相揭晓,黑崎一护引发的这场骚乱结束——

中原中也提着拜礼来朽木白哉的病房探望,一开门就看到了爬到五楼窗户上自信和朽木白哉打招呼的黑崎一护。

一护:“哟,白哉!看上去恢复的不错!”

朽木白哉:“……”

一护又看过来:“啊,你是上次败给我的死神,我记得是八番队三席?竟然在这里碰到了,真巧啊!”

中原中也额角上跳出来一个十字:“别嚣张啊人类,那只是个意外,想被重力收拾的话,现在就下去和我打一架。”

“又不是敌人,不要喊打喊杀的。”黑崎一护连忙摆手,哥俩好地说,“你叫中也对吧,也来探望白哉吗?哦,我就来确认一下他的情况,不打扰你们聊天,回见!”

中原中也:“……?”哪里来的自来熟。

朽木白哉:“……”这个人怎么一直这么自然地叫他的名字?

两人对视,想到自己偷偷放水的行为被黑崎一护当面揭穿,中原中也有些心虚地咳嗽几声,放下手里的探望礼:“那我也不打扰了。”

“等等。”朽木白哉皱起眉,“进门没有行礼,还发出这种声响,真是无礼,中原中也,朽木家家规抄5遍。”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可不是朽木家的人,为什么每次都要抄这种东西!”

而且。

“刚刚那家伙爬窗户,怎么想都比我失礼得多吧?”

“如果你不做多余的事情,他也不会有命爬到这里来了。”朽木白哉淡淡地回答。

……所以说,这人早就知道他在战斗中划水的事,还想好怎么利用了是吗。

有这种脑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自己的妹妹聊天啊,别天天把无处安放的毒舌和闷在心里的话唠都用来对他输出了!!

“明天抄完放到六番队。”

中原中也鼻子里哼出一声,推门离开,挥挥手:“真遗憾,这次结果上我赢了,家规什么的,留给朽木家主自己抄吧。”

朽木白哉看着合上的门,平静地把视线转回来,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仿佛刚刚只是在开玩笑逗着某人玩。

——但当然,尊贵的朽木家主怎么可能会有开玩笑这种无聊的兴趣(朽木家主认为这里需要高亮强调)。

已经走远、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但仔细想想好像这劫本来就可以不受的中原中也,提着刀去找黑崎一护算账了。

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他本人心虚又有些较真地想赔礼,其实完全可以拒绝掉这种毫不正式的罚则。

姑且不提他因此与黑崎一护认识,后来在得知一护控制不住虚化时很有代入感的教授他与异常的力量相处的经验、当然因为一护体内的虚和【污浊】叛逆指数完全不同而没被采用、虽然挫败但变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的事——

今天的中原中也也仍然在与朽木队长进行着极限拉锯。

今天自以为反驳成功而高兴的他,也仍然比朽木家的任何人都要清楚朽木家规的内容。

【返乡篇(1)】

中原中也刚刚和日番谷冬狮郎等人走出黑腔,松本乱菊就窜到中原中也身边……的购物袋旁:“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带礼物的!”

被无视的日番谷冬狮郎头上跳出一个十字路口:“松本,看着点场合。”

其实是故意无视他的乱菊:“啊啦,我忘记了,队长也很怕寂寞需要人欢迎,放心吧,大家有好好给你们准备宴席。”

“谁怕寂寞啊!松本乱菊!回去把十番队队规抄五十遍!!”

中原中也好笑地和玩得起劲的松本乱菊对视一眼,乱菊哥俩好地凑过来:“怎么样,异世界好玩吗?”

“对我也像对冬狮郎一样放尊重点。”中原中也学着日番谷冬狮郎的样子板着脸训斥她,“有几个有意思的人,不过还是尸魂界更自在一点。”

话语之间,中原中也感受到一块粉色的灵压向自己突进。

他立刻反应过来是谁,熟练地伸出手怼住八千流的脸,抓着她的后领提在空中,行云流水地从点心袋子里拿出一块塞到她的嘴里。

看着八千流像是被投喂的仓鼠一样两颊鼓起,心满意足地咀嚼,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队长?!我可不见你们对其他队长是这种态度!”

八千流:嚼吧嚼吧。mp3

松本乱菊探头探脑去看他带的袋子:“所以到底给我带了什么礼物,事先声明如果不够异世界级别的话我可是会抱怨的。”

中原中也拳头梆硬,正想说什么,吉良伊鹤也带着队员赶来了。

吉良伊鹤带了伞,但是来时,雨很应景地停了下来,他拿着一把大伞,有些不方便地挤过热闹迎接的众人,走近。

中原中也见状,松开了准备制裁松本乱菊的手,又把八千流放下来,对他扬起笑:“伊鹤,辛苦了。”

——队长回来的这一天,天气很好,连往日无法高昂的情绪也变得明朗了一点。

吉良伊鹤垂眸,微微摇了摇头,摇走突然上涌的思绪,才再次抬起来。

此时似乎无需思考怎么样笑才能让人觉得不阴沉,也无需思考怎么样做才是性格开朗的人会进行的社交。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

吉良伊鹤抬起头,带着浅笑,目光晶莹地闪烁着,放慢脚步走到中原中也身侧,站在他总是站着的副官的位置,说:“欢迎回来,队长。”

“果然我还是更习惯你站在这里啊。”中原中也感叹。

“诶?啊……诶?谢谢您的夸奖?”

不远处的松本乱菊在查看礼物的间隙,抽空抬头,看到中原中也披着那件白色的三番队队长羽织,笑着同吉良伊鹤交谈。

吉良似乎因为他的某句话而不好意思地慌乱着,表情显得极为放松,与中原中也滞留异世界期间那紧绷代理队务的样子完全不同。

松本乱菊轻轻弯起唇,又低下头,美滋滋地继续去翻找着满意的礼物。

——“你知道吗松本,我可能要成为三番队代理队长了。”

——“当然,这句话不是故意对着你说的,身为队长,这些都是我份内的工作,不过……如果你感兴趣,我就当闲话告诉你,我会照顾好那个番队还有里面的队员,所有的麻烦也会处理好,你知道我有能力做到。”

——“所以……你也放轻松,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和愧疚,就不要一直背着了。”

雨后初晴,明天想必是个有彩虹的好日子。

【返乡篇(2)】

在一星期从十二番队到四番队的检查之后,中原中也终于消停下来,躺在队里的偏厅休息时,看到浮竹十四郎敲了敲窗户。

他怀着某种预感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对方带来了一堆慰问品,无奈地交代队员把东西带回队长室后,他和浮竹十四郎一起去了八番队,很多死神都在那里布置酒席。

见到他过来,乱菊率先挥手,手中的杯子不小心甩出去砸中了日番谷冬狮郎的脑袋,被日番谷冬狮郎训得到处躲。

绫濑川弓亲和斑目一角在搭烧烤摊,两人刚刚搬起支架,草鹿八千流就瞬步坐到上面,手指天空:“冲啊光头!”

斑目一角气得光头反光,见到中原中也,立刻转换方向冲过来试图甩锅。

更木剑八已经坐在走廊下拿起酒杯和京乐春水对酌,吉良伊鹤正在把队长与副队长的桌子挪到一起,卯之花队长笑容亲切:“中原队长,你的身体刚刚穿越异世界,在检测期间不要喝太多酒。”

中原中也被她的和善笑容笑得冷汗流下,炸毛一样像自家副队长方向退了退,才谨慎地点点头。

“中也,准备落座吧。”京乐春水笑呵呵地解救一下被卯之花队长吓到的他。

中原中也与京乐春水对视片刻,原本并没有什么沉重的感觉的心中,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弯起蓝眼睛:“我回来了,京乐队长。”

“嗯,真是漫长的旅途呢,好好休息一下吧,中也。”

“哦!”

他穿过死神们敲敲打打接风的仪式,白色羽织上的“三”字在身后潇洒地飘扬,走入簇拥着的人群。

“三番队今晚包场设宴,大家不醉不归——”

第28章神明·妖怪

出云会议上,神明聚集在大国主置办好的神居中,共同处理这一年中各个领域的祈愿和繁琐事务。

连环的回廊串联着无数各有特色的神明的工作间,有人伏案勤奋处理中写有祈愿的小木牌,有人吃着神侍端来的点心忙里偷闲聊天,其中还有一个穿着和服的女神,她的面前堆着数量恐怖的木牌,而她本人则满脸柔弱,把笔一扔,就向后倒去。

祈愿木牌也劈里啪啦倒了一地,几乎把女神埋了进去,她从中伸出一只手,用虚弱的声音喊:“荒神……救命……”

旁边围观的人不禁嘴角抽搐。

“稻穗姬又把一年的工作量全部堆到今天来了啊。”

“今年是荒神被稻穗神缠上了吗……”

“去年好像也是荒神吧?稻穗神明明连装累骗人的台词都是去年同一套,居然还能骗到同一个神,谁去劝劝荒神让他对稻穗神严厉一点……”

“你们小声点,荒神的式神来了,被他听到你们悄悄议论荒神也太不礼貌了。”

话语间,一个青年停在稻穗神的身侧,以惊人的速度把祈愿牌叠成整齐的几摞,随后端着其中一部分平稳地站起来。

青年身体纤长,穿着白色红纹的狩衣,淡金色的长发发尾萦绕着暗红色光晕,也有可能发色本身就带着几缕暗红色,一蓝一橙的异色双瞳显出一种非人感,带着薄薄的白色丝质手套,说:“稻穗神,虽然荒神答应分摊你的工作,但是也请您不要偷懒。这部分我会全部带走,剩下的就请你继续努力吧。”

稻穗神垂死梦中惊坐起:“等等——神代——荒神和我明明说好可以全部帮我做的——”

“稻穗神已经充分睡了两天,相比之下,连续两天早出晚归的荒神也很辛苦,可以请你体谅吗?”

神代的语气谦逊,恭敬地躬下身,神情几乎如同丈量好一般,平静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但即使这样缺乏笑意的表情,却无法让人心生排斥与不适,反而会让人忘记他的来历,把他当成正统的神使来尊敬。

最重要的是,他是侍奉荒神的神使。

年幼的地方神明中原中也在遭遇信仰变故后,被几位地位极高的神明接到出云抚养长大。

他神力强大,第一次独当一面就直接接手了横滨这个棘手的烂摊子,不仅如此,他的性格直爽热情,也没有什么神明惯有的怪癖,在众多神明中也极为有人气。

他的神使退让到这一步还能保持温和的态度,让其余知道真相的神忍不住对稻穗神指指点点起来。

稻穗神肩膀耷拉下来,满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就算分走了一半仍然令人头皮发麻的工作量,险些眼睛一翻强行让自己昏迷过去。

在她倒下之前,神代轻柔的声音继续道:“今天就是出云会议的最后两天,来之前我遇到了大国主,他特意询问荒神工作进展,希望稻穗神不要辜负荒神为你遮掩的苦心。”

连大国主都已经知道了吗……!

稻穗神趴到满桌木牌上:“我知道了……”

*

中原中也并不知道神代在这一侧闹出来的动静。

他在被风神乙比谷拉着在出云逛了两天街,几乎累得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清晨半梦半醒感觉到神代在门口轻声询问他是否醒来,正想起身开始工作,就被神代劝了回去。

他既然说了无事,中原中也就安心地睡了回笼觉。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中原中也一夜无梦,睡得极香,醒来时大脑还有些空白,拉了拉单薄的白色云纹内单,拉着被角坐起来,长长打了个哈欠:“神代,你在门口吧?”

这句话如同一句允许进入的信号。

神代自觉地拉开房门,灵力把本就整洁的房间简单打理得一尘不染,把窗下的风铃挂起来,随后走到中原中也面前。

风铃被风吹得作响,中原中也从被褥上挪开,方便神代把床铺收起,自己拨了拨头发,正想去拿衣服,又被神代拦住。

神代自然地站在他的面前,伸手去拿帮他整理睡得不整齐的单薄白色和服,很有条理地报着一日的行程:

“我已经把稻穗神分摊过来的工作整理完毕,过于琐碎的事情可以由我完成,其余按照重要程度分过类别——请您不要乱动——大国主遇到我时我向他表明您近日的辛勤劳动,他想在最后的酒宴后单独邀请您,您意下如何?”

中原中也被他弄得有点痒,随便“嗯”了一声。

神代又拿来他的和服外袍与羽织,为他披在肩上,结好绳结后,半跪在他身前,将手绕过他的腰际,认真地俯首打理腰封。

中原中也低头看着神代长得垂落至地面的淡金发,忍不住道:“我上次,还有上上次,不是都和你说过,不用连穿衣服这种小事都麻烦你。”

神代闻言停下来动作,肩头安静地起伏片刻:“我的动作哪里让您感到不舒服了吗?”

“那倒没有……之前在神社的时候说了多少次,结果你完全没有听进去啊。”中原中也面露无奈,“你是我的神使,不是我的仆人,话说现在连仆人也不会做到这一步了吧。”

神代摇摇头。

“神明的事务繁忙,式神生来就被赋予了服务神明的工作,弥补神明的不足,照顾每一个角落。如果不能做到这些工作,我就无法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中原中也已经快要把这段话背下来了,表情逐渐趋向于无,正想继续拒绝,就看到了神代的表情。

青年式神的异色双瞳,看人的时候专注得惊人。

中原中也看到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好像就要碎掉一样。

“如果您能够享受的话,为什么要拒绝我履行自己的意义?特别是在出云会议上,所有神明聚集,您作为大国主之下最受推崇的神,我理应做到这些,才能让您不被人低看,受到屈辱。”

……神代的大脑中,好像有一套逻辑完善且自洽的“神使的使命”。

他每天恪守着这样的责任感与尊卑观念,就算中原中也已经和他相处很久,也完全说服不了他,有时甚至还需要依靠猜测来做阅读理解。

而最让中原中也头疼地就是,一旦他想要不喜欢或者直接做出推拒的动作,神代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发自内心地认为神使就是他唯一的身份,而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他唯一的价值,只要无法完成,他的精神就会崩坏掉一样。

但他又不会恳求中原中也一定接受他的所做所想,只要中原中也表现出一丝不喜,他就会停下来动作,像现在一样,虔诚地看着他,等待他收回刚刚的话语,重新应允。

……中原中也不是没有见过与神代诞生方式相同的神使,但好像从来没有听说他们有这样的使命感,怎么神代的性格这样执拗。

中原中也向来吃软不吃硬,对神代这种做法完全没辙——也包括现在,他捂住额头,叹息着再次妥协:“回到神社之后就不要这么做了。”

大概……他猜,这孩子只是想让自己在会议上表现好一点吧。两天而已,忍耐一下算了。

神代也继续补充:“在没有人祭拜的时候,我会的。”

中原中也:“……不要得寸进尺。”

神代看着他,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消失了,只是看着中原中也,保持着安静。

只要不回答,下次荒神就会继续妥协。

毕竟,他比谁都知道,中原中也从来都是一个心软的神明。

*

神代口中的酒宴,是每次出云会议结束后,为了款待安抚所有辛勤劳动的神明而特意设下的宴席。

身为神明之首,大国主本人的日常状态却并没有一般人想象中的尊贵凛然。

中原中也与风神乙比古还有土地神御影坐在酒宴旁的虚空中对酌。

风神乙比古是一个粉色头发穿着时髦的神明,而土地神御影有着快要极肩的淡金发,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是温和。

这两人是诸天神明中与中原中也关系最好的两位,也是最初发现诞生在边缘地区的幼年期中原中也、把他带回的神明。

几人左等右等不见大国主来到,听到某处传来吵闹声,看过去,果不其然发现金发碧眼、穿着华贵的大国主浑身散发着如同孔雀开屏求偶一般的光芒,又在那里找女神们搭讪了。

乙比古捧心:“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帅气呢,大国主殿下。”

中原中也嫌弃道:“总感觉好吵。都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是这么有精力,被抛弃的次数还不够吗。”

“这也是大国主的魅力所在……嗯,中也,你今天穿我给你买的衣服了,果然很适合呢,不过你今天也不喝酒吗?”

中原中也抿了一口茶,笑笑:“不喝,一不小心砸了这里就不好了。”

御影听着两人交谈,插话道:“会议结束中也打算立刻回横滨吗?”

“嗯,那个城市太热闹了,我得多看着些才行。”

“真是辛苦呢。”乙比古凑过来,哀怨地抱怨,“当初我和御影就应该阻止你去横滨神社,结果弄得你连陪我出行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是到全国各地逛街的话还是饶了我吧。”中原中也回忆起前两天被乙比古逼着去试各种各样衣服的痛苦经历,简直比打一场架还要疲惫,闭上眼。

御影笑起来:“哈哈哈,连中也也受不了吗,我咳咳咳……”

他还没说完,就被不满的乙比古拍了一下背,咳嗽了半天,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推着起雾的眼镜,语调悠闲:“我最近在和乙比古游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我们帮忙。”

“你还不打算回你的御影神社吗?”中原中也挑眉。

“到了合适的时机就会回去的。”御影伸出手指,一只蝴蝶徐徐落在他的指尖,“不过既然说起来这个,如果有时间,可以拜托你去探望一下巴卫的近况吗?”

“你那只狐狸神使吗?我明白了。”

中原中也和他碰杯:“如果横滨没有大事的话,我会趁拜年兽的时候顺便去一趟的。”

……

中原中也诞生于本土信仰。

因为诞生地偏远,直到他的神社被人类毁坏,年幼的他灵力动乱导致当地的气象变得异常,他才被恰好路过的御影和风神乙比古发现并接去神明的国度养伤,最终留在那里。

后来,有神明通报横滨的人体实验创造出来的异能特异点似乎与荒霸吐神明的力量相通。

为了避免诞生出了不得的东西破坏横滨,中原中也离开了神的居住地,来到横滨,在接管横滨神社后,成功吸收了那团巨大的力量,成功把爆炸造成的破坏缩小到了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神的力量与信仰、属地、居民等等有一定的联系,神明越是脆弱,就越是容易受影响。

中原中也本就是因为诞生地和原来的神社被破坏,才不得不去出云修养。

他在力量还没有稳定就又吸收这种级别的力量,一下便与横滨有了远超一般土地神应有的过于紧密的联系。

为了不让自身被反噬,他把溢出的力量利用大国主的神器万宝锤分离出来,形成了式神神代。

这之后,中原中也开始用灵力重建神社,恢复横滨土地的生息,并在适当的时候介入战争,庇佑横滨居民。

横滨在逐渐变得平稳,中原中也的力量也更加强盛,刚来的几年他几乎不敢离开横滨,最近两年终于能正常地离开属地,来参加千里之外的出云会议。

饶是如此,中原中也也仍然不敢久留。

出云会议结束,他与御影等人一一叙旧后,就带着神代重返横滨。

不同于刚刚接手横滨时的破败模样,如今的横滨神社受到中原中也灵力的滋养,庭院干净得令人心生欢喜。

神代刚刚回到神社,就把所有带去出云的衣物都扔进水里泡好,准备泡软再洗,而他把原来那副薄手套直接扔进火里烧干净,更换了一双新的,用灵力以及一些连中原中也都认不全的清洁用品一起奋力清理着书卷之类没办法直接冲洗的东西。

中原中也对他一如既往大阵仗的洁癖感叹两句,就看到坐在小凳子上的神代幽幽地抬头,向他伸出手来:“荒神,您的衣服……”

“——我知道,现在就去换掉。”

“不,不用麻烦您再跑去寝房,水我已经为您热好,请您直接去浴室冲洗,衣服放在外面我来洗就好。新的服饰我也为您准备好了。”

“你什么时候放的水……好了,别失望了,我会去的。”中原中也正要转换方向去浴室,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警告道,“不需要你来帮忙,如果你敢随便闯进浴室,就等着禁闭和惩罚吧,到时候就算你摆出那种表情甚至哭出来也没用,明白吗?”

“哭出来……”神代愣了愣,温顺中带着一些遗憾,“我不会的,请您注意水温,我会在门口一直守着。”

中原中也挥挥手赶人:“做你自己的事情去。现在天气正热,凑过去也尽是出汗,既然有洁癖就不要折磨自己了。”

神代把头低了下去。

之后,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夏季和服散着头发走出浴室的中原中也看着笔直站在门口、脚后跟紧贴着门槛的神代:“……”竟不出所料

他叹了口气,把毛巾递过去,内心有点发愁。

神代来到他身边也有好几年了,他还没改掉神代这过度侍奉的毛病,对方却学着越来越会顺杆子上爬了。

“您还有什么交代吗?”神代见他停住,问道。

“啊……不,没什么。”

看着神代被浴室的温度熏得额角出汗,却坚持站在那里,中原中也到底没忍心说出什么话。

……虽说中原中也现在也不明白到底是接受对方如此殷勤的服务更过分,还是拒绝导致神代陷入自我厌弃的痛苦无法疏解更过分。

他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更折中的办法。

片刻,中原中也走到庭院中,拿起一把暗红伞将其撑开。

夏日刺目的阳光照耀着暗红伞,他曳着袖口向空中曲起手指,一只轻盈的小鸟叼着一块小木牌落在他的指尖,轻轻啄了一下,随后与木牌一起,倏地化成光点。

中原中也若有所感,偏过头,对着门内露出笑容:“神代,我出门一趟。没办法帮你一起收拾,要辛苦你了。”

明媚的阳光从头到尾沐浴着赭发的神明,鸟儿化成的光点仿佛流淌着的生命,生机勃勃地簇拥着他。

神代站在门内的阴影里,神情怔忪,随后恢复了平时的神态,对着中原中也的背影鞠了一躬:“请您路上小心。”

后来,神代想。

如果可以,那一天就算违背契约,他也绝对不会让荒神单独出行。

……

…………

“银,在下现在就带你去找医生,医生、到了那里就会安全了……”

“喂——大哥,这边有两个小鬼哦,这个女孩好像还有点用,那边的男孩就杀死好了。”

“给我……放开!!”

正值夏季,横滨气温最高的几日。

多年前,横滨的这片区域曾经发生过一场反常的爆炸。明明所有人都听到声音,看到气浪摧毁了这条街的建筑物,然而烟尘消散后,街上的居民只是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几乎没有死亡。

后来,这条街道上逐渐聚集起各种各样的团体、流浪者。众人将它命名为擂钵街。

两个孩子正在街道上狼狈地奔跑。

这样的天气在垃圾场一样的擂钵街中显得炎热到异样,年龄稍大、黑发发尾发白的男孩几乎浑身冷汗,但仍然咬着牙,半拽半扛着另一个黑发的女孩,拼命地向前方逃。

但是这样裸露的空地上,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追逐的几个成年人如同猫捉老鼠一样戏谑地追逐着,在发现男孩的外套涌动,竟然是异能者,便露出凶狠的表情,从旁边窜过去踹翻了两个小孩。

男孩的咳疾发作,仰倒在炎热的土地上,虽然体力与异能力早就在这场追击中消耗殆尽,但他像是疯了一样,就算血已经从肺部涌到喉咙,也要把外套化作尖刺,死死护住女孩,撕烂所有胆敢靠近的人。

呼吸好热,肺部很痛,模糊的视线里,连银也看不到了。

但是……想要活下来。必须活下去。

哪怕像野狗一样,像海边败落的水草一样,打碎他这个软弱的身体,一点幸福也追寻不到地,活下去。

“银……你还在吗……”

“哥哥,你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别怕……在下、咳咳咳……马上就会站起来……”

一秒也不要思考,一秒都不能休息,不允许软弱的想法占用哪怕一瞬间,再不站起来的话,他就无法保护他的妹妹了。

声音在变远,银的啜泣声,那些敌人去寻找能制服他的热武器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时间失去了痕迹,光亮变成了某种倒计时。

5。4。3。2。1。

兄妹细碎的对话忽然停下了,男孩瞳孔放大,下意识把女孩护在身下。

视野中,一把红伞不知从何处、突兀地撑到了他们头顶。

铺天盖地的清凉感,让孩子们几乎要控制不住尖叫出声。

无法看清的人影,无法听清的声音,那个人轻笑。

【“你的祈愿,我收到了。”】

第29章神明·妖怪

中原中也很喜欢在城市中巡游,偶尔还会出手帮助市民。看着他们有些懵逼的神情,中原中也会觉得心情很好。

不过一般情况下,也仅限于此。

自从幼年期被人类破坏神社、丢失信仰之后,乙比古就经常教导他身为神明要和人类保持距离,因为“人类本性贪婪,越是亲近,越是失范”。

后来神代来到中原中也身边,更是对人类与神明的界限划分得一清二楚。

所以中原中也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类有过很近的交流了。

但是这次,人类少年的愿望竟然凝聚成实体的祈愿,唤来了他的信使小鸟,送到他的面前。

这样的情况着实罕见。

这样的祈愿需要极端强烈的执著与不甘,并且本人在祈祷时,基本不含任何杂念,小鸟把木牌叼来时,中原中也顺着指尖,感受到了另一端渴求的人的情感。

所有神明——中原中也也不例外——不论对人类抱有何种感情和态度,亲近、冷漠、敌视等等都好,其本身确实是一种不容易感知情感、心情也很难有较大起伏的存在。

中原中也平日也很难感受到这样雪崩般的情绪。

但就算无法完全理解,中原中也也能够像人类听到语言不通的野兽在为了生存而嘶吼时,感受到这种吼声带来的震颤。

中原中也一瞬间被许愿者的情绪感染,无法抑制好奇心,追随着木牌的指引来到了这条街道。

看到两个孩子之后,他思量片刻,决定把他们暂时带回神社。

然后不出意外……被神代拦住了。

其实只要命令神代,神代就会听从地让路,绝不会忤逆阻拦他,不过中原中也主动停了下来。

主动动用灵力的时候,神明的兽耳与兽尾就会显示出来。

神代看到了荒神那条蓬松垂落的大尾巴柔软地垂落,比发色浅一些的浅橘色的长毛覆盖下,若隐若现的白色尾巴尖向下快要触及地面,毛茸茸地晃了一下。

神代清楚这个举动的意思,这是荒神向人询问或者求取建议时的下意识举动,或者换句话说……是示弱的表现。

他的瞳孔微微颤动,转而去寻找荒神的眼睛。

细碎的阳光从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斜斜的光束,打在荒神的脸上。

他钴蓝色的竖瞳中仿佛映入了金子,尖尖的耳朵随风轻晃:“神代,这两个孩子与我有些缘分,我打算腾出来一个房间给他们暂时安置。”

他那平和的笑与两个孩子身上黑色的脏污在神代眼中来回拉扯、扭曲,神代无法把视线中的荒神从黑色中拉出来,又无法抗拒他的笑容,只能恍惚地看着他。

中原中也等了等,没有等来回应,见自家神使还愣着,尾巴若有所思地再次摇了摇。

果然……又是洁癖发作了啊,而且神代好像也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一下踩了对方的两颗雷,中原中也颇为苦恼。

他思索片刻,决定与神代商量:“你不想接手也情有可原,放心,既然是我带回来的,我会安置妥当,这件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神代想要迈出的脚步因为他的话被死死固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中原中也抱着孩子跨越了鸟居。

察觉到神代一动不动,中原中也也有点心虚,虽说神代从来恪守神使的身份,但他并没有真的把他当成比自己下等的存在,这次仓促做了决定,难道说对神代真的很是严重的打击吗。

他沉吟着,再次说:“不喜欢的话不要勉强……嗯,你觉得后院可以吗,在那里的话,你就用不着和这两个孩子碰面了。”

那是……无法反抗的神的言语。

只是为了这些孩子,您要对他说出了如此充满决意的言语……?

神代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忍住:“您会在他们面前现身吗?”

……这是不想让自己现身的意思?

唔,不过这样也好。

中原中也耳朵动了动,颔首:“我不会的。”

神代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将双手合于身前,深深弯下腰。

“我明白了,就算不能接近他们,我也会为……”他顿了顿,“为荒神解除一切烦恼的。”

他毕竟应该是,一尘不染的神明。

*

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洗了干净,穿着棉麻料子的衣服躺在回廊上。

把他们放到这里的人,像是晒被子一样把他们四肢摊开,似乎想要让阳光把他们晒干。

也许是好好睡了一觉,也许是那股抚慰了身体的力量,芥川龙之介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如此精力充沛过。

他连忙坐起来检查芥川银的情况,护在她身边,警惕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神社,环境是从未感受过的平和,并没有什么绑匪,也没有奇怪的人,更不像是会抓小孩做实验的地方。

一日三餐定期出现在回廊的尽头,地上立着形状很幼稚的心形箭头,指引他们饮水和洗漱的地方,那里还放着日常生活用品。

虽说都是香皂、牙膏之类简单的东西,但是对于没有家、没有大人庇护的流离失所的小孩子而言,这种日常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刚开始两人不敢睡,因为身上伤势严重,也无法走出去,这样过了两天,眼看着芥川银快要饿到忍受不住,芥川龙之介只得咬咬牙以身试毒。

……然后发现,饭超乎想象的美味。

他吃了几口,忍受着进食的欲望停下,又熬了一天,确定饭里没有下毒,才敢让芥川银稍微吃一点。

两个小孩像是刚刚流浪到陌生地点的猫,一点点试探着,每天逐渐增加进食量,勉强确定饭菜是安全的,才终于放开胆子,狼吞虎咽地吃了干净。

到了夜晚,芥川龙之介会把银抱在怀里,倚着长廊的柱子休息。

银睡着了,他却不敢睡,死撑着睁开眼睛,生怕冒出来什么危险的东西。

明明芥川龙之介此前有无数彻夜保持警惕的经验,但是就在云层遮住了月光时,他忽然觉得眼前拂过一阵柔风,再睁开眼两人已经躺在阳光下,有人在他们肚子上披了凉丝丝舒服得要命的小被子,还特意把他们的姿势摆成抱在一起的样子,甚至在旁边放了冰水给他们喝。

即使应激如芥川龙之介,也不禁被这种毫无攻击性的氛围消磨了意志,逐渐放松了惊弓之鸟一般的姿态。

两人的伤口也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着。

几天后,伤只好了一半的芥川龙之介确定自己可以正常行走,就对芥川银谎称自己已经恢复正常。

两个小孩手拉手站在神社门口的鸟居,经过几天和空气斗智斗勇,警惕的少年终于尝试着开始和院子的主人对话:“你是什么人,想让在下做什么。”

银拉了拉他的衣角:“哥哥,那个人是救了我们吧,是不是要道谢……”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阻拦。只要一步就能跨越鸟居,离开这里。

然后……去哪里呢?

芥川龙之介看着重叠的山林之下隐约透露出的街道,那片他和芥川银已经流浪好久的、藏污纳垢的街道。

他们曾经依靠着各种不入流的方法,在街道上勉强生存着,即便如此,还是要被各色的敌人觊觎他们这小到只能抓在手心的价值,相互杀害,一起卷入无尽的黑暗与混乱。

他还有异能力傍身,可是银呢,他要怎么保证银在这个城市好好生活下去。

芥川龙之介看看身前下山的道路,又看看身后古旧但让人平静的神社,怎么也无法迈出脚步,最后咬了咬牙,带着芥川银走回了后院。

这天晚上,哄着银睡着后,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平时饭菜会出现的地方,跪坐下来,双手向前按住地面,重重地躬身,额头磕在地板上,蹭破了皮。

“保护了在下与妹妹的阁下……你到底是何人?”

庭院中一片寂静。虫鸣。

芥川龙之介瘦小的身体向地面埋得更深,语调却因为敬畏与难以言明的激动,微微颤抖。

“在下可不可以见到你……在下想要见到你!”

“不管你想要在下做什么都可以,在下绝对不会惧怕,不会犹豫,为你效命,变成你驱使的恶犬,哪怕献出这个残破不堪的身体都在所不惜——但是至少告诉在下,在下的前方到底站着什么样的人物?!在下想要追寻的强大,能否从你那里得到答案?!”

风铃轻轻晃了晃。

一只无形的手落在他的后发上,指尖轻拨,等他回过神,已经变成夜晚的萤火虫,消失在夜幕里。

一块小木牌掉在他的面前。

木牌上刻着古老难懂的字迹,即使无法读懂,一抹听不清晰的声音却不知不觉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中,让芥川龙之介奇妙地理解了木牌想要传达的意思。

【我是这座神社的主人,不用如此挂怀,就算没有我,你和那个女孩也可以活下来。】

“活下来……只是这样根本不够。”

芥川龙之介攥紧了那块木牌。那股驱散炎夏的温柔力量如同春风拂面般再次从木牌中传来。

“就在你出现之前,在下使用了名为罗生门的异能力,有了它,在下一定能保护好银,一定能摆脱软弱与悔恨。但是在下现在还无法好好操纵它。”

少年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片夜幕。

“如果您能听到在下活下来的决心,那么现在……请阁下第二次听取在下的愿望!!只有您能够实现这个愿望,只要能够达成它,哪怕需要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向您证明,在下都绝对不会罢休!!”

他想要掌握不可思议的力量,直到粉碎所有阻碍他的东西,直到找到某种能让他追寻的事务,直至死亡。

他的声音激动到沙哑,几乎要再次咳嗽起来。

看不惯他这副样子,风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木牌上的字转换。

【真是不讨喜的小鬼。你以为这里是许愿旅店吗?恢复好之后,就快些离开吧。】

*

尽管那位先生这么说,但是第二天,芥川龙之介发现庭院一夜之间多了练习体术的东西。

除了对战用的木偶人、用作障碍练习的石墩以及各种锻炼用的道具,还有一本画风很简陋的画。

每张画上贴心地依次画出伤后身体复健练习和伤好之后基础体术练习的步骤,并友情提示他要循序渐进:【既然我带回你们,在离开之前至少让你们多一点生存能力,把这些学完再道别好了。】

但……恐怕即使是神明也没见过头铁如芥川龙之介。

刚拿到那些写有训练计划的图纸,芥川龙之介就立刻开始从早到晚高强度练习起来。

但这时他的伤势也只是养好一半,芥川银看着他腹部还没好完全就再次迸出的血迹,焦虑地打转。

中原中也处理祈愿处理了几天,想到后面的孩子便去看了一眼,就看到芥川龙之介一边咳血一边不顾自己死活拼命引动异能的场景。

他眉头一皱,随后,芥川龙之介的脑袋上被一个小木牌“啪”地敲中,颤巍巍地倒了下去。

芥川龙之介勉强抬着手臂向前伸:“在下还可以……”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啊!纸上不是写了伤口痊愈之前只能轻度运动吗!】

小木牌代表着那位先生的心情,在空中气急败坏地飞舞着。

不过芥川龙之介也看不到了,他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芥川银慌忙接住他,露出担忧的笑,不知道那位先生在哪里,便原地转了一圈,依次向各个方向鞠躬:“非常感谢您。”

木牌上字换了一行,口吻也温和很多:【我也没想到他这么急于求成,不用担心,明天我会换个方法。】

然后芥川银就以“……”看着自家兄长被看不到的结界困在神社为他们提供的居室中。

芥川银倒是能够自由进出房间,唯一被锁住的是芥川龙之介。

他的拳头打在墙上,会被柔软的触感弹回去,开着异能到处乱冲,空中会伸出看不见的手,像是抓猫尾巴一样轻轻松松抓住外套化作的黑色尖刺,把众多尖刺抓成一束,啪唧把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每到午休和晚上,还会有看不见的东西把他绑在床上,强行让他休息。

那位先生颇为得意地对芥川银展示小木牌上的字:【怎么样?】

芥川银:“……嗯。”

她低下头,用袖子遮掩了一下被这种简单粗暴到有些可爱的行为惹出的笑意。

芥川龙之介就这样躺了快两星期,在芥川银给他端来饭菜的时候露出了夹杂着羞愤、矜持与不甘的表情,抗拒道:“银,不用为我做这些事,这一定是先生对我的考验,如果我能突破这间房间,就可以重新开始训练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被看不见的力量被迫锁在座位上,手也不受控制地去拿起饭勺。

在他闭上嘴想要表示自己的决心时,从空中出现的小木牌再次正中他的额头,誓要对每个头铁的少年进行制裁。

芥川银叹了口气,熟练地接住了倒地不起的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折腾的期间,最后反而是不作妖的芥川银率先完全康复,甚至先于兄长,开始了训练。

而芥川龙之介也在额头快要被小木牌砸得肿包之前,终于勉强收敛了一点急躁的脾气。

……当然,也就收敛了一点点而已。

芥川龙之介通过几天的观察,敏锐地计算出那位看不见的先生出现的时间,然后趁着他不在的时候继续超负荷训练。

对此,能随时观察到神社任何动静的中原中也表示:……

芥川银也心情复杂:哥哥,比起把观察力用在这种事情上,不如观察一下那个大人快要忍不住脾气把你扔出去了。

身为神,还是一个诞生并不久、极为年轻的神明,中原中也对时间的概念尤为淡薄。

尽管说让芥川兄妹二人“恢复好”就“快些离开”,但是对于能活百千年的神而言,“快”的计算方式远远要长于人类的概念。

中原中也在捡到两人时就注意到芥川龙之介身上有肺病,虽说他并不是什么治疗系的神,但是帮忙压制住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这一点也被纳入“恢复”的范围。

尽管人类伤筋动骨一百天,甚至疗愈疾病几个月一两年,在神明眼中也不过是与乙比古游历一趟的时间。

芥川兄妹作为人类幼崽,虽然值得令人担忧,但是对于神明的中原中也而言,在后院放养人类,和放养后山上的小动物没有太大的区别。

也就导致……在芥川兄妹还在为留下的期限惴惴不安时,中原中也完全没意识到他们所居住的时长已经远远超出人类对于“快些离开”的概念

他对两人的印象就像人类对待被遗弃的可怜小兽,一两周探望一次,和一两天定期喂养猫咪一样自然。

在两人住了一小段时间之后,中原中也觉得房间比较简陋,开始给他们更新日常用品。

芥川银从那个大到夸张的搬家箱子里翻出了台灯或者镜子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些衣服。

虽说样子颇为浮夸,但据说是那位先生特意委托朋友买给他们的,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地接受这些礼物了。

芥川龙之介在别扭地夸奖妹妹穿着猫咪家居服很可爱之后,强烈拒绝穿上自己那套猫咪家居服。

然后第二天睡醒之后,他发现自己头上长出了一双猫耳,一天都摘不掉,还会和本人心情极为一致地摇晃耸动。

他也并不知道刚刚施加了灵力的中原中也站在他身边,摸着下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比起炸毛表示“在下不需要这么无用的东西”的芥川龙之介,芥川银几乎盯了他的耳朵一整天,小心问他:“哥哥,我可以摸一下吗?”

芥川龙之介:“……不可以。”

——当然,最后还是成功摸到了w,感谢帮忙按住兄长的那位先生。

兄妹两人也逐渐拿到了更多的权限,除了睡觉的房间,还能去厨房和小书房。

神社中的生活也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房间时,芥川龙之介早早起身在庭院中跑步。

芥川银的体力不如他,跑几圈之后,坐在回廊下,一只手捏着面包碎,让落在身旁的小鸟吃,另一只手翻开书,一边看芥川龙之介训练,方便帮他倒水或者递毛巾,一边在旁边读书。

——书是那位先生特意为她拿过来的,有的是文学小说,有的讲社会生活的常识,还有更高深的,比如怎么经营一家小店。

芥川龙之介不爱看这些,芥川银刚开始也有些惶恐,因为她几乎看不懂字。

但是那位先生竟然因此“现身”了。她明显能感觉到那位先生第一次接近他们,“坐”在她的身边。

芥川银像喝水被噎到一样使劲把所有犹疑的话咽了回去,在看到木牌上问【感兴趣吗】的时候用力点头,心脏砰砰跳着感受着那位先生的存在。

尽管看不到,但那位先生来时,庭院的氛围明显改变了。

鸟鸣声变得更加悦耳,林影飒飒,夏秋交际的风从未有过如此舒适的感觉。

芥川银几乎像是上小学公开课旁边坐了教导主任的小学生,背挺得笔直,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往,僵硬地目视前方。

芥川龙之介的反应相对来讲就更加平静了——因为他在挪到那位先生另一侧、且没有被拒绝之后,就露出如同思考者一般的神情,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神情放空地坐在那里,脑袋前还冒出了一些诡异的泡泡。

最近不是很忙、难得偷懒抽出更多时间来探望两人、好奇地想和人类幼崽交流的中原中也托着下巴,等着反应过激的两个小孩恢复神智。

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呆滞后,芥川银终于勉强想起那位先生来的用意。

她担心自己一直不说话让他厌烦,便壮着胆子同他交流。

然后立刻发现了,那位先生有着远超想象的耐心。

先生不仅会拿着笔为她勾画,有时甚至会再拿来一本辅导用的书籍,为她标注。

芥川银猜想着先生的样子。

他也许穿着古朴的和服,悠闲地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宁静地望着他们。

也许他正带着一丝严肃的审视,看芥川龙之介训练,发现芥川龙之介又在压榨他那并不算太健康的身体时,小木牌就劈里啪啦地扔出去,依次击中他的几处大关节,让他浑身酸软神情呆滞地倒在地上,然后再对芥川银说:【这样有助于放松肌肉。】

先生说得一定就是对的。

芥川银的耳朵选择性过滤了芥川龙之介挣扎的声音,毫不怀疑地点头。

因为中原中也留在庭院的时间增加,所以也飞快察觉到,芥川龙之介训练似乎到达瓶颈。

少年像是找不到出路的困兽一样,试图用自虐的方式让自己变强,执著到就算他阻拦也拦不住。

他再次颠覆了中原中也对人类幼崽的印象,中原中也想了想谁会有能帮上忙的道具,到出云拜访了数日,带回来一个可以构建训练项目、模拟战场的幻境,装载在庭院里,还特意拿出一段时间陪他训练。

芥川龙之介眼睛放光地冲了进去,中原中也拽住他的领子,照例对着额头上了一记木牌:【冷静点,我说了,循序渐进。】

……

中原中也是通过御影借来了战斗训练道具的。

御影听说他一声不吭在神社放养了两只人类幼崽,只是笑笑:

“就算是神明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缘,有的时候越是躲避反而越会缠绕更深,你只要听从你的心,顺势而为就可以。”

比起御影,风神乙比古就显得不那么淡定了,他不满地表示他要去看看这两个人类有没有资格住在神社,被中原中也拦住之后,忿忿不平地表示:

“这些天你一直忽视我的邀请就是因为这个?想借战斗道具可以,但不能让那些人类耽误你和我出来旅游的时间!否则我要去说服大国主拒绝借东西给你!”

中原中也无奈:“他们并没有占我多长时间,你不知道横滨的情况,最近最大的港口Mafia组织首领重病,各方势力又不安分起来,我这段时间为了维护被破坏的城市平衡,忙得连神社的门都没开过,绝对不是故意拒绝你的。”

“哼!”

“我带了之前你一直想喝的茶,当做赔礼可以吗?”

“哼!”

中原中也和御影对视,御影露出爱莫能助的笑容,中原中也叹气,只得说:“我知道这次又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乙比古总算给了一个眼神过来。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中原中也目光柔和了些许,“我保证,只要有时间,我一定最先完成和你的约定。那两个孩子说到底只是因为落难无处可去,在我那里暂住,而你们毕竟是……咳,总之别乱想些有的没的。”

说到最后,中原中也撇过头去,别扭地没把话说完。

【他们毕竟是……几乎相当于他的兄长、与他最亲近的神明。】

乙比古也沉默了。

良久,他双手捂着脸,带着令中原中也退避三舍的害羞的神情,张开双臂扑了过去:“哎呀中也是不好意思了嘛不好意思的样子也很帅气哦呵呵呵这么喜欢我们的话果然还是一直留下来陪我们玩好了——!”

“好吵!!谁说喜欢你了!!你快踩到我的尾巴了别过来!!”

中原中也其实最初并没有想到他会把芥川兄妹留这么久。

就算是神明,也要尊重规律,无暇顾及所有人的生死。

之所以会萌生出手相助的想法,一方面是因为芥川龙之介的异能让他想到很久之前的事,有些怀念,另一方面则是……芥川龙之介那样不会被任何事情停下脚步的目光,让中原中也莫名想到了刚刚诞生时的神代。

拥有力量却无法正确使用,不知道快乐为何物——刚出生的神代比起芥川龙之介,眼睛中更加缺乏鲜活的光芒,只是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心情都倾注在他的创造者中原中也身上。

当初他并没有很好地引导神代,但也许还来得及帮帮这两个孩子,至少不能让他们轻易死去。

除此之外,与神代有某些相似之处的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也许也能给他一点启示,启发他接下来应该怎么样,才能把神代那令人担忧的性格给捋顺一点。

在诸多考量之下,中原中也决定在这段时间暂时养着芥川兄妹。

但是……

【我不是说了让你休息到中午再起来吗?】

中原中也简单粗暴地把芥川龙之介敲晕过去强迫进入休眠状态。

他把少年交给芥川银之后,又看看把饭端到庭院门口、停下脚步拒绝进入庭院的神代,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正确还是错误。

神代虽说坚持接下了打理这座庭院的所有工作,但是自己却绝对不迈入这个院子一步。

即使是修剪花枝、扫地等工作,他也要等到晚上所有人都入睡之后,用灵力指挥纸片式神去做。

这样大概算是反抗的态度让中原中也有些欣慰,但是在中原中也想找他仔细聊一聊时,神代也仍然只会用那平静的目光说:“我不会仗着您的宽容,干涉您的决定,您只要一如既往地任意驱使我就可以。”

目前为止,神代并没有什么让人欣慰的变化。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也逐渐发现,芥川龙之介这孩子简直莽撞到无药可救。

如果说神代是隐忍的固执,那芥川龙之介这副牛脾气就是把冲动和执著全部外放出来。

……也就是说,在从芥川龙之介身上发现对付顽固性格的方法之前,自己也许会先被两面夹击。

这种未来多少有些可怕,对这种性格感到极为棘手的中原中也,第二天拿着神社库存中的茶具和笔墨纸砚走向芥川兄妹的住处,并且对芥川龙之介扔出小木牌。

【这是训练耐性的方法。】

芥川龙之介如临大敌地看着桌上这堆没见过、但总觉得和战斗没有什么关系的用具,面露怀疑。

中原中也挑眉。小木牌一转,字多出来两行。

【能完成的话,我就会夸奖你。】

芥川龙之介眼睛睁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捧起茶杯,咕咚一口,全部喝了下去,重重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不是让你喝!……算了,银,你过来,学会了给他展示。】

芥川银安抚地摸摸石化的自家兄长的手臂,走到桌前,按照小木牌上的流程开始倒茶。

……

芥川银认为,那位先生是很有分寸的人。

比如现在,一定是那位先生感觉到芥川龙之介身体状况不佳,于是把不眠不休在训练场死战的兄长按在小茶桌边,让他修身养性。

……虽然兄长凭借赴死的气势喝了本来给他们参考用的茶水,成功得到了那位先生的愤怒一击。

但是不管怎样,芥川银都察觉到这种方法似乎确实有些妙用,更别提那位先生。

先生找了理由,直接禁了芥川龙之介两个月的武斗,连忽悠带威胁逼着芥川龙之介学习茶道和书法。

和隐隐有怨言的芥川龙之介不同,这段时间曾是芥川银最舒心的时光。

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不用为兄长似乎隐隐比过去饱满的额头担心。

抛开这轻松到让人忍不住想笑的原因,还有就是,他们在学习过程中更清楚地看到了那位先生行动的轨迹。

教芥川银认识茶叶的时候,她仿佛感觉到几人的脑袋一起凑到茶罐的上方——当然,也包括那位先生。

在芥川龙之介忍耐不住想抬头申请回去训练的时候,那位先生直接伸出手,按住芥川龙之介的后脑勺把他按了回去:【认真点】。

然后芥川龙之介就以超乎寻常的专注力安静了下来,问什么回答什么,死死盯着茶叶,宛如盯着某种宇宙中急需被发现的伟大物质一样。

【这种茶色泽、形状和制作方式你记住了吗?】

“嗯。”

【有的地方也会把这种茶当成供奉给神社的东西,已经属于品质极高的茶叶。】

“嗯。”

【……今天你又偷偷起来跑了几圈?】

“嗯。”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用小木牌敲中了芥川龙之介的脑袋,但也只是堪堪把他从恍惚中打醒。

按在他的脑袋上的是那位先生货真价实的手吗?!这一定是那位先生的夸奖!!!

——熟悉自家兄长的芥川银从他的神情中读到了这样的意思。

少女怀着一丝羡慕,向后站直一点,又一点,站到笔直,先生也没有管她,反而问:【银,怎么了?】

……平时表现太乖巧的坏处,就在这种时候凸显出来了。即使想要捣乱,也不会得到和兄长一样的对待方式。

芥川银抿抿唇,因为被察觉到这样包含私心的小动作脸颊发红,摇摇头,窘迫地飞快低下头,继续去看茶盘。

但是很快,她忽然感觉脑袋也被温柔地摸了摸。

中原中也通过芥川龙之介的表情揣测着妹妹如出一辙的脑回路,两只手各自按在两个人的头上,无奈道:【你也给我认真点……真是的,在这方面就不要学你的兄长了。】

芥川银没有回答,但是她的表情表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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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并不是什么愚钝之人,茶道也勉强入了门。

相比之下,书法对两人算是挑战性最高的项目,毕竟兄妹俩从小都没有正经读过书,所以与其说是学书法,不如说是学写字比较合适。

有时因为写得太过不忍直视,先生会从身边握住芥川龙之介的手——然后芥川龙之介就紧张得直挺挺倒在书桌上,脸上被墨水染得无比滑稽。

那时,芥川银听到了那位先生肆意的大笑声。

她惊诧地向那个方向看去,但是迟了一秒,什么也没看到。

木牌从另一侧掉下来,似乎那位先生因为一时抑制不住嘲笑兄妹两个感到不好意思,试图用别的话题掩饰过去。

芥川银看着木牌上很是强行转移的话题,温温柔柔地回答了两个,忍不住弯起唇角,眼睛都笑了起来。

这个庭院十分安宁,安宁到连芥川龙之介有时也会想做一些训练以外的事情。

秋日里金黄的叶片铺了一地,芥川银喜欢轻轻踩碎两片,芥川龙之介吃着流心馒头,异能力·罗生门启动,十分优雅地伸出两个触手,也碾碎两片芥川银身旁的叶子,芥川银惊呼着捡起落下来的光秃秃的梗,无奈道:“哥哥,你也自己过来啊。”

芥川龙之介双手插兜,起身悠闲地绕去另一侧的训练场地继续训练。

芥川银仰头看着高大的树上漂亮的叶子,闭上眼睛,坐在蓬松堆叠的叶片之上,舒服地享受着秋天。

天气愈发寒冷,横滨不经常下雪的,但是那一年年末,恰巧下了大雪。

满地银白,而芥川龙之介看到了。

这个神社,除了那位先生以外,还居住着另一个人,一个与那位先生很亲近的人。

那个人时常跟在先生身后,亦步亦趋,但是每到庭院前,就停下来。

那个人……也许是那位先生承认、允许他时刻追随在身后的人。而他不愿意进入这个庭院。是挑衅?还是……不屑?

芥川龙之介握紧了拳头。

第30章神明·妖怪

芥川龙之介第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那位先生并没有阻止他们离开院子,但是这里的生活自给自足,他也忙于训练,除了偶尔与银一起到下方的街道购买必要的东西,他们几乎没有踏出过神社。

但是……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想要追随在那位先生身边,只是呆在先生的保护范围内,根本不够。

芥川龙之介开始焦急起来,他蹲守在院门口想要抓到那个不知名的人物,但是蹲来蹲去,只蹲到了从天而降的木牌和先生不满的话语:【你最近在干什么?】

芥川龙之介握着拳头:“……那个人是先生承认的人吗?”

哪个人?

中原中也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针对神代:【你怎么和他较上劲的,最近经常跑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吗?他是我的……你就当做他是我的朋友好了,因为一些原因他不会来这里,但你们的很多事都是他代办的,见到他的话记得道谢。】

“……”

芥川龙之介抿紧嘴唇。

“是因为他很强吗?还是只因为他可以照顾您的起居?如果是保护您的话,在下也可以做到!在下不需要他的帮助,在下要像他一样跟在您的身后!”

【他和你不一样。你有这么多闲工夫的话,不如想想自己之后应该做些什么。小银可是已经开始研究怎么开书店了。】

“这和银没有关系!而且在下也不准备做那样的事,在下……嘶。”

额头被狠狠敲了一下,那位先生似乎生气了。

【芥川龙之介,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说这些话。我不需要追随者,而你也不要忘记了,最初你是为什么来到神社。你要保护的从来都不是我。】

……他当然记得。

一定是为了变得强大,为了见到然后追随那位先生,他才被指引到这里。

芥川龙之介虽然无法看到另一个先生的追随者,但当他凭借直觉对那人所在之处发起攻击时,他确实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那个人从来不踏进院落,却时不时让芥川龙之介感觉到,他在观察着自己和小银。

没有攻击性,也没有任何善意与安抚,对方只是表明自己的存在,却把身影寂静地、危险地隐藏,一言不发。

这种恍若被什么东西在深渊中注视的感觉实在不好,再加上强烈的竞争心,芥川龙之介恼火地试图与他战斗。

但那个人任由芥川龙之介攻击着他,然后在那位先生出现时,温顺地离开。

小木牌落下来,是先生在训斥他不要在神社内战斗,芥川龙之介不解释什么对方先站在那里,也从不为自己辩解,心中的敌意却与日俱增。

这没有缘由的敌意……是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就是蛰伏在神社中的另一个,自己的同类。而这样的同类,能看到先生,能与先生沟通,也许在先生离开的时间,他都常伴在先生左右。

而在芥川龙之介看不见摸不着、不甘地挑衅、却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时,那个人一定在用奚落讥讽的表情看着他。

但是先生却一直在拒绝他。

先生拒绝他的追随,也拒绝让他与那个人战斗,有时神智还会夸奖那个人的优点。

中原中也自从发现神代与芥川龙之介莫名不合之后就在想办法解决,神代的态度谦卑到一丝不漏,中原中也只得从芥川龙之介那里下手,为了缓和他们的关系,他还特意对芥川龙之介提起神代帮助他们处理家务、治疗等等的事。

但芥川龙之介的脑回路永远反其道而行之。

……那种连战斗都不敢的人,到底有哪里值得先生这么称赞他、维护他?!

他重重地一拳打在木头人上,即使罗生门包裹着双手,五指的皮肤也仍然蹭出血来。

芥川银旁观着练习强度再次提高的芥川龙之介,目光闪烁。

新春时,先生似乎要去拜访亲友,离开神社很长一段时间,只是留了木牌给他们,告诉他们自己到来年年初之前大抵不会回来。

怀着这样的心事,却连日见不到那位先生,芥川龙之介越发焦躁地在神社和山下打转,沿着山路不断磨练自己。

直到元旦,他在傍晚回到庭院门口,愣住了。

他看到芥川银戴着厚厚的毛线帽和毛绒手套,小小的半张脸缩进,像是一个小雪人,坐在走廊边晃着脚等待他。

见到他,芥川银的表情一下变得轻快起来,她用力挥着手,白雾随着哈气呼到空中:“哥哥,你回来了。”

芥川龙之介的手按在门边,良久,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走到芥川银面前,正想着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晚归,看到芥川银在口袋里摸索来摸索去,摸索出一个小盒子,双手捧到他的面前。

“新年快乐,哥哥。”芥川银弯起眼睛。

“我担心你回来看不到我会担心,就没有出来找你,先生刚刚急匆匆来了一趟,说可以送我们去外面的餐厅吃饭,但我想哥哥应该会更喜欢在这里守岁,所以就没有答应。”

少女露出了不安的表情:“没能留下先生,还擅自做出这种决定……可以吗?”

芥川龙之介有些僵硬地拿着那个盒子,眉心紧蹙,随后在芥川银担忧的呼喊声中跑进房间。

又过了一会儿,他端着热好的橘子坐在芥川银的身边,抿着唇,把一个塞到芥川银怀里。

“新春快乐,银……抱歉,今天回来这么晚,一直让你在等我。”

芥川银摇摇头:“我只是在屋子里看书看得无聊,才到走廊来的。”

芥川龙之介沉默着,把手覆在芥川银的手背上,兄妹两人肩并肩,看着院子中干净的雪景。

“哥哥,你不打开盒子看看吗?”

芥川银轻声问。

芥川龙之介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拆开了手中的小盒子。

丝带被拉开的那一瞬间,灵力如同丝线一样从里面奔涌出来。

丝线缠绕着芥川银和芥川龙之介,让两人衣袂翻飞,芥川龙之介下意识抱住芥川银,两人在强光中,各自睁开了一只眼睛。

庭院改变了。

一地白雪上升起火树银花,屋檐上扎着普通的人家新年会准备的金红色灯笼,烟花如同银色的喷泉,几乎要窜到枝头的红色福纸,映得他们的脸颊反光,香味从屋内飘来,两笼巨大的饭盒,静静地叠在两人身后。

芥川银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寒冷。

“先生说让我多藏一下再告诉你……但是我还是没有忍住。”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哥哥,趁烟花还没有灭,我们把桌子搬到门口吃饭吧。”

“……好。”

芥川龙之介指挥着罗生门,把两笼精致的餐食平稳地放在两边,在芥川银有些崇拜的目光中虚握着拳头咳嗽一声,跪坐好,拿起筷子:“那么,我开动了。”

“对了哥哥,今天你还要去练习吗?雪下得好大……”

“今晚……咳,器材已经结冰,所以可以休息一晚上,明天再早起补偿。”

“真的吗!那一会儿我们一起看电视吧!”

“嗯。”

……

春假期间是神明们的忙时,除了拜访生肖、为神代例行检查身体、处理成堆的新年祈愿外,中原中也还被大国主抓了壮丁,去出云帮他打理新的一年给其他神明的拜礼等等。

期间他借了其他神明的车架回了一趟横滨,本想把兄妹接去出云住几天,但芥川银在知道就算去出云也不能和他一起行动后,努力掩饰着失望的表情:“那样的话,我想留下来。”

中原中也向来秉持放养原则,他本来只是给出建议,见芥川银已经有了决定,就无所谓地收回:【这样吗?也好,神社里很安全,你们可以放心待在这里。对了,怎么没看到龙之介,他还没有回来吗?】

“……抱歉先生,哥哥他不是……”

中原中也摸摸芥川银的头:【你不用为他的事向我道歉,最近我一直在忙,来不及说他……嗯,你等一等。】

一个小盒子出现在芥川银的手中。

【这是我从出云带回来的一方院落,本来想年后再拿给你们,既然如此,之后我再准备新的新年礼物吧。】

木牌上的字显得语重心长。

【小银,你是他最重要的妹妹,忘记这么重要的事、还让你一直等待,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到年末都没有好好道歉,那这个礼物就只属于你,不用分享给他,明白吗。】

芥川银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脸颊微红,点点头:“我会的。这段时间我们也会好好照顾神社的。”

中原中也又叮嘱了几句,加固了神社结界,确定食物日用品都充足,同芥川银挥挥手,才离开。

而等到中原中也从大国主的哭喊声中解放出来回到神社,他惊奇地发现,芥川龙之介重新开始学起了书法。

芥川银悄悄找到他,先是为自己没有遵守诺言直接把礼物给芥川龙之介看而道歉,听到他询问这件事,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许的愿望被哥哥看到了。”

那天晚上,两人一起看了电视,电视上正好是新年节目,据说只要把心愿写在红笺上,挂在神社祈福,愿望就会实现。

芥川银多看了两眼,默默记下来,午夜看着拉门另一侧灯熄灭,确定芥川龙之介睡熟之后,偷偷爬起来,点着小灯,把愿望偷偷写在红笺上。

因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她也不好意思对芥川龙之介说出来。

只是独自一人,在黑暗而清冷的冬日早晨,把它挂到神社的神树上,悄悄藏在众多的心愿之中,等着这场雪把所有轨迹掩盖。

芥川银披着衣服蹑手蹑脚地出去,又蹑手蹑脚地躺回屋中,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偷偷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她本想看看外面的雪有没有遮住昨晚的脚印,然而却发现另一串从隔壁屋子里出来的脚印,直接延伸到神树之下。

芥川银心里紧张地一跳,拉开门,喝了一口冬日冷冽的空气,错愕地与站在树上、被拉门的动静惊得抬起头的芥川龙之介对上视线。

芥川龙之介正站在一根粗树枝上。

他身后的罗生门变成几只爪子,各自小心翼翼地抓着一张红笺。

他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肩膀上已经落了雪,正凝神看着手中那张好不容易找到的自家妹妹的红笺,冷不丁被抓了正着。

两人面面相觑,在芥川龙之介即将炸毛到口不择言胡乱解释之前,芥川银默默拉上了门,捂着泛红的脸躺回被窝冷静。

芥川龙之介的话卡在喉咙里,手忙脚乱地把红笺挂了回去,假装自己没有因为注意到电视节目所以大早上偷偷摸摸爬树来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愿望结果被当事人目睹犯罪现场,也走回自己的房间里。

过了好久,两个人拉开中间那扇格挡的门,在一片无言中互相道了早安。

芥川银在新春是许的愿望之一是,希望能和哥哥一起练习……很明显,不管芥川银多么羞耻,芥川龙之介确实看到了她许愿的内容,并在芥川银练习的时候,搬着桌子和笔墨坐在她身边。

但无论如何,芥川龙之介能主动安定一会,已经是好消息。

趁教他的功夫,中原中也开始夹带私货。

他让芥川龙之介抄写最多的三句话就是:“爱惜身体”“适可而止”和“守”。

前两句话好理解——虽然芥川龙之介抄多少遍也没有做到——但对于最后一个字,芥川龙之介并不是特别明白先生的用意。

“在下会守护好小银和您,绝对要比那个不敢露面与在下一战的人要强!”

意思就是完全没有明白啊——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想。

他也不明白芥川龙之介明明连神代的影子都看不到,到底怎么结下梁子。

而且他明明已经说明神代其实并不擅长战斗,芥川龙之介会愣一下,随后明显变得更加高兴:“那有资格站在先生身旁的就只有在下……”

中原中也的木牌已经举到空中,芥川银连忙拉了拉芥川龙之介的衣角,芥川龙之介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这么久的相处中,他在耐性和人际沟通方面还是有了不小的长进,比如现在,他知道每当先生做出这种动作,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虽说表情很是不服,但还是勉强住了嘴。

中原中也撑着脸,示意两人坐在自己对面,也觉得应该讲讲。

【真正强大的人绝对不会只用暴力彰显自己,你要想明白这一点。】

“那在下还能如何得到您的认可?”芥川龙之介气势汹汹看着这个字。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力量的话,我早就认可你了。】

芥川龙之介愕然地抬起头。

中原中也看得有些好笑。

——当然,如果他知道芥川龙之介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但他说话风格有些中二所以中原中也阴差阳错一直没能get到他的期望,导致芥川龙之介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才没有得到夸奖和认可、并因此加倍折磨自己的身体、还对神代虎视眈眈的话,他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这次芥川龙之介问得直接,中原中也自然愿意多说两句:

【就算放眼横滨,如你一样强大并且还拥有无限成长潜力的异能也没有几个,不管加入什么组织,想必你都能被奉为座上宾吧。】

“在下会留在您的身边,不会加入那些组织!”芥川龙之介信誓旦旦地回答。

【……啧,今天先不提这个,虽然我认可你的力量,但是你还需要磨砺。】

“也就是说……在下还远远达不到您的那种标准吗?”

【与其说达不到,不如说不论是谁都需要很长时间来达到吧,太过急躁只会适得其反……即使是我,也有因为不懂得收敛滥用力量而受伤的阶段。】

芥川龙之介立刻无视了他话中的重点:“有人伤害过您吗?!是谁!!在下一定要咬碎他!还有,神社里另一个人呢?!他居然这么擅离职守没有保护好您吗!”

中原中也按捺着用木牌给他清醒一下的欲望:【都是你们来到神社之前的事情了。】

【小鬼们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我理解你的好胜心,但是无论如何,你要记住,外放的力量只会带来无休止恐惧与愤怒,我不希望你成为所有人憎恨的对象,所以你要学会克制,然后为了你愿意守护的东西释放罗生门,那时候,你就会不再毫无目标地寻找,比谁都要强大地活下去。】

“那样的话,您就愿意见我们了吗?”

【我不是说了,不管见面与否,我都会承认你的努力和实力,但刚才说的一切也不是为了鞭策你……嗯,你就当成期待吧,我带你们回了神社,即是“结缘”,我自然希望你们能有好身体和好心情,我不在的时候,至少要让银能变成你的一道锁,为了她,你要控制力量,更冷静地思考。】

看不见的手把两个小孩各自揽到身体两侧,他们两个人都惊愕地眼睛睁大,感受到发顶传来的轻抚,和自己正依靠着的存在。

是先生的怀抱。

那位先生拥有着如同春夏交际时清澈明媚又不让人感到焦灼的气息,和让人要流泪的温暖体温。

他正在如此温柔地拥抱着他们。

芥川龙之介眼睛发直,瞳孔缩得像针尖,再仔细看还在颤动,嘴巴也微微长大,像是不会呼吸也不会心跳一样静止了很久,唯一一个动作就是机械地抽了一张纸递给芥川银。

芥川银看着眼眶隐隐发红的兄长,为了他的自尊心,默默接过了纸巾。

中原中也并不知道自己随手的行为给芥川兄妹再次带来的冲击力,他只是记得御影很喜欢这样摸着他的头发,一时习惯性模仿了对方的动作。

两个小孩倚在他身上,连呼吸都小心地克制着,中原中也觉得有趣,他一时起了捉弄的心,双手卡在芥川龙之介的腋窝之下,微笑着把小孩直接双手举过头顶——这是他身体还在幼年期时乙比古喜欢做的另一个动作。

芥川龙之介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耳边风呼啸而过,他的四肢茫然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维持平衡,低下头,下意识向举高高的中原中也伸出手。

指尖伸直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触碰到一个毛茸茸的触感。

芥川龙之介:瞳孔大地震。

黑发发尾发白的小少年颤抖着扬起嘴角,嘴里含糊地发出几个音节,随后脑袋一歪,身体一软。

中原中也:?

……怎么好像,晕过去了?

他还以为对方突发恶疾,急忙把人放下来用灵力探了一下,发现确实只是晕过去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想去问芥川银。

结果一扭头,看到小女孩眼睛睁得圆溜溜,已经抑制不住羡慕的神情,双手绞在一起,纠结而渴望地看着他。

中原中也皱起眉,试探性地也给她来了一个举高高。

芥川银表现得比芥川龙之介冷静很多……他的意思是,至少小银没有直接倒地不起。

她平稳地落回地面,像是觉得今天的所有使命已经结束了一样,结结巴巴地道了晚安,架起芥川龙之介的身体,像是喝醉酒一样,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地回屋子去了。

中原中也抬手摸摸刚刚不小心被芥川龙之介触碰到的耳朵,尾巴不解地摇了摇,扭过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庭院门口的神代,不禁感叹:“果然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人类小孩有时候做出来的举动啊……”

神代的蓝橙异色双瞳定定地看着中原中也,良久,像是才想起这时候需要说话一般:“荒神不理解也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吧……”中原中也收起因为放松而显出的耳朵与尾巴,“对了,你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您让我调查的,关于异能者最近突然开始在横滨聚集的事情,似乎和一个刚刚死亡的异能者留下的财富有关……”

……

这场对话之后,芥川龙之介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好像变得沉稳了。

芥川银甚至能看到芥川龙之介的脸上出现了微不可见的笑容——在小木牌上出现了夸奖的时候,在休息期间,先生坐在廊下泡好茶,芥川龙之介双手捧着茶碗,与芥川银、也许还有那位先生动作一致地仰头喝下去。

芥川银小声地说:“天气真好啊。”

前来神社参拜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港口Mafia的新首领上位后,横滨的秩序也在重建,自从芥川兄妹来到神社之后,他们能感受到参拜者的数量稳定增加着。

神社中那种令人清明的空气也越发浓郁。

两人对于神社更加熟悉之后,偶尔会为了帮助那位先生,在神社进行一些打扫之类简单的工作。

一些经常参拜的人把兄妹俩当成神社的侍奉童子,见到他们打扫庭院,会送他们用篮子装着的点心和水果,临走之前虔诚且慈祥地摸摸他们的脑袋,仿佛这样就能沾上一点福气。

这种事不管经历多少次,芥川龙之介表情都会凶神恶煞,杀气腾腾地……要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要不浑身僵硬地被迫抱住果篮,木桩一样站在原地,罗生门异能在身后若隐若现,似乎随时要宰掉这群荒谬的人类。

——当然,最后谁都没有杀,甚至偶尔还会非常不乐意地尝尝所谓家乡带来的水果这样。

但是在另一种程度上,芥川龙之介还一如既往地拼命,或者说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变得更加努力起来。

芥川银这时候才知道,芥川龙之介会和一些对神社来者不善的人偷偷战斗。

虽然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拼命到凄惨的程度,但是却开始使用一些更委婉的手段——比如为了掩饰受伤,几天不回神社。

那位先生应该对此一清二楚。

然而随着春日过去、又一个夏日的到来,渐渐的,先生除了给他们伤药、定期为芥川龙之介检查身体之外,出现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少。

那段时间,横滨的天气很不好,时不时蔓延起不详的白色雾气。从神社所在的鸟居向下看,街道上仿佛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令人心生抑郁。

芥川银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察觉到某种令人不安的预兆。

就仿佛,谁也无法控制的风暴之下,先生正在放任他们回横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