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取周一本能地觉得不知漾山海不是像的场家那样想要招揽夏目,但一定还有其他目的,不过那不是他此刻坐在这里的全部原因。
他接下了有关最近的除妖师袭击事件的委托,而目前最重要的一条线索就是,那个袭击者的身上佩戴着绣有樱花图纹的御守——经过调查,那是不知漾家的家纹。
那个袭击者的目的无从得知,最开始似乎只是仗着自己足够强大单纯地以袭击其他人为乐,最近又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虽然他和那个袭击者的式神有过交手,但对方当时并没露面,他也没能获得更多情报,不过传闻中不知漾山海能够通过灵力与灵力之间细微的差别分辨出不同的除妖师,名取周一想,或许那天也在现场的不知漾山海能够提供什么线索。
然而等真正坐下来后名取周一才意识到,他还是把事情想象得太过简单了,也可能是他太过低估不知漾山海对自己的漠然。
不知漾山海本人并不太说话,安静坐在那里的模样莫名让他有些幻视柊,名取周一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其实不知漾山海并不准备跟自己有什么接触,之前会对自己伸出援手大概一半出于对夏目的关照一半出于这场事件中出现了不知漾家的家纹,或许前者的占比还要更大一些,毕竟不知漾山海是出了名的不喜欢插手有关除妖师圈子的事情,也就只有的场静司才能请得动他。
名取周一掩去眸间的思索,仍旧笑着回应不知漾山海的式神。
那个式神和他过去遇到的绝大多数妖怪都不一样,善谈,思维敏捷,身上没有妖怪接触人类社会时难以掩藏的思维误差,以至于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妖怪。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不知漾的两个式神都不太像式神该有的模样,反倒是更像两个普通人,在被不知漾山海搭救的那天,因为那两个式神穿着休闲装而且没戴面具,他甚至误以为那是两个没见过的除妖师。
名取周一正斟酌着怎样在不引起不知漾的反感的前提下提起有关那个袭击事件的话题,其中一个式神已经十分自然地说道:“名取先生对那天发起袭击的妖怪有什么了解吗?”
太过突然,也太过贴合他的目的,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问出那个问题的式神一直默不作声的主人。
对方只是朝他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也可能是不想同他多说什么。
名取周一掩去眸间的诧异和思索,调整好表情,正色道:“不知漾君应该也听说过那件事了吧?有一个身上带有不知漾家纹的除妖师在四处袭击其他除妖师。”
他尝试用樱花家纹这条线索吸引不知漾山海的注意力,但成效甚微,那位不知漾家主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泄气,毕竟所有知情人都明白,袭击者就算真的和不知漾家有关系也不可能是不知漾山海,正如的场家的说法,如果袭击者是不知漾山海,那遇袭的除妖师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更没有在苏醒后画下樱花家纹的机会。
名取周一继续说了下去:“最近几次袭击事件都发生在东京周边,有不少除妖师因为接下了这个委托而来到东京,因为我目前住在东京,有人联系到我后,我也开始着手调查起这件事。”
“虽然那天并没能见到那个袭击者的真容,不过这段时间追查下来,也不算完全没有得到线索。”
袭击事件发展到现在,除妖师圈子里难免人心惶惶,彼此之间的猜疑也随着过去的矛盾逐渐浮出水面,谁最先查明真相、谁最先解决事件已经不是关键,当务之急是将事态控制下来然后彻底结束这起事端,于是极其罕见地,接下同一个委托的除妖师们在的场家的邀请下组织了一场会议,一起探讨的同时也共享了情报。
“那个袭击者似乎叫做佐中,不知道那是真名还是假名,毕竟很多除妖师不允许式神直呼自己的名字……我们姑且先称他为佐中。”
松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那个明显心不在焉的青年,他想起在那场除妖师集会上,的场家的家主也不止一次提醒过说让式神直接称呼主人的姓名不是什么好习惯,因为第一眼就跟那个的场气场不合,那时候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的把那位主人的名字说出口。
不知道直接说名字究竟有什么影响,但是既然当事人说了可以直接叫名字就无所谓,萩整天“小海”“小海”的叫也没见出过什么问题。
“佐中的式神十分强大,因为驱使式神就能完成袭击,迄今为止还没人见过佐中自己出过手,他的能力也还不确定。”顿了顿,名取周一又说,“既然能够降服那么强大妖怪,那他自身的实力也一定也不容小觑。”
佐中的式神已经强大到一定量级,那天的短暂交手中他的三个式神都败下阵来,单凭他自己的力量绝对无法正面击退那只妖怪,或许配合封印一类的阵法还有一点胜算,但即使解决了那只妖怪,能否打败佐中本人也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针对这点,在那场联合会议上,代表的场一门出席的七濑女士已经明确表态,只要确认佐中的踪迹,那他们的家主就会负责解决佐中——来自的场家的保证为犹豫要不要继续参与调查的除妖师下了一剂定心丸。
名取周一想,照目前这种状况,的场静司愿意出手自然再好不过,虽然他和的场静司理念不合早已愈走愈远,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已知的还在活跃的除妖师中,能够独自正面迎战佐中的或许也只有的场静司一人。
名取周一看着那位不知漾家主,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如果这位愿意出手,那大概也绰绰有余。
“我听说不知漾君能通过灵力分辨出不同除妖师,所以想问问你那边是否有什么线索。”
在座所有人的目光一同移向一个人,不知漾山海像是刚刚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他轻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妖怪和除妖师一旦缔结契约,两者之间便会存在一种独特的联系,但是我那时候并没有在袭击你的妖怪身上感受到很突出的来自除妖师的灵力,要么是没有正式缔结契约,要么是用特殊手段隐藏了那种联系。”
名取周一皱眉:“那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不知漾山海点点头:“嗯,我可以。”
名取周一:“啊?这样啊……”
松捂住脸,有些不忍直视。
刚刚他还觉得不知漾山海今天是否太过冷淡,毕竟那个主动找过来的除妖师显然能为他们带来一些有用的新情报,但那家伙一开口,三两句的功夫,看起来最有嫌疑的人一下子不像是早前推测的不知漾繁树和不知漾繁树的朋友,反而更像是不知漾山海本人了。
有时候还是不开口的好。
名取周一若有所思,细想另一种听起来更离谱的状况,假设那只妖怪并不是佐中的式神但在尽心帮助佐中,乍一听确实有些难以置信,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比如的场家的祖先曾用右眼与妖怪进行交易,如今跟着夏目的那只猫咪也并非夏目的式神。
妖怪往往比人类更加执着于遵守约定。
这场谈话进行到这里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名取周一拿出手机试探性地询问:“可以留个电话号码吗?如果有的新情报,我们可以直接电话沟通。”
除了除妖师以外,他的另一份职业是演员,对面部表情的变化比寻常人更加敏感,他清晰地看到不知漾山海的神情中流露出几分微妙的疑惑,一旁的式神忽然抬手将注意力揽过去,没做什么解释,只是笑着说:“名取先生留一个电话号码给我们吧。”
最终,名取周一找店员借了一只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收起了那张纸巾的人也并非不知漾山海本人而是式神。
名取周一不觉得那是一种冒犯的行为,甚至顺势延伸了他的疑惑,直到离开甜品店,他还是在思考那个人以及那两个式神。
“他们坐在一起,不知漾山海反而是更像妖怪的那个……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式神实在太像人类。”
沉默了一路的柊说:“那位天青目大人离开人群太久,混淆了对人类和妖怪的定义。”
“哦?这个说法倒是有趣。”名取周一摸了摸下巴,“那在他眼里,人类才是妖怪……吗?”
***
回到不知漾家,繁树一如既往地晚归,一人两式神一起回房间休息。
萩将从叫做名取的除妖师手里拿到的电话号码收进抽屉,他觉得他们大概率是用不上这串号码的,毕竟对他那位几乎不接触网络通讯的主人来说,手机基本只是一个摆设,真需要远程联络那首先想到的是符咒。
刚一打开抽屉,看到抽屉里的那封信,萩动作一顿,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转身朝着还在整理衣服的主人严肃道:“对不起,我们私自看了的场写给你的信。”
不知漾山海并不意外,他没告诉过式神有关樱花家纹和袭击者的事情,式神们找上来时他就已经猜到了大概,他温和的笑笑,安抚道:“没关系,不用为那种事情感到抱歉的。”
松盘腿坐在床上,突发奇想地问:“话说,直接叫除妖师的名字对除妖师究竟有什么影响?”
不知漾山海将围巾挂好,松难得会对咒术相关的问题感兴趣,他认真解释起来:“名字是最短的咒,如果式神强过主人,那在一定条件下,式神可以将主人神隐,所以过去很多除妖师不会告诉式神真名。”
松“哦”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整理起桌面的萩,注意力一下又跑偏了,“你干嘛一直叫他‘小海’,直接叫名字不行吗?还是其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这个嘛……”萩笑着说:“其实最开始是叫‘不知漾’的,后来——”
萩话音一顿,突然皱了下眉。
松催促道:“然后呢?”
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索,萩“嘶”了一声,自言自语起来:“山海……”
不知漾山海问:“嗯?在叫我吗?”
“山海、佐中、山海、佐中……”萩喃喃重复了几遍那个姓氏和自家主人的名字,神情愈发微妙,“你们觉不觉得,‘佐中’和‘山海’的发音其实有点儿像?”
松和萩面面相觑,房间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萩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又换了一种更加直白的说法:“绣着樱花家纹的御守、实力强大的除妖师、能够隐藏和式神之间的契约、近期在东京周边出没,再加上那个名字的发音……你们不觉得指向性未免太强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