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掌柜道:“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么?”
林清眼里掠过一丝茫然:“我什么情况?”
晏掌柜气极:“你来到云城后,就没有哪里不舒服么!”
林清一只手放在桌上支着下颌,努力回想:“没有啊……哦,是生了点病。淋雨了,有点发烧,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发烧??”晏掌柜的表情比听到林清说自己死了时还要惊诧、还要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筑基期巅峰的修为了?”
林清点头:“知道啊。”
晏掌柜:“筑基期早已辟谷,辟谷了怎么可能生病??”
林清表情困惑不已:“不会生病吗?但我确实是发烧了,然后喝了点水就好了。”
晏掌柜“哼”了声:“是么?什么水这么神奇?”
林清便说了林玄尘以冰雪化水给自己喝的事。
晏掌柜听罢沉默,表情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神色复杂地看了林玄尘几眼,最终还是道:“那不是水。”
林清:“?”
晏掌柜:“那是灵露。”
林清张口欲说话,被晏掌柜摆手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灵露,先听我说完再给你解释。尸傀追你,是因为你身上沾染了鬼气,它们便误以为你是死物,所以要将你投入河中。”
“修士有灵气护身,沾染了鬼气也没什么,不久就会消散。但你不太一样,你神魂不知何故不太稳固,鬼气不仅沾染在你身上,还侵入了神魂,久久不散,所以你才会头疼、发烧。”
“拔除侵入神魂中的鬼气极为不易,需另一人源源不断地输入大量灵气将其逼出。你说你喝了杯水就好了,那么,你的这位师兄给你喝的,便只可能是灵露。灵露嘛,就是灵气凝结成的露水,按你的修为……”晏掌柜上下打量林清,最后用大拇指在小指上掐出约半寸的大小来,“所有的灵力加起来,大概够凝结这么点儿灵露吧。”
他提起这茬,原本是想劝林清尽早离开云城,以免在这里待久了神魂受损。万万没料到,这个林玄尘居然能够、而且愿意凝出灵露,当水似的就给他喝下去了。
既然如此,莫说小小云城,就算是冥渊鬼地,林清怕是也可以闯一闯的。
不过……天玄宗师兄弟间原来竟这么友好的么??
林清听了晏掌柜这番话,心里的“卧槽”一声高过一声。
他是死了之后还魂重生的,所以,“神魂不稳”很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灵魂跟这具躯体不太适配。
自己的法术打不穿亡灵,恐怕也跟这个有关。
还有林玄尘,自己所有的灵力加起来只有指甲盖大小,而他居然随随便便就能凝出一杯灵露来,而且不受影响——毕竟他之后还破解了水下的阵法来着。
林清小心地向林玄尘求证:“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林玄尘点了点头。
林清顿时大受打击。
林玄尘不知林清为何突然神情萎靡,还以为他是困了,便对晏掌柜道:“很晚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说着也不等晏掌柜反应如何,便扶林清站起,准备上楼歇息。
林清确实失了谈兴,于是恹恹地顺着林玄尘的力道站起。
小木偶眼见林清要走,也跟着站起来,想要抓林清的衣摆,没抓住,急得团团转。
不过林清并没注意到它。他刚站起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软绵绵地靠在林玄尘身上。
晏掌柜眯着眼看两道依偎的背影相携离去,忽然想起今早凌晨时分,林玄尘抱着昏迷林清从外进来,而林清只穿着里衣、衣衫不整的样子。
晏掌柜:“!!”
他心中警铃大作,喝道:“慢着!”
两人停下脚步,一齐回头。
晏掌柜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们,当然,主要是林玄尘:“你们两个住一个房间?”
林清有些莫名其妙:“是啊。这不是你安排的吗?你说没空房了。”
晏掌柜:“……”
他硬邦邦地道:“现在有空房了,你们分开住。”
林清:“不要。”
晏掌柜:“?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这里是一座鬼城,晚上时不时就有鬼魂出没,隔壁还有一屋子直挺挺站着的纸人,他根本不敢一个人睡。
但林清懒得开口解释,直接双臂环住林玄尘的脖子,整个人挂在林玄尘身上,用实际行动表明:别想把我给分开!
晏掌柜:……
天玄宗师兄弟间的感情友好得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第47章第47章
林清一直不肯松手,而这个姿势又让林玄尘不便上楼,所以他干脆左臂垫在林清臀下轻轻一抬,如抱小孩一般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林玄尘臂膀沉稳有力,林清一只手松松地搭在他肩膀上,这会儿因为视线突然抬高,正略感新奇地左右张望。
晏掌柜:“……”
晏掌柜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上楼,半晌,深呼一口气,眼不见为净地远远躲开了。
林玄尘脚步平稳地上楼,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点灯,光线晦暗,桌椅模糊的轮廓好似鬼怪潜藏的暗影。林清见林玄尘将自己放在床边后便要转身离去,忙扯住他衣袖,紧张道:“你去哪儿?”
林玄尘回头,淡淡的月光洒在他如玉的面庞上,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声音却十分柔和:“我去点上灯烛。”
林清“哦”了一声。
他嘴上说“哦”,拉着林玄尘衣袖的手却一直没松。林玄尘向前走一步,他便跟一步,尾巴一样。
林玄尘点燃了墙边立着的落地宫灯和案上的青瓷灯盏,橙黄的灯光乍然亮起,驱散黑暗。
林清心里没那么怕了,但仍不敢松手,看林玄尘在桌边坐了下来,便跟着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
林玄尘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空白传讯符,手指凌空书写。
对了,要给云荼长老传信来着。
摇曳的烛光下,林玄尘腰背笔挺,如玉出尘,着实赏心悦目。林清看了会儿,突然开口:“你写字很好看。”
“是么。”林玄尘淡淡道。
昨晚林清便一直夸他写字好看,此刻再听,内心并无波澜。
哪知林清又道:“长得也很好看。”
林玄尘心里骤然一阵狂跳,手指一颤,“傀”字最后一点便长长地划了下去,力透纸背。
然而未等他说什么,林清已换了话题,他撑着下巴,望着跃动的烛火叹了口气,一脸怅惘:“今晚什么都没问出来,和晏掌柜的这个交易,好像不太划算。”
刚才那句话,只是他随口一说罢了……
林玄尘垂眼盯着那个被毁了的“傀”字,一动不动,像是在暗自压抑着什么。半晌,他若无其事地抬手将其抹去,淡淡应声:“我不这么认为。”
林清疑惑地“嗯?”了一声,转向林玄尘,问:“你有什么发现?”
林玄尘神色已如常,不见任何异样:“晏掌柜。他就是昨晚的黑衣人。”
之前晏掌柜去敲林清脑袋时,他曾伸手挡了一下,便是这次短暂的交手,让他一下子认出晏掌柜就是那个黑衣人。
林清:“!!”
他惊得直起身子,一掌拍在桌上,愤愤道:“我早看他不是什么好人!说什么我喝了那坛酒就回答我的问题,结果这混蛋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实话!胡扯什么‘活人生意’‘死人生意’的,都是撒谎!”
林玄尘微微一顿,脸上表情罕见地有些微妙。
林清骂够了,又转向林玄尘,纳闷道:“你都看出他是黑衣人了,怎么不当场戳穿他的谎话?”
林玄尘摇了摇头:“他身份特殊,这件事我们不便插手。待明日救出千机门被困之人,我们便回天玄。”
“啊?”林清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什么意思?你知道苏满星他们的下落了?”
林玄尘道:“嗯。”
林清急道:“那我们快去救他们呀,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林玄尘道:“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无需担忧。而且,你醉了。”
林清:“……我没有呀。好吧,刚才是有些晕乎乎的,但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你看,这稳健的步伐。”
——事实上脚步虚浮,东倒西歪。
林玄尘担心他摔倒,扶了一把。
林清抓着林玄尘的胳膊,顺势倾身凑近了些,让他看自己的眼睛,“你看,这清明的眼神。”
林玄尘:“……”
林清几乎要趴进他怀里去了,仰起的脸距他极近,湿漉漉的双眼黑白分明,轻浅的鼻息中带着醉人的香甜。
林玄尘望着林清的眼睛,喉间滚动。他心中明白,林清只是醉了,只有他喝醉的时候才会同自己如此亲近,不似平日那般疏离客气。
可是,即便心里明白,他也仍忍不住一点点靠近……
“咦?”
两人的唇快要碰到一起之际,林清像是发现了什么,稍稍退开了些许,低头看向林玄尘的胸前。
林玄尘眼睛微眯,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雪白的衣襟略微散乱,其中露出了一小截陈旧的白色。林清好奇地一拉,一条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发带便被他从林玄尘怀中抽了出来。
分明就是之前他偷偷拿走,后来又悄悄还回去的那条。
林清:“……啊,这个,哈哈……师兄,你的发带,你看,差点要掉出来。你快收好,别弄丢了……”
林玄尘却没收,只道:“送你了。”
“啊,这……”林清捏着那条发带,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不是说这是他故人的遗物,宝贝的很吗?怎么随随便便就送人了?
正手足无措间,忽听“咚”的一声轻响,一只黑乎乎、湿淋淋的皮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落到自己脚边。
林清头皮一炸,吓得跳了起来,战战兢兢地顺着球滚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白惨惨的瘦小男孩躲在门后,露出半截身子,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正往这边看。
是昨天晚上那只小鬼!
幸亏今晚撞鬼的时候林玄尘在,如果又是独自一人,怕是要吓死了。
想到此,林清不由转头去看林玄尘,却见他脸色不大好看,面带寒霜,便忽然想起来,林玄尘好像也怕鬼,甚至比自己更严重……
林清一时愣住。
林玄尘救过自己那么多次,自己也总该为他做点什么吧……
林清暗自咬牙:他愿意挺身而出,赶走这只小鬼,保护林玄尘!
他将发带胡乱塞进怀里,看了看脚边的球,又看了看小鬼,再看了看脚边的球,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捡起了地上的球。
说是赶走,但一想到这小鬼伶仃的尸骨还躺在漆黑冰冷的河底,心中便不由恻隐,不忍使用暴力。那边只能采用怀柔政策,哄小鬼自己离开。
他不是想找人陪他玩么,自己就陪他玩会儿球好了。
走到距小鬼八尺远的地方,林清就停住不走了。他蹲下来与那小鬼视线平时,努力让自己表情不那么僵硬、看起来和蔼可亲:“小朋友,哥哥陪你玩球好不好?”
身后,林玄尘脸色陡然一沉,似是十分不高兴,看向小鬼的眼神更加不友好了。
小鬼听到林清说话,从门后怯怯地探出头来,对上林玄尘的视线,又吓得往门后一缩。
林清有些纳闷,当时那小鬼可是贴着自己的脸喊自己陪他玩的,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怂?
不过对方越怂,林清的胆子就越大。他又走近了几步,眼睛笑眯眯,声音轻柔和缓:“这是你的球吧?来,还给你。”
说着把球放到地上轻轻一推,球碰到门边,停止了滚动。
过了一会儿,小鬼从门后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胳膊,飞快地将球揽到了门后。
片刻后,球又从门后骨碌碌滚出来,滚到了林清脚边。
林清:“……”
这是……游戏开始了?
于是这个饱经风霜的球就在一人一鬼之间来回滚动。
似乎是因为好不容易有人陪他玩儿,简单的滚球游戏它也玩得不亦乐乎,毫不厌倦。林清却是觉得有些无聊了,想起足球篮球排球各种球,忍不住道:“还有没有其他小朋友想玩,如果人多一点,我们还能换种玩法。”
在场还有一个“闲人”林玄尘,但林清自动将他排除在外。
球再次滚到了门边,却没有立刻被推回来。小鬼从门后出来,捡起地上的球抱在怀中。林清精神一振,以为小鬼终于玩厌了要走,哪知它却朝自己走了过来,伸手去牵自己的手。
一起玩了这么久,林清抵触心理渐消,便没有躲,于是被小鬼牵了个正着。拉着自己手指的小手冰凉刺骨,林清打了个寒颤,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小鬼牵着林清往外走,嘴里模糊地说着:“人……玩,玩球……”
呃,都怪刚才自己说了那句话,现在小鬼要带自己去找更多的鬼玩球了。
他不是那个意思呀……
虽然接受了这只小鬼,但大半夜的,出去和更多的鬼玩耍,林清还是十分发怵:“在哪儿啊?远不远?远我就不去了……”
“不,不远……”
确实不远,几乎刚出房门小鬼就停了。
确切地说,两人是停在了隔壁房间的门口。
林清狐疑:“是这里?这里有你的朋友?”
他记得隔壁是一堆纸人,本来就有些瘆人了,难道这个房间还住着很多鬼?
一想到在这间房隔壁住了两天,林清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小鬼一闪身就穿过了虚掩的门,在门里向林清招手:“来……”
林清从门缝中朝里探头张望,内里漆黑一片,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也说不清是纸人还是鬼影。他“咕咚”咽了口口水,打起退堂鼓:“你朋友凶不凶啊……”
话音未落,两扇虚掩的门便“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不是风,也未见其他动静,门完完全全是自己动的,拖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诡异。
然而,更诡异的是,黑暗中,“喀拉喀拉”之声不绝,那些大大小小、摆放杂乱的纸人全都缓缓扭动僵硬的脖子,毫无生气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林清!
……
天玄山,飘摇峰。
一袭红衣的云荼坐在上首,手指一下一下地磕着桌面,似是在等什么等得有些不耐烦。
旁边的余燃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浮沫,轻啜一口后,悠然道:“不要着急。有玄尘在,你还怕什么?不会出事的。”
指甲敲击桌面的声音顿时停止,云荼斜睨了余燃一眼,道:“你不担心,这个时候还赖在我这里不走干什么?”
余燃被噎了一下。
严时渊拉长了调子:“非也——话虽如此,总是要亲眼看到两人的平安信才能安心。”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冥渊鬼地那个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毕竟……”
“好了。”云荼打断他,“只是在周边查探,又不是进入鬼地里边,不会碰上的。”
正说着,云荼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一张传讯符。她面色一缓,正待打开,忽然瞥到封面右下角的署名,脸上勃然变色,将那张传讯符摔在桌上。
余燃、严时渊吃了一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两人同时探头去看桌上的传讯符,看到封面上的“晏离”二字,齐齐哀嚎:
“晏离怎么又来信了!”
“准又没好事!”
晏离,便是他们三人的师弟,天玄宗第五位长老。天赋奇高,脾性奇差,年轻时就四处惹祸,三天两头进戒律堂挨罚,不服师长管教,也就掌门师兄说的话还偶尔听一听。成年后更是离经叛道,直接离宗出走,四处云游,百年未归。不来信则已,一来信就是又惹了什么祸事,偏生他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弄得云荼几人头疼不已。
所幸天玄宗年轻一代弟子都没见过晏离,有的甚至都不知道天玄宗还有第五位长老,否则不知道弟子们会被他带坏成什么样。
余燃和严时渊面面相觑,又看了眼犹自冷脸的云荼,余燃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那封传讯符,打开,诵读:
“掌门师兄,云师姐,严师兄,余师兄,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哈哈,已经很久没给你们写信了,收到我的来信很开心吧?可惜我居无定所,不然就能收到你们的回信了。”
严时渊面无表情:“传讯符不需要地址也能送达。我们不回信不是因为找不到你,而是因为不想回信。”
余燃干笑两声:“也不用这么说,给晏师弟留点面子。”
然后又接着读:
“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在哪儿。我现在云城……”
严时渊轻“咦”了一声,云荼也眉头微皱。
“……还碰到了我宗两名弟子,是叫林玄尘和林清吧。我们现在招的弟子,真是不太行,什么都不懂就敢来云城。”
余燃顿了下,道:“你看,还是有好事的嘛。有晏离在,这下你们不用担心了。”
云荼冷哼了声:“就是有他在才不放心。”
“……他们是来找千机门失踪那些人的?哎,不用找了,是被我……关……起……来……的。啊?这,他……居然是被他关起来的?!”
余燃拿传讯符的手微微颤抖,快要读不下去了。他拿起茶杯猛灌一口,气顺了,又接着往下读:
“……因为他们会妨碍到我破坏冥渊鬼地的阵法。”
“咣。”
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所以冥渊鬼地的异动也是他搞出来的??”
身为戒律堂长老的云荼“呛啷”一声抽出自己的佩剑,提着剑就要去上云城将晏离逮回来。
传讯符还有最后一句:
“你们放心吧,我不做坏事,破坏阵法是为了进去救人。此人和林清颇有渊源,届时我会带他一起进冥渊鬼地。对了,你们不用来找我,阵法已经快被破开啦,等你们过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带着林清进入鬼地了。”
云荼:“你们别拦我!让我去杀了他!!”
第48章第48章
黑暗中,“喀拉喀拉”之声不绝,那些大大小小、摆放杂乱的纸人全都缓缓扭动僵硬的脖子,毫无生气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林清。
暗夜里被这么多双阴惨惨的“目光”盯着,林清本就有些头皮发麻,哪知其中一个纸人还费力而缓慢地举起了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他。林清顿时寒毛直竖,再也受不住了,灵虚剑唰然出鞘,斩了过去。
然而待剑尖触及纸人,林清就发现感觉不对——入手并不是刺入纸张上的轻飘感,反而像是刺到了皮肉上。
随即,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林清对血气极为敏感,大吃一惊,立即收手。
纸人怎么会流血?
他正自惊疑,身后脚步声响,林玄尘手端灯盏神态如常地从隔壁走了过来。
一瞬间,屋内大亮。
不知是林玄尘的身影看起来太可靠,还是光亮让林清获得了安全感,总之,炸起的毛就这么被抚平了,林清已经能够冷静地观察屋内情况。
房间正中斜放了具棺材,看起来有些年月了,积了厚厚一层灰。相比之下,散布在棺材四周的纸人们简直就是簇新,身上披红带绿,鲜艳异常。
大部分纸人都直挺挺、板正正地站着,唯有离得最近的一个向林清伸出尔康手,仿佛在呼唤着什么,再加上脸上的两大坨腮红,看起来甚至有些喜感。
“尔康手”纸人的手背被林清刺破了,正慢慢洇出血迹,林清看得略感不适,正想扭头向别处,突然发现了什么,不由轻“咦”一声。
被血浸染过的纸像是遇到火一般,寸寸化为灰烬,露出里边包裹着的人的皮肤。
等到那人的手完完整整地露出来,它便如挣脱了某种束缚,不再僵硬死板,灵活地四处抓挠着……
带林清来到此处的小鬼懵懵懂懂,看到“纸人”动了,还颇有些期待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觉得终于有更多的人陪自己玩了。
“嗤啦——”
那只手撕破了糊在脸上密不透风的扎纸,五官还没露全,先迫不及待地深吸了一大口气。
正聚精会神期待着的小鬼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嗖”的一下缩回到林清身后。
林清一时也有些瞠目结舌,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一只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身旁林玄尘的袖子,疑惑而茫然地盯着那纸人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震惊出声:“陶云眠!”
呼哧呼哧的喘息吹开了那人脸上残存的纸片,露出五官,正是千机门失踪弟子之一,陶云眠。
既然陶云眠在这里,那其他人是不是……
林清扫视剩余的纸人,正待动手去揭他们身上的纸,林玄尘抬手一挥,数道灵力打了出去,恰到好处地割破了他们身上的扎纸,却又没伤人分毫。
原来这些纸人都被施了法术,既能封住动作使里边的人无法动弹,又能掩藏气息使外人无法分辨察觉,也难怪林清他们找了两日都没找到人。
气息被封,陶云眠等人虽不至于闷死,却也觉得憋闷异常,如今纸人既破,法术便也随之破了,一时间,满屋都是撕破纸张、大口喘息的声音。
率先喘过来气的陶云眠打量着眼前的两人一鬼:“林、林师弟,咳咳,你这是?……呼……你怎么会在、在这里?”
林清示向左边:“这是我大师兄林玄尘。”
又看向右边:“这是,呃,本地居民……”
躲在林清身后的小鬼怯生生露出半个脑袋,一看这么多人,当即胆小得化作一阵黑烟溜走了。
林清:“……”
他继续道:“千机门向我宗门传讯,说你们失踪了,我和师兄奉了师门命令来这里找你们。”
陶云眠等人从来只听过林玄尘的名号,还未见过真人,当下纷纷见礼:“见过玄尘真人。没想到劳烦玄尘真人亲自来寻,我等惭愧。”
林玄尘冷淡地微一颔首:“嗯。”
林清侧目瞥了林玄尘一眼,心说这也太冷冰冰了。但他也明白不能指望林玄尘跟人客气寒暄,于是只能代为应答:“不劳烦,不劳烦,哈哈,他也闲得很。对了,你们怎么会这儿?是谁把你们封进纸人里边的?”
此话一出,千机门这些人顿时激愤,骂道:“还能是谁,不就是这间客栈的掌柜?阴损卑鄙,无耻之极!”
“我就说这客栈看着古里古怪,看吧,果然有问题!”
果然是那个晏掌柜搞的鬼。
林清回想他问晏掌柜千机门的人的下落时,晏掌柜抬手指的就是这个方向,倒是并没有撒谎。
林玄尘说他知道了失踪之人的下落,应该是当时便据此猜到了陶云眠他们就被藏在纸人里,所以才会说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而且,他显然是认出了这个晏掌柜是什么人。
会是什么人呢?
“身份特殊”,修为高深,连林玄尘都不是对手,姓晏……
电光火石之间,林清想到天玄宗恰好有这么一个人物,符合上述所有特征。
难道是……
不会吧……
正巧陶云眠询问林清:“这掌柜将我们困在此处,却没有对你和玄尘真人做什么。林师弟知道这个晏掌柜是什么人吗?”
林清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不认识,没见过。”
林清年纪轻,识人不多也属正常,于是陶云眠又将目光转向林玄尘:“不知玄尘真人……”
林清赶紧暗中扯了扯林玄尘的衣袖。
林玄尘:“……不认识。”
陶云眠喃喃道:“奇怪……”
此时千机门里一个年纪尚轻的弟子低声埋怨:“都怪苏满星把我们带来这儿,他肯定是故意的,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陶云眠皱着眉打断他:“景羽。”
景羽讪讪地闭了嘴不说话,脸上却仍是不忿。
千机门失踪之人都在纸人里,却独独少了苏满星,林清刚才就想问了:“苏师兄呢?没和你们一起吗?”
千机门众人一起沉默下来。
林清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由急得又问了一遍:“他人呢?”
陶云眠叹了口气:“掌柜抓了我们后,单独带走了苏满星,我也不知道此刻他在哪里。”
景羽却道:“林师弟不用担心,苏满星肯定不会有事的。与其关心他,倒不如担心我们自己。这里离冥渊鬼地那么近,那个古怪的掌柜又单单只对付我们千机门的人,我看他肯定和阵法异动之事有关,现在他又带走了苏满星,多半就是冲着阵法去的,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
有人接道:“对啊,冥渊鬼地的阵法是门主亲手所布,外人想要打开,难于登天。但是有苏满星在不一样了……”
另有一人小声道:“可是苏师兄是为了我们才不得不听那个掌柜的话的。”
景羽没好气:“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
林清越听越觉得不对,他知道无论“晏掌柜”想做什么,应该都不至于伤害苏满星,但陶云眠他们不知道啊,师兄弟被这么一个“危险分子”抓走了,他们居然还在责怪对方“不安好心”?
林清有些生气:“苏满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们作为同门师兄弟,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在灵虚秘境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了,陶云眠对苏满星的敌意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当时他还以为只是两人素来不睦,没想到千机门其他人对苏满星也这么恶劣。
被这么指责,千机门诸人十分不服,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但又不知何故,谁都没说话,看起来憋得很辛苦。
陶云眠苦笑道:“玄尘真人和林师弟为救我们而来,这件事没必要隐瞒他们。”
“林师弟,你恐怕还不知道,苏满星天生卦眼,能一眼看穿一个人的过去,乃至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我们都是第一次来云城,他却知道城中有客栈,说明他已经看到了我们来到客栈、被困此处的景象,而他却仍旧带我们来歇脚。”
“如今他被单独带走,只能说明,他想要被单独带走。”
陶云眠看向林清,诚恳道:“我不知道他接近你有什么目的,但是,最好不要靠近他,他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算计。”
林清听得整个人都震惊了,一时之间难以置信:“也许他只是看到了城中有客栈,但未必预见到了你们会被困;也许这并不是他算计好的,只是意外……”
陶云眠缓缓摇头:“没有意外。”
林清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能看透周围的人的过去未来会是什么感觉。
众人一时无话,沉默中,盏中灯油燃尽,烛火熄灭,天地霎时暗了下来。
林清从沉思中惊醒,他又取了一盏灯回来,点亮,放在中间蒙尘的棺材上,盯着跃动的火苗徐徐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找到他,把他平安带回去。”
“他总归是我的朋友。”
林玄尘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后偏头看了林清一眼,道:“好。”
陶云眠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清,欲言又止,最终,也点了点头。
总窝在躺椅上的晏掌柜也不见了踪影,林清和千机门等人猜测,两人此刻应该都在冥渊鬼地附近。
“冥渊鬼地现在什么情况,你们去看过了吗?”林清问陶云眠。
一直以来,他的信息来源都只有两个——内部小道消息靠潘咏思,外界副本信息靠攻略《仙途》。可是直到现在《仙途》也没有更新,林清甚至拿不准《仙途》上到底有没有冥渊鬼地的相关剧情。
只能自己问了。
陶云眠道:“惭愧,我们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被这里的掌柜给控制住了。要说冥渊鬼地的情况……”他看向林玄尘,“玄尘真人应该更加清楚,毕竟他曾亲自参与过封禁。”
林玄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是一贯的疏离冷漠。
陶云眠表情一僵。
林清默默地摊了摊手,意思是:看吧,林玄尘才不会贴心地给你做背景介绍。
但是陶云眠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先问林清,关于冥渊鬼地他知道些什么。
“嗯……”林清回想,“知道冥渊鬼地原先只是云城城郊的一个乱葬岗,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凶戾之地,聚阴聚鬼,传闻冥渊鬼地的厉鬼屠戮了云城全城的百姓,前来捉鬼除祟的修士也都接二连三地死于厉鬼之手,后来它就被各大宗门联手封禁了。”
“这就是我所知的全部了。”
陶云眠点了点头:“不错。不过,在被叫作冥渊鬼地之前,它有另外一个名字:明渊山庄。”
“明渊山庄?”林清讶然,“我从未听说过。”
“是,明渊山庄存在的时间很短,世人知晓的并不多,我也只是从师长那里听过一些传闻。传说明渊山庄的庄主无门无派,乃是一介散修,却凭一己之力修至元婴,世所罕见。寻仙问道之人对其趋之若鹜,他却没有开宗立派,也从未收徒,只择一山明水秀之地建了个山庄,携妻儿仆役隐居在此。”
林清听得有些神往:“挺好的呀。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山庄怎么没有了?”
陶云眠叹了口气:“后来,庄主修炼的时候不慎走火入魔,失了神智,残忍杀死妻儿后,又一把火烧了整个山庄,自己也葬身火海。”
“啊……”
故事陡然急转直下,林清猝不及防,轻轻地“啊”了一声。
陶云眠继续道:“从此,众人都传说此地不祥,不敢靠近。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片乱葬岗,也许是一庄人怨气不散,招魂聚鬼,这才成了一片鬼地吧。”
林清蹙眉不语,求证似的看向林玄尘,却见他神情冷得像是被冻结了一般,目光幽暗,瞳中隐隐透出红煞。
啊,又来。
一回生二回熟,遇见的次数多了,林清就一点也不慌了。他熟门熟路地一把握住林玄尘的手牵了起来,轻声安抚:“师兄,你冷静一下。”
林玄尘稍稍回神,目光先是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随即又转向林清的脸。
林清又往前凑了点儿,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嗷,你别激动。”
林玄尘紧盯着林清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林清见林玄尘已恢复正常,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想跟陶云眠说“继续”,一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千机门的几个人已远远地躲在了棺材后面,正惊恐万状地看着这边。
陶云眠战战兢兢:“林师弟,玄尘真人他……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林清的手潇洒一挥:“啊,没事儿。我师兄修炼出了些小问题,偶尔是会这样,一会儿就好了。你看,现在已经没事了。”
陶云眠都快哭出来了:“林师弟,这不是小问题,这,这,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啊!”
“啊?”
林清看了看林玄尘,又看了看远远躲开的陶云眠等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天玄宗上至云荼长老,下至温子升(温子升:喵喵喵?我为什么成了“下至”?),全都知道林玄尘修炼出了点问题啊,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应该不至于走火入魔那么严重吧?
之前是会真气暴走,有时候冻别人有时候冻自己,但后来被自己一通调理,再加上火灵晶的助力,已经好了;现在是偶尔会控制不住脾气,暴躁易怒,但,挺好哄的啊。
走火入魔?会控制不住杀人放火的那种?开玩笑的吧?
林清一把抓起林玄尘的手臂,向众人展示般来回晃了晃。
陶云眠等人的眼睛也紧张地跟着来回移动。
林清又斗胆上手,轻轻地捏了捏林玄尘的脸颊,一触即收:
“你们看,不咬人。”
第49章第49章
陶云眠看他这么不知死活,愈发心惊胆颤,急得连连打手势:“林师弟,危险!快过来!”
林清看了眼垂着眼无动于衷的林玄尘,又看了眼躲瘟神一样离得远远的陶云眠等人,心中无端的有些不是滋味。他大师兄身为天玄宗首徒,从来都是受人敬仰,何时受过这等冷遇?于是一闪身挡在林玄尘身前,怒视躲在棺材后的陶云眠几人,语气微冲:“都说了我师兄没有走火入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屋里登时变得十分安静。
对啊,人家玄尘真人不远千里赶来施以援手,怎么说也算救了他们一命,他们这样做岂不是极为失礼?
可是,可是……方才玄尘真人那反常的样子,尤其魔气都从眼睛漫出来了,分明就是走火入魔之兆啊。林玄尘修为高出他们不知多少,万一真的失了神智,自己一万条小命都不够丢的。
正当陶云眠等人尴尬不安之际,林玄尘上前一步,站在林清身侧,对陶云眠道:“你们既已没事,就回师门去吧,苏满星交给我和师弟便可。”
语气听起来还挺平和的。陶云眠心下稍安,琢磨着该如何答话。虽然和林玄尘同行有可能会很危险,但苏满星毕竟是本门中人,自己这么带人一走了之,似乎不妥。
或许可以让师弟们先回,自己和林玄尘、林清两人一道去寻苏满星。
林玄尘又向前一步,负手而立:“如何?”
陶云眠正要回话,哪知一抬眼,就对上了林玄尘居高临下垂来的、不带半分感情和温度的视线,一时间又吓得噤若寒蝉:
“这……好、好的。”
林玄尘颔首:“天色已晚,你们歇息一下,明早便动身吧。”
现在何止天色已晚,天都已经快亮了,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你们收拾一下就马不停蹄地滚吧。”
陶云眠敢怒不敢言。
林清对这安排自然也没意见。见林玄尘已走出门外,他对着陶云眠拱了拱手,敷衍地道了声“那,诸位师兄保重”,便也要转身跟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走回去拿搁在棺材上的灯盏:“不好意思哈各位,那个……”他对着林玄尘的背影努了努嘴,“我师兄怕黑,这灯我就先拿走了啊。”
陶云眠:“……”
然而就在他端起灯盏之际,变故陡生。
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他脚踝上,“噗”的一声响,打得他脚下一个趔趄,手里的灯盏打翻在地,室内顿时陷入一团漆黑。
林清手扶上棺材,这才没摔倒。他在黑暗中戒备地环顾四周:“什么人偷袭我?”
下一瞬,林清手扶着的棺盖毫无预兆地猛然竖起,一只手无声无心地从棺中探了出来,一把攥住林清手腕。
林清浑身寒毛霎时炸起,“啊!”的惊叫出声。
林玄尘闻声而动,闪电般冲来,却被飞来的棺盖阻了一瞬。待得他一掌将其击碎,就只来得及看到黑暗中金光一闪,一个黑影拉着林清原地消失不见。
……
林清只觉得一股大力在拉扯自己,身体失重眩晕,像是在不断坠落,惊慌间大叫出声。
一只手从旁伸出,粗暴地捂住了林清的嘴巴。
“别叫。”
那人五指颀长,几乎要把他整张脸都囫囵盖住,林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鼻音“唔唔”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与此同时,坠落也停止了,那人和他一起落在了一株大树的树梢上。林清一时晕头转向,站立不稳,那人提着他衣领让他站好,嫌弃地“啧”了一声:“怎么,没用过传送符?”
语调十分熟悉。
林清两只眼睛拼命往旁边瞟,瞅到了一截灰不溜秋的袍袖。
身后之人见林清停止了挣扎,捂着他嘴的手这才完全松开。林清扭头一看,果然是“晏掌柜”。
从灯盏打翻到现在也不过一息的时间,此处距如意楼却已不知多远了。入眼是一片林间浓荫,冷月溶溶,夜风猎猎,树枝在风中起伏不定,“晏掌柜”却站得稳稳的,双手抱臂姿态懒散,脸上挂着点玩世不恭的笑。
他还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袍,坐立无相,没有一点修仙之人应有的出尘矜贵,除了比常人高了些,英俊了些,仿佛就只是凡世间随处可见的普通汉子。但林清却不敢像之前那么怠慢了,恭恭敬敬道:“见过晏长老。”
晏离轩眉一挑,颇有些意外:“嗯?认出我来了?”他拍了拍林清的后脑,这次没有人横加阻拦,终于如愿以偿地拍到了,甚至恶劣地在林清脑袋上多揉了两把:“哈哈,不错,还是你乖。不像另一个臭小子,认出来了也假装不认识,还敢跟我动手。”
这番话说的,全然忘记了当时他内心想的是幸亏林玄尘没有叫破他身份、不然有些事做起来就要束手束脚了。
林清硬着头皮,试图替林玄尘找补:“也许师兄没有认出来您……”
晏离睨了他一眼:“得了吧,早在我说我姓晏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说起林玄尘,晏离诸多不满:“那个林玄尘,简直难缠!他老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干嘛?”他倾身靠近林清,眼睛眯起,目光带着审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清极力向后躲:“就是师兄弟的关系啊,一起出任务嘛,自然是要待在一起了。”
“呵。”
晏离重新抱臂站好,冷笑不语,显然不信。
林清被他“呵”得心里发毛,这父母逼问晚归的孩子的既视感……
晏长老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带到这里,不应该是有正事要说吗?怎么一直在闲话家常,还探究起自己和林玄尘的关系来了?除了师兄弟外,那就是竞争对手(单方面的)了。但这种事,就没必要跟晏长老汇报了吧……
“真的。”为了话题不往奇怪的方向发展,林清努力引回正题:“对了,不知道长老来云城是所为何事?”
晏离:“我要进冥渊鬼地。”
林清:“……那冥渊鬼地阵法的异动?”
晏离:“是我弄的。”
林清:“陶云眠他们也是您……?”
晏离:“啊。是我抓起来封进纸人里的,哈哈,是不是很好玩?”
林清:“那苏满星……”
晏离:“谁?哦,千机门那个小子,我让他去破解阵法结界了,今晚就能打开了吧。这破玩意儿,我捣鼓了好久都没捣鼓开,幸亏来了群千机门的人帮忙啊。”
林清:“?!”
他想过晏长老可能会和冥渊鬼地异动一事有关,但万没料到竟是这么直接的关系。听他这么直白的承认,林清眼前一黑,差点从树上栽下去。他颤着声儿道:“您……您为什么要进冥渊鬼地?云荼长老知道这事儿吗?您带我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人千机门也不是来帮你破阵法的……
“云荼长老么,”晏离一摆手,大言不惭,“这些她都知道的。至于另外两个问题……”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就在林清奇怪晏长老居然也会不知如何开口时,晏离抬起了头,神情是难得的严肃认真:“林清,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林清先是茫然,话题怎么又转到自己小时候的事上了,紧接着心头一凛,意识到晏离是在问原本的“林清”!
《仙途》曾说过,“林清”出身仙家名门,那晏离作为天玄宗的长老,认识原本的林清也不稀奇。
可问题是,自己不是原本的林清啊,不可能知道他小时候的事,万一说错话,很有可能会被晏离当做夺舍林清的人给当场打死……
林清心中一阵狂跳,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干笑道:“不太记得了。怎么了?”
晏离叹了口气:“我想也是,如果你还记得,不可能在千机门那帮人说起明渊山庄时没有反应。”
林清蹙起眉:“等等,明渊山庄?明渊山庄?!您是说明渊山庄跟我有关系?”
晏离道:“对,你爹就是明渊山庄的庄主,林渊。”
林清没有反应。
他在努力消化这件事。
刚听陶云眠讲完这个令人唏嘘又惊悚的故事,转头就有人跟他说,你就是故事主角的儿子。
这种感觉不亚于:你上一秒还在为一年只见一次面的牛郎织女难过,下一秒就有人跟你说,你是牛郎和织女的孩子;刚还在为被压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悲伤,旁边就有人告诉你其实你是许仕林。
林清很难有什么实感。
但他还是很快在故事之外找到了一处逻辑漏洞。
林清双手抱胸,像个正在推理的侦探,冷静又缜密地说:“冥渊鬼地都存在几十年了,那明渊山庄至少也是上百年之前的事了吧?百年之前那个孩子就存在了,”他抬眼看晏离,“您看我像是活了一百岁的样子吗?”
晏离摸着下巴,上下扫了他一眼:“嗯,说话做事看起来不像是活了一百岁的样子,但是相貌嘛,没问题。我也不像活了两百多岁的样子啊,你没见过一个活了五百多年的老怪物,还是七八岁女童的模样。修仙之人嘛,相貌哪儿能按凡人生老病死那一套来呢?”
晏离看起来确实不像两百多岁的人,而且,时间过了一百年的话,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云城看起来这么破败。林清稍稍被说服,可又觉得哪里不对。难道自己真的一百多岁了?一直以来都是在装嫩?可是半年前自己才练气期一层的修为,这样也算是修仙之人吗?
他继续提出质疑:“那您为什么会认为我就是庄主的儿子?”
毕竟,据他所知,“林清”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流落云城乞讨为生,就算晏离见过他,那也应该是之前的事了。从十来岁到他现在十六岁的模样,看起来时间不长,但小孩长得快,样子应该发生了很大变化,晏离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晏离伸着指头给他数:“第一,你叫林清。”
“第二,明渊山庄就在云城旁边,而你也说你十二三岁的时候在云城生活。”
“第三,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怎么可能认错?”
大概无论凡间还是修仙界,长辈向小辈表达亲近都会说一句“你小时候我抱过你”,但还是不能让林清信服。
“好吧。”晏离从怀中取出他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小木偶人。
小木偶在他宽袍里扑腾了好久想要出来,现在一见林清,立刻惶急地向着林清张开双臂,想要到他身边去。
晏离把迫不及待的小木偶送到他面前:“这是你周岁的时候我送给你的。这种小傀儡,自有灵识后就只认一人为主,就算我认错了,它也不可能认错。”
林清确实长得既不像林渊,又不像明柳,反倒是林玄尘有几分林渊的影子。可一来名字对不上,二来,木傀儡又确实对林玄尘没什么反应。
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不能靠相貌来判断吧。
晏离把仅有的一点疑虑打了回去。
林清接过小木偶放在掌心,看着它喜笑颜开,自己默然不语,此时他心里已有八九分相信自己就是林渊之子了。
“那,您说要进冥渊鬼地,是有什么打算?”
“这件事我也是近来才知道,原来你娘……”
晏离话说一半,忽然警觉地闭了嘴,他手指在虚空中一点,似乎是下了某种结界,夜风仍在吹动,枝叶婆娑,却没了原先的飒飒之声,外界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再无半点声响。
林清正要询问,晏离对林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锐利地看向某处,眉头微拢。
一个白色的身影自夜空中无声无息地显现,披着月华从高处飘然落到晏离和林清所在的树下,目光四处搜寻,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林清对晏离做着口型:大师兄来找我了。
晏离也同样无声地道:没事,我施了结界,他看不到我们。
林清打着手势:为什么不能被他发现?
晏离恼怒:他肯定不会让我把你带进冥渊鬼地,万一打起来,麻烦。
林清点了点头,不说话了,看向下方的林玄尘。
林玄尘似乎确实没发现什么,却也没立刻离开,而是在树下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林清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这片刻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林玄尘的身影似乎比之前单薄脆弱了许多,好像染上了这夜色的萧索。
短暂的停留过后,林玄尘重新迈开脚步,只是步伐看起来没那么坚定,像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该做什么,有些茫然无措。
林清看着林玄尘转身,抿了抿唇,心中升腾起一股想要叫住他的冲动,却又被自己按捺住了。
然而,谁知林玄尘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树顶,目光准确地锁住林清所在的位置,身形随之而动。
晏离脸色微变:“不好!”他急忙又甩出一张传送符,险之又险地在林玄尘来到面前的瞬间传了出去。
林玄尘像是在虚空中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抓到,仿佛那一瞬间感觉到的林清的气息只是他的错觉。
……
晏离在一处嶙峋古怪的石块前站定,瞪视着林清:“你跟林玄尘到底什么关系?”
看晏离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林清自己都不太确定了:“师兄弟……吧?”
晏离撇了撇嘴:“还骗我。你俩睡一个房间,那天我看到林玄尘抱着衣衫不整的你从外边回来,你喝醉了搂着他不撒手……而且,只有气息交融的两个人才能有这么强的联系,隔着我施的结界都能找到你的方位!”
林清憨憨发问:“‘气息交融’是什么意思?”
晏离一拍他的后脑勺:“你是不是傻?你俩亲过嘴没有?”
林清呆了一呆,等反应过来后,一张脸“唰”地一下爆红,耳垂简直能滴下血来。他连对宗门长老的恭敬都忘了,直接伸手指着他,声音发颤:“你,你你……你说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晏离显然不信他的反驳。他看着眼前羞愤得几乎要冒烟的林清,又回想了一下林玄尘的表现,摸了摸下巴:“虽然我不大同意,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事也不算你吃亏。”
林清崩溃:“啊啊啊我们真没有!!!”
第50章第50章
此时月落西山,浓重的夜色一点点褪去,天地间隐隐透出晦暗的光亮来。
林清抬头分辨天色,琢磨着恐怕已经五更天了,转眼就是天亮。
他懒得理胡言乱语的晏离。一夜折腾,他片刻没有合眼,此时困倦从身体深处泛了上来,于是靠着石块坐下,笼着手打了个哈欠,头往曲起的膝盖上一垂,打算趁着等待的这会儿功夫补个觉。
须臾,又猛地抬起头:“对了,晏长老,您刚说我娘怎么了?”
竟然险些把刚才这个话头给忘了。
晏离瞥了林清一眼,在他旁边跟着坐下,曲起一条长腿,解下腰侧挂着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你娘很可能没有死。”
林清惊得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瞌睡全无:“什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离又灌了口酒,略略低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惜悔恨:“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出海游历,等回来听说这件事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可是,即便他没有出海又能怎样呢?掌门师兄当时就在天玄,不也什么都来不及?晏离幽幽地叹了口气,继续道:“烧掉明渊山庄的那把火并非凡火,而是你爹的元婴真火,所以当我赶到明渊山庄时,看到的就只有一片焦土废墟。”
林清心中一动:“您的意思是,没有尸体?”
晏离道:“有。你爹是元婴之躯,因此没有毁损。”说到这里,他眉头微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停顿了下,然后才接着道:“但其他人就……以当时的情况来说,确实难以留下尸骸。”
林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只有我爹的尸体,没有我娘的尸体。可是,既然那场火不会对元婴期的修士造成伤害,那他又是怎么死的?”
晏离看了林清一眼,似乎是顾及他的情绪,犹犹豫豫地说:“尸体脖子上有一道致命伤,看伤痕,应该是出自你娘的剑……”
林清错愕地轻声“啊”了一下。
他顺着这句话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原本是很平常的一个晚上,明渊山庄如往常一般宁静,变故却突然发生,庄主发了疯一般癫狂地从屋内冲出来,见人就杀,血溅上窗纸,又被火舌吞噬。仆役们惊慌地哭喊奔逃,却又被火困住,无法逃脱。庄主夫人看了啼哭不已的幼子一眼,含泪拔剑,咬牙和自己的夫君战在一起,以命相搏。
最后,剑锋终于划过了庄主的喉咙,可庄主夫人也力竭倒地,昔日娇美的容颜沾满鲜血,双眼慢慢失去生命的神采,与火海中的山庄一起化为了灰烬……
林清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双眼不由泛起泪雾。
晏离问他:“你想起什么来了?”
“啊?没有。”林清回神,眨了几下眼,驱散眸中的湿意。
晏离蹙眉:“你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百年都是怎么过的?”
要命,林清哪儿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于是只能努力回忆当初穿到云城时年少的主角曾告诉自己的那些,含含混混地道:“小时候的事我都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是云城的一对老夫妻将我抚养长大的。后来,老夫妻相继离世,我就独自一人生活……再后来,我就到了天玄……”
他越说声音越小,偷偷去观察晏离的反应。这“记忆”缺失也太多了!晏长老不怀疑自己才怪。
然而晏离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沉吟道:“以当时的情况,你能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猜测,那晚可能有其他人在场,将你救走了。至于你的记忆,莫非是因为受了太大刺激,所以才会遗忘?还是因为,有人封住了你的记忆?”
有人封住了你的记忆……
林清听到这句话,蓦然想起少年主角体内的封印,忙道:“对对对,之前我体内确实有道封印封住了我的修为。”
看来真有救走主角的那个人存在?他又会是谁呢?当晚出现在明渊山庄的目的是什么,救走主角后又为什么封了他的修为和记忆,扔给一对凡人夫妻抚养?
晏离面色凝重:“这事来得蹊跷。恐怕你爹走火入魔一事另有隐情。”
火是林渊所放,而林渊又死于明柳的剑下,所以他之前并未对这种说法产生过怀疑。可若现场有目的不明的第三人,那整件事就值得商榷了。
林清捋了一下晏离说的话,发现有一点他还是想不通:“可是,这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晏长老如今又是为什么怀疑我娘没有死呢?”
晏离一指林清的肩头:“因为它。”
林清诧异:“小木偶?”
木偶小人回到林清身边后,林清便学晏离将其搁置在了自己的肩头。小木偶原本正靠着林清玩他耳边的鬓发,听两人提到自己,于是连连点头回应。
晏离道:“我出海归来之时,明渊山庄的后事都已被掌门师兄处理妥当了。我不死心,又去残垣中寻找,翻遍每一寸焦土,终于在一块半掩在土中的墙砖下发现了这个小东西。彼时它已严重损毁,后来我虽将其外表修复如初,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它的灵识。直到半年前,它自己突然醒了过来,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林夫人没有死,还在冥渊鬼地之中,快去救她’。”
“就算它说的是假的,我也要进冥渊鬼地探过才能安心。后来又在云城遇到你,心中便又更信了一分:若你都被救了,那明柳活着似乎也不无可能。”
原来是这样。
虽然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林清如今做了人家儿子,看外人对母亲的生死这么上心,便也礼数周全地冲着晏离拜了拜:“多谢晏长老为我父母之事奔走。”
晏离嗤笑道:“用得着你来谢?我认识你爹娘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怎么说我跟他们的交情也要比你深吧?”
还能这么算的么?林清无言以对,只得换了个话题:“刚晏长老说,明渊山庄的后事是掌门处理的。掌门也识得我父母吗?”
晏离道:“岂止。掌门和你爹说是知己也不为过,两人志趣相投,师兄每次下山都与他结伴,我也是通过掌门才认识的你爹,继而认识的你娘。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四处游历,走过了很多地方,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
说着便兴致勃勃地给林清讲了个四人遇到某修习邪术的傀儡师的事,城中青壮年如何无故失踪,傀儡师如何杀人炼尸、把人体做成他的提线木偶,还是个小丫头的明柳如何被吓得面无人色,最后又如何共同将其制伏斩杀。
说完又道:“对了,这个小傀儡就是我在那个傀儡师的家中发现的,觉得好玩就一直留着了,后来你出世,我便给它开了灵识送你玩,没想到你还挺喜欢的。”
林清僵硬地转动脖子去看肩上一脸单纯天真的小木偶,嘴角微抽,暗中腹诽:来源这么诡异的东西你都送小孩子玩,还能不能好了?什么叫“没想到你还挺喜欢的”,觉得小孩不会喜欢那你还送?
那边晏离还脸上带笑,沉浸在往事中。
掌门师兄谢无欢为人温和仁厚,师父有意磨砺他性格,便经常遣他下山历练。每次谢无欢回来和晏离说起山下的见闻,他都心痒得不行。而且晏离性格顽劣,经常捉弄其他师兄师姐,搞得云荼他们都不爱搭理他,以致于谢无欢下山的日子里,晏离便更加寂寞难熬。可偏巧就是因为他生性顽劣,师父生怕他下山会闯祸,不好收拾,于是从不许他下山一步。后来也是师兄求情,他才有了下山的机会,于是师兄和林渊的二人行便变成了三人行,之后又变成四人行。
可惜的是,解决那个修习邪术的傀儡师之后没多久,谢无欢就继任成为了掌门,之后便长留天玄,再也没出过山。而林渊和明柳也结为了道侣,定居明渊山庄,于是他又成了一个人。
晏离原本还想再多讲两件,忽听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响,地面震颤了一下。
林清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地震了?”
晏离一下收起脸上懒洋洋的笑意,表情变得凝重,他站起身:“是冥渊鬼地的入口打开了,跟我来。”
林清跟着起身,绕过刚才靠着的石块,他这才发现原来两人已经到了冥渊鬼地的地界,石块上就写着“冥渊”二字,想来是有意提醒路人止步。
晏离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颗小珠子递给林清:“鬼域里阴气太盛,吸入对人修为有损。这颗鬼珠你带在身上,可替你隔绝身周阴气,并伪装鬼物气息。”
林清接过来略一打量,又随手放进怀里:“多谢长老。”
晏离在前带路,边走边嘱咐:“在鬼域无法补充灵力,所以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小心应对,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尽量保存实力,知道了吗?”
修士本可随时从天地中吸取灵气,补充自身损耗的灵力,但鬼域却遍布阴气,吸入之后非但无益,反而对人修为有损。而鬼物在阴气中却如鱼得水,没有这样的顾虑,两方若打起来,对修士自然是大大不利。
鉴于自己的灵力加起来还没有小拇指那么多,林清从善如流:“嗯嗯。”
晏离还在絮絮地嘱咐其他,林清仔细听着,一一应下。正走着,忽觉自己掌心微热,林清脚步一顿,狐疑地举掌查看,便见掌中金光闪烁不止,顿时唬了一跳,忙一把捏紧手心,抬头去看走在前边的晏离。
恰逢晏离转过一片山石,背影隐入其后。也亏得现在天色已大亮,这道金光并不如何扎眼。
《仙途》更新了?在这个时候?
林清稍稍一犹豫,便摊开手掌迅速点开《仙途》扫了一眼。
毕竟现在马上要进副本了,重要信息不可错过。
这一看不要紧,林清立马僵在原地。
晏离走了几步,发现林清没有跟上,便又折返回来,催促道:“走啊,愣着干什么?”
林清欲哭无泪:“晏长老,你说我们要不要,呃,顺手把冥渊鬼地的厉鬼都给清理一遍啊?”
晏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把扯过他手腕拉着大步向前:“你想什么呢?刚不是说了么,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反正鬼物都被困在这里出不来,清理它们做什么?”
林清被拉得踉踉跄跄,想着刚才在《仙途》上瞥见的更新,心里发苦:
“‘扫清冥渊鬼地所有鬼物’——这怎么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