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保持略有微妙的气氛,齐彦走过去将煨过的蹄花汤放在桌上,徐徐开口道,
“晔儿,今日晚饭后在舅舅这里歇息吧。
你小时候住过的清风苑,现在还原封不动的给你留着呢。”
容晔尝了一口蹄花汤,“阿隐和我一起来的,您给他也备一间。”
齐彦见他没有拒绝,喜笑颜开道,“好,舅舅会派人安置的。”
边喝汤,二人边聊着天。
但自从方才如夫人送汤之后,二人心照不宣的未再深聊朝堂之事,多是些家族琐事,酒过三巡,齐彦派人送容晔回清风苑。
临别时,齐彦喝的酩酊大醉,拍了拍他的肩,“晔儿,从前有些事情,是舅舅做的欠妥……你能原谅舅舅吗?”
容晔淡淡一笑,“舅舅说笑了,舅甥之间,何谈‘原谅’二字?”
齐彦带着酒气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在家仆的搀扶下离开。
……
清风苑内,残云飞雪,木芷与尘香在红色灯笼下幽微。
容晔扶额进门,熄灭了那香炉,推开阁内的窗户。
“咳咳……”
容晔暗自微惊,转身朝内室的方向看去,一个清秀婉约的少女立在书架旁,似乎在读着一本杂谈。
昏黄烛火下,她缓缓起身,朝容晔行了一礼,
“主子。”
她的面容美丽又模糊,仿佛要和记忆中另一张脸逐渐重叠。
凉风吹散了他的思绪,容晔冷静下来,启唇道,
“你是何人?”
“阿双,清风苑负责洒扫的婢女。”
公子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你认识我?”
少女微微摇头,“老爷告诉过我,清风苑会来一位贵人,要我好生照料。”
容晔背过身,徐徐道,“我会告诉舅舅你照顾的很好。
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那少女迟疑片刻,最终垂眸道,
“诺。”
她走后,容晔行至书架前,取出了方才被翻阅过的书籍。
翻了几页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些被勾画的字迹上——泛黄的书页,娟秀的笔法,勾起了陈年的回忆。
岑云望尽,湘水枯竭,寒烟深处,是回不去的青葱年华。
齐彦这样做,是意在拉拢,还是想补偿他呢。
但无用的,因为被亏欠的人,自始至终不是他。
长眠于孤坟青冢中之人,是回不来的。
……
许久无言,直到有人敲门。
“进。”
隐走了进来,“殿下,怎么不点灯。”
容晔淡淡道,“无妨,烛光足矣。
方才可有发现什么?”
隐走上前来,递给他一枝香,
“这香的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容晔沉吟道,“恩华殿。”
隐抬眸看他,“殿下——”
“派人拿去给茯苓看看,如有问题,立刻回禀。”
隐点头,转身没入黑暗中。
容晔提笔,在书卷上写下了零星的批注。
字句应答,无有错漏。
凝眸处,他看向身侧的砚台出神,
“只言唯寄——”
记忆中的影子已经渐渐模糊,但是冬夜寒凉,他也贪图那烟柳似的倩影,能在梦里归来。
素白衣衫,手腕轻挥,静自帮他将那方浓墨研磨开,再递上笔,笑意清浅的应答,
“朱阁落月影,宫深草木萋。
西风不解语,只言唯寄君。”
他故意不作答,暗自希望那目光,
落在自己身上久一些。
惜花时,总零落。草萋萋,不复生。
遍染风时,无心良夜。
少年的柔肠心思,随着那些被焚为灰烬的小令,和化作青烟的孤魂,早已在烟尘中淡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