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篇ad endg68 悬千丝(1 / 2)

梦入江楼月 云舟寄月 3623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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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捌68

宫宴前夕,京都府在忙着查案,子楼也似乎在筹备着什么要紧的事情。

秋离曾带着药汤看望过几次明瑟,不过每次都没见上。

时间匆匆,到了宫宴的前一天,一切平静无波。

秋离路过茯苓的房间,发现门是敞开的,房内无人。

这丫头,素来是细心的,今日怎会忘了掩上门。

秋离迟疑了一霎,还是打算上前关门,她打量了一眼屋内,却见一个姑娘抱膝蜷缩在窗台的蒲团旁。

身旁的白烛已燃尽,几滴落在地上。

窗外吹来残雨几点,那姑娘却睡得昏沉,浑然不觉。

她怕扰茯苓安眠,又担心她这般会感染风寒,轻轻走到窗边,合上了窗户。

房间内渐暗了下来,秋离走到床榻前,取来了软被,小心翼翼地替茯苓披上。

秋离因茯苓险些丢了性命,更痛失了九姑娘这个朋友,合当恨她。

可当她看向茯苓,心中却不自觉生出一丝怜悯。

如此玲珑聪慧的姑娘,本该拥有幸福安定的生活,却因为家族之罪受制于权贵,身不由己。

她并无资格替茯苓伤害过的人原谅,但是,又隐隐希望茯苓迷途知返,待风波平息后和家人重归平静的生活……

离开时,秋离身后转来被褥摩挲和掀动的声音,

“夫人,抱歉,我今日……睡过了时辰,还没来得及将调查到的事宜和苏公子他们交代。”

她将落在地上的两只酒杯一个个拾起,在桌上摆放好。

秋离目色微动,话到唇边,最终又吞下。

“纵容自己饮酒,误了夫人的事,以后不会了。”

秋离看了一眼那对琉璃酒杯,残留的酒香仍留存在空气中,

“嗯。犹记你曾说过不喜饮酒,可是近日任务繁重?

亦或,有何心事?”

茯苓将被褥工整叠好,放回床榻上,“夫人不必多心,只是昨日累了,多饮了几杯。”

她侧过身淡淡弯眉,双颊似染半分醉意,

“人都有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以为能潇洒的一醉解千愁,醒来了还是如常。”

秋离微微颔首,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轻声道,

“我年岁尚小时,遇到了觉着过不去的坎儿,也会像个鸵鸟一般蜷缩起来,想要晚一点面对,盼着最好烦恼和不安的事情能够烟消云散。

但是拖延到最后,还是要靠自己桩桩件件解决。茯苓,或许比起逃避,直面至少能选择的时间和机会。”

茯苓抬眸,带了三分惑然和试探,“可是,无论是否心甘情愿都要去面对,这样的人生不累吗?为什么不可以任性一些呢?”

秋离思考几许,纤柔的指尖不自觉地碰了碰腰边的滴翠,染上一丝冰凉,“这个问题,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答案。

喜欢、值得之事,我们发自内心地去作为。厌恶、无趣之事,则本能地抗拒推延。

可是还有很多事情,它们是生命中不得不解的难题,忽如其来的风浪,平庸琐碎的日常。

于我而言,选择诚恳面对,或是因为害怕消极逃避会错失良机,亦或是意识到了只有走过这些看似无意义的空耗、不想经历的抉择,才能到达新的境地吧。”

“所以,一切其实都是逃不过的——”

“只要想,且有所为,结果如何,都算无憾。

而若只是避,便是真的听天由命,身不由己了。”

茯苓淡淡一笑,“命,夫人信命吗……

小时候,路上遇着个算命先生,说阿爷一家皆生了富贵命,然而家中福泽薄,怕是最终也不过‘浮华烟云淡,树倒猢狲散。亲族离枌梓,飘零南北间’。

那先生想渡我和堂妹送到城外的尼姑庵里修行,修积阴德,说这样能保家族长盛。阿爷不信,遣了他走。父亲与母亲也未曾听过那先生的话,一直待我极好,宠我长大。

可如今,可不正是应了当年那句‘亲族远枌梓,飘零南北间’。”

秋离摇了摇头,“若‘命’是所谓既定,我便是不信的。

除非有一日真于某事无能为力,遗憾于心,需要‘认命’二字聊以慰藉。

你也不必将那算命先生的三言两语记在心上,此人若有德,又焉能说出送幼女入庵堂苦修的浑话。”

“或许吧,从我家落难起,便已如漂萍,任人搓揉拿捏。

退无可退的人生,又有什么好再作妄想的。”

茯苓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苦涩,一丝不甘。

秋离看了看窗纸透映的树影,温声道,

“旧债终矣,往事难追。待一切尘埃落定,将来想如何活,最终还是归于你。”

“我?

夫人不必替我想太多,只需要完成当初的承诺,在了结是非恩怨后保全我双亲便好。其余的路,我自然会走。

您应当想将来自己的路,到底是想替家人报仇,与家主共进退,在太子和恒亲王之间择一明主,还是功成身退后,远离是非……

夫人,许多时候,我觉得你很简单。但现在,我却也看不透。

或许如果是我,有家主这么好的人,我定然不会……再孤身犯险,与虎谋皮了,可您还应允了苏公子,暗桩那些人如今也效命于您。

可曾想过,将来一朝无法保全所有之时,夫人是要向着江湖盟被放逐之族人,您的夫君、友人,还是所谓天下大势,民心所系呢?”

“我知晓不可能保全所有,但好过视而不见,蒙昧行路。

至于子楼,我信任他,却不能纵容自己依赖。

因为替秦家、替我逝去的亲人寻一个公道,替江湖盟散落的部族要一个宽释,替南国百姓执笔而书,这是我要做的事情,而江瑜同样也有他要完成的责任和使命。

我虽然是他的爱人和妻子,但不能因为他的包容和歉意,便退缩藏匿,让他替我去承担我一生中的课业。

这一切,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亲自去做。”

茯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所以在夫人眼中,即使是极为珍重之人,也未必是连命途,同悲喜,共沉沦……

可我觉得,夫人心中也怕家主选的路和您的最终是不同的,以至于不得不做出取舍吧。

您的确信任家主,苏公子,甚至信任过背叛过您的我,但您也害怕心中的信任有一日会因为不可抗的因素而崩裂,致使自己和亲近之人受到伤害。”

秋离勾唇,却无笑意,“最难猜透的,便是人心,在家国之事上,我不愿赌一个可能。”

“何必看透,只需知晓您心中所向便好。

若是我,一定选择最稳妥的方式,保全好自己和身边的人。风雨同舟之人,终归俱荣俱损。”

“我明白的。”秋离微微颔首。

茯苓眨了眨眼,看向白秋离,思忖片刻,低声道,

“夫人,我要更衣出门了。

前日楚姑娘从边塞托人寄了一封信来,但苏公子拆阅后把它留下了,夫人若是想知晓,不妨去寻他。”

……

午后用了饭食,秋离在回廊里晒太阳。

四周无住店之人徘徊,或许是在小憩吧,难得的岁月静好。

秋离看了看客栈空空荡荡的回廊,天幕洒下的光透过院落里的树干,在干净的地面上摇摇晃晃。

似是想起了儿时的场景,她微微抿唇,心想,“要是再多扎个秋千,大概会更有家的感觉。”

她闭上眼,轻嗅冬日里凉风中的烟火气息。客栈的厨房里定是在做红烧排骨,还有板栗炖鸡。

还有……小英喜欢吃的生滚鱼片粥,加上姜丝,还有一些碎红椒,她喜欢吃辣口的。

而阿离,和自己一样,喜欢酸甜口的,夏日里会一起喝梅子汤,冬日里还要各来一碗酒酿圆子呢。

想到二人,她的眉眼温柔了几分。阳光晃了神,天边似乎闪过一抹灰色,晕眩之余,她感觉心跳的节奏也随之紊乱了。

秋离扶住栏杆,摇了摇头,约莫三四秒,四周又恢复清明。

她迅速给自己把了把脉,似乎与平时并无差异。

松了一口气,秋离扶着栏杆,朝内室一步步走。

奇怪的是,等她回到了室内,那心悬的感觉又消失了。

正事不能耽搁,秋离换了便服,与苏棋约在了京都的墨茗轩见,商议近期的行动。

苏棋先至,差人冲泡了碧螺春,待秋离至,起身朝她点头。

秋离也朝他点头会意,走了进来,合上门。

苏棋比起在庆云城似乎要清瘦了,眉眼间的那分少年意气也隐了起来,变得愈发沉稳。

许是一路风尘仆仆,又或许是这两年之间的变故,让这个少年成熟了不少。

苏棋注意到秋离的打量,眼波微动,打趣道,“明日便是除夕,嫂嫂怎么没陪着兄长。”

秋离坐下,倒了杯茶,“他啊,清晨便走了,大抵是有公务吧。”

苏棋颔首,狡黠的眨了眨眼,捉弄道,“嫂嫂你要小心了,上次在天宝楼吃饭的时候,有几个老相公夸赞子楼一表人才,说若是他还未娶,便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呢。”

秋离明眸微动,淡淡勾唇看向他,“是吗,他这么受欢迎。”

苏棋点点头,若有其事道,“对啊,嫂嫂。”

秋离垂眸看那茶汤,清澈见底,她饮了一口,但笑不语。

苏棋见她这般,顿时开口道,“嫂嫂,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瘆得慌……

你放心,老相公一问,我立马帮兄长开脱了,说子楼家中早有如花美眷,二人感情好的是如胶似漆,令人羡艳。”

秋离点点头,安静的看他演着独角戏。

苏棋沉吟片刻,替她倒了一杯茶,“对了嫂嫂,这次找我可是为了上次那件事。”

秋离凝眸,“嗯,小棋,可找到了梁煊下落?”

苏棋眸子中闪过一丝晦暗,“嗯。”

“如何”

苏棋垂眸,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死了。”

秋离微微蹙眉,“在何处,可知晓死因?”

苏棋将杯盏握在指尖旋转了几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叹息,

沉声道,“他根本没活着出京都。”

茶楼的雅间里,苏棋将一切娓娓道来……

当最后一个字节落下,秋离的指尖轻叩茶杯,“不对。”

“何处不对?”

秋离眸光忽闪,“或许京郊那具尸体并不是梁煊。”

“哦,何以见得?”

“那人的口供是梁煊收到口信连夜逃离,在京郊被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灭口了,可对?”

苏棋饶有兴趣的点头,“不错。”

秋离颔首,“梁煊这个人,平日里口碑如何?”

苏棋思索片刻,“为官马马虎虎,但是出了名的孝子,对妻儿也很好。”

“不错,按照梁煊素日的行事风格,很难做出舍弃母亲和家人,孤身逃走的事情。

此外,那证人自称是梁煊的远亲。若仅是远亲,梁煊收到了口信因何要亲口告诉他,只需要谎称急事出城便好。

再次,他声称在京郊目击梁煊被杀就更是巧了,银色面具的人要灭口,怎么就唯独放过了他,又为何将尸体的面部划花,以至不能辨认。”

苏棋举杯的手腕向下一扬,将茶杯稳当立于桌上,勾唇道,

“此处的确是疑点。所以‘梁煊已死’的消息,咱们还要透露出去吗?”

秋离看向窗外,“看来是有人想借一场东风。”

她斟酌片刻,淡淡道,“先按兵不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