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君从荷包里取出十两银子,又让莺儿去马车上拿出纸笔,当场写下字据。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走的时候是四个人。
莺儿半扶着郑晓月,巷子狭窄。韩昭和贺兰君走在前面,韩昭的手里还提着郑晓月收拾出来的一个包裹。
走过隔壁的时候,门口的大娘还坐在那摘菜。
回贺府的马车上,韩昭和车夫坐在外面,三个女孩子坐在马车里。
郑晓月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不好意思的说:“真是麻烦大家了,要不是你们来,我肯定没有勇气反抗我爹。还害得你们被那样说,小姐还借我银子。你们对我那么好,以后三年我一定会努力刺绣,好好报答小姐。”
说着说着又快要哭起来了。
莺儿可不想让她再哭了,忙打断:“这眼泪流的西湖水都要漫了,我的手帕都不够用了。”
郑晓月就又把眼泪憋回去。
贺兰君道:“用不到三年,也许不到一年,你就可以挣到十两银子。那只是我骗你爹的。你是个聪明孩子,三年的时间足够你学到安身立命的本领,到那时再谈婚论嫁也不迟。”
郑晓月眨眨眼,似懂非懂的样子。贺兰君也没在说什么。
她哭了一大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渐渐的靠在莺儿的肩头上睡过去了。
贺兰君盯着她的睡颜,心情却有些低沉。
郑晓月今日的处境和她当初是多么相像。只是她有疼爱她的娘,和不得不妥协的爹,以及丰厚的家财,才能强硬的拒绝
可世间多的是像郑晓月这样的女子。不能抵抗父母的选择,就在后宅度过了一生。
何其可怜。
那些女子中也不乏聪慧,敏捷之才。却只能在后宅的一方院子中才华空付。
令人扼腕叹息。
如果让她选择,她才不要做那笼中的雀,她要做那展翅的鹰。大好天地,任我翱翔。
马车外,韩昭靠着车门,同样思绪纷纷。
从小她娘武艺高超,她爹肆意洒脱。她跟着娘学拳脚功夫,跟着爹学画画,俩人从不拘要求她女儿家该怎么样。
后来巨变突生,她扮起了男装,自此更是跟女儿家的样子越走越远。
郑晓月的遭遇让她看到了,千千万万普通女子的缩影,世人多偏见,对女子诸多限制,即使是饱读诗书之人也固守陈念。
不能抛头露面,开店经商,因为那样有伤风俗。
不能做花灯,因为手艺传男不传女。她不就是因为这样,从那时起改头换面,从此只以男儿身示人。
女子在这世上唯一的价值好像就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若是把她们从婚姻,从后宅中拯救解救出来。世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又哪有女子做不成,做不好的呢?
论做花灯,她有自信可以做的比严记还好,她也相信那么聪慧的贺小姐做起生意来,也不输其他男子。
雌鹰困于笼中,只待一日,牢笼堪破,便可翱翔天空。
*
马车停在贺府门口。
郑晓月已经醒过来。莺儿拉着她下了马车,手里拎着她的包袱。
贺兰君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出车门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立在一旁的韩昭,身着男装。
她忽然觉得有些刺眼,可又想到她刚才在郑秀才家的表现和以往的言论,意识到她和那些迂腐的男子不同,自己这分明是情绪上头迁怒于她。
垂下眼眸,把情绪收于眼底,平静的下了车。
韩昭却精准捕捉到了她瞬间晦暗难明的眼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今天表现很好啊。
眼见日头偏西,贺兰君对着韩昭提议道:“让车夫送你回家吧。”
韩昭一笑:“不用,我还得回去收摊呢,你们进去吧。”
郑晓月在一旁听着才知道这个年轻男子不是贺府的人。方才在家里,要不是他出手,自己说不定还得挨更多的打,因此走上前行了一礼,道:“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韩昭刚开了个口:“晓……”又念及两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忙改了口,笑着回:“郑姑娘,不用客气。不过举手之劳。你要感谢的人应该是贺小姐。”
郑晓月又对着贺兰君张口想说些什么,贺兰君忙打住他,“感谢的话不用说了。帮你也就是帮我自己,这么优秀的绣娘,我上哪找去呀?找着一个可不得抓紧点。”
郑晓月终于放松下来,轻轻地笑了。挥手告别后,三人进了贺府。郑晓月被安置在贺兰君院子中,和莺儿睡一间房。
隔日上课的时候,韩昭见郑晓月状态大好,虽然眼睛有些红肿,但不再魂不守舍。精神面貌和上次上课的时候截然不同。
她彻底放下心来。
波折已过,日子又平稳的过下去。
韩昭依旧每隔五日到贺府教绣娘们画画,平日里就钻研花灯制作技法,钱小舟的花灯教学进度也没有落下。日子格外的充实。
初夏时节,一天,钱小舟从街上跑回来,没有进自己家,反而冲到了韩昭家,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安宁县要办花灯大赛了,胜出者能到京城给公主庆宴。告示就贴在县衙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