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鱼姑娘,账叫那姓叶的结,我才不当这冤大头。”
“好嘞。”鱼姑娘笑着应道:“路爷有空再来玩啊。”
不知道抱了多久,激荡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丁灵琳意识到这里是客栈,害羞地把头埋进叶开怀里不出来了。
叶开无奈地维持着这个姿势,“路小佳呢?”
“路爷趁你们两个你侬我侬的时候溜走了,还指名点姓说了,账叫那姓叶的结,他才不当冤大头。”鱼姑娘故意学着路小佳的口吻笑着说道。
【作者有话说】
九月鹰飞逻辑感觉怪怪的,不知道为啥,丁灵琳在里面老倒霉蛋了
总之叶开的事结束了!
作为大舅哥的小路功成身退(不是)
第75章说来闲事
路小佳本以为这事结束了,便回了家,不再围观小夫妻谈情说爱。说实在话,在他们没成亲的时候看看叶开和丁灵琳还好,现在他们成了亲,路小佳感觉自己再掺和进去就不像一回事了。
所以干脆利落打道回府,结果还没等路小佳吃口花生酱享受一下,荆无命便告诉他,其实这事情还有一个支线剧情。
“所以……其实上官小仙还有一个姐姐?”路小佳用犹疑的口吻说道。
“不错。”荆无命点头。
“金钱帮的事情是她们二人一同操持的,但上官小仙的姐姐不幸爱上了李寻欢的儿子结果被抛弃了?”
“不错。”
“被抛弃的原因是因为父辈的那些渊源,但是其实她腹中已经有了李曼青的骨肉,孩子现在已经生下来有一段时间了?”
“正是如此。”
“你当初去找阿飞也是上官小仙的算计?”
“不错,上官小仙要我再去告诉她一遍,我便去了。”
面无表情的男人完全没有成为别人算计一部分的自觉。
路小佳沉默了一会,说:“难怪当时你不叫叶开把人送到这里来。”
荆无命点头,理所当然道:“没有必要。”
“那孩子……”
“不清楚。”荆无命说。
“但你如果无聊了,可以去找他,养他。”
路小佳面无表情。
生活在一起很久了,他有时候还是弄不明白荆无命究竟在想什么。
“我养他做什么。”
“你很关注叶开。叶开和丁灵琳成亲了,成亲后会有孩子。”
“他们俩现在也还没有小孩,而且没有成亲也可以养小孩,你不就这么一个人把我养大的吗?”
路小佳的本意是指出荆无命的逻辑错误,结果荆无命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养你的时候,事情很多,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事发生。所以如果你无聊,可以去养。”
荆无命语气平静。
路小佳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
“……没什么必要,那孩子自有他母亲在,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我不无聊,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惯了。”
荆无命点头,“好。”
不过这个小孩还是不能放着不管,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路小佳写了信给叶开,告知他有这么一个李家的孩子的存在。
这个世道讲究师如父,李寻欢看护叶开长大,叶开不知道就算了,若是知道李寻欢的儿子李曼青有这么一个与上官家有关的孩子,以他细腻的性格,他定然会多留意几分的。
通过系统功能寄过去之后,路小佳自认此事就算了解,荆无命也不再提是不是无聊这种问题。
路小佳算了算日子,他外甥应该长大了,虽然不知道路小莞有没有从易大经和路夫人那里得知什么真相,路小佳还是带着礼物去了。
路小莞见了他很开心,一直说些家长里短的,还说难得来一次,要小厨房特意做些花生点心云云。小外甥粉嫩可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路小莞要他叫舅舅,他也乖乖叫了。
这小孩胆子也大,看着路小佳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一点也不怕,满脸是好奇,还小跑过来抓着路小佳的短衫就想往他身上爬。
路小莞只含笑道:“你姐夫经常同他这样玩,对,叫他自己爬上来,手稍微护一下就行,他现在遇见个人就想这么做,跟个猴儿似的调皮捣蛋。”
路小佳单手拎起外甥掂了掂,放回地上,叫他去寻他母亲,随后客观评价。
“有点分量。”
易大经看他的眼神倒有些复杂,不过在路小莞面前还是一派温和神色,什么也没说。
直到路小莞哄着孩子去休息,他二人独处时,易大经才开口。
“真没想到,你和丁三少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才意外,你没有告诉姐姐。”
路小莞不是能藏住事的人,若是易大经将路小佳身世渊源透露给妻子,路小莞绝不是如今这个态度。
“路家都没说什么,我又何必多嘴做这个恶人。”
“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丁白云来过一回,叫我给挡回去了。她不太甘心,便一直在这附近停留。你也知道,她精通医毒,我家孩子又小,实在是叫人不放心。所以我托人找了温家的人来帮忙,叫她安安静静地回丁家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老字号温家,原出自岭南的用毒世家,不过人心散乱,各成一派,以洛阳温晚为最。易大经请了温家的用毒高手来,想也知道丁白云是叫他毒哑了才送回丁家的,说不定连武功也废了。
“无所谓,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倒是你,你如今倒不怕得罪丁家庄了。”路小佳一口气喝完杯中茶水,将茶杯放下。
庄子上厨房糕点加糖太多了,吃多了有点腻。小孩子估计爱吃这种味道。
易大经笑了笑,给路小佳添了茶,慢悠悠道:“丁乘风腿伤未愈,丁老大出家修道,老二和老三不足为虑。只要不做的太过分把叶开和你招来,丁家庄我还是不怕的。”
就如丁白云和马空群给出的评价一般,易大经这人表面上看起来软的跟面团一样,实际上若是真把他逼狠了,这人能使出的手段绝对称得上是心狠。
路小佳哼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易大经一家子和和美美,路小佳待了几日便告辞了,他去金陵在路家小住几日,路家夫妇都在,路小佳也只当寻常那样处着。
于水柔不是那种能豁出一切去把事情摊开来说的人,路小佳当什么也没发生,她自然乐意,就这么含糊地当之前没发生过什么,她也没听说过丁家庄的那些事情。
只是在这沉默和寻常中,有一些可能还是不一样了。
“小佳,你怪过我吗?”
路夫人为他整理衣袖,抬眼,望向那双死灰色的眼睛,转而又垂下,低声道。
“没有。”路小佳说。
路夫人沉默。
路小佳放缓了语气。
“我没有在安慰你,母亲,我知道你也在意我,只是你想要的更多,你做不到不顾一切地去做什么事,而你想要的我也做不到。”
“如果我没有在小时候被师父接走,可能一切会不一样,我大概会沿着你希望的方向走下去,继承路家在金陵的家产,或者当个富贵闲散少爷。但世间没有如果。这些猜想都只是一种设想,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比起富家子弟,我可能更喜欢做一名剑客,在江湖里飘荡。”
于水柔听着,听路小佳难得说这么多的话,泪水充盈着她的眼眶,但没有落下来。
她想,路小佳说的也许很对。
“即使如此,你也还是我的孩子。”
她抬手,抚摸路小佳的脸颊。
“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就来找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就算是江湖浪子,也总有一个歇息的地方。”
路小佳短暂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
离开金陵之后,系统又将路小佳送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个江湖依旧危险而残酷,和他之前生活的地方没什么区别,只是不同的是,这个江湖对朝堂没有那么有影响力,但是奇妙的是,有一个势力对于当地百姓来说,就像父母官一样亲切。
苏州。孙府。孙玉伯。
人们称他为老伯。
凡是遇到困难的去向老伯求助,老伯都会竭尽所能提供帮助。
路小佳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朝堂式微,有一个江湖帮派能够担当起为百姓解决难题的职责,总比朝廷奸臣当道,江湖狼狈为奸要来的好。
百姓赞颂老伯的功绩,江湖人有的受老伯恩惠,是老伯的朋友,有的眼馋老伯的财富,是老伯的敌人。大多数时候,老伯都和气生财,不过若是遇到胡搅蛮缠的、损害他的势力和名声的,他手中也有蠢蠢欲动的利刃和鬣狗。
对于这样一个名声显赫的势力,路小佳一来无事,二来对他能替代朝廷的职责也有几分好奇,于是前往苏州一探究竟。
孙府的大门常开着。
孙玉伯欢迎所有友善的客人,他府里的花随意来人皆可赏,附近百姓有的在踏春的时节还会去孙府野餐。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足以说明孙玉伯为人胸中自有丘壑,也可见他对孙府护卫力量的自信。
路小佳到苏州,先是进孙府去看了一圈花。
他对花的品种了解不多,唯一可以对比的也就是花满楼的百花楼。不知为何,路小佳还是觉得百花楼的花卉开得更鲜艳、更明亮一些,或许是由于花满楼精心照顾缘故。
毕竟即使过了几百几千年,人们也还是会觉得花朵能听懂周围的语言,给它放歌听会让它有好心情,从而开得更艳几分。
路小佳在研究花的时候,孙府也有人在听说他。
是孙玉伯。
这无拜帖便来孙府想要赏花的少年有一身凌厉的气质,像他的佩剑。
孙玉伯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像他的护卫韩棠一样的人,不喜欢人,不讨厌杀人。但实际上,这少年却有着其他江湖人没有的闲情雅致,说赏花,就真的在看花,没有研究孙府的阵法,也没有趁机研究孙府护卫的巡逻路线。
“把人撤了吧,既然人家专心来赏花,我们也不必派人盯着打扰看花的兴致。”孙玉伯含笑道。
属下听了,应声说是。
第76章交手
有暗中注视是正常的,路小佳并没有在意。
他看完花,天色还亮,摆摊也好,集市也罢,人多喧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人多了有些吵闹,不过吵吵嚷嚷,这大概就是江湖的一部分,路小佳已习惯。苏州的氛围在孙府的管辖下还是不错的,说句大不敬的,比道君皇帝治下的汴京好太多了。
“来袋炸花生。”
“好嘞!保准热乎的!”
路小佳接过袋子,往嘴里丢炸花生米。花生会给人带来熟悉的感觉。毕竟即使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个地域,苏州的花生尝着跟其他地方的炸花生也没什么区别,清脆悦耳,还是一样的好吃。
说实在的,只要不是被毒药浸泡过之后再炸的花生,路小佳都能吃的很满足。
这次系统并没有布置只有完成了才能回去的任务,只需要待到相应天数后就可以选择返回。所以路小佳没什么需要着急去做的事。
自从【水云身】的任务完成后,系统任务就一直没有动静,直到现在跳转世界也没有什么任务出现。
自从第一次穿越世界开始后,不到十五岁的路小佳一直很忙,忙着穿越,忙着解决自己身世相关的纠葛,从叶开到丁灵琳,从翠浓到傅红雪,好像每个人都有问题需要他耐着性子去调解。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难道自己这副相貌叫人很有亲近的感觉吗,像什么邻居家的好兄长?不然丁灵琳和傅红雪也就罢了,为什么叶开也把他当成感情调解师来咨询。
真希望叶开在开口之前可以意识到,路小佳不仅仅是他的朋友,还是他妻子的哥哥,他的大舅子。
现在总算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不会再有什么定时炸弹出现。
不过荆无命先前提到小孩,倒让他联想到自己未来的外甥女或者外甥,叶开和丁灵琳出了海,归期未定,估计也会在海外养孩子,路小佳觉得自己没准可以期望一下日后傅红雪跟翠浓的孩子来找他玩,刀术轻功他是比不上傅红雪,但可以教那孩子做花生酱。
至于荆无命口中所说的那个上官家和李家的孩子……这中间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要过,等那孩子长大,没准他都没听说过荆无命和路小佳这两个人,找麻烦也是去找他的亲生父亲李曼青的。
这样胡思乱想着,路小佳走到小溪边,溪边有一片树林。
他和荆无命生活在山上竹林旁,这样平缓的地势并不常见。
不过傅红雪生活的地方与这里很像,是教给他如何转移穴道、识别毒物、把翠浓的安危托付给他的年长的傅红雪。傅红雪与周婷居住的地方附近就有这样一条小溪。
想起那位教导他很多的傅红雪,路小佳难得有些惆怅。那个傅红雪认识的路小佳已经死了,死在谁手里,即使当时不明了,他现在也已明白。
如果十九岁的路小佳一定要死的话,他想,大概如关七的预言,死在了“兄弟”的剑下。
树林里沙沙作响。
有血肉之躯被拳打脚踢后发出的闷响,女人的哭泣和粗重的喘息。
路小佳嫌吵,眼皮抬也不抬,直接用飞刀的手法飞出去几粒花生米。花生米嵌在树干上,极深,瞧着扣也扣不下来。
树林里安静了下来。
可这安静并不是真正的安静,而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安静。
路小佳很熟悉这种安静,他这才不再看溪水,死人一样的眼睛抬起,手不知何时已放在剑柄上。
先飞出来的是细针。
针如毫毛。好似下雨。
接着是其他暗器,少说也有十一二种。
路小佳脚掌借力,极速后退至溪上,在水面上如蜻蜓一般略过,避开的针扎在地上,绿草一瞬间变得枯焦。
这针上有毒,有剧毒。
路小佳啧了一声,踏着水面前进,踩出一朵小小的水花后径身飞进树林,他的剑已出鞘!
树林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醉汉,还有一个是女子。
女子蜷缩在地上,白色的斗篷已变得灰扑扑、脏兮兮的。
醉汉站着,他有一双堪称冷酷的眼睛。刚刚的暗器正是他发出的。因为那几颗花生米正正巧巧就在他面前的这棵树上。他有些恼火,觉得花生会坏了他的好事。
但在花生之后出现的是剑。
是一种不输于韩棠的冷。
韩棠是一个灰色的影子,老伯的影子,他并不凶恶,也不野蛮,但眉宇间的冷漠好似将他与世界中的所有人隔开。
剑。韩棠的剑是冷的。醉汉见过他出手,令人发寒,带着一种茹毛饮血的残忍。
现在朝他刺来这一剑却不一样。
同样的冷,同样的令人发寒。却比韩棠的剑要更险、更诡、更毒辣!
醉汉立即发出暗器,他的手很灵巧,暗器对于他来说如身体的一部分。
可是剑却更快!
快!太快了!宛若地狱中来的恶客!
醉汉连忙去挡,可他却估计错误了剑的轨迹,来者在他扔出暗器的同时侧身躲过,快得像一道幽影,转瞬间改变了握剑的姿势,反手持剑,躲开他藏有其他暗器的手臂,转而沿着膝盖骨狠狠割开一道口子。
刺痛从腿部膝盖处传来,血流了出来。
他遇到过无数剑手,可没有一个人的剑如此辛辣诡谲。
在感觉到疼痛的同时,他偏头,一瞬间与来者对上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一双死人的眼睛。
死灰色的,对视的时候只感觉不舒服,冷冰冰的,不像活人的眼睛,眼珠转动时,竟给人一种玻璃珠子滚动的惊悚感。
醉汉此刻一点也不醉了。他要是还是醉意朦胧,任凭身体本能支配自己,那才是怪事!
他这次出门没带多少暗器,意识到不妙的第一时间便按动机关发射暗器,同时扔出一颗珠子,珠子未落地时便爆出烟雾。路小佳后退,待烟雾散去过后,醉汉已经没了人影,只有那姑娘还在地上呛咳着。
路小佳上下打量着,发现这姑娘没有中毒的迹象,看来那烟雾无毒。
“那人是谁。”他问。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姑娘不答话。
“你是谁。”他又问。
姑娘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蜷缩得更紧了,她用斗篷将脸挡住。
路小佳没有得到答案,也无意为难她,转身欲走。
他的剑他自己清楚,似这样伤人先伤腿的招数不多。离开的那人膝盖处中了剑,日后应该很好找。
“等等……”
路小佳停下动作,偏头看去。
“你,你快点走吧,离开这里。他是个很可怕的人,你会有危险的。”
姑娘的声音颤抖着。
“听上去你害怕他。”路小佳转过身来,蹲下身,尽量平视她,但并不走近。
“我要杀了他。所以你尽管可以告诉我他是谁。”
“不!我不能……他是个很可怕的人,我见过被他杀掉的人,被吊在树上,像被人用乱棒打死了的野狗……”
她呜咽了一声。
“即使我离开这里,他也一定想要杀我。”
“怎么会……你只要离开这里就……”
“因为我伤了他。就这么简单,我要找他也很简单。受了剑伤的人很多,但膝盖被剑割伤的人却很少。”
路小佳说完,一边起身一边道:“你自己能回去吧。”
路小佳背对着那姑娘离开了。
他心情还不错。虽然那姑娘不愿意告诉他那人的身份,但是她一直在强调离开这里,就说明那人在苏州有不小的势力。苏州是孙玉伯的地方,那人只有可能是孙玉伯养的狗。
擅使暗器和毒、能把暗器使得又快又好的人在江湖上一向不多,不然当年青魔手伊哭也不会那么出名,路小佳现在只是吃了没有情报来源的亏,所以不清楚那人是谁而已。
路小佳有点兴奋。
他已经好久没有单纯地为了杀一个人而行动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荆无命接了杀人的单子。他们追踪目标,寻找合适的机会,好像猎人追捕猎物。
现在也是一样。
那个人想要杀了他,所以他也想杀了那人。那么那个人就是他的猎物。
不需要多加调查,路小佳就听说了了孙玉伯身边适龄的、擅长使暗器的人的身份。
律香川。
他是孙玉伯的得力助手,在江湖上以暗器闻名。路小佳遥遥看了一眼他代孙府在外办事的模样,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与那醉汉判若两人,截然不同。
不过最让路小佳确认一定是这个人的缘由倒不是他的直觉一类理由,而是因为他在与那使暗器的人交手后没几天,从外面回到住的客栈时遭到了袭击。
试问这苏州地界,除了老伯的人,还有谁有如此的掌控力?而他又得罪了谁值得派人来暗杀袭击?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他杀了袭击者之后便离开客栈,去城镇之外寻了间破败的庙居住。庙里的香火并不旺,神像上的金漆都已剥落,不过神案还是完整的。
躺在客栈的床板上睡是睡,在寺庙的神案上睡也是睡。路小佳翻身上去,抱着剑便闭上了眼。
第77章猎杀时刻
派去杀了那少年的人都死了。
尸体上没有其他伤口,致命处都是喉咙上的一点殷红,红的刺眼,让律香川心中升起恼火和忌惮。
他派出的并非是他手中最精锐的心腹,可即使如此,如此轻易地死在对方手中,还是让他忍不住对那少年的评价再高一层。
如果他没有亲身对上那少年的剑,他可能还不会有忌惮的感觉,可他对上了,他先体会了那角度诡谲、出手凌厉的剑,如今膝盖处还隐隐作痛。
现在已经不是他自己对孙蝶做的事情会不会暴露出去的问题了。
少年毫不犹豫地杀了那群去袭击他的人,说明他将律香川的这次试探视作挑衅。接下来,他必要做出回应。
律香川扪心自问,如果他是那少年,是不是也会来杀他,杀这个派人去袭击他的人。
答案是肯定的。
律香川跟随老伯多年,遭遇的刺杀数不胜数,他本该将这次视作寻常,可无论他怎么调查也查不到少年的剑术来历,江湖上的剑术流派就那么多,从未有出手如此奇诡刁钻的剑。
查不到身份的人。
这让律香川想到了快活林,快活林也养了幽魂一样的杀手,出手从未有过败绩。可他会是快活林出来的杀手吗?律香川不敢肯定,却也不敢否定。
他得罪的人也不少,如果有人向快活林买他的命,只要金额足够,快活林也不会不接。
那少年没有杀孙蝶,那日孙蝶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还是他见到时的那副打扮。他去问了孙蝶,孙蝶只惊慌摇头,向天保证自己什么都没有说,那人也没有管她,直接走了。
孙蝶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律香川还是看得出来的,所以孙蝶应当并未与那少年建立什么联系。
这让他在非常微妙的地方松了口气。
律香川不敢把这件事情摆在老伯面前的原因正是因为孙蝶。
他与那少年交手的时候他正在殴打孙蝶,他喝醉了酒,沉迷于这样的施暴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并没有在屋内与孙蝶二人一起,这是他的失误。他本该可以继续下一步,而不是被人扰了兴致和节奏。
他怕自己大张旗鼓用了老伯掌控下的人手去找那少年,那杀手会把事情捅到老伯面前。他的野心还没有实现,可不能因为自己对孙蝶的欲念而功败垂成。
可棘手的是,那少年好像消失了一样,他的人手一直没找到对方的踪迹。
这让律香川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
与律香川相反,孙蝶的心情还不错。
律香川很久没有深夜喝得醉醺醺后来找她、殴打她了,她得以睡了几个好觉。就连她的侍女兰兰也说小姐瞧着心情很好。
她来到酒馆点了酒,她的酒量很好,几杯下肚也不会醉。
酒上来的同时,还有一碟花生米。
孙蝶刚想说她没有点,但当她跟上酒的小二对上视线时,即将出口的话语却消弭在无形之中。
“……是你?”
如果不是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和熟悉的脸,孙蝶几乎无法确认面前这个少年是那日曾几招逼退律香川的剑客。跟那日冷酷的模样不同,她今天见到的少年要更随性温和几分,正是这样的不同让她难以辨别。
“他对你不好,你为什么不去找老伯?”
“我听说这里的人遇到困难都会去找老伯帮忙。”
孙蝶的脸色变得苍白,不过在听到第二句话时,她意识到面前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只是听说了父亲的名声。
“……别说了,我有别的原因。”她垂下眼,轻声道。
“好吧,记得别跟律香川说你见过我。我这几天都在这里打工,看着他的人总是到处跑,查那些江湖人还挺有意思的。”
“你……你已知道他是谁了?!”孙蝶惊讶地看去。
“这不是很明显吗,暗器能使成那种水平的,整个苏州也没几个人。”
路小佳的眼睛依旧是冷冰冰的,但他的表情有些莫名,似乎不理解女孩为什么会这样震惊。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杀他。”少年的笑容冷酷而奇特,只有一瞬,孙蝶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希望是自己的错觉,但她也知道,这是事实。
“你是他妻子吗,建议你趁早收拾细软吧,别怪我没有先提醒过你。”
少年说完后走开了,孙蝶看着他回到后厨,不见了踪影。她的视线落回桌上的酒,然后拎起,大口喝下,脸上涌现出红晕来。
路小佳在酒馆里打零工,晚上要么睡在厨房,要么在城外的破庙里,他冷眼看着律香川一天比一天紧张。律香川并不是一个情绪会轻易外露的人,如果是,他也不会直到现在还能继续获得老伯的信任了。
可是当律香川派出的手下一无所获时,即使再心思深沉的人也会下意识累积起压力来。
路小佳发现,律香川会去一个地方喝酒。
他和那会在生意兴隆的酒馆喝酒的姑娘不同,他去喝酒的地方并不显眼,很隐蔽,就在老伯的花园十余里外,有个小小的酒铺。
律香川总是半夜才去,快天亮时便骑马回去,他并不在这里久留。
在律香川又一次骑马深夜去酒铺之后,路小佳也跟了过去。
他敲了敲门。
一阵沉寂后,有人来打开了门。是一个年轻人,伙计打扮,脸方方正正的,瞧着不是很聪明,但很镇定的样子。
“我们打烊了。”他说。
“不,你们没有。你大可转身回去问问他。”路小佳说。
年轻人沉默。他没有听律香川说今晚有客人,可既然对方能找到这里来,他也不确定是否是律香川需要见的人。
“你等一下。”他最后说。
年轻人关上门,走回去,律香川已经倒好酒喝了一杯了。
“怎么了?”
“有人想找你。”
“有人跟着我过来了。”律香川的眼神冷了下来。
“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少年,看着年纪不大。”
“佩剑吗?”
“佩剑。”
“还有其他特点吗?”
“他的眼睛,乍一看有些瘆人,像玻璃珠子。”
“是他。”律香川脸上已没了表情。
路小佳耐心等在门口,过了一会,年轻人回来打开门,后退一步,说:“请进。”
路小佳走进门。
就在他跨过门槛的一瞬间,自侧面发出如雨一般密集的暗器。
年轻人藏在背后的手拿出,刀瞬间挥出,稳定得跟他的表情一样。
右边和前面是密密麻麻的暗器,左边是砍过来的刀。
然而路小佳只是冷笑。
他在同一时间跃起,快得只能看到残影,轻巧躲开暗器。剑在空中闪过惨碧色的光。他的剑已出鞘。
律香川不知道他的暗器有无击中对方,但少年的剑显然不受影响,已经朝他刺过来了!
三十六下一瞬刺出,律香川躲得狼狈,他的手臂不幸被刺中,被划了好几道口子,有深有浅,渗出了血。剑光却穷追不舍,像一条张大嘴巴露出尖牙的毒蛇,不咬死猎物誓不罢休。
“夏青!”律香川叫那年轻人。
不用律香川提醒,夏青的刀也朝路小佳砍去,可是他根本砍不到,也劈不到,甚至连衣角都碰不到。甚至夏青自己还被刺来的剑光吓了一跳,肩膀中剑后刀挥得更慢了。
这深夜一人前来的少年确实有值得令律香川忌惮的地方,不说他的剑术,他的轻功和身法也足以称得上是可怕。
律香川的腰腹被划了好几道,肋骨处开始流血,肩膀、手臂、大腿、他的身上不断出现血肉翻开的道子。律香川想飞出暗器,可路小佳离他太近了,而且没有破绽,他只能随手拿其他棍子硬抗锋利的剑。
像被刮鳞的鱼,还活蹦乱跳的。
夏青的脑海中不适宜地出现这样的想法。
律香川从小就比他强,一直都比他强,所以他认为律香川吃的、穿的、用的比他好都是应当的,他听律香川的吩咐,从不与他争抢。
夏青从来没想过,原来律香川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夏青的思绪影响不到律香川,也影响不到路小佳。路小佳的瞳孔散大,兴奋之意显而易见。
他出剑毒辣,招招都想要律香川的命!
大臂不动、小臂发力,这是一种控制力度的出剑手法。可以减少消耗的力量,但也对使用人要求很高,因为它要求剑手对剑的掌控、对力的掌控一定要精确。
路小佳的手臂微微一动,剑尖戳入律香川的喉咙。
律香川睁大了眼,惨碧色的剑光,喉咙处的痒意和疼痛,以及面前那双死人一样的眼睛。这组成了律香川最后所见的光景。
律香川倒下后,路小佳小幅度甩了一下剑,将血甩掉。他偏头看向夏青。
夏青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想死吗?”
“我不想。”夏青说。他说得非常快,就好像已经思考了三辈子那么久的时间一样。
路小佳笑了一下,他的笑冷酷而奇特,夏青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出任何情绪。
“那你就去把尸体送回他家。”
“孙府那边……?”
“不用你管。”
第78章后续
夏青把律香川的尸体带到了他府里,兵荒马乱自不必多提,律香川的夫人林秀在一系列的惊慌失措后选择向老伯求助。
她什么也不知道,一心一意信任着律香川的假面,相信着他表现出的忠于老伯、彬彬有礼的一面。林秀一直都觉得律香川是一个温和良善、与她相敬如宾的好人。
如今律香川死了,她的悲伤一点也不作假。
老伯宽慰林秀后,派人带了律香川的尸体和夏青来,他知道从林秀这里问不出来什么,所以他问的是夏青。
以老伯在苏州的掌控力而言,即使路小佳没有让夏青到孙府来当这报信人,老伯也不会让夏青跑掉的。
出乎老伯的意料,夏青是一个比他担任的信使的角色知道的更多的人。他本人是律香川的朋友,律香川总去他那里喝酒,喝得烂醉。
这与老伯对律香川的印象不太一样。在他的记忆中,律香川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饮酒非常克制的人。
而且老伯发现自己对夏青的存在并不知情。律香川似乎有意让夏青避开孙府的耳目,律香川去夏青的酒铺喝酒也是如此,皆避开了孙府眼线。
只是去和朋友喝酒,需要做到这样隐蔽的程度吗?孙玉伯面上为律香川的死而沉重着,心中却不由得产生一丝阴霾。
律香川死了,夏青为了未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将他所知的情况一一告知了老伯。老伯面上不动声色,沉默听着,只问问题,未曾发表任何看法。
孙蝶在自己房里没有睡,她晚上一向浅眠,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起身,走出房门,问外面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被她问到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这位大小姐的问题。
“是律公子,律公子出事了。有人送来了他的尸体。”
孙蝶怔愣了一下,兰兰听后哎呀一声,一边说怎么能跟小姐说这样令人不安的事情,一边给孙蝶披了件衣裳,担心地同她说小姐我们回去吧。
“……尸体被送来了,那凶手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凶手还不清楚,老伯很重视,亲自问话,也派了人去查。小姐不必担心,老伯一定会查出真凶,还律公子一个公道的。”
孙蝶的牙齿在打颤。
律香川死了……律香川是她父亲非常看重的人,比她的兄长孙剑还要更甚,父亲器重律香川的细心和谨慎,爱惜律香川的能力,有意将自己的一半基业交付给他。
如今律香川死了,父亲一定会追查到底!
她想起那少年冷酷的话语和奇特的眼睛,还有那句一定会杀了他。
真是他杀了律香川吗?如果是,那他现在岂不是惹祸上身?是因为当日的缘故吗,如果是,她岂不是也成了灾祸的缘由?
她想到那些以往因为喜欢她而被律香川像野狗一样杀死的少年。
是不是她总会给别人带来灾难?这样想着,孙蝶的脸色苍白无比。
“不行,我要去看看……”孙蝶喃喃道。
“小姐?老伯一定希望你在安全的地方休息呢,这种事情咱们要不就不掺和了吧。”
“不,我必须得去。”
路小佳杀了人,叫夏青去送尸体,他自己则留在夏青的酒铺里取了布擦剑。
将剑上的血擦拭掉,这样才不会在收剑入鞘后让剑缓慢地生锈。剑一旦生锈了,拔剑的速度就会慢,剑的锋利程度就会减弱,那时候就离死不远了。
路小佳是不会犯这样的过错的。
在路小佳隐蔽行迹、跟踪律香川寻找可以杀了他的机会时,系统的冷却时间已经到了,他随时都可以从这个世界抽离出去,回到山上吃花生酱。
只不过他一心想完成这次捕猎,所以才在这个世界耗费了这么长时间。
如今律香川杀是杀了,但路小佳还没有尽兴。
律香川以暗器出名,暗器上也有附毒,只消一瞬便可飞出三四十种暗器,将人扎成刺猬。可说实在的,他的水平并没有天下第七高,至少路小佳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杀完后只觉得还差一些,他仍兴致勃勃,期待着有人来为律香川报仇。
最好是个高手,剑术高手最好,暗器高手他也不挑。
夏青的水平更不必提,比律香川还差,只要对方没有提刀来他面前找死的打算,他都懒得出剑。
恰好夏青也不是什么一定要替好友律香川报仇的人,路小佳自是乐得省了这份功夫。
他在酒铺等,没等一会,便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门没锁,进来。”路小佳扬声道。
走进来的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普通的身材,普通的脸,放在人群里很快就会隐没不见。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只怕也不会记得他的模样。
路小佳的剑一直没有入鞘,他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有些兴奋。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人。
原因无他,来者不一定是暗器高手,但一定是一个很会杀人的人。从他的眼神和走路的步伐就能看出来。
“老伯要你去见他。”来者说。
“要尸体去见他吗?是不是要求有些过高了?”
“不,老伯要活的,他有话要问你。”
路小佳的回应是冷笑一声,惨碧色的剑光一闪,剑锋直指来者咽喉!
韩棠出剑,挡住了路小佳的剑势。路小佳很快后撤,避开这比他的剑更为厚重的剑,也避开这份来自中年人的强劲力道。
他的剑更轻、更薄,所以出手也更快、更险!轨迹更为多变!
韩棠并不慌乱,他出手很稳,别有一番凶煞之气,比起人类,他出手更像一头兽。一头面临自己领地受侵犯的兽,试要用来犯者的鲜血洗刷耻辱。
他见猎心喜。
韩棠是一个不喜欢人的人。他只喜欢杀人。他知道,这世间有太多的职业可以隐瞒身份,可是杀手不是。同行永远可以被辨认出来。
现在与他交手的少年毫无疑问,是一个以杀人为生的杀手!
奇诡刁钻的出剑角度令人防不胜防,韩棠也有几招没能防住,叫剑光划开了好几道口子。不过这些伤口不影响韩棠的出招,也并非是他致命的破绽,所以路小佳没能杀了他。
这少年的剑无疑是很锋利的,散发着森森寒意,一定染了不少人的血。这样又薄又轻的剑很适合杀人,速度快,偷袭悄无声息,在中途改变轨迹也轻而易举,但相应的也昭示了其弱点。
韩棠一剑斩出!
那就是力道!
他的剑绝对经不起太大力道的碰撞!
路小佳不退反进,与韩棠擦身而过。他反手持剑,自下而上,剑划过韩棠的腿,带出血迹,紧接着侧身回防,用多次的碰撞化去韩棠剑上所带的力。
剑身嗡鸣,金石相撞声不绝。
最后一刺,路小佳直接剑尖抵上了韩棠的喉咙,相对应的,韩棠的剑也横着抵上路小佳的胸膛。
“怎么不砍?”路小佳问。
“你怎么不刺?”
韩棠模仿着路小佳的语调。
紧接着,韩棠道:“我不杀你,因为老伯要见你。就我个人而言,我也不想杀你,因为你是一个杀手,留下你活着,能杀更多的人。”
“那么我也是因为老伯要见我,所以需要你引路。”路小佳冷哼一声,收剑入鞘。
韩棠带着路小佳来到孙府,孙玉伯见了人,发现竟是那特意来看花的少年。
他面色温和,道:“少侠可是与香川有仇怨?”
“不错。”
“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一定要他的命?”
“因为他先想要我的命。”路小佳纠正道。
“哪怕我现在要你的命,你也这么说吗?”
“自然。他是你得力的副手,我杀了他,要你断了臂膀,要我的命,理所当然,只是要看你究竟能不能做到了。”
孙玉伯沉默片刻,开口道:“香川为什么想要你的命?少侠有所不知,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性情谦和,一向与人为善……”
“性情谦和?不一定吧。评价一个人,要瞧他做了什么,而不是他说了什么。我见他时,他正在欺凌弱小,我嫌他太吵,便扔了花生去,他回了我暗器,那我也不得不回以剑了。”
孙玉伯摆摆手,让欲要因为路小佳态度而出手的属下退后,他自己问道。
“你们何时便有了冲突?”
路小佳报了个日子。
“当时我划伤了他的膝盖,然后被他跑了。”
孙玉伯看了眼韩棠腿上的伤,对路小佳的说辞信了三分。
“你说他欺凌弱小,可有证据?”
“我。”
路小佳未开口,一道女声便先开了口。
走过来的是孙蝶。
她的脸色苍白,白得可怕,可她的眼睛是亮的。
“是我,父亲,当时在场的人是我。”
“小蝶……你?胡闹,这种事情你来插什么手。”
路小佳嗯了一声,他看向孙蝶,“原来你不是律香川的妻子吗?”
“我不是。”孙蝶答道。
“我巴不得他去死。”
在她父亲面前,这个原先似蝶一样温柔美好的女孩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尖刻。
第79章结束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孙蝶也不隐瞒,面对着父亲,她将自己这些年来压抑的苦难一并诉说。
还有那些死去的少年……那些仅仅是因为喜欢她就被律香川杀掉的人。他们死的时候被挂在树上,已经被狠狠地打了一顿,就像被打死的野狗一样。
难道他们是犯了什么错,所以死掉的吗?不,即使有错,错的也绝不是他们。错的是仅仅为了一己私欲就毫不顾忌地杀人,将孙蝶视为他自己的东西的律香川。
眼见着孙玉伯的脸色越来越沉重,除去路小佳和韩棠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其他人都恨不得自己没出现在这里,低着头把存在感缩到最低。
“小蝶,你说的是真的吗?”
“句句属实,绝无作假!”
“好,别怕,为父替你做主。”孙玉伯沉声道。
“不知少侠怎么称呼?”
“我姓路。”
“路小友,这些天请你在孙府住几日,由我儿款待几天如何,也好表达一下此番无礼请你过来的歉意。”
“不必了,我也不留下来碍你的眼。你女儿看人倒是比你要敏锐的多。”
路小佳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孙玉伯没有派人拦。
路小佳走出孙府,走出苏州后,走出繁华世界后,点了系统上的按钮,返回自己的世界。
那姑娘已经跟她父亲把话说清楚,律香川也死了,想来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路小佳想,这回不仅杀了人,而且做的还是惩恶扬善的好事,心中很是愉快。
这份愉快在他见到冷血时依然存在,冷血见了他,好像也被这份小小的愉快感染,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路小佳,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做了件不错的事。”
“听上去很好。”
“你来金陵,是有什么犯人需要追查吗?”
听到路小佳的问题,冷血原本脸上挂着的微笑消失了。
“有一个采花贼流窜到这附近了。”
“采花贼?”
“不错,他轻功很好,隐藏功夫也不错,我一直追到附近,也还没有找到他。”
“那我也来帮忙吧。”路小佳说。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写金陵的诗有无数,薛大汉对杜牧之的这首,最喜欢前两句。因为他喜欢酒,喜欢喝酒,至于后面两句,他只觉有些清淡。
薛大汉是薛斌的儿子,他的父亲曾经参与过梅花庵旧事,是少数活下来的人之一。马空群被人杀了之后,薛斌姑且不提,薛大汉却有些担心自己父亲过往的这件旧事会牵扯进来,于是勤快几分打听了此事。
在打听的时候,被如今江湖上消息非常灵通的几人之一注意到了,易大经派人给他递了话,让他们薛家尽管放心便是。
虽然话语模糊不清,但意思是明确的。薛大汉便把心放进了肚里。
一来易大经声誉不错,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特意耍他,二来薛斌曾经发觉过当年旧事之中一人的身份,护花剑客柳东来。
柳东来一直活的好好的,那薛斌也没必要太紧张。只死一个马空群就将此事了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心神放松下,重操旧业,抢了别人的镖,带着大笔银钱去金陵挥霍潇洒。
他在酒馆要了酒,好酒,好几坛好酒,一个人坐在那里喝。
他在喝酒的时候也有留意周围的人。
离他不远处,有一个瘦小个,瞧着弱不禁风,正在吃饭。
不过瘦小个不是他关注的重点,这样的人在江湖中没什么好看的。
薛大汉注意到在那小个子的侧后方,坐着一名佩剑的少年,那少年的面前只有一碟花生,此时少年正慢悠悠地把花生拋到空中,看着两颗花生碰撞,壳裂开,然后花生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少年的嘴里。
他心中生了兴趣,提了一坛酒,走过去坐到少年面前。
“吃下酒菜怎么能不喝酒?”
少年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我吃花生不是为了喝酒。”
“不喝酒,吃花生有什么意思?”薛大汉大笑,取了碗,给少年倒了一碗酒。
“我请你!”
“那你要稍等一下。”
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抬头,薛大汉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很罕见的死灰色,瞧着冷冰冰的,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和眼神结合起来看是很奇特的笑容。
少年起身,薛大汉看着他往小个子那边走去,站定,并未拔剑。
“采花贼?”
薛大汉听到少年这样问。
瘦小个听到他这一句,什么都不反驳,起身就逃跑,一下子便做实了他采花贼的身份。
薛大汉虽行事不怎么正派,可对采花贼也是不耻的,他放下酒坛,正欲插手帮忙,却只见惨碧色的剑光一闪,小个子一声也不发便倒下,喉咙处渗出一点鲜血,远远瞧去,像一颗嵌在上面的红豆。
没人看见少年是怎么出剑,又是什么时候收剑入鞘的,薛大汉也一样。
“我杀人前,只能吃花生。”少年用堪称愉快的语气说道。
“你是快剑路小佳!”薛大汉说。
“不错,我是路小佳。”
薛大汉大笑,“原来你就是路小佳,我姓薛,薛大汉,现在我要请你喝酒,你喝不喝?”
“酒,我不喝。”
“你不喝?”薛大汉语调上扬。
“我不喝酒,酒会让拔剑的手发抖。不过你这个朋友,我倒是可以交。”
气氛一下子松懈下来,薛大汉哈哈大笑。
“好,我薛大汉也交你这个朋友!”
薛大汉又加了几个菜,他抱着一坛酒,路小佳捏着他的花生。
“快剑路小佳,很久之前就听说你的名声了。”
“说的好像我有多老一样。”
“正是因为你年轻,所以才可怕。年少出名的少年侠客不少,能一直活着的、而且一直有名气传出的才可怕。”
路小佳只哼一声以此作答。
薛大汉又灌了一大口酒,“我这次出门本来是想帮父亲解决难题,不过没成想问题自己就没了,也用不着我。”
“那不是很好吗,那些事情再也不会困扰你、困扰你们家了,尘归尘土归土,过去的往事就让它过去,影响不到现在分毫。”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杀胚说起话来还挺有出家人那种感觉的,不会这个年纪就清心寡欲了吧。”
薛大汉笑罢,又道:“不过确实也如你所说,过去的那些仇怨牵扯不到我们,都结束了,说实话,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还松了口气!”
路小佳拣着吃了些菜,与薛大汉随意说了些天南天北的废话。
“我有个事想拜托你。”薛大汉说。
路小佳抬眼瞥他一下,“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你不是已经是我的朋友了吗,拜托朋友做些事,有什么不可以的。”
“好吧,说来听听。”
“我要赶回去同我父亲说一下这个好消息,但是还有我的钱在这里,想让你帮忙看一下,要是能送回我家最好。”
“你拿我当镖局?”
“我拿你当朋友。”薛大汉洋洋自得。
路小佳失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答应也说不过去。”
“那是自然。”
薛大汉乐呵呵地把五十万两银子交给了路小佳,然后回了家,告知老父不用担心白家后人复仇的事情。
“你说是易大经特意联系你的?”薛斌问。
“是。”
“那就好,那也好,这事纠缠了我这么久,总算是真的结束了。”薛斌松了口气。
他对白家后人也是忌惮不已。
直到现在,他身上还有一条刀疤,从喉头直穿脐下,光是这道未曾消失的疤痕便已在未言之中表明了当年的凶险。
若不是他特别侥幸,若不是对方力已将竭,白天羽这一刀已将他劈成两半。
“你等会就出门吗?留下来待几天吧,我这孙子可没见过几天父亲。”
“留,自然留的,这是我家,我哪能走啊。”薛大汉打了个哈哈。
他在家里待了几个月,待的都有些发毛,他老父都问起他是不是在外头惹事了所以才一直不出去,路小佳才姗姗来迟。
薛大汉看向独自一人来的路小佳,一愣。
他不由得问道:“我的钱呢?”
“花了。”
薛大汉大叫道:“什么?你花了?”
他在家待了这么久,就为了等路小佳带着他的钱来,结果路小佳说他花了?
路小佳耸了耸肩。死灰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冷冰冰的。
“我们既然是好朋友,朋友本就有通财之义,你的银子我为什么不能花?”
薛大汉怔了怔道:“你……你怎么花的?”
“全送了人。”
“送给了谁?”
“一大半送给了黄河的灾民,一小半送给了那些丈夫被你杀死了的孤儿寡妇。”
他没有让薛大汉开口的意思,接着道:“你的银子来路本不正,是抢了别人的镖得来,我却替你正大光明地花了出去,你本该感激我才是。”
薛大汉怔了半晌,忽得仰面大笑。
“不错,不错,你说的不错,看来你不仅杀人杀的大快人心,花钱也这么痛快,连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路小佳哼笑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会佩服我的。”*
薛大汉又笑,“快剑路小佳,名不虚传,我家有好酒,可惜你不喝,不过好菜和好花生你总吃得,难得来我家,由我来款待你一番!”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好汉庄,薛大汉如他所说,盛情款待了路小佳,路小佳直至第二日中午才离开。
好汉庄前头的路穿过一片秋叶林,山是枯黄色的,秋林也是枯黄色的,正午的阳光洒下,金灿灿的,给枯黄的山和叶也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色。
自古逢秋悲寂寥,可如今路小佳看来,只觉得秋意也似乎暖呼呼的,并不凄冷、凄寒。
这是否是因为他的生活再也没有了其他束缚和负担,所以导致他看事物的眼光也发生了变化?就像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他的系统仍在,以后系统也可能会继续带着他穿梭到各个世界去,但他已没有了必须要赶在什么时间之内回来的紧迫感,系统带来的意外已融入他的生活,成为路小佳的一部分,成为他这个人的一部分。
他以后还会继续穿越,路过别人的故事,路过别人的世界,别人也会从他的故事中路过,如果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成为文字,被书写在路小佳写给师长亲朋的信中。
这是值得期待的未来。路小佳想。
【作者有话说】
*是边城浪子里薛大汉和路小佳的对话
那么正文就到此结束了,小路解决了自己过往家庭问题,成为一只潇洒的小路,他的生活也会继续下去,路过很多个世界!
后续会写写番外……然后大概会申请一下完结入v,嗯,提前跟大家讲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