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叹了口气,说:“我先前见到的丹凤公主也是你吧,真正的丹凤公主在何处?”
丹凤公主在何处?
这点上官飞燕自是此刻无法回答的。
上官丹凤已经被她杀死,连同大金鹏王一起送入了阴曹地府之中,早已是腐尸一具。
她心中不可避免地生起几分不甘。她知晓这不甘不合时宜,可火星落于野草之上,燃起的火势已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明明她有比上官丹凤更为漂亮的面容、更为机敏讨喜的性格、更为出彩的武学天赋,可所有人只会更关注上官丹凤,就因为她是丹凤公主吗?
她寻到剧毒,借霍天青之手送至阎铁珊服下,可那花满楼身边的无名剑客一枚药丸轻轻松松便解了毒,让她做了无用功,将她的算盘打乱……若是真这样下去,她在霍休那边还有什么用处!又如何才能让霍休放松警惕继而和红鞋子一同谋划霍休的偌大财富!
上官飞燕擅作戏、扮巧,她从水里出来,湿淋淋的,倒也惹人怜爱。
路小佳走回座位,捡了花生米来吃。
“小路大侠出手之时机令人钦佩,没想到在医术上也有所建树。”霍天青说。
路小佳抬眼看过去,只一瞥,又收回视线,看那花生米。
“碰巧罢了。”
若是病症之类,路小佳并不曾接触过,可若说毒药,还有谁比作为魔教公主养子的傅红雪更擅长?年长的傅红雪将自己知晓的都教给了这爱吃花生的年轻剑客,教他如何分辨毒药,如何解毒。
上官飞燕这毒若是说要彻底根除,很是繁琐复杂,路小佳不敢打包票,但是只是缓解大部分毒性,叫阎铁珊别在这个档口死了,路小佳还是能做到的。
不过他这副做派在旁人眼中便觉得深不可测了。
陆小凤见霍天青有意探查路小佳的底细,便不着痕迹地又开口将霍天青的注意力引回了他们这边。毕竟霍天青是珠光宝气阁的重要人物,阎铁珊出事,他自然也要关心的。
霍天青见陆小凤一直有分心照顾着少年剑客,疑心路小佳是陆小凤的亲戚。陆小凤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可似乎一直无人知道他的身世,陆小凤好像一直是一个浪子,四海为家,哪里都能停留,哪里也留不住他。
他们当初找来陆小凤,便是看重他的能力、他的手段,可现如今陆小凤反而成为了他们计划的干扰,甚至有可能对计划造成重创。
“会无聊吗?”
路小佳问花满楼。
“不会,你会吗?”
“还好,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我身边总会发生一些闹剧,有些与我有关,有些与我无关。”
“听上去很辛苦。”
“倒没有像多管闲事的陆小凤那么辛苦,只要我把同我相关的事情处理完就好。”
“那也没办法,陆小凤喜欢管闲事,若是叫他闲散过日子的话,他反而会觉得不自在。”
“花满楼这话说的没错,不过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事情来找我的频率太勤快了一些。”陆小凤妥善安置完那边,看着来参加宴会的客人离开便过来了。
阎铁珊还要回去休息,他临走前让陆小凤他们自便就好,所以陆小凤也没就这么离开,而是和路小佳花满楼就着已经凉了的酒席聊起来。
“但你乐在其中。”
陆小凤微笑,说:“不错。”
想要利用陆小凤的人很多,也有很多人确实利用陆小凤达成了他的目的,陆小凤大都一笑而过。
但是谁若是真的存在了利用陆小凤去达成损人利己的目标、把调查中的陆小凤当笑话来看的话,那么谁就会变成笑话。
霍休也不例外。
他不明白为什么陆小凤能够识破他的目的,打乱他的计划,看透他的身份。
他明明机关算尽。
可最终却被自己的机关困住,死于非命。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想要的太多了。”
路小佳说。
陆小凤流露出怅然的神情,他的朋友有很多,但每一个朋友因为这种原因而离去时,他还是会难过的。
“这是你要的东西。”陆小凤递给他。
“多谢。”路小佳说。
“你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我也不知道,但有人要。”
“你不在乎。”陆小凤观察他的表情。
“我不在乎,我有其他需要我操心的事情。”
“是跟你朋友有关的事?”
“对,它也与我有很大关系。”
“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来找我。”陆小凤说。
路小佳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第67章人生如戏
自那日从客栈里出来之后,傅红雪一直在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走。
翠浓就跟在他身后。
他先前跟叶开说的是真的,他不恨叶开,他也决定不恨任何人了。他现在只是没有了方向,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不知道该做何事。
他苍白得像张纸。
可他只能走。他必须走。如果不走的话,傅红雪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傅红雪的迷茫并不会在纸面上、在情报中体现出来,丁灵中得知傅红雪那捉摸不定的踪迹后,只觉得不安。
浓重的不安。
这个除了刀以外懂得并不多、看似冷漠但实则很好算计的黑衣少年,似乎脱离了他的预想。
傅红雪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他会做什么。丁灵中猜不出来。
丁灵琳跟在叶开身边,她不知道为什么叶开心情一直高兴不起来,但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少女静静地陪在叶开身边,跟着他。
桔子熟了,红的,橙的,映入眼帘是几抹亮色。
丁灵琳扔了一个桔子到叶开怀里,叶开微笑着接住了。
“你要我剥吗?”
“那你要剥吗,小叶,我想吃桔子。”
“丁大小姐想要吃桔子,叶某自然是要奉陪的。”叶开说着,剥开了桔子皮,空气中蔓延着桔子的清香。
叶开将桔子递给了丁灵琳,丁灵琳接过,却没有送到嘴边去咽下。她看着叶开,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中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担忧。
因为叶开虽然在笑,但是他的笑中却含着忧虑。
“小叶,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傅红雪,我怕我告诉他的事情会叫他被打击得太过,造成不好的后果。”
“但是翠浓跟上去了。”丁灵琳放柔声音。
“我虽对傅红雪不甚了解,但路大哥和你都对他照顾有加,我想,他应当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丁灵琳与傅红雪接触并不多,黑衣少年气势冷冽,在她看来是一个会令人感到可怕的人。
可不论是叶开也好,路小佳也好,他们都没有站在傅红雪的对立面,相反,他们对傅红雪心怀善意,尤其是路小佳,他几乎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傅红雪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思傅红雪之所思,想傅红雪之所想。
至于叶开,他采取的行动并不多,更多的是在一旁看着,但是丁灵琳一直看着叶开,比叶开看傅红雪的时间要多得多,她自然深知叶开对傅红雪的在意。
叶开苦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剥着桔子。他剥得很细,很专心,连上面的白边都剥去了。这双拿飞刀的手在剥桔子的时候一样很稳。
“除了傅红雪,你还在担心什么,小叶。你绝不只是担心傅红雪。”
“不错,我还在担心一个人。”
“谁,翠浓?马芳铃?还是沈三娘?”她暗含嫉妒。
“都不是,你怎么会想到那方面去。”叶开摇摇头,说:“是路小佳。”
“路大哥?”
“你是担心他出事吗,不过要我说,路大哥可比你和傅红雪可靠,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叫你一直担心的事情。”
叶开没有作答,只是把剥好的桔子递了过去。
“不是要吃桔子吗,怎么我剥好了,反倒不吃了?”
“这就吃,小叶你也尝尝。”
跟叶开在一起的日子对于丁灵琳来说是很美好的,只是好景不长,他们遇到了丁灵琳的三哥,丁家的三少爷丁灵中。而丁灵中则带来了一个对丁灵琳来说不是很好的消息。
“爹娘说你在外面太久了,叫你回去。”丁灵中说。
“三哥不是老抱怨爹管得太严了吗,怎么到我这里反倒这么听爹的话了。”丁灵琳哼了一声,嘟起了嘴。
“看到没,叶开,我们家这瓷娃娃脾气可大了。”丁灵中笑道。
丁灵中风度翩翩,好一个世家俊俏少年郎,叫人见了便心生好感。叶开也不例外,他含笑着同丁灵中说了几句。
“三哥,你说什么呢。”丁灵琳不满地跺了跺脚。
“你是女孩子,爹娘自然不放心你一人在外这么久。”
“三哥我又不是反对你出来玩,只是时间也太久了,这不,娘想你想得紧,发话叫我亲自来接你。”
听了丁灵中的话,丁灵琳的神色缓和了些,说:“娘还好吧?”
“还好,若是能见到她聪明伶俐的小女儿的话,就更好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叶开,我跟我三哥回家一趟,等陪完我娘,我就来找你,届时若是在你身边看到什么花儿绿的,我可是要生气动手的。”
“你瞧,这拈酸吃醋的瓷娃娃,以后有你好受的。”丁灵中笑道。
“三哥!”丁灵琳恼了。
“好啦,莫生气啦,三哥给你带了礼物,看看这簪子怎么样?”
丁灵琳接过簪子,看着上面自己心意的样式,消了气,她瞥了丁灵中一眼。
“你就知道逗我玩!”
兄妹之间的笑闹让叶开也染上几分轻松之意,他说:“那我就不送你们了,路上小心。”
“那是自然,你也是,这次不巧,下次见面请你喝酒!”丁灵中说。
“丁三少的酒,叶某就期待着了。”
丁灵中接了妹妹回家,但他很快发现这是一件苦差事。
丁灵中有些无奈地说:“别看了,大小姐,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哪里能看见叶开的身影。”
“要你管。”丁灵琳哼了一声。
“好啦,别生气啦,等见完娘,我就不管你了,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
“本来就该是这样嘛,现在回去的话见了大哥估计又要骂我。”
“那我肯定是陪你一起的。”
丁灵琳又哼了一声,不过这次,她的嘴角上扬。
“说起来我之前听说路小佳也跟你们是一道的,怎么没看见他?”
“路大哥啊,他中途有事走了,看着很着急的样子。”
“那想来应当是汴京的事情吧。”丁灵中这样猜测。
“有可能,毕竟路大哥是捕快嘛。”
“不过你现在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叫他路大哥倒无妨,等回到家了,你可不要这样叫他,大哥若是听到了,定会生气的。他向来看不惯路小佳行事,在家里不说只不过是因为见母亲喜欢听他的事情而已。”
“大哥那个老古板我还不知道吗,放心好了,三哥,我知道的。”
“你叫他路大哥,叶开不介意吗?”
丁灵琳摇摇头,叫她三哥放宽心,“小叶怎么会介意,他也不是那种人。何况他们两个关系很好的,听说是他们的师父是好朋友,所以他们才相识的,想来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原来如此。”丁灵中笑道。
江都艳阳高照,天气晴朗。丁家庄中响起欢声笑语。
“娘,我回来了!”丁灵琳依偎在母亲身旁。
“老早就听见你这妮子的声音了。”丁老夫人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丁灵琳的额头。旁边侍女凑趣说老庄主见了小姐也高兴云云。
“娘肯定也想我了吧,不然怎么叫三哥来唤我回家。”
丁老夫人微笑,说道:“是啊,你三哥也老爱出去耍,要想见你们两个调皮鬼可是比登天还难。”
“娘最近喜欢缝衣裳吗,可小心眼睛,也别那么劳累。”丁灵琳见了母亲刚刚搁置在一旁的暗色衣裳,说道。
丁老夫人只笑,不应下。
“你父兄都说你这孩子在外头有了喜欢的少年郎,怎么不带回家来,也叫娘掌掌眼。”
“哎呀,这不是还早嘛。”丁灵琳脸颊泛起红晕。
“三哥见过他了,我叫三哥来跟你讲讲……欸,三哥怎么还不过来,他跟我一起回来的。”丁灵琳向门外看去,也没见着她三哥那可恶的人影。
“不急,估计是去他姑姑那里了,他们姑侄俩一向要好。”丁老夫人微笑道。
“也是,姑姑可喜欢他了。”丁灵琳察觉不出母亲的笑容有何变化,只觉得跟寻常一样,笑着点头。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丁灵中便过来了。
“我就说娘见到小妹肯定高兴,我在外面都听见你们的笑声了。”
丁灵中也笑。
他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养出的风流少年郎,温柔白净,俊俏又叫人心生好感。在母亲和小妹面前,他用亲昵的口吻很自然地插入她们的聊天。
丁灵琳很高兴地说:“娘也喜欢听我说外面的事情,我们刚说到你来接我呢,三哥,你对叶开是什么印象啊,我跟娘说觉得小叶跟你很像。”
“的确很像,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丁灵中一本正经地说。
“自夸哪有你这么说的。”
“灵中觉得叶开是你小妹的良人吗?”丁老夫人问。
“我觉得他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至于良人,小妹喜欢,那就应该是不错的。”丁灵中笑道。
丁家庄其乐融融,在丁灵琳一脸的不满下,丁灵中待了几天后先一步离开了丁家庄。因为不巧的是丁云鹤在家,他觉得男子汉出门闯荡没什么的,但是小妹老往外面跑,那就是心野了,待在家里安安全全地多好。于是丁灵琳只好不情不愿地又在家里多待几天。
出了丁家庄,骑马走到无人认识他的小道上,丁灵中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他小妹喜欢的叶开武功高深莫测,就连他也一眼瞧不出深浅。
而那据说与叶开自幼相熟的路小佳也是个麻烦的家伙。
袁家庄护花剑客柳东来一事他有所耳闻,据说那柳东来是路小佳找出来送到傅红雪面前的。虽然不知为何傅红雪和柳东来二人中没有死一个,但仍让丁灵中焦虑起来。
路小佳是易大经的小舅子。
他大概能猜想到路小佳为何先一步把柳东来抛出来,无非就是转移傅红雪的注意力,叫他以为当年的梅花庵故人不过几人,而且柳东来定不会隐瞒当年真相,想必还能刺激一下傅红雪,动摇他复仇的决心。
但事情可没有路小佳想的那么简单,丁灵中觉得他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想要息事宁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傅红雪难道能那么轻易就放弃复仇吗,只怕是不能的。
丁灵中的计划不顺。
易大经的态度不知为何转变了,也不知是被小舅子说服了,还是他本人胆怯想要放弃了。他不再那样积极、那样配合了。易大经变得怯懦起来,不肯参与那杀死傅红雪的计划。
丁灵中不屑,但也理解。
易大经有了年幼的孩子,他顾虑重重也是可以理解的,在丁灵中看来,易大经本就是一个怯懦软弱的人。要不是被逼得太紧,他根本不会想要反抗白天羽。
不过姑姑也同丁灵中提过,也许易大经从前不足为虑,但是如今的他已经打破了原先的桎梏,谁若是想要像白天羽一样打破他的生活,他就会像对待白天羽一样狠心对待对方。
丁灵中不打算做那个打破平衡的人。
不过易大经的立场天然偏向他,纵使不会帮忙,也不会把这种事情泄露告知给傅红雪。
但丁灵中不打算放弃。
他也不止有易大经一个可以选择的棋子。
当年活下来的梅花故人可不止一人,易大经不知道的也不止一人。他们是傅红雪的敌人,也就是他丁灵中的盟友。
他们憎恨,他们恐惧,他们被负面情绪簇拥着,只要一星火花,就足以燃起激烈的火焰。傅红雪就是这星火花,他点燃了太多人的不安,丁灵中只需要稍稍撺掇几句,就能看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丁灵中骑马,往马空群的藏身之处奔去。
马空群藏身在山中,占据了龙湖寨的一块地,他的铁拳叫龙虎寨听从他的号令,沈三娘伴随在他身侧,替他打理起居。
土匪之流多愚钝贪婪,丁灵中藏在暗处,略施小计,便叫龙虎寨的人同马空群离了心——当然,本就不是一条心的人,何来离了心之说?
只要是听说了马空群留在手中的万马堂的财宝的人,哪里有不心动的?
丁灵中也不例外。
除了剑,丁灵中还练了飞刀,偷偷的,丁乘风和张倩倩不知道,丁白云也不知道。他觉得他练得很好,卓有成效,颇为自得。
丁白云当年得到了白天羽留在身边的李寻欢送给他的飞刀,后来丁白云将它给了丁灵中。
小李飞刀谁不喜欢?
小李飞刀可是传说中的武器,当年兵器榜排名第三的传奇。白天羽得到李寻欢赠予的飞刀时都激动不已,何况是他?
丁灵中练得很好,也拿它当秘密武器,尤其是现如今要他隐藏身份的时候。
丁家庄的丁三少怎么能因对财宝起了心思而偷袭呢?以丁家庄的清誉和名声,这是必不可能的事情。
轻巧锋利的飞刀无声没入了沈三娘的后背。
丁灵中鄙夷地望向落荒而逃的马空群,他已看不见马空群的背影了。那老家伙被飞刀吓破了胆子,不过逃命起来倒有一手。
这世家出身的公子踩上沈三娘的背,不叫她看见自己的脸,用尽恶毒的语言威胁沈三娘,叫她说出马空群财宝的秘密,不然就把她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
正当他打算进一步威胁沈三娘时,却听到了一道声音,这让他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不能再快一点!慢吞吞的,要是跟柳东来切磋的时候也是这个速度,你恐怕早就破了相了。”
“这山路这么长,我们总得歇歇吧,再这么赶路下去你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那一开始响起的女声居然是他母亲丁老夫人的声音!
母亲怎么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丁家庄的吗?
一瞬间的恐慌击垮了他,他就像害怕被母亲发现做坏事的孩子一样仓惶逃离了,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人影,只留下受了重伤的沈三娘在原地。
沈三娘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她见一男一女很快接近,那男子上前,似乎想要问话。
“……路小佳?”她有些不确定,喃喃道。
她又眨了眨眼,试图将视野恢复清晰。
“我不是路小佳,不过我是他家里人,你不要怕,也先别激动,我们替你包扎一下,你再说话。”
沈三娘听到那男子说。
沈三娘被那女人简单包扎止了血。她发现这不怎么年轻的女人看着也面熟得紧,同跟在叶开身边的丁灵琳有几分相像。
她看看男人,再看看女人,恍惚间似乎察觉自己似乎看破了什么东西,她早年在马空群的后院里度过,对那些东西再敏锐不过,一时心惊不已。
“先前是谁伤了你,看得清吗?”张如忆问。
“看不到,他踩在我的背上,有意不叫我识得他的容貌,听到你们接近,他就立刻跑开了,不过我记得他的声音。”沈三娘大概描述了一番。
“有什么特征吗,他说话是什么口音?”张倩倩跟着问。
“有的,每次他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舌头总好像卷不过来,总带着点‘能’字的声音。”*
沈三娘不知为何,她刚说完的这话好像摔在了地上,尽管她不知道为何,但似乎造成了极为可怕的后果,屋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是这样吗。”先开口的是张倩倩,她的脸色是苍白的,可语气并不颤抖,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稳住,都能接受得了。
听了张倩倩后说的几句话,沈三娘连连点头,说:“就是这样的口音。”
第68章损人不利己
张如忆怕自己妹妹只是面上不显,心里气恨了,便让她在旁静坐休息,自己上前宽慰沈三娘,带她找了可安置歇息的地方,又留了银钱给她傍身。
“……路捕快怎么样,还好吗?”
张如忆说:“我最近没有他的消息,你很关心他吗?”
沈三娘摇摇头,说:“不,我之前没怎么见过他,只是听翠浓提起过他。听上去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确实如此。”
沈三娘喃喃道:“他是本不应该卷入这些事情里来的,就跟叶开一样。”
张如忆不再言语。
有些人本就是局中人,又何来卷入一说?
等他忙完回来,张倩倩还在那坐着,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把玩着那把从沈三娘背上取下来的飞刀。
“可还好?”张如忆担忧地问。
他听到沈三娘说那人口音时,耳边像响起轰雷一般,他都这般震惊,不知妹妹作何感想。
张倩倩说:“无事。”
她复又冷笑一声。
在丁家庄,她听到丁灵琳口中言是自己叫丁灵中去唤她归家时,她便觉得不对,只是姑且按捺住,不惊扰他人,也不叫这根本不知当年旧事的女儿烦心。
丁灵中是觉得她这个当母亲的会替他遮掩,才敢用这种借口把妹妹唤回来。
可旁的事也就罢了,张倩倩这段时间一直在为路小佳卷入白天羽旧事而胆战心惊,每每想到路小佳坚定不移地要帮白天羽之子傅红雪,她便忧心不已。
而现在丁灵中也要在其中插一手。
“丁灵中八成要让叶开给他当替罪羊。”
“叶开?哪个叶开?”
“还能有哪个叶开,小李飞刀的弟子叶开,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飞刀。”
“这是小李飞刀吗?”张如忆用全新的眼光看向妹妹手中长三寸七分的飞刀。
“仿制品罢了。”
张倩倩把刀扔到一旁,冷声道:“马空群不会坐以待毙的,丁灵中的段数跟这位万马堂的马老三比还要差几分。我们继续跟着他。”
张倩倩年轻时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女侠,跟她的小女儿丁灵琳不一样,她的名气不全来源于张家。张家兄妹自幼丧父丧母,未长大之前好一阵子都受到亲戚桎梏,后来才得以扬眉吐气。
虽不曾言说,但兄妹二人的生活和想法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幼年经历的影响。
张倩倩在察觉出那件事后会因为担心如果自己因为小儿子的事情而跟丁乘风分开,云鹤、灵中还有灵琳他们会不会受到影响,从而顾虑重重,摇摆不定。
张如忆则是压根就没有成家的打算,一个人自由自在,好不快活。现在见了妹妹的家事,想起那有着死灰色眼睛的少年,他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不成家。
成家有什么好的,就算是起初浓情蜜意又如何,最终无外乎消失殆尽,终了终了,一对怨偶罢了。
张倩倩很快撇开得知丁灵中想要杀人后嫁祸叶开的影响,决意继续跟下去,但丁灵中一时半会做不到全然抛开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自小便是丁家庄的三少爷,母亲虽不是多么温柔体贴的性格,可对他是关心照顾的,闯了祸也会一边替他在古板的父亲那里打掩护,一边谆谆教导于他,教他明事理。
丁灵中自己想要将此事了结,不叫那些陈年旧事再去打扰丁白云,惊扰到他那被白天羽伤透了心的姑姑。
姑姑把自己的势力给了他,要他杀了傅红雪。这是对待他很好很好的姑姑交给他的事情,丁灵中如何不去想要做到尽善尽美?
母亲关心照顾他,可丁灵中有时觉得心中还是空荡荡的,差着些什么,但在姑姑面前就没有这样的感受,姑姑爱他、非常热烈的爱他,他偶尔也会偷偷去想,要是姑姑是他的母亲就好了。
现如今姑姑因为旧事而痛苦,因为她曾杀死的人而痛苦,丁灵中如何不去关心她,如何不去想要缓解她的痛苦?他自告奋勇,姑姑也似乎被他所宽慰了,告诉他发生在过去的梅花庵旧事。
于是丁灵中的心也开始怨恨傅红雪了。
为什么在过去很久之后,还会有人企图把旧事翻出,为了那早已作古的人而复仇、卷起腥风血雨来?
他要杀傅红雪,这是丁白云的吩咐,他想要得到马空群的财宝,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这么一大笔钱,别人可以去拿到,为什么最终拿到这笔钱的人不能是他?
当然可以是他丁灵中!
正是这份贪心叫他想要逼供沈三娘,想要从活的马空群口中得到财宝的下落。可母亲的出现打乱了他先前的计划。
丁灵中的心因为张倩倩的出现有些心烦意乱,但是他仍旧继续之前的计划执行下去。
他找上了马空群。
黑衣蒙面。
他要马空群的财宝,也要马空群死。
可马空群当年是何等的英雄人物?纵使年岁摧残了他的心智,磨平了他的野心,他的眼光也依旧毒辣,轻而易举地看出了丁灵中的心不在焉,嗅出了丁灵中的真实身份。
“除了我之外,梅花庵外死去的那些人是谁,所有的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只有一个人……我从来未想到她会将这秘密告诉第二个人的。”
马空群的声音冰冷而又恶毒。他的声音很慢,但似乎并不受近在咫尺的剑的影响。
“但你却已是知道这秘密的第二个人了。”
丁灵中只是冷笑。
在言语交锋中,无论丁灵中多阴沉狡猾,他都还年轻,在马空群这种老狐狸面前,着实算不得什么。
马空群提出了一个交易。
交易,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只要有机会,向来是被用来毁诺的,只是他说得让人心动,丁灵中也被他说动了。
马空群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差,为了活命,他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东西不能讲?
“何况,你也该知道,你的上一代,本便是天底下唯一能和我共同保守那秘密的人,为什么只有她可以?为什么是她与我共同保守秘密,而不是其他人?那是因为我信任她,她也信任我,所以我们才能做出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我们的机会岂非比当年更好?”
这完全就是瞎扯的话让丁灵中彻底动心了。
二人达成短暂的共识,先取宝藏,平分,再杀傅红雪。只不过取宝藏之前,丁灵中要点他的穴位,马空群也答应了。
在面对生死威胁的时候,马空群总是很好说话的。
在点穴之前,马空群忽然开始说话,分了丁灵中的神,分散了即将要点马空群的穴道的丁灵中的精力。
他给出了翠浓这个筹码。
“等取完宝藏,我们便去杀傅红雪。想要杀傅红雪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想要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也不是那么不容易。你知道翠浓吗,边城的名妓,现在跟在傅红雪的身旁。如果这个婊子死了,你觉得傅红雪会去替她复仇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答案不言而喻。
会的。
傅红雪定会去为翠浓报仇的。他本就是这样一个由复仇作为底色的少年。
丁灵中因为这筹码而陷入思考,他本就欲要点了马空群的穴,而手臂微微下垂,他自信自己的剑够快,可他还是不够快。
马空群趁此机会,偷袭了丁灵中。他的拳头还在,无论是谁挨了这两拳,他都一定会伤得不轻的。
这两拳下去,断了他的肋骨,叫这少年郎只能后撤逃命,但马空群也没有追下去真要了他的命的打算。
要想杀了丁灵中容易,可他背后的丁白云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糊弄过去的人物。
马空群知道丁白云怀了白天羽的孩子,他见过她显怀的模样。马空群早就有所猜测,丁白云的孩子大概就是丁家的几个孩子之一,现如今终于得到了确认,是个男孩。
再算算年龄,那个孩子除了是丁灵中,还能是谁?
毕竟如果不是丁白云呵护在手心的孩子,她又怎么会告诉他这个马空群本以为当年知情人都会隐藏直至埋进土里的秘密?
若是她的宝贝儿子死在自己手里,丁白云肯定会不顾一切跟自己拼命的。
马空群不准备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他现在已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砝码了,他决意去找丁白云,找那个跟他利益一致的女人寻求庇护。
用丁家老三的身份去威胁她,丁白云一定会同意的。
马空群想到这里就有些想笑。丁白云这个疯女人杀了白天羽,却对他们的孩子珍惜不已,甚至告诉了他这个过去的秘密。甚至丁老三现在则要杀他的另一个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白天羽的外室白凤夫人的儿子。
这叫他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随后又收回。
被毁了基业,狼狈逃命,他马空群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其他人?
荒唐荒唐,可笑可笑。这世间之事不过如此。
丁灵中跌跌撞撞地逃,跑到察觉到身后没了人影,他才停下,大口喘气。
马空群满嘴谎言,他自己也着了他的道,眼下财宝一事估计是没指望了,但马空群说的翠浓一事大概是真的。
没想到那个名妓是马空群的暗子,不过现在倒可便宜了他。丁灵中想。他可以假借马空群的名义联系翠浓。
翠浓不会武功,想要暗杀傅红雪还差一点。但可以用翠浓的命去布局。
现在再嫁祸给叶开的话,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就需要他自己再出手,丁灵中有些怵不知为何在外的他的母亲,丁老夫人,所以不太敢再冒险。
他知道还有一个人选,那就是路小佳。他早就听闻路小佳的剑很快,被称为快剑。昔年被称为快剑的一个是金钱帮的杀手荆无命,一个是小李探花的好友飞剑客,既然叶开与路小佳因为彼此师父的缘故自幼熟识,那路小佳的师父八成就是飞剑客了。
丁灵中知道,飞剑客每年必会去一个地方,那里是他与李寻欢相识的地方,他一定回去。丁灵中本打算与易大经一同设计,将傅红雪引到飞剑客那里,然后让傅红雪去杀飞剑客。只是这个计划得不到易大经的支持,便暂时搁置。
如果路小佳的师父是飞剑客的话,那么引傅红雪去杀飞剑客然后叫他送死就行不通了,只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丁灵中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偶然得知了荆无命的方位。
不,用他偶然得知来形容并不恰当,毕竟这些情报来源都是他姑姑丁白云的人手,不过这对丁灵中来说没什么区别。
丁白云的情报网很广,丁乘风也半是纵容着,足以让其背靠丁家庄的势力发展壮大。所以丁灵中能够知道很多事情。
这位自上官金虹死后便四处流浪的杀手现如今虽名声不显,可谁若是小瞧了荆无命的右手剑,谁就只能到黄泉地府后悔去了。
他可以叫翠浓去送死,荆无命不是好惹的主,只要翠浓动了手,就会杀人。这样翠浓死在荆无命手中,无论傅红雪是否知道,都有利于丁灵中的计划。
翠浓若是死在荆无命手中,傅红雪定要复仇,这样傅红雪会与荆无命对上,而若是傅红雪并不知凶手是谁,丁灵中也可以找人引诱傅红雪误认为杀人的人是路小佳。
一样是快剑,怎么不能嫁祸?任何事情都经不起怀疑和推敲。
路小佳是易大经的小舅子,他虽一路上来帮助傅红雪,可只要他的这层身份揭露了,那么势必会引起傅红雪的怀疑,届时,他们二人还能如先前一般相处融洽吗?必然是不能的了。
丁灵中又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觉得没有问题。
他打定主意要让傅红雪死。要让这个让姑姑嫉恨的人死。
只有这个想要复仇的白天羽之子死了,所有的事情才会平息。
【作者有话说】
差点把丁白云给忘了,修改了一下,现在丁灵中还不知道自己是白天羽的崽
丁灵中在原著中也很坏很恶毒,很难理解说实话,他杀了小孩嫁祸给傅红雪,找人杀傅红雪,翠浓又因此而死,然后嫁祸叶开,最后捅死了说出他身世真相的路小佳。
他和易大经做局利用飞剑客去杀傅红雪,如果不是叶开阻止,真的能成功的……
(。)丁白云也很难评,边城浪子最后两章丁家两个儿子出来剑术配合打傅红雪,真是问都不带问一句的就把傅红雪列敌对面了,想来丁云鹤什么的他们也隐约有所了解
第69章黄鹤楼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翠浓走在路上,看着雨打风吹落下的零落花瓣,残破不堪,心中愁绪横生,只觉他们二人的命运大概也如这花瓣,在枝头摇摇欲坠。
傅红雪自打从客栈出来,便再也没有回过头,瞧过她。他只是不停地走,累了就在破庙山洞歇息,渴了就喝冷水。
翠浓能感受到他的无措和茫然。这个苍白的英俊少年几乎支离破碎。
不过翠浓已无太多瑕余去顾及傅红雪,她只是跟上傅红雪的脚步,就已经很勉强了。
在一次落下之后,她担心很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似石头落地,像镰刀斩下,昔日如莲子一般苦涩甘甜的生活即将结束,一切仿若要尘埃落定。
一个黑衣蒙面人言自己奉了马空群的意思,要她去找一个人,然后杀了他,无需瞒着傅红雪,若是能有意引他过去更好。
翠浓心中恐惧,面上不显,她应下了黑衣人的话。
终于来了。
她有意无意拖延很久的事情,以一种她不得不面对的姿态朝她劈来,如黑衣人锋利冰冷的剑锋。
翠浓的手在袖子里,她手里握着刀。
走之前,她托人去找傅红雪,让他去那里找她。
而她也要去那个地方,去杀一个人,一个没见过的独臂人。
黑衣人说,那是一个独臂的黄衫人,很好找,而且据说很特别,一眼就能发现。
很特别……在习武之人眼中的特别,翠浓不去想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她见过傅红雪出刀,听说过旁人对傅红雪的恐惧。是的,尽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傅红雪是一个跛子,身患怪病,不通人情世故,但是他们依旧会害怕傅红雪的刀。
他们说他很特别。
去杀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对不会武功的翠浓来说,无异于送死。
只是因为某人觉得对于傅红雪来说,她很重要,她已经走进了傅红雪的心,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翠浓在接近尾声。
她想起一双眼睛,一双乍一看毫无感情、冰冷如铁的死灰色的眼睛。
但正是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曾向她伸出手,想要带她走,脱离无望的泥潭。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路小佳就已经看到了她的终局,察觉到了她的无望,所以才会即使在面对她这种人的时候,也会将一点怜悯放到她面前,就像是从春日过渡到秋天时那不被察觉的隐晦的温柔。
不可否认,翠浓在跟傅红雪相处的时候触碰到了他的内里深处,感受到了他的脆弱和柔软。那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脆弱让翠浓的心也不由得动了。
但正因为翠浓的心动了,才让她更加悲哀。
翠浓是马空群的女儿。傅红雪是白天羽的儿子。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和傅红雪如今的相处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触不得,摸不透。
翠浓与那双眼睛对上。
黄色短衫的男人有一双死人一样的眼睛,在注视的时候便感受到了一种窒息和欲要反胃呕吐的不适感。
可翠浓只是怔怔的,她睁大了眼睛。
“……路小佳?”
荆无命原本只是习惯性地看一眼是谁在看他,但听到翠浓的喃喃时,他看向翠浓。
“不……你、你是路小佳的……”
翠浓嘴里含糊过了几句,转了几圈,她意识到了这个计谋的毒辣之处。
若是路小佳相关的人杀了她的话,傅红雪会去跟路小佳对上吗?答案是说不准的,但是至少可以令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断掉,可以引起傅红雪对路小佳的怀疑。
挑拨离间,背后拱火,翠浓想都不用想就能预判到接下来的发展。
荆无命看着她,手放在剑柄上,并不说话。
翠浓下定决心,开口说:“你是路小佳的长辈吗,能找到路小佳吗,我担心他可能会有麻烦。”
“我不知道他在哪。”荆无命说。
“找他麻烦有谁,我去杀。”
杀人的事,荆无命向来不落于人后。
路小佳落地的地方荒凉得连只老鼠都没看见。
好在是晚上,可以通过星星来辨别方向。他大概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往南走,进了有人烟的城镇之后找人打听了近期的江湖传闻。
天下第七的消失似乎被汴京的人意识到了。蔡相不提,反正除了天下第七,他还有不少走狗,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至于天下第七的师父元十三限,这个人好名护短,天下第七又是他相当看重的弟子,虽然元十三限不满其杀人成狂,但是在他清理门户之前有其他人出手,那就是打了他的脸,他自然怒不可遏。
路小佳听了这消息不过左耳进右耳出,除非冷血说出去,不然他还真不觉得这事会被元限发现。
他又打听了叶开和傅红雪的情况,二人神出鬼没,武功高超,路小佳不意外自己一无所获。这二人的行踪需要沉下心去细细探寻才能获得蛛丝马迹。
不过那两个人说开了之后,路小佳就没什么必要一定要去找到傅红雪然后跟着他了。
不再被拘束于复仇之中,傅红雪之后有他自己的人生。叶开不执着于复仇,叶开也有自己的生活。
路小佳与他们不过是路途中相遇结识的朋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见即是缘,离别也不必惆怅,路小佳在这方面一向看得很开。
丁灵琳已经从叶开身边离开,回了丁家庄,丁大少丁云鹤也在家,看来丁灵琳短期内是没法出来找叶开了。
不过他在听说张如忆似乎不在燕京而是在外游荡,传闻不知是在找什么的时有些讶异。
虽然相处不多,但结合他之前的名声,路小佳也知道自己这个舅舅不爱出门,不爱交际,除了上门打架一般很难有事能把他叫出来。这种人放在现代就是i人死宅一个,只对自己喜欢在乎的人投入热情和精力,旁的都不怎么关心。
现如今没人找他打架,路小佳怀疑是他母亲张倩倩把人叫出来的,张如忆当初能配合妹妹弄出那场闹剧,想来也不介意陪妹妹出门。
只是张倩倩嫁入丁家庄之后很少出门,丁家庄又是武林三大世家,要求规矩繁多,路小佳想要打听丁家庄丁老夫人是否出门也打听不了,反而容易惹出事端。
左右现在傅红雪也不会去找丁家庄复仇了,路小佳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让张倩倩徒增烦恼。
本身他便是与丁家庄无关的人,探查丁家庄女眷下落,怎么讲都说不过去。
师父在外游荡,傅红雪和叶开也自由了,不受旧事约束,路小佳便一时间无所事事,在江湖上随意行走。
江湖人多以武犯禁,有蔡京、傅宗书一党作为靠山的败类行事更是毫无顾忌,就算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也会被人见色起意,临了临了找个替死鬼便了事,再不被人提起。
路小佳其实有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风气很明显要比陆小凤和花满楼那个世界浮躁得多。江湖还是那个江湖,武功也还是那些武功,问题只能出在人身上。
陆小凤的天子心中有天子剑,对下宽厚,治事清明,偶尔想要放松也并不怎么劳民伤财,对江湖事也有一定的管控能力,所以得以海晏河清。
而他们的官家呢?
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
庙堂之高,高到昏君奸臣造成的动荡影响深远,江湖之远,远到这些斗争与血腥对路小佳这样游走江湖的剑客无甚影响,荆无命甚至从未在乎关注过当今的官家是谁。
这世上自有如荆无命、路小佳之流游离于江湖之外的孤僻之人,也有热衷于成为人上人的擅弄权术之人,人之百态,如叶之多样,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片相同的落叶。
路小佳望着飘飘摇摇落下的叶,心有所感。
顺着一路走来,景色渐繁华,人也愈发多了起来。临近黄鹤楼,路小佳也起了观赏名景的心思。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楼的诗名和传奇色彩更给其增添了几分绮丽。来来往往诸多人多有对着景色感兴趣的,专程来欣赏黄鹤楼的也不少。
若是放在上辈子,他定不会人挤人地来排队跟个旅行团看黄鹤楼,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家打游戏,但如今娱乐的方式不多,能让路小佳感兴趣的更少。
不提斗蟋蟀和蛐蛐那种无聊的时候能看一天的活动,要是真无聊,路小佳也能看一整天的蚂蚁搬家,就光说奇石书画,拿这些当做娱乐也太高雅了,路小佳总觉得这些应该是算在上课学习的行列里,不能算休闲放松。
但到了黄鹤楼,见到喧嚣叫卖的商贩,毫无诗意的嘈杂景象,路小佳觉得这景点估计上下几千年也没什么区别。
景是其次,市集才是重点。
不过市集虽然喧闹,倒也没有人上前找路小佳来推销自己的商品。
紫衣少年腰间配着剑,一双冰冷的死灰色眼睛落到哪里,哪里就不由得屏住呼吸。又有谁敢接近一个佩剑的剑客?
路小佳不以为意,饶有闲情逸致,买了些黄鹤楼当地由木头雕刻的小玩意儿放进包裹里,又抱了一袋花生边走边吃。
他吃着花生,听着热闹。见前面有一伙卖解的,人群拥着,好不热闹,便往前去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完便只觉得兴致全被扫没了。那些表演的侏儒残疾身上的伤一看就是人造的,刀砍针缝,拿这些无辜稚童做赚钱的玩意,说是丧尽天良也不为过。
谁没有年幼无反抗力的时候?路小佳的剑也不是一朝一夕就练成的。
路小佳想,这么一想,丁乘风倒是还算心善,将他送到路家好好养着,后来又寻了荆无命来将他带走,至少没给他直接送给卖解班子一下了事。
第70章打架中
有不少人为那卖解的手下侏儒残疾撒了些铜钱,端得是怜悯之心。
其中有一看着像温文书生,实则是个练家子的,他走近看了那些残疾身上的伤口,直言不讳便问这些是不是刀砍剑割的,惹得那大汉露出凶相。
那青年欲要动手,但似乎忍住了。可那大汉却正欲不依不饶。
这时,一颗花生不偏不倚敲中了大汉的额头,这力道可一点没收,疼得他直咧嘴。
“谁?!谁暗算老子!”
“暗算?你若是把这叫做暗算,那我劝你也别在这江湖上混。”
有人嗤笑一声。
是那丢花生的人,显而易见,因为他左手还抱着一小袋花生。
紫衣少年并不在意看过来的视线,恼怒的、看好戏的、好奇的,种种不一而足,都未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反而这些视线都在跟他的眼睛对上时如积雪一般消融散去。
并非凡品的刀剑,凌厉冷冽的气势,死人一样的眼睛,即使不知其名姓,只要不是蠢人就清楚这并非是他们所能招惹的人。
这样的人身上是非多,但也有杀招。只要能活下来,就意味着他一定有些许能耐。
大汉有些迟疑不决。他虽只是卖解的一个手下,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面对这种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刀刮得疼的危险人物他还是保留一些胆怯心思的。
“这花生丢你可真浪费了。”
路小佳笑,他笑起来时眼睛依旧是冷的、死的。
大汉后退一步,他发现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他连忙招呼同伴们,驱赶着那些畸形儿跟他一起走,边走还边回头望一眼路小佳,望路小佳的花生,生怕自己成为花生暗器下死的第一个人。
“没什么胆子。”路小佳看着他的背影评价。
那青年看了看离开的那些人,又看向路小佳。
“他们……”
“他们敢下手这么狠,肯定有靠山。你若是感兴趣,跟着他们去瞧便是。”
路小佳打量了一番青年,死灰色的眼眸在看向青年背后被布厚厚包住的东西上定了一下,很快收回。
带了刀剑却用布包住,不管是武功高强还是胆小怕事,归根究底无外乎是不想惹麻烦。
他无意与这武艺高强但又看似平凡的青年有多少交际,说完话,径直便离开了。
那帮卖解的住进了一家客栈。
他们等到深夜。
他们等的过程中是紧张的,白日里那有着死人眼睛的剑客在他们脑海中挥之不去。虽没有拔剑,可其武功高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想到这里,有人坐不住了。
他们开始吹捧,开始壮胆。
“走马卖解的龙头老大厉单厉爷都来了,谁敢吃了雄心豹子胆来招惹?”
“还有厉二娘也一并亲至,又哪里有人会敢来触霉头?”
“李二,你这嘴皮子倒是真越来越油滑了。”
“六分半堂的高手会来,听闻十二堂主赵铁冷会亲自过来。”
“这是不是说明六分半堂真会有大事要交给我们来办?”有人惊呼。
厉二娘对现如今自己卖解却做那些伤天害理、残害无辜稚童的事有些不满,叫其兄长厉声呵斥止住了。
暗处藏的人听了心惊。
那些畸形儿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为什么?听他们的意思是为六分半堂做事,六分半堂为什么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随着暗号响起,先来了两人,这二人说总堂会来两个堂主,此外他们还听说了一个噩耗,金风细雨楼的薛西神也来了。
厉二娘联想最快,白日他们见到的那剑客会不会就是薛西神?
不过还没等这猜测在他们中讨论出个究竟,六分半堂的人真的来了。
他们一共有三个人。
进来之后简单打了个招呼,赵铁冷便冷声问道:“厉单,我叫你把名单上的人全抓来,把他们全变了形,你可有做到?”
“他做没做到不说,你先变了形才是。”
门被踹开。
一道对于赵铁冷来说陌生的声音响起。
可这声音对于厉二娘等人,对于暗藏在柜子的人来说却并不陌生。
甚至他们白日才听过。
是那以花生为暗器的、有着死灰色眼睛的少年剑客!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人,穿着便装,腰上清一色挂着表明身份的腰牌。
这竟都是六扇门的人!
“残害稚童,伤天害理……还有什么罪行没?”
打头的剑客说了三两条便不说了,他问身后的捕快。那捕快连忙说道:“路爷,还有绑架官员家属,他们绑架了闻巡抚的独子。”
赵铁冷说:“我六分半堂做事,你一捕快管得了这么多吗?只怕是你上官也不……”
这话还没说完,路小佳剑已出鞘。
惨碧色的光。
他的剑很快,快到极致,似一条毒蛇,一道从地狱中击出的闪电。
杀气已然笼罩这间屋子。
不论是谁都该意识到这一点了——然而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他们脸色才会变得无比难看。
这是一个残忍的、野性十足的剑客,他的剑、他的杀气已经替他回答了屋内人未出口的威胁和疑问。
这柄剑出鞘,就是要见血的!
比起捕快,这少年更像是一个杀手!
六分半堂堂主赵铁冷,不,金风细雨楼的薛西神看到少年出手之后瞬间联想起来了一个人。他在汴京听说过的,甚至他的上司,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也打过照面的那个人,六扇门的梅花鹿路小佳!
怎么把这家伙给招惹来了?!
薛西神心中不甘。
六分半堂干了好些污糟的营生就为了赚钱,薛西神来六分半堂卧底,索性添了把柴,把火烧得更旺盛一些。闻巡抚有投靠六分半堂之意,他便准备利用其独子的死活来让闻巡抚转而支持金风细雨楼。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薛西神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世道总是强者有道理。
但面对路小佳打算把他们所有人留下来的举动和杀意,薛西神显然不打算束手就擒。
然而世事无常,并非以一人之想、一人之力能够决定的。
快!这剑客的剑太快了!
如地狱来的恶客,深渊窜出的毒蛇。
快到极致,角度也刁钻毒辣到了极致。
不仅快,而且诡。
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路小佳一定是一个很会使剑的人。
路小佳出手角度之刁钻险诡让薛西神冷汗直冒。
他身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腰腹。肋骨。手臂。
薛西神躲闪攻击之余,感触难言,应该庆幸路小佳没有在自己的剑上下毒吗。
惊神指险些叫利剑断了指,薛西神只差被割了喉。
这时,一刀光。一相思。
相思悠悠地叹息。
刀打断了剑。
“住手!”
是白日里那温文书生一般的青年。他从柜子里跳了出来,止住了路小佳的攻势。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挽留刀挽留剑。好一刀相思挽留!”
路小佳笑了。
可是这笑容并没有叫气氛松快起来。
因为他笑的时候也很冷。
他的嘴角是上扬的,可他的眼睛确实冷的,死人一样的冷,被他瞧着的人也只觉得寒,只觉得剑锋指过。
“为非作歹,为虎作伥,随便怎么形容,他们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难道不要为此付出代价吗?”路小佳慢悠悠地说。
他收了剑,剑插在鞘里。可没人觉得他熄了杀人的心。
青年说:“需要,可不致死。”
“那好,劳烦侠士帮我们一把,将这些人五花大绑,押入大牢,日后按律判刑,不知意下如何?”
青年刚要说好,可旁的江湖人不忿,暴起要攻击路小佳。
然他的动作没有路小佳快。
他甚至没看到路小佳是如何收剑的。
一道血色从他喉咙飞出。无端的,似野兽撕咬摇头时飞溅出的鲜血。
“看来还是有人有异议。”路小佳挑眉。
霍董大叫,他似是被吓破了胆子。
昔日秦舞阳随荆轲刺秦,面见秦国朝野几欲发抖,可他也是十三岁杀人的壮士,霍董原先不懂,可今日他却明白了。
“你不能这样!我们是六分半堂的人!你不能就这样杀了我们,我们…我们可以给钱了事!”
路小佳慢条斯理地说:“以往有人给钱,想叫我杀人,这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想给钱,叫我不杀人。”
他身后的捕快零零散散笑出了声。
“不想死就算了,江湖事江湖了,我也不管这些闲事,但闻巡抚的独子被拐,这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关起来,听候发落,等着六分半堂的人带钱来赎。”
“若是不服,叫你们老大来找我,我看是谁想不守规矩。”
谁也不死,只有一干江湖人面色发白,愤愤不平可又忌惮路小佳手中的那把剑,只好被捕快们押住带走。
“你要一起来看吗?”路小佳看向拿着挽留的青年。
青年摇摇头,将他自己藏身的柜子里晕倒的小孩送出来之后,就告辞了。
“路爷,这位就是闻巡抚的独子,还好他没事!”捕快小心抱着孩子,松了口气。
路小佳哼了一声,“找人把这孩子送回去吧。”
六分半堂的动作很快,他们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和人情把这两位堂主赎回去,路小佳看着差不多了,便抬手放人。他心知肚明不可能一直把这两人一直关着。
他处理完这些琐事后便将其抛之脑后,四处闲逛,直到一个无意间听闻的消息把他砸得眼冒金星,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再说一遍?”
那捕快叫路小佳的表情吓了一跳,但最终还是对赏钱的心动大于了怯懦。
“路爷您不是托我们帮着打听傅红雪的消息吗,我们打听到类似你描述的那跛子了,不过不是只有他和一个姑娘,还有一个穿黄衫的人,还是独臂,不过那人瞧着危险,咱们的兄弟就没敢多靠近。”
“他们在哪里?”
捕快说了个镇子的大致方位。
路小佳仍觉在梦中,不过还是给了报酬,那捕快见路小佳神不思属,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揣着银钱溜了。
瞧着危险的黄衫人。
还是独臂。
这世间有这般相同特征的人有几个?
路小佳觉得姑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师父,荆无命。
只是傅红雪和翠浓又是怎么碰上他师父,三个人还一道结伴而行的,路小佳想不通。
不说傅红雪是个孤僻性子,就说他师父荆无命,同他无关的事他看都不会多看上一眼,遑论是与陌生人结识同行,荆无命认识的人只有不打不相识这一个选项。
路小佳决定追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一个说英雄的插曲ww
大家有空可以看看我专栏的预收,综武侠的雪碧透心凉,主要是想让大家看看我美丽的封面!非常水鬼的成年体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