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住呼吸,扭头往艺术楼的方向跑。
“哈利?”罗恩吃了一惊,“哈利你去哪里?!”
“我——我的文具盒忘在画室了!”他模模糊糊地喊,没有停下脚步,“我去收一下!”
艺术楼就挨着花园,没多远就到了。哈利啪啪几下摁开密码,在听到“滴”的一声之后飞快拉开了门,快步——奔跑下了楼梯,一把推开美术教室的门,闯进空荡荡的房间。
“咔嗒”一声,木门合上。他一屁股坐到最近的一个高脚板凳上,右手死死按住胸口的位置,像是刚刚从海底被打捞起来的溺水者一样,猛地呼出一口气。肩膀剧烈起伏着,呼入的氧气掺杂着颜料和清洁剂的刺鼻味道,刮蹭着胸腔的腔壁。哈利感到那里湿润的东西都被刮走了,只剩下干燥得令人生痛的空洞。
为什么……
为什么会……
他试图平静下来,但这有些困难。
午间的美术教室通常没有人,这是他唯一庆幸的一点。
哈利僵硬地坐在凳子上,手肘撑着桌面。许久,他用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在那一瞬间,触到一股类似于想要哭泣——却比那要沉默,且更为压抑的感受,像是肺里被挖了一个洞,里面没有热血,没有空气,什么都没有。
他花了有一阵才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缓干涸的疲倦。又或者那不是疲倦,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只知道这时他像是赛跑过后四肢脱了力气一样,木然地坐在那里,望着木桌上的螺旋。
昨夜在大雨中心神不宁地睡去,清早再在学校里醒来时,这种感觉似乎就隐隐潜伏着了。他一切如常地洗漱、吃早餐、在体育课上练网球、英文课上听着洛哈特在耳朵旁边嗡嗡叫。游离了一整个上午,缓慢地在过长反射弧后终于接受到了零碎的信息,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比起难过更像迷茫,比起迷茫又多出一丝抽离。
他十六岁了。准确来讲是十六岁零六个月。凭心来讲,他并不介意和那个男孩关系更进一步。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好的?就算是论法律,他也过了英国自愿年龄线——虽然童话世界里大概没有这个规矩。
但是这感觉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事实上,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认真去想这个问题。他或许太沉溺于坠入爱河的感觉,像做所有梦,好梦坏梦美梦噩梦一样,身在其中便什么都忘记了——他叫哈利·波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有朋友有家人。他很早就适应了梦里的恋人和现实中死对头长得差不多名字完全一样这件诡异的事情,但问题在于……接下来呢?
他们□□了,然后呢?找到金苹果了,然后呢?一直在那里呆下去吗?结婚吗——不,他没可能在那个世界里结婚,没有档案登记就不说了,任何一个教堂都不会认的……
问题在于,他真的愿意就这么活在梦里吗?
哈利尝到一种苦涩的酸楚。除此之外,在这些失真感的反面,还有另一个紧要的、几乎让他恐惧的可能性——如果他们找不到金苹果,如果梦神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个德拉科——“他的男孩”,就会连同那个世界一起消失。无论他们相爱到什么地步,最终都会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