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令谢凌的心仿若被注入了丝丝暖流,一点点地化开。
这世间上的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了这句话,没有男人不喜欢自己思慕的女子崇拜着自己。
转眼,谢凌冰冷的唇边便浮起了一丝笑意,比起不久前,要更轻,更温柔。
他将表姑娘放在掌心上呵护,更何况是待她身边的婢女呢。
谢凌眉目清润,眉上如同落了浅浅阳光,只吐出一个字:“好。”
谢凌叫福俊到书架前,将他的诗集取来。
那诗集的封面上,曾经带着他指尖摩挲过的温度,一想到表姑娘即将用她的手翻阅他的心血之作,读着他每个时期创作的诗,就仿佛她在了解自己的过去一般……
谢凌眸光微暗,但他面上依然淡然温煦,他叮嘱道。
“这诗集里头,皆是我过去几年里游览山水有感而发所作,你拿回去,让表姑娘慢慢看。
若是她对其中字句有任何疑问,或是想与我探讨一二,尽管来寻我便是。”
春绿双手接过诗集,连忙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大公子。”
谢凌嗯了一声。
见着这一幕,谢宜温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堂兄是全信了,幸好表妹的婢女这时过来向堂兄讨书一用。
谢宜温刚微笑,可很快心思又起伏了起来。
可往后若是让堂兄察觉了。
这样的话,堂兄会不会责怪她自作主张?会不会觉得她越界了?
可堂兄思慕表妹的事情一旦告知于众,注定是没有圆满结局的,更不能令家族蒙羞。
而她身为谢氏嫡长女,她又怎能容忍这般可能引发祸端的情愫肆意蔓延?
谢宜温内心在情感与责任之间苦苦挣扎,她并不讨厌阮表妹,她与表妹一同赏花、刺绣、谈诗论道,那些时光,也曾满是温馨。
可表妹……不行。
她更要为家族安稳着想。
谢宜温待表妹亦是有情有义的,她选择反对,可她不会将堂兄的思慕去告诉给老太太,不需要由老太太出面,她身为长姐,定能将这件棘手的事妥善处理好的,防患于未然,又不至于伤了彼此情分。
想到阮凝玉此时在海棠院里作着诗,在窗前咬着笔头苦思冥想的模样。
谢凌的眼眸瞬间柔和下来,漆黑的瞳仁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笑意。
心想,倒是自己无端担忧了一场。
眼见堂兄没有察觉,谢宜温也微笑着。
谢宜温心中暗自盘算,好在堂兄平日里对她颇为信任,这便为她行事提供了便利。
想来,只要堂兄与表妹不经常见面的话,那么感情便自然而然地淡了。
而且堂兄不是不识大体之人,断不会因一己私情而罔顾大局。
等堂兄将来的妻子过了门,与妻子产生了深厚感情,那么曾经的动心也会如泡影般消散的。
于是谢凌很快忘了这一回事,他接下来又与谢易书商议着接下来的会试该如何在经史子集、时务策论上下功夫,哪些是重点,又给堂弟几本书叫他去精读,今日他还约了彭大人密议。
眼见堂兄还有要事,谢宜温她们便没有留下来打扰,便带着得了玩意而心生欢喜的谢妙云离开了。
可……
表妹的婢女,怎么来的便这么巧?
谢宜温回去之后,还是不放心,便叫了自己的贴身侍女过来。
“阮表妹在海棠院可有什么异常?”
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么?
她怎么觉得……表妹是发现了什么?
那侍女去外面打听完,回来道:“小姐,表姑娘一直在海棠院里,一门心思专心学习呢,皆与平时无异,规规矩矩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小姐?”
谢宜温垂下睫毛,是她太敏感、是她……想太多了吗?
她坐回榻上,抱着谢妙云养着的那只猫。
“没什么。”
谢宜温此刻的心,恰似一团乱麻。
她身姿虽依旧挺直,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如果阮凝玉当真察觉到了什么,知道自己故意“排挤”
她,那么自己这个做大表姐的,又有何颜面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谢宜温只觉一股羞愧涌上心头。
幸好,表妹并不知情。
况且,表妹实在不该怪罪于她。
倘若表兄对她的心意被老太太知晓,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届时表妹遭受处罚不说,这段关系也定会被老太太强势斩断,落得个惨淡收场。
相较之下,由她这个表姐主动出手,悄然斩断这份情思,岂不比前者妥善得多?
谢宜温心中反倒多了几分坦然,只盼表妹日后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罢了,她以后待表妹更好些,补偿她多一些,这样的话,不就好了么?阮凝玉是位心巧嘴乖的妹妹,可唯独堂兄正室的位置是表妹不能觊觎的。
海棠院那厢。
阮凝玉接过春绿带回来的诗集,这是她那位风光霁月的表哥之诗作。
往昔她确实对谢凌的才情赞叹不已。
可自从知道她与他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之后,她根本就不敢去沾染上男人身边的东西,更何况是他的诗作,她翻都不敢翻,她之所以叫春绿过去庭兰居,不过是配合下大表姐,打消男人的疑虑罢了。
阮凝玉叹一口气,便随手将诗集轻轻搁于一旁。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她心态已经慢慢平稳。
到如今,她已经可以接受与谢凌发生过那段露水情缘了。
但是她不需要谢凌对她负责。
春绿觉得小姐变得很奇怪,但至于哪里奇怪,她形容不上来?
阮凝玉烦躁得去揉自己的头发,竟将一支绒花牡丹簪子从发髻上扯了下来,拽下了两根青丝。
眼下唯一的要紧事,便是她要重新做出一模一样的纸条出来,而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放回男人书房的匣子之中。
这事拖得越久,阮凝玉这颗心便越是七上八下的。
她屏退了所有婢女,独留自己在屋中,而后拿出那张早已被她揉得不成样子的纸条。
她提起毛笔,对着上面男人的字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模仿。
可是每次落笔,越是叫她心惊肉跳的。
卿卿,卿卿……
再者,谢凌为何要私藏她那支簪子,他拿着那支金簪,又会做出些什么事?
阮凝玉一时急火攻心。
她前世烂桃花丛生,纷扰不断,不是没有人捡到她遗落于路途之物后,在暗中行那不雅之举的……也当场被她抓包过好几次。
阮凝玉脸色很青。
但她想到了谢凌那张脸,清雅矜贵,他那般高洁之人,定是因心底纯粹的思慕,才对着簪子寄托无尽思念,绝无半分亵渎之意。
阮凝玉稍微放心下去。
眼见天色渐晚,她不再胡思乱想,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每一笔,每一划,她都竭力模仿谢玄机那独有的笔锋与力道,力求将这四个字临摹得与他亲手所写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