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错过（番外）

人们说，六岁之前是最快乐的时光。

因为无论喜怒哀乐，记忆都不会太完整。

一旦过了六岁，哪怕是被蚂蚁在手指尖上咬了一口的感觉，都永生难忘。

六岁那年夏天，程愿途径我的一生。

我大概永远也忘不了，从那一刻开始，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我跟程愿初相识是在双方共同参加的一次宴会上。

妈妈介绍我认识，说这是你秦阿姨家的小姐姐，叫程愿。

她比我大两岁多，长得高又比同龄孩子结实。

圆滚滚的脸，白莲藕一样胖乎乎的胳膊。

眼睛很亮，笑容很张扬。

她是所有孩子里的焦点，走到哪里，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她的样子。

妈妈和秦阿姨的感情很好，据说她们从小就是闺蜜，后来各自嫁人生子。

我听到家里的阿姨说，太太很喜欢这个女孩，说不定将来是要结娃娃亲的。

我想，那大概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对占有和掌控的无力感，产生恐惧。

我望着比我高大那么多，又那么受欢迎的女孩，心里有种怪怪的失落。

她好像跟谁都很要好的样子，她会看得上我么？

或许所有人都以为，我拥有良好的出身和家境，一出生就享受着最好的物质条件。

我的字典里本不该有自卑二字。

可就在半年前，我无意中撞见了父亲带回一个年轻漂亮的阿姨。

她说，要给父亲再生一儿一女。

他说，你要能怀上，我就跟她离婚。

我妈妈就站在门外，牵着我的手，紧紧的。

可她一转脸就笑着跟我说，没事儿，妈妈习惯了。

人说六岁之前的记忆不完整，但刻骨铭心的除外。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爸爸妈妈很相爱，他们就像人人赞不绝口的模范夫妻一样。

原来成年人的世界谎言遍地，原来两个人随便牵起来的手，根本不会永远紧握在人生的风里雨里。

男孩子晚慧，不懂事，不在意，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罢了。

如果你亲眼看着你自以为温馨安全的卧室天花板上，裂开一道缝，每天往下滴着脏水。

可是你没办法告诉任何人。

因为所有人都说，没事，忍忍就好。

一旦你把整个天花板都敲开了，你会发现里面的水更脏。

我的父亲母亲也是从小就认识的，家族联姻，利益共同，把爱情这两个字本来的模样捏得面目全非。

所以大概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想，我要找到的爱情，一定要是那种令我怦然心动，刻骨铭心的。

玩游戏的时候，我输了。

小伙伴们起哄，说我抽到的惩罚卡是要背着现场程愿转一圈。

我看着程愿的眼睛，脱口而出一句我不愿意。

她当场就哭了。

因为这件事，我妈将我狠狠骂了一顿。

她说男孩子要有风度，要绅士，要尊重女性。

是像爸爸那样么？我对成人世界的虚伪和规则，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厌恶。

“为什么我不喜欢一个人，不能拒绝？我不想背她，就是不想！”

后来很多很多年，我大概才明白那时的我，拒绝的不是程愿，我拒绝的，其实是在没有办法为自己的人生做主负责之前，就喜欢上一个女孩的草率决定。

就像我父母那样。

没多久后，程愿就跟她的父母移民了。

听我妈说，秦阿姨又生了一个小弟弟。

我的生活中渐渐没有了她的影子，只是偶尔听到我妈妈在跟秦阿姨视频通话的时候，我会不经意地从镜头里看到他们家墙上的照片。

那些程愿跳舞得奖的照片。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那年哭起来的样子，挺糟心的。

在经历了青春期生理心理的双重变化后，我开始有些后悔。

小时候不懂事的我，到底有没有给那个大洋彼岸的小姐姐造成很大的伤害？

但也只是偶尔想想而已，毕竟我早就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

高一下学期时，我遭遇了那场可怕的绑架未遂。

在浑身伤痛，意识近乎抽离的状态下，我祈祷的只是能让我活下去就好，可上天竟然慷慨地赐予我爱情。

当那个女孩奋不顾身地挡在我身边，又冷静又勇敢的身影就这样映在我的脑海里。

那个阶段，我的爸妈终于无法再假装太平，婚姻直面一地鸡毛。

没有人知道，对于那个阶段那个年纪的男生来说。

一见钟情的执念，会成为他救命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