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宗不知于海何时发现了他的存在,喉咙仿佛有东西堵着,说不出话。他双手接过那只碗捧在手心,像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T国的米粉别有风味,于海吃饭快,三两分钟便解决完。
魏朝宗默默跟上他的速度。
等于海吃完,拿起矿泉水喝了几口解渴,一旁的魏朝宗也停了筷子。
于海:“徐姐说,感谢你今晚上的帮忙。”
“不必。”魏朝宗慌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为了她,她也不用感谢我。”
于海故意道:“那是为了谁?”
魏朝宗陷入沉默,还能为了谁呢?但他不敢说出口,唯恐越过于海衡量朋友的边界,惹他不快。
再开口时声音喑哑,垂着眼道:“谁也不为,纯粹看姓段的不顺眼。”
“所以…”于海靠近,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买通军方的人真的是你?”
于海未等到回答,却见眼前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个透彻。
再去看耳朵的主人…
目光呆滞双眼无神的目视前方,脸上一片茫然,妥妥一只呆鸟。
噌!
“呆鸟”一只翅膀捂住红到滴血的耳朵,一只翅膀飞快的扑棱,狼狈逃离。中途身形不稳的晃了晃,像是受到了什么强气流的冲击。
于海:……
“呆鸟”终于克服了“强气流”,飞得平稳许多,忽然又闷着头飞了回来,顾不得火辣辣的耳朵,捡起石桌上的两副待清洗的碗筷:“我…我去洗碗。”
然后火速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魏朝宗这一套出乎意料的举止把于海都看蒙圈了,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愣神片刻,于海不禁哑然失笑。
不得不说,魏朝宗这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们未在T国久待,对解救出来的人来说,虽然已脱险,但呆在T国的土地上始终让他们无法获得安全感。
于是第二天,众人便在领事馆的帮助下启程回国。
落地国内之后,于海收到许多信息,大部分来自于乔叶尧。
(视频请求)未应答
(语音请求)未应答
【耳钉…耳钉是你送我的吗?】
【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你在哪?我能见见你吗?】
消息已撤回
消息已撤回
【不见也没关系,你的工作要紧。我很喜欢很喜欢…这副耳钉,谢谢你,于海】
……
处理完公事,于海回复:【喜欢就好,生日快乐】
对方仿佛守着手机似的,对话框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同车回家的刘江余光瞥见了未读22条,咋舌:“嚯,这谁?狂轰乱炸啊。魏大少?”
“乔叶尧。”
“乔家小少爷。”刘江唏嘘,“这小子还对你穷追不舍呢。”
于海摇头:“十八岁生日,大概太兴奋了想找人分享喜悦。”
“啧,别人不分享怎么就专找你,还不是喜欢。”刘江好奇的打听,“欸,你送他礼物了?”
“嗯”
“送的什么?我外甥马上也成年了,给我参考参考。”
“耳钉。”
“啊?”刘江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耳……钉?”
“嗯。”
“一男的,你送人家耳钉?”
于海笑了:“男生怎么就不能带耳钉了。”
“行吧。”刘江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
“你怎么想到送这玩意的?”
他没注意过乔叶尧到底戴不戴耳钉,但一般情况都不会送男的耳钉吧。
于海轻描淡写:“上次他来找我,把耳钉抵押给司机了,想起来这事顺手买了。”
刘江:……
服!他服了!
大爷的!这搁谁能顶得住!怪不得乔小少发了二十多条信息,不知道激动成什么德性了。
于海无视刘江精彩纷呈的表情,问起另一件事:“昨晚你昏睡前嘀嘀咕咕,魏朝宗,做鬼,想说什么玩意?”
刘江傻眼,想了半天终于找回记忆,想起昨晚的举动,尴尬的挠了挠脸。
“咳,那不是昏头了嘛,我以为快噶了,交待一下临终遗言。”
“哦,遗言啊。”
于海已经自觉的从只言片语的信息中补全了刘江要说的话。
【魏朝宗,你要善待我兄弟,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刘江赶紧转移话题:“话说魏大少去哪儿了?我醒来就没见他人影,昨晚多亏他让人开了车过来,不然我们这帮男的就得挂车顶去领事馆了。嗨,我还没谢谢人家。”
魏朝宗并未和他们同行……
于海望向窗外掠过的枯枝落叶,淡淡的勾了勾唇:“会有机会的。”
12月3号,青奚下了雪——冬天的第一场。
于海比往日早醒了半小时,他摸索床头柜的灯,摸到一个皮质的盒子。
手指向墙侧移动,触到台灯的拉绳,随手一拉开了灯。
昏暗的房间注入了光亮,于海第一眼看到房间的架子上挂了条围巾。
皮质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只手表,那是他准备送给魏朝宗的生日礼物。
他妈知道后,特意去挑了条围巾,摆在显眼的位置,叮嘱他别忘了一并送过去。
于海心道,过生日的人都躲没影了,倒是省钱省时省力。
于海起身拉开推拉门,走到阳台。
天灰蒙蒙的,却不见凛冽寒风。
飘入的空气清新干净,温柔的荡涤心间所有尘埃。
雪花飘落的声音微不可闻,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邂逅安静仰望、沉默渴盼的大地。
雪下的不大,于海换上运动装,打算出去走走。
出门时,顺手打开了廊檐下的灯,以防他妈看不清路。
于海打开大门,转身之际一团蜷缩的人影闯入视线。
他尚未有反应,那人却像受到莫大惊吓似的全身颤抖了下。
“抱歉,我马上离开。”那人埋着脑袋,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
于海俯身:“魏朝宗?”
魏朝宗感受到温暖的靠近,身体不由得僵住:“我腿麻了,缓一会就走。”
于海揶揄:“天不亮蹲我家门口,我还以为魏大少是来讨债的。”
魏朝宗仍然低着头。
他不敢抬头,连日不见的思念几近将他逼疯。
他不怕于海看见他的狼狈,他怕于海看见他的思念——那是令于海不悦的疯狂执念。
他只能躲在暗处做回那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在于海发现他不堪的欲望之前一次次狼狈逃离。
那日于海的目光和话语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知道于海是为了他好。
于海说,未来还有很长。
但于海不明白,他的未来早已被杀死了。
如果于海不曾出现,他向前迈开一步,或坠入死亡之渊,或踏入那座充斥着腐烂气息的王殿做一个被困在铁王座上的活死人。
而于海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还有别的选择。从此,欲望的种子落入心间生根发芽,长成盘根错节不可撼动的参天大树,他再也无法放下于海,无法放下自己的执念,即便剜心剔骨。
魏朝宗声音嘶哑:“你不欠我的,只有我欠你。”
于海蹲下身,拂去黑发上飘落的雪花:“我不是还欠你一份生日礼物?”
手指触碰发丝的瞬间,头发的主人身体下意识向前倾,僵了一瞬立刻向后缩,瞧那模样恨不得钻进墙缝里。
于海挑了挑眉:“不想要了?”
魏朝宗猛地抬头:“要!”
与那双温润双眸对视的刹那,慌不可及的垂眼避开视线。
于海心道,这次答的倒是铿锵有力,看来身体健康状况不错,没有被霜雪影响。
“想要自己来取。”
自己取……魏朝宗脑海中反复播放着于海的话,却像是丧失了思考能力,急得额头冒汗仍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盯着那人搭在膝盖上自然垂落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抬头,试图…试图悄然窥探些什么。
身前的人忽然有了动作,弯起的膝盖慢慢挺直,近在咫尺的手臂离他越来越远。
一片雪花打在睫毛上,轻若无物却压得他无法抬眼。
世间的霜雪积聚于此,顷刻间冻结了他的五脏六腑,魏朝宗手指蜷缩,眼皮垂落,不敢动弹。
死寂的冰渊中,一只手出现在他面前。
那只手宽大粗糙带着厚茧,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存在。
霜雪消融,化成温软的春水。
魏朝宗大脑一片空白,血管流淌的暖意熏得他晕乎乎的,恍若梦中。
眼底弥漫的水雾也是暖的,魏朝宗贪恋这温暖,却怕看不清那只温暖的手。
他眨着眼试图将模糊视线的水雾逼回去。
“蹲久了确实腿麻。”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怎么?握手也不敢了?”
一句话轻而易举击溃他所有的努力。
温热的水珠混着雪花滴落在宽厚的手掌上。
于海尚未来得及感受掌心的温度,便被一个冰凉的身体撞了满怀。
“于海……”哽咽的声音从肩窝传出,一个名字似乎灌注了他所有的情感,倾尽了他所有的语言能力,魏朝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别墅门廊前的灯照向相拥的两人,在洁白的雪地上拉出斜长的影子,两个身影交叠仿若融为一体。
于海拍了拍他的背:“天冷,进来喝杯热茶。”
“嗯。”魏朝宗胡乱点头,眼睛涌出更多的热意。
他温柔的神明,再次向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