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我嫉妒他
岳鸣钦不在乎沈渡白到底喜不喜欢魏斯明,他只是有些心疼魏斯明,心疼那个只要给他一点光他就能捧出整颗真心的笨拙beta。
“其实还有一个彩蛋来着,”魏斯明放下可乐,垂眸敛目,还是那身黑色毛衣,温热的水汽和柔软的棉麻让他看上去像漫画里温柔强大的主角。
“当时其实我准备过要告白的,”
九年以前,魏斯明只是个连网都没上过几次的小屁孩,他不知道告白具体是什么流程,难道要像书里那样准备一大束玫瑰在众人围观下单膝下跪吗?
可是他买不起玫瑰,也没有那么多朋友能来围观。
于是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个当时对他来说真的很贵的礼盒,还有一个上面刻着一匹骏马的徽章。
武侠小说和神话故事里都说好马配好鞍,勇士也理所应当要配这世界上最迅猛的骏马,他觉得自己不是勇士,但也甘愿做一匹温顺的好马。
礼盒里还放着魏斯明给沈渡白写的68首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给他写诗,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我当时最拿得出手的东西,现在回头看其实那些诗应该也写的很烂,”
“不是的,”岳鸣钦反驳他。
那是少年饱含着爱意写出来的诗,是世界上最贵的黄金都比不上的无价珍宝。
后来沈渡白要准备出国,还要打竞赛,留在学校的时间变得很少。在寒冷的冬日凌晨,魏斯明等了一个星期才见到了那辆熟悉的迈巴赫,他鼓起勇气跟在车尾,追了好长一截路。
司机答应他会把这个礼盒交到沈渡白手中,他说真是可惜,恰好沈渡白生了病,只有这次没有来。
时至今日,魏斯明也不知道这个礼盒到底有没有真的交到沈渡白手中。
“后来有一次戚琳翻了我的日记,然后在餐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说我有早恋的倾向,”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传到了学校,广播站的喇叭里通告:
“XX班魏斯明,请到校长办公室一趟,”
喇叭里的声音太响,沿途站在楼上围观的人也太多,魏斯明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能是嘲笑,也可能是蔑视。
但无论任何一项,对一个自卑又敏感的小孩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他站在舆论中心,走到办公室门口,突然觉得很落寞,又有些庆幸。
庆幸沈渡白已经出国了,没有被自己拖累,庆幸这些在背后嘲笑的人里不包括沈渡白。
“校长当时按对早恋小情侣的标准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
魏斯明站在办公桌前,没法反驳也没法承认,因为他和沈渡白根本不是情侣,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19岁的魏斯明上了大学,靠着一根筋的毅力混进了M大的论坛,然后靠着无数次的搜索得到了沈渡白的近况。
原来沈渡白的成绩还是A+,沈渡白谈了新的S级omega,他们说这是才子配佳人。
原来魏斯明也早已不是那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A市也不再下那么大的雪,他不再幻想自己是异世界的列车长,无疾而终的暗恋和火车一起沉入大海。
“讲完了吗?”岳鸣钦问,他抬手摸摸魏斯明的头。
“魏斯明,你怎么总是这么傻?”alpha把魏斯明的头揉的一团糟,又靠近帮他一根根捋直。
“你知道吗?我明天要借延之的小红花印章给你盖几个章。”
“为什么?”魏斯明问。
“奖励魏斯明小朋友勇敢,有毅力,敢说敢做,”alpha用拇指假装盖章,按了几下魏斯明的额头。
“但是魏斯明,你不觉得自己真的很厉害吗,那么多原始天赋比你好太多的alpha和omega成绩都没你好,甚至沈渡白,你的成绩甚至能超越一个s级alpha,拜托,全校第一超级牛逼的好吗,”
Alpha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有,你能认清自己的感情,敢去表白,已经非常非常勇敢了。”
“真的吗?”魏斯明笑,岳鸣钦完全像个哄小孩的幼师。
“当然是真的,魏斯明,永远不要把你自己看的太轻,我教你一招,”
alpha拉住魏斯明的手,在空中双手合十,“现在给你自己想一个超级无敌牛逼的外号,越炫酷越夸张越好,”
魏斯明乖巧地探过头,“什么才叫超级无敌牛逼”
“我给你示范一下,比如宇宙无敌战无不胜爆裂alpha战士,或者霸气侧漏独孤求败霸天虎beta,”
“一定要取吗?”魏斯明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那你告诉我你最想成为什么,不管什么身份都行,绿巨人或者派大星,任何角色都可以。但是要说你心底最渴望的那一个。”
最渴望成为的
魏斯明思索了几秒,“列车长行吗?”他说,“一辆永远不会停下的火车,开往未知的异世界,每经过一个城市都会有列车长选中的人上车,火车里载着杀手,法师,道士,漫画家,什么人都有,永远都在鸣笛,”
“当然可以,”alpha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
“那你就是异世界第一开创者。宇宙第一强大神秘列车长,”
摸一下他的头,alpha说,“魏斯明,你简直是个文豪。”
“然后假装用这个身份生活,转换思维,你是宇宙最无敌的列车长,你是最强大,最富魅力的存在,告诉我,列车长遇到魏斯明这么勇敢的小朋友是不是也会夸奖他。”
“是,”魏斯明笑,“那你是什么?”
“我是绝世狂拽霸气十足宇宙第一游坛水中霸王龙alpha,”岳鸣钦说到一半自己绷不住先笑场了。
两个人低下头笑的肩膀都在抖。
“伟大的列车长先生,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岳鸣钦趁机覆住他的手,低头把头凑在魏斯明的肩颈旁。
“说实话,我很嫉妒他,”
嫉妒沈渡白有魏斯明写给他的那么多首诗,嫉妒沈渡白能在魏斯明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保护他,嫉妒沈渡白拥有年少魏斯明的爱意。
alpha握住魏斯明的脖颈,强迫他直视自己,
“魏斯明,我嫉妒沈渡白,嫉妒得心脏都快变成柠檬糖了。”
来自顶级运动员的臂展和肩膀让魏斯明能整个人都被罩在alpha的怀里,咫尺间就是他滚烫的气息。
“魏老师,”alpha低头,把滚烫的额头贴到魏斯明的头上,“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什么?魏斯明不敢抬头,他们的眼神相接,魏斯明看着alpha的睫毛,alpha的眼珠,它们是那么漂亮,因为易感期眼底淤着一抹淡淡的红。
魏斯明觉得自己头有些晕,比今天看到粼粼的泳池的时候还要晕。
“想吃柠檬糖,”
他无意识的开口。
“哈?”alpha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更漂亮了。
魏斯明觉得他应该取一个宇宙眉眼第一炸裂无敌帅之类的外号。
“也不是不行,延之那个小鬼知道估计要高兴坏了,”alpha说。
他知道魏斯明是一个外壳那么坚硬,那么迟钝的beta,认定一个人就不会变,很多时候有些情意一定要掰开揉碎,用最锋利的棱角才能撬开他的心。
“魏斯明,你还记得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岳鸣钦问。
“记得,”魏斯明回答。
“好,那我告诉你,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分泌会变得更多,现在我的信息素就已经开始释放,你知道的,s级alpha的信息素最为浓烈,它们会覆盖你的全身,你的额头,你的眼睛,你的腺体,想象一下你跳进了一片柠檬味的海。”
“如果有人能闻到的话,”alpha的嗓音喑哑,
“他们会说我是你的alpha,你是我的beta。”
魏斯明大概没有意识到他的肩膀在抖,连带着腺体也在抖,那个像一颗红痣一样的腺体埋在高领毛衣里,随着抖动若隐若现,简直有了几分媚的意味。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魏斯明抬起头看着alpha,像在求助,又像在撒娇。
“那你可以先不用开口,”岳鸣钦扶着他的肩膀,“如果当年是我遇见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你应该注意不到我的,我当时留着很厚的刘海,还”
“魏斯明,”alpha打断他,“我刚才怎么说的,你现在就忘了?”
他抬起头,不再逼迫魏斯明。
“算了,惩罚你抱我一下吧,”alpha不等说完,揽着魏斯明的腰就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
那当然是一个很紧很重的拥抱,alpha的耳语在魏斯明耳边回荡,他说:
“不会的,魏斯明,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会像一条蛇一样紧紧的缠着你。”
时隔九年,魏斯明的列车重新开始鸣笛启航,并且以更加不可抵挡的气势向宇宙最远的地方进发。
第24章你是我的缪斯
“你也想吃一颗海盐柠檬糖吗?”
“先是酸涩,柠檬的香气会一寸一寸融化,然后是咸咸的海盐,大颗大颗碾过舌尖”
“好酸好酸,延之喜欢吃柠檬糖!”画面里出现一个圆圆脸西瓜头的小孩,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紧紧地抱着一个大号的毛绒小熊。
“柳延之,哥哥在录像,不要乱插嘴,”取景框左上角闯入一只陌生的眼睛,看了一秒镜头,那么出彩的一只眼睛,毫不胆怯地盯着镜头那边的主人,偏过头,残影随着电车的叮叮声飞逝。
“本来就是要拍我们家延之,”现在出现的是一开始的男声,温润,低沉,一听就让联想到挂在橱窗里的羊毛大衣,埋下头会感受到毛茸茸的温暖。
镜头平移,电车外的阳光明亮澄澈,在镜头里简直有了玻璃一样透明的质感,糖果内膜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碎光,一切都像新生。
魏斯明手上的相机是岳鸣钦送的,alpha希望他能通过这个相机长出新的,和世界连接的触角。
“真的是这么录的吗?”镜头短暂落幕,魏斯明低下头,和alpha一起回看刚才的录像。
“呜呜呜呜呜呜,”柳延之瘪着嘴小声哭,“延之都说了不要剪头发,延之在里面变的好丑,”
“谁说的,我们延之什么发型都可爱,”魏斯明拿起相机,把柳延之抱在自己的腿上,“像个像个小小的西瓜宝宝。”
嗤,岳鸣钦偏过头笑。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带你去看鱼,”alpha捏了捏柳延之的脸,“还有,柳延之,小邋遢鬼,你的鼻涕和眼泪都流到我的熊上面了。”
岳鸣钦的熊是魏斯明送的,alpha在易感期变得异常敏感粘人,凌晨一点,他把头埋在魏斯明的肩窝上,说魏斯明我现在就想要你送给我的熊,要一只很大的,毛很多的。
黑夜里alpha的身体烫的像块炭火,魏斯明无奈的笑,这家伙耍起无赖来简直和柳延之那个小屁孩没什么两样。
凌晨的玩具店竟然也开着门,alpha和魏斯明都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像两个飘在空旷街道里的幽灵。
Alpha手里抱着魏斯明给他选的超大号熊,偏要把手伸进魏斯明的袖口里去勾他的小指。
“好了,岳鸣钦小朋友,你现在开心了吗?”
“还行吧,”alpha傲娇地偏过头,镜头开始对焦,一只手出现在屏幕里。
“你在拍我吗?”岳鸣钦走到镜头中央,猛地凑近摘下口罩,轻轻地敲了一下镜头,alpha的五官瞬间占据整个屏幕,
“魏斯明,我们一起跑吧。”他说。
“哈?”镜头偏移,岳鸣钦趁机牵住他的手,
“这不公平,你都和沈渡白一起跑过了,”alpha的眼神有些委屈,“我十七岁的时候每天都泡在水里,没有魏老师当同桌,也没有”
呼啸的风声灌进镜头,空气在跑动中不断震颤,alpha的手和魏斯明的手十指相扣,闪着红绿荧光的招牌不断后退,魏斯明和alpha的衣角在风中飞扬,像两片自由的旗帜。
岳鸣钦确实没有骗人,十七岁那年他喜欢潜在水底憋气,一秒,两秒,三秒,他默数,希望时间能在水底凝固,病痛,苦累,扯不断理不清的家庭关系全都赤裸裸的浮在水面。
几近于自我折磨,岳鸣钦迷恋憋气时最后一秒濒死的痛感和解脱感。
B市的夜当然和中学时期不同,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泳道和漫长的学校走廊跨越时空重合,里面灌满粘滞闷热的空气,潮湿的悲伤和孤独像蜘蛛网一样布满每个角落。
“岳鸣钦,我们一起跑吧,”如果十七岁的魏斯明能遇到十七岁的岳鸣钦,大概也会这么向他伸出手。
世界上只有一个魏斯明,会笨拙地用相机在一旁录下岳鸣钦和柳延之的每一分每一秒,会在凌晨跟着alpha出来买玩具,会和一只熊一起滑稽地奔跑在B市无人的街道。
世界在不断消退,alpha和魏斯明握住彼此的手,但至少不是在这一秒。
“今晚的风比任何一天的都要凉,一家便利店的招牌上画着很大的笑脸,”岳鸣钦配合这魏斯明录下画外音,“还有,我喜欢。”
alpha的手拨开魏斯明额头细碎的头发,“我喜欢你送给我的熊。”
“哇,好多鱼,好好看是不是?”岳鸣钦单手抱着柳延之,小家伙翻了一个白眼,伸出手要去找魏斯明。
“这根本不是海洋馆,”他叉着腰剁脚,站起来才有两个箱子那么高。
“怎么不是,你看,这是金鱼,这是鲨鱼,还有龙虾,螃蟹,”
魏斯明会晕水,因此水族馆变成了海鲜市场,alpha指着龙虾说,“你看,这只鱼是红色的,还能做给延之吃。”
“还有,”岳鸣钦戳戳他的小肚子,“你忘了平时是怎么折腾我们的了?”
柳延之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上一秒还拍拍岳鸣钦的手表示要睡觉了,下一秒就偷偷把拖把顶在头上,跑到沙发旁吓了魏斯明和岳鸣钦一跳。
这家伙叉着腰,把拖把顺成左右两股,啪的一下从沙发后面跳下来。
alpha问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低下头羞涩的笑,说他是在扮演奥特之母。
“你小子还是个coser,”alpha被气笑,罚他顶着拖把在家里走一圈,这小子一不做二不休,嚷嚷着要下楼走一圈,让大家都看看他的英姿。
“柳延之,我看你存心是想让你哥身败名裂,你也别在楼下走了,明天我就把你打包去电视台,你当着全国的观众表演吧。”
“真的吗?”柳延之满怀期待的抬起头,拖把一甩搭到了alpha的头上,“小美也会看到我在电视机里表演吗?”
魏斯明倚在门前,咔嚓按下快门,收获了几张稀有的alpha头顶拖把的照片。
“金鱼金鱼,延之要小金鱼,”这家伙有些尴尬的别过头,趴在金鱼缸前,兴致勃勃的盯着里面游弋的一尾尾金鱼。
买来的七只金鱼放在透明的小玻璃缸里,柳延之吹着泡泡,岳鸣钦坐在他身旁,托着腮盯着金鱼看。
金鱼缸旁,老式的风扇被刷成薄荷绿,魏斯明架着相机,像个人形监控一样到处拍来拍去。
“延之,三二一,看镜头,”
取景框左上角是透明的泡泡,柳延之仰着头,两条小胖腿盘在一起,眉眼弯弯,笑的很甜。
“到我了吗?”alpha举手,转过头看着镜头。
“不到不到,”柳延之站起来挡在岳鸣钦面前,摇摇晃晃撞进魏斯明怀里。
“人形导弹啊你,”alpha挑着眉笑,“柳延之,看好了,我教你什么才叫拍照,三二一。”
快门瞬间按下,灯光和水光辉映,金鱼像一尾尾血红的火焰,卡着倾斜的视角和alpha的眼睛重合,漂亮的像两颗内部镶嵌了金鱼的玻璃珠子。
此刻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一架飞机冲上高空,划过一条白色的弧线
鱼汤在灶台上咕嘟咕嘟地沸腾,柳延之咽着口水,自己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厨房里翘首以盼。
“魏老师,你是不是该付我模特费,”alpha手里拿着泡泡水,很幼稚的挤到魏斯明身边,像金鱼吐泡泡一样时不时吹出几个透明的圆球。
“你到底想说什么?”魏斯明收起相机,这家伙靠在他身旁,围绕着照片和金鱼说了得有八百个回合,和柳延之一脉相承的多话。
“你是我的缪斯吗?”魏斯明勾起嘴角,带点调皮的笑意,“是不是还要先夸一下我是百年难遇的艺术家。”
“我可没说过,”alpha的心思被说中,干脆破罐子破摔,凑到魏斯明跟前问,“那到底是不是?”
电视机放着柳延之喜欢看的动画片,有金鱼,有泡泡,虽然没有西瓜,但是有西瓜头,简直像是夏天,一个永远阳光充沛的,恒久的夏天。
那是一个近到快要接吻的距离,alpha的鼻梁在魏斯明的脸上投下侧影。
魏斯明憋着呼吸,空气似乎被抽成真空,像玻璃一样透明的,纤薄的情愫像泡泡一样,折射着五彩的幻光,一戳就破。
“你也想吃一颗海盐柠檬糖吗?”
alpha模仿着魏斯明在录像带里说过的话,凑的更近,“酸涩的海盐味”
两人的侧影快要重合,魏斯明定定的看着alpha的唇从空中擦过,一个柠檬味的,虚幻的吻。
“魏斯明,”alpha的眼神在颤抖,魏斯明的耳朵和他的唇一样红,湿漉漉的红色,像雨中快要绽放的花苞,
“喏,魔术。”
Alpha的手里变出一朵用糖纸折叠的花,
“你是我的缪斯才对,”他说。
相机里因此多出了一朵用糖纸做的花,录像仍在继续,画面音多出一个稚嫩的童声,“延之知道,这朵花永远永远都不会凋谢,还有还有,”
柳延之敲敲镜头,咚咚咚,屏幕上出现一只放大的圆圆杏眼,
“你要和我们做朋友吗?”他对着镜头外说道。
第25章回国
凛冬已至,A市下了第一场雪,最后一趟没有因为恶劣天气原因取消的航班在夜间落地,于值手里抱了一捧花,等在大厅。
有多少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暴雪了?
于值在心里默数,原来从沈渡白出国的那一年算起,恰好九年。
于值出生在夏天,沈渡白出生在冬天,这个只比他小了几个月的表弟,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于值小时候一直怀疑这家伙的脑子是因为在寒天腊月里出生冻傻了,冻成了一块无法雕凿的坚冰,丫的表面看上去光滑无暇,其实肚子里包了不少坏水。
像老爷子送给他的那块寒玉,莹透如月,其实拿到日头下一看,全是触目惊心的血丝,是块难得一见的血玉。
于值是长辈口中的淘气孩子,从小就热衷于捏泥巴,踩水坑,花园里的树几乎都被他爬了个遍。书房是落地窗,沈渡白的书桌正正朝向花园,隔了一层玻璃,但他的目光从不向外多看一眼,永远坐的端正,手里是看不完的书和写不完的作业。
有时候他爬到树上远远看着沈渡白挺拔的轮廓,又觉得这家伙实在有点可怜,书上都写小孩是要应该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生物,但沈渡白几乎不吃糖,估计连甜都感知不到,更别谈蜜了。
他吹破嘴里的泡泡糖,突然决定要让沈渡白也尝尝泡泡糖是什么味道。
意外发生的速度比泡泡在空中破开的速度还要更快,沈渡白的omega爸爸也是在这个夜晚跳的楼,一个柔软的像棉花糖的omega,从沈渡白的房间决绝地一跃而下,身体碎裂在种满绣球花的花园。
幼小的沈渡白躲在窗帘后不愿意出来,大概是目睹了全程。
于值趁乱偷偷地翘着脚尖把眼睛凑到窗户前去看。
白蓝色的绣球花被爆开的鲜血染成红色,曾经整日游荡的乐园变成一座华丽的坟墓。
大人们都说沈渡白躲在窗帘后怎么都不愿意出来,他就也偷偷的爬到沈渡白的房间,悄无声息的钻进窗帘,默默地陪着他。
幼小的沈渡白身上只穿着一件纯白的,绣着绣球花的睡衣,他从小就是个漂亮的让人惊讶的孩子,苍白阴郁,像个挂在橱窗里标价9999的洋娃娃。
“能给我一个泡泡糖吗?”他说。
两个泡泡在空中一起膨胀,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大概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们是血缘上真正的亲兄弟,他们流淌着相同的血液,遗传了同样的聪慧和同样的劣根性,会陪伴对方一起长大,是真正同喜同苦,知晓对方甚过父母的双生子
“不是你真不叫哥啊?”沈渡白接过于值的花,一捧白色的桔梗花,不用数都知道有上百朵,扎在一起摇摇晃晃。
“将就一下喽沈大科学家,雪下的太大,花店里的玫瑰花都卖完了,”
“幸好卖完了,”沈渡白穿一身银白色西装,长链条领针晃着金属的冷光,在黑夜里简直像一轮行走的新月。
一个在各领域涉猎甚广的S级omega导师曾经力荐他去当某国际品牌的模特,并说他是有史以来最契合品牌调性的alpha,眉眼深邃,头发再留长一点松松挽起,西方雕塑一样的五官,偏偏眼角长了一颗痣,三分东方的古典愁相,眼神里永远是赤裸的冷淡与不屑。
“这可是整整一百八十朵花,我冒着雪跑了四家花店才凑出来的,”
“才一百八十朵,”沈渡白低头看一眼桔梗花白色的花瓣,“你不是一向号称花店批发商吗?上次还给一个信息素同样是玫瑰的omega送了一千多朵,差点上新闻。”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于值贱兮兮地摸一下他的领针,夸张的张开手臂,“要不咱俩抱一下,还要特缠绵的那种,电视剧里都这么演,阔别多年的兄弟泪洒机场,感天动地”
“谁跟你缠绵,”沈渡白侧过头笑,把桔梗花换到另外一手,特用力的撞了一下于值的肩膀,手腕上和于值脖颈间同款的六边形银链同时共振。
“哥,好久不见,”alpha低声说
车窗外的风雪没有要停下的趋势,鹅毛白雪飘落在林立高楼间,高架桥上的车灯汇成一片永不停歇的河流。
沈渡白伸出手摸了一下车窗,
他记得魏斯明喜欢雪,总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课间拉开窗捧一点点雪在手心,总是痴痴的盯着看。
beta在送给沈渡白的很多首诗里都提到了雪,他说自己从小就是个嗅觉异常灵敏的孩子,并且善于通感,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不同,每栋房间里的气味也不同,他说雪是上帝洒下的无味的盐,但细闻也有冰水的味道,寒心彻骨,放久了手会感到刺痛。
诗句下方有很多涂改的痕迹,alpha猜在魏斯明的构想里,自己的信息素应该也是趋近于雪的存在。
但他没来及告诉魏斯明,自己的信息素属于酒系,是所有信息素里最烈的存在,S级alpha的酒味信息素,只要一滴就能让所有等级以下的alpha避让。
“沈渡白,沈大科学家,你有在听我说什么吗?”于值的车里放着电台,阔别以久的中文环境让沈渡白有些恍惚。
“这一国际项目大获成功,少不了国人科学家的参与”电台里的女声声情并茂地念。
“你没注意我特意放的有关于你的新闻,沈渡白,我的良苦用心每次都像喂了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发呆?”
“是吗,我这几天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大胡子史密斯教授简直像是于值的海外翻版,英文五分钟的新闻被他放在所里,车里,甚至厕所里来回播放。
“起茧子了?”于值笑,学着播音员的声音,他说的更加来劲,“项目大获成功,沈大科学家又成为了国际炙手可热的天才新人。”
“好歹也上了头条,老爷子更是每天都念叨过来念叨过去,对了,又赶上你回国,我估计你邮箱里的邮件都快爆了吧?”
沈渡白的邮箱确实爆了,他每天盯着魏斯明的来件,用心斟酌每一个写在邮件的字,最新的一封魏斯明隔了一天还是反常的没有回信。
一张仙人掌的照片,alpha用的是直接的问句,他问:魏斯明,我们的仙人掌还会发芽吗?
没有回信的邮件像他们之间隔了九年的恼人空白。
黑夜里alpha苍白面孔印在一直亮着灯的电脑屏幕上,神父会俯下身对他的教徒问你还爱你的主吗?
“对了,你好像还有几场在A大的讲座,挪到了下个星期对吧?”
老爷子每天絮絮叨叨的念,生怕他们沈家会在这一代会完蛋,于值不知道到底会在哪一代完蛋,但至少不会终结在沈渡白这一代,他这个表弟的行动力和野心远远胜过老爷子的期待。
“还有好多学术会议,你见那么多三性生理的学者干嘛,向他们发泄婚配系统的私愤?”于值调侃道。
alpha的手指攥紧,窗外流溢的车灯分割他的侧影,虽然只是看向窗外,但用的完全是看玩物的眼神。
沈渡白漫不经心地开口:
“没什么,只是最近比较感兴趣而已。”
第26章失控的alpha
沈渡白回国的前一晚,岳鸣钦和柳延之都染上了当季的流感病毒,或许是因为知道alpha和魏斯明很快就要离开B市的缘故,柳延之像一块小牛轧糖,每分每秒都要拼命黏着两人。
“药,口罩,还有,”魏斯明低下头,隔着口罩亲了一下柳延之的鼻尖,“奖励延之乖乖喝药的巧克力。”
作为家里唯一没有倒下的劳动力,采购自然成为了魏斯明的每日任务。
屋子里的窗帘全部拉起,只留一盏灯光昏黄的小夜灯,易感期的alpha被来势汹汹的病毒击倒,烧得意识模糊,只是隐隐约约知道魏斯明已经出门。
“哥,”
柳延之缩在alpha的怀里,用手臂环住岳鸣钦的脖子,柔软的小肉脸撒娇一样在alpha身上蹭来蹭去。
“哥,”这家伙还在叫,岳鸣钦闻得见他身上的宝宝霜香味,因为发烧所以汗津津的小手,正在低声叫着自己。
“哥,延之不想让你走,”似乎是确信岳鸣钦不会醒来,他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延之把泡泡水都让给你,把巧克力也分你一半,延之延之把迪迦也送给你。”
“还有,”这家伙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岳鸣钦感觉脸上一凉,原来是这家伙的泪水,像不要钱的水龙头一样,淌的稀里哗啦。
小孩子的泪水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纯净而又珍稀的水源,它让alpha相信,即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柳延之都注定是自己的亲生弟弟。
“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延之?”
这家伙还在问,
“爸爸为什么总是在出差?”
岳鸣钦睁开眼,第一次温柔的把这个小家伙搂在自己的怀里,哄睡一样在他的背部不断轻拍。
事实上,alpha也无法回答柳延之的问题,他也曾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遍,得到的答案总是无解,只好紧紧地抱住柳延之,像抱住幼年时期的另一个自己。
魏斯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屋内一片漆黑,还没等开灯,就被人从背后拥了上来,浓郁的香水味让人怀疑这人把自己倒进香水瓶里腌渍了一遍。
“岳鸣钦?”魏斯明问。
“魏斯明,”那人的声音颤抖,上来就说了抱歉,“对不起,我可能快失控了,”
alpha边说边箍住魏斯明的腰,像大型犬一样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蹭来蹭去,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
“我想让你闻到我的信息素的味道,只闻得到我一个人的,”alpha炙热的呼吸擦过魏斯明的脸颊,“不要给沈渡白回信,”他说。
魏斯明能感知到alpha此刻的信息素大概也像一座喷发的火山,只会比香水更浓更厚,他无法控制的悲伤如此外显,抱住自己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能让我先开灯放一下东西吗?”他说。
桌子上放着魏斯明买的药,口罩,糖果,甚至雨伞,其中最突兀是一缸金鱼,alpha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十只。
“为什么要买金鱼,”alpha还是像牛皮糖一样,抱着魏斯明不撒手。
“因为,”beta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说:“不要告诉延之,他的金鱼今天死了三只,他知道了会难过的。”
“那剩下的七只呢?”alpha的呼吸粗重,太平洋寒流的香味全方位把魏斯明包围,像信息素一样浸入每一个毛孔。
魏斯明突然有一种很神奇的通感,有火在烧,一团在深蓝海水里燃烧的火焰,火势不断向外蔓延。
“买给你的,”他说,“我觉得你也喜欢金鱼,想给你买和延之一样的,”
所以除去假冒的三只,买给alpha的是和柳延之一样的七只。
“易感期对只靠抑制剂的alpha来说确实很难熬,你一直在发烧,我只是希望你能好的快一点,岳鸣钦,我觉得我们可能已经算朋友了,所以”
alpha低头看着魏斯明红透了的耳朵,沈渡白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一个很笨的beta,从最近的商店打车到水产市场至少需要三十分钟,更别说在深夜里找到一个卖金鱼的摊口,无异于大海捞针。
换到别人身上会疯狂邀功的事,他却还要给自己找补,说什么可能算朋友。
去他妈的朋友。
Alpha扣住魏斯明的手,慢慢的向下压,皮肤贴紧,骨骼碰撞,十指相扣的过程像齿轮嵌合,像补全另外一个完整的自己。
魏斯明的手下意识的向后抖了一下,像被火烫到了,但S级alpha带着强烈侵略性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我确实喜欢金鱼,”alpha说,“很小的时候,柳锦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给买一条金鱼,但是即使我很小心地照顾它们,这些金鱼也活不过半天。第一次下水的时候,我也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往外吐泡泡的金鱼,一条艳丽的观赏鱼,拥有七秒的记忆和短暂的生命。”
“为什么是短暂?”魏斯明问。
“可能是因为痛苦,”alpha的声音低沉,“岳昂把我抱回来的时候跟柳锦说我是他在外的私生子,我叫了十六年妈妈的人,痛恨我像痛恨岳昂在外面从未中断过的omega情人,”
“她从来都没怀疑过吗?”魏斯明问。
一个从小就出彩的和这个贫瘠扭曲的家格格不入的s级alpha,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岳昂的私生子。
“可能吧,”alpha低下头摸了一下魏斯明的额头,“但她的恨总需要一个出口。”
柳锦痛恨他的早慧,痛恨他叫自己妈妈,痛恨他像破壳的雏鸟一样,没有任何理由的爱着自己的母亲,并且渴望母亲的爱,更加痛恨自己无意中对岳鸣钦流露的几分真情。
“岳沐是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来找我的,他说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
十六岁的岳鸣钦正是一身反骨的时候,瞥一眼面前据说是富豪排名榜前几名的alpha,无比直白地问,“这么说的话,你能给我很多钱吗,几千万?或者是几亿?”
“也许,或者几百亿,”岳沐回答,他审视着岳鸣钦像在检验一件商品是否合格。
“他把我关在一栋别墅里,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alpha在半夜从四楼的窗子里跳下来,奇迹般地躲过安保,脱着骨折的腿一路凭直觉奔逃,像一只顽强的野狗。
“岳沐完全是个披着西装的疯子,”
岳鸣钦的一切都在他的监控之中,再次见到alpha的时候,他把岳鸣钦带到自己的车库,兰博基尼,法拉利,劳斯莱斯,布加迪市面上一切能见得到的最昂贵稀有的跑车,都被他安置在一个车库里,闪耀着金钱与权力的光辉。
“为什么要直接跳窗,”他问,“你不怕死吗?”
“也许会死,”岳鸣钦学着他的口吻,“但还有一半的几率会活,”
“对了,”alpha直视着他的眼睛,“算命的先生说我命硬,不太容易被困住,更不会太轻易死。”
“不错,”岳沐走上前拍了一下alpha的肩膀,他的眼神里是和岳鸣钦一脉相承的狂热光辉,
“基因序列果然是世界上唯一无法造假的东西,”
他递给alpha车库的钥匙,告诉他以后这里的车都归岳鸣钦所有,不仅如此,股权,房产,金钱,都在十六岁的夜晚一股脑的流向alpha。
“他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他的独子,岳氏的唯一继承人。”
“岳鸣钦,”魏斯明被他紧紧抱住无法动弹,只好戳了戳他的腰,“你跳下去的时候不害怕吗?毕竟你是运动员,从小为游泳训练了那么久。”
“当然害怕,”alpha坦荡地说道,他觉得魏斯明轻轻的戳一下自己也很可爱,于是箍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我很小的时候听柳锦给我讲鲤鱼跃龙门的故事,我当然不可能是能越过龙门的鲤鱼,但也绝对不想做一条关在水缸里任人观赏摆布的金鱼,所以我当时看着窗户下一片漆黑的空地,把自己也想象成那条即将要跃过龙门的小鲤鱼,”
“去他妈的,”alpha想,“也许能跃过,也许不能,但谁在乎呢,重要的是那条小鲤鱼真的有勇气过三关斩四将,”
“我以前看浴血X帮的时候很喜欢汤米谢尔比,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称得上S级alpha的头衔,但我知道绝对不应该软弱无能,不该在当机立断的时候优柔寡断,给自己留下后悔的机会。”
“岳鸣钦,”魏斯明笑,“该说你做的很好吗?但是如果换我的话,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是吗?我相信你。”alpha说。
他相信魏斯明平庸的外壳下装的是那么强大又温柔的灵魂,相信魏斯明并非朽木,而是一经雕琢就能惊艳四方的宝剑。
岳鸣钦的手卡在魏斯明的腰间,一寸一寸的向内收紧,像在丈量,又像蛇一样盘住猎物。
发烧的alpha体温是39摄氏度,魏斯明想,但岳鸣钦身上的温度足以将自己烫伤,应该有一百摄氏度,能让海水沸腾,熔尽的白色烟雾大概就是信息素的味道——
回溯的太平洋寒流。
“我不想让你看见沈渡白,不想让另外一个alpha窥伺你,更不想让他标记你。”
岳鸣钦第一次无比希望魏斯明是一个omega,能被alpha彻底标记,能全身上下灌满信息素。但他又无比庆幸魏斯明是一个beta,因为不会被信息素所左右,所以独立,自由,强大。
“希望明天系统爆炸,”岳鸣钦说。
“希望明天地球爆炸,”魏斯明说,他偏过头,因为alpha有些孩子气的话而笑,那当然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他们的眼神相接,似乎能从彼此的眼神中摸到对方皮下的骨骼。
“我喜欢B市,也舍不得延之,你知道的,我以前的生活都很无趣,上学,上班,为了达成一个短期目标而奔命,但我真的得到了第一名,似乎也做出了一些成就,那当然也很好,只是好像都不是我真正需要的,”
“最无聊的时候我给一本很厚的笔记本里的每一页纸都起了不同的名字,有的时候风会吹动书页,哗啦哗啦,像纸张清脆的哭声,”
魏斯明感觉自己的灵魂里好像也有一个旋涡一样的黑洞,有风灌进去悲泣,像他的潜意识在发声求救。
“岳鸣钦,谢谢你送给我的相机,”
那些照片,那些录像带,魏斯明用来记录长在荒野边的青苔,车窗上凝的霜,泡泡在太阳下五彩的光,等等等等,魏斯明不知道仅凭这些能不能填满这个黑洞。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在笑,
岳鸣钦喜欢看他笑,魏斯明在笑的时候瞳孔更亮,像清晨的第一滴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还学会了很多,比如说,”魏斯明转过身,“比如去他妈的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他虔诚许愿:
“希望明天地球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