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便很是感慨道:“哀家知道,皇上一向孝顺。”
这对毫无血缘关系的祖孙坐在一处言笑晏晏,好像之前发生过的争吵、心照不宣的较量,以及深藏在彼此内心的厌憎根本不存在。太后甚至不曾问一句桓悦为什么来得这样迟,只像个慈爱的祖母,絮絮关怀桓悦。
桓悦冷眼看着,心中不由得想:太后到底是太后。
她偏激、固执、是非不分,过分溺爱自己的兄弟侄儿。但她能做这么多年皇后和太后,当然不是靠着这种种缺点。事实上,先帝在时,太后即使有种种缺点,却仍然还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皇后。
她并不是个全然的蠢货。
事实上,在桓悦看来,太后这次进退失据出了昏招,一半是因为她对梁家过分在意,另一半是她做了三年高高在上的太后,被无尽的尊荣蒙住了眼。梁善的死,不止代表着太后失去了嫡亲的侄子,梁家失掉了唯一的嫡子,更重要的是,它揭开了太后被蒙住的眼睛,让她发现自己的尊荣其实只是一层薄薄的云雾,风一吹就散了。
所以她发了疯似的,一定要挣回这口气来。折辱湘平郡主也好,闭门不出也好,实际上都是在对皇帝无形的施压。
她一定要确保自己依旧是高高在上、无比尊荣的太后。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后确实足够了解她的宝贝侄儿。梁善没胆子刺驾,可他意图冒犯湘平郡主,对桓悦而言罪名不比刺驾更轻,因此桓悦绝不可能轻轻放下,更不会对着太后退让。
在佛堂里关了半年,太后这才真真正正清醒过来。她发现她根本无法对皇帝施压,反而变成了隐形人。宫内宫外提起太后,只说太后闭门礼佛去了,内外命妇不必入宫请安,乐得清闲,就连她自己的亲生女儿福容大长公主,也怕牵连了丈夫的前程,鲜少入宫探望。
太后终于坐不住了。
她活了半辈子,就属做太后的三年过得最快活。皇帝从前虽然待她不算亲近,至少还肯做表面功夫,宫中没有皇后,太后就是整个大晋最尊贵的女人。
享受惯了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滋味,反观日日待在没有人气的佛堂里,日子枯燥难熬,太后怎么可能不心生后悔。
她到底是做过皇后的女人,一旦动了低头服软的心,立刻就找到了机会——千秋节近在眼前了。
太后与皇后的生辰,即谓千秋节。
桓悦可以对太后不理不睬,但只要他不想把祖孙不睦摆到台面上去,就必须做好一切表面功夫。
所以千秋节当然是要办的,还必须大办。礼部为此忙得几个月脚不沾地,眼看千秋节就在眼前,身为千秋节的主角,桓悦总不能不让太后现身。
太后清晰地意识到,她如果想对桓悦求和,就必须赶在千秋节之前。因为桓悦需要她在千秋节上露面,共同扮演和乐融融的皇室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