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那空落落的金玉宝座，新帝周空便只是唏嘘。

唏嘘道……

这功成名就的国师，到最后请求的，竟只是去败落的三清山千里陂，赏一轮正月十五的月亮。

*

上元夜，叶青洲至于三清山的幻阵前。

叶青洲犹记，这幻阵是师姐走后第六十年，她在东风宴的幻境梦境中几近溺毙，恍一恼怒，布在三清山的。

且将自己的本命长剑，一并封入幻阵中。

如今月圆星落，叶青洲在幻境前抬手。

须臾，幻阵退却，三清山只余苍凉。

无尽苍凉。

叶青洲缓缓走在无人的山道上。

三清山的山道曲折连环，道旁草木零落，分明深冬景象。

凡人居所早已腐朽，后山的石窟成了零零碎碎几片石末。

清泉已死，不映月光。

硕大的圆月挂在山头，却仿似与青山无缘，并不予来多少清明月色。

兜兜转转，叶青洲终于来到这后山汤泉。氤氲的白汽散尽，泉水枯涸，在山道巨石边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窟窿。

恰如叶青洲那颗孤零零的，死尽的心。

她当然记得这处汤泉，这处常在她梦里捎来月光与笑意，窃窃安慰她的汤泉。

百年前这汤泉，恰有山林点缀，雾气氤氲，烟火气与清冷月色相融。

仍记得彼时，她褪尽衣衫，缩在热汽泉水中，躲去白色的巨石后，亮着一双眼，偷偷瞧着师姐半跪泉边，细数着手中大小不一的雪里石。

师姐湿发微拢，衣衫朴素，半跪在平石旁，手中三五雪里石。她面上神色认真，朱唇皓齿，长睫映照月色，眉眼温柔带笑。

实在漂亮。

“师姐，师姐……师姐……”

慢吞吞洗漱的叶青洲总爱时不时唤她一句。

罗艽于是失笑：“别怕，慢慢来，不着急。”

“我不会走。”

“说好了陪你的呀。”

师姐总是这样。

说话时语气含笑，尾音微翘，即便无情，亦勾人得紧。

把她这十四五的小小少年蛊惑得心颤去嗓子眼，又烧在耳畔，成了扑簌簌一片彤云。

顷刻，小少年面前一明一暗，是罗艽见她站不稳，方扶了她的背、捉起她胫骨，将人打横抱在身前。

叶青洲惊呼一声，紧紧抱住罗艽脖颈。

罗艽好似絮絮叨叨与她说了什么，面露担忧。

但叶青洲已经有些记不得了。

叶青洲只记得自己说：

“——那师姐就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陪在我身边。”

罗艽好似答应了，又仿若为难。

叶青洲只望着咫尺之间那双映照月色的桃花眼，心儿雀跃，怦怦直跳。

师姐就是她的月亮。

即便临月的世人皆道明月无情，可叶青洲明白，江月分明临照了世间所有人。

叶青洲不愿太贪心，只想遥遥见到那月亮，临一临月色，并不敢想着将月亮尽数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