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璞也摇首,叹气。他自是心有所量,只是作为臣岂能妄言。陛下面似的谦和温润,时常的少言寡语,皆不过是帝王常披的外衣。行事手段雷厉风行,薄情冷酷方是他的本相,因而父亲才赠那把古琴予他,望他修身养性,省身克己。
陛下心底有魔。
沈璞未搭话,温离抬眼看去,见沈璞面色沉凝。温离松了松指头,掌间湿润,他眺着那头的夜空,后夜的风渐大,把漂浮京中的湿雾吹散了,漏出晚色来。这陡然冷冽的风不带潮意,是有雨要来了。
沈璞不作争辩,帝王从来如此,他倏然道:“我们还有一处发现,事关金吾卫的,也不知是否有用,先说与附大人知晓。”
温离眨眼收回远去的目光,略有兴趣说:“请讲。”
沈璞垂下眼睑,似作思考,“金吾卫近日常常有士兵病倒,救回的官员悉数见过类似的情况,我们怀疑他们中起了时疫,但细细想来似乎不太可能。”
温离桃花眼骤然微眯,这令他剎那想起了南门已起的瘟疫,语气也不如方才轻松悦然,显出了紧张:“是时行。”他停了停,低沉道:“或许和太医署那名姑娘的热疾有关。”
沈璞闻言愕然,“附大人可要说清些。”
不知何处的野猫跳上高墙,叫声凄切,哀怨极了。不知谁掷出的一颗石子击中那猫儿,伴随哀嚎径直摔下高墙,抱着痛撒腿跑了。
温离搓了搓手背,将莲净带入宫中的消息转述,他适才记起,他也许需要走一趟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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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夙也两宿不曾阖目,精神尚可。
一场大火后,永乐殿已经百年未经历灯火通明的热闹,今个虽说不是那么个意,也算是再明亮了一回。
禁军搬来了桌椅,备置了火炉烹茶。景夙靠着铺有软垫的椅,捧着盏,桌上鸟笼里还关着只精神抖擞的鸽,听禁军施刑审讯。
永乐殿起的事,那便在这解决。
名单里头的细作挨个审,他们布及皇宫各处收集消息,进宫最久的便是张德满,最短的也得有一年。景夙打定的主意,嘴硬的就慢慢耗,不抖漏点什么想死也不是简单的事。鼻尖嗅着雨水侵蚀后腐朽的味,掺进浓烈的血气,锈在了空气里挥不散。他刮掉茶水面的浮沫,身处哀嚎里,气定神闲。
细作一经用刑,抖出的基本都是这些年来帮助打探传递的消息内容,对此景夙不甚在意,他睨了眼压在盏底的纸条,特意不伤及他们的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