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路?皇帝对尹家早有杀心,你不是他,你说放便放?”尹卫似在听个笑话。
“陛下是以仁义治国,断不会对老弱妇孺赶尽杀绝。”沈纪言笃定道。
尹卫后仰着太师椅,神情放松地垂着合十的手,“可是世族里不愿放啊。”
他吁叹一声,“沈太傅所言极是,世家永远不会成为皇室,利益所驱,形势不同。历朝历代的皇帝背后皆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如果两者不能利益共存,势必有一方会遭背弃,而尹家的决定,自然是另择明主。”
沈纪言胸闷气短,捂住胸口说:“你随先祖皇帝披荆斩棘,我道你求的是功名利禄,非盛世太平,而今功成身退时,却要轻易弃之!陵公啊陵公,你疆场热血戎马半生不该如此。”
尹卫摊手道:“我也不想如此,我曾求的无非尔尔,求一个风光无限的好前途。谁知世事难料,最后还是坏在了族中那些不争气的废物手里,仗着朝中有人,因己私欲搅的黔渡乌烟瘴气,不知收敛,最后要清算这账了,便通通算在我的头上。”
“沈纪言,你区区庶族哪懂世家里的那套,人微言轻时连自个爹都记不住还有这么个儿子,当你出人头地了,和着那些倚老卖老的玩意便拿‘荣辱与共’捆死你。他们最在乎的是家族的声誉和威望,为其不惜死几个族人也无所谓。”尹卫眼眸深邃,泰然道:“可要我尹卫投降换他们,倒不如一损俱损来得痛快。”
沈纪言与尹卫在议政堂中共事多年,听完这番话不禁甚为惋惜,人倘若背负太多终要事与愿违。
“我本可书写条陈请陛下彻查,无奈缠绵病榻,错过了挽救的时机。”沈纪言委实叹息。
尹卫凝视着白发苍颜的沈纪言,“早在黑金案时就无法回头了,沈太傅记性不好,忘记城门外消失的流民了吗?东窗事发,上千人命,参与其中的刽子手任谁都逃不脱。”
“果真是你做的!”沈纪言怒气直冲。
“事态紧迫,不得已而杀之,又在官道拦截继续奔向京都的流民,费了我好大一功夫,但我知道,早晚是要出事。”尹卫道:“我怀疑黔渡有人唆使流民入京发难,但我又查不出此人的真面目。”
沈纪言义愤道:“你就不该滥杀无辜!也不会致使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尹卫沉默了。
片刻,尹卫才道:“世族间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血里头流淌的干系是永远都撇不清的。更何况,”他低眸看向自己的掌心,“世族的利益一旦与龙椅上的那位有悖,双方亦然是要相互牵制,届时皇帝是容不得背后之人存有异心,必生铲除之意。”
“陛下圣明,孰是孰非当会辨清,你又何必犯下此等大罪,将头颅主动摆在龙头铡中。”沈纪言悲叹摇首,“世族是血脉相连的佐证,如何就成了牵连你的累赘。”
尹卫俄然大笑两声,痛心道:“圣明?我儿尹稚罪该处死?他的命就不是命吗?你倾囊相授的皇帝心思沉得很,明面上与景夙逢场作戏,演着君臣不合的戏码,实则暗结珠胎,以捉拿之由借刀杀人!真当我那么好蒙骗,三言两语的慰藉和追封赏赐就想打消我心头恨意和怒火。”
他倏然直勾勾地盯着沈纪言,恨道:“我儿的死你也有份!你装什么悲天悯人!有什么资格劝我投降!”